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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異] 死神的約會
尼采譴責基督徒的愛,因為他認為這種愛是恐懼的結果,對死亡的恐懼。他一生都不同情任何人,無情的將別人的夢想打碎。讓那些沈迷在美夢麻醉的人們看到那些陰暗、肮髒的現實。他認為,世上本無救世主,相信上帝不如相信他,他也是可以照亮別人靈魂的太陽。 可尼采終究瘋了,一直到死。這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結局。他不必理會死亡的恐懼。 我們無法真正觸及尼采的靈魂,但他的思想依然深深地震憾了我。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瘦弱、自負、殘忍、經常神經質般憤怒的學者。也許他是錯的,但那又有什麼要緊?至少,他真正的活過。 可我呢?什麼時候為自己真正的活過?沈浮在虛偽的笑容中,隨波逐流地工作,毫無意義的生存。等我明白生命的重要時,時間已經所剩無已。 我害怕睡眠。 我不知道我睡後還能不能醒來。經常,在沈睡中感覺到自己醒來,有意識,能思想,身軀各個部分,卻仿佛不屬於自己。感覺自己只是個沒有身軀的影子,被生硬地擠壓在小小的黑盒子裏,處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甚至,能感受到痛苦,不是血淋淋的痛苦,是那種被壓抑無法動彈的沈悶的痛苦。掙紮著,竭力掙紮著,只想動動自己的手,喚醒自己的身體,從睡夢中醒來。 每次醒來,冷汗淋淋,極度疲倦。 我開始習慣黑夜,習慣在黑夜中清醒地等待黎明。 黎明時分,高家的人蘇醒。 我住在五樓,高家就在我前面樓房的四樓。從我這裏,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高家的客廳。 高家的人不多。高奶奶,高老師,高太太,高小敏。很顯然,我所偷窺的是剛上大學的美麗女孩高小敏。 偷窺這一題材早就被寫小說拍電影的人用濫了。每種不同的視角都試圖去展示另一個人陰暗齷齪的心理。但我不認為我有什麼錯。高小敏是一個很有氣質的女孩,高雅,沈靜,古典。如果我是一個萬事不用操心的英俊男孩的話,也許我會真的去追求她。但現在,我寧願躲藏在黑暗中默默注視著她。因為她,我可以在幻想中沈醉自己。幻想她的一切,幻想我與她的一切。幻想中我與她相遇,相知,相戀,攜手一生。 我喜歡幻想,幻想能讓我思想自由飛翔,心靈放縱舒暢。 我所講述的就是高家發生的事。 起因是高奶奶死了。 高奶奶是無緣無故死的。 當然,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無疾而終本是件很平常的事。 可是,高老師卻對這件事措手不及。 因為樓下的黎醫生一直對他說高奶奶身體好的很,至少還可以再活三五年。黎醫生是高老師的好友,兩人經常在一起下棋喝酒。而且他也是省城有名的醫學專家。對他的話,高老師一直深信不疑。 好在高奶奶早就有所准備。用她生前的話說,就我那沒有用的兒子,我能指望?他老婆不定把我扔到野外喂狗呢。 高太太與高奶奶不和是眾所周知的事,而高老師不一般的懼內也是眾所周知的事。 一些殯葬用品高奶奶早就預備妥當。鮮豔大紅的新衣新褲,潔淨的枕頭被子,老氣的帽子鞋子,這些都要陪她去陰間的。至於火燭紙具,棺材靈牌之類的,在城市裏有錢就可以了。 高奶奶躺到了客廳,身上一匹白布,身旁兩支火燭。 我曾想象過高老師是如何悲痛欲絕地痛不欲生的情景。但事實上卻是,高家一切照常。照常吃飯,照常工作,該做什麼做什麼。即便是守靈,高老師也是拿本書無事般坐在那裏一個人靜靜地看。 我有些恍惚。心裏被什麼東西壓住一樣,沈沈的,不能呼吸。也許是同病相憐吧,明天,誰知道我會不會還在這世間?對死亡,我特別的敏感。 我看了看高奶奶的遺相。高奶奶的遺相是黑白的,一張臉明明如風幹的桃核,卻偏偏要做出笑顏,顯得特別幽冷。尤其是眼神裏,仿佛在冷冷的譏笑。 也曾,青春亮麗,年輕靈動過,現在不過是一具冷屍。也曾,含辛茹苦,嘔心瀝血過,現在卻宛如陌生人。人生,不過如此。 我知道高太太不會想那麼多。高太太是喜歡向前看的人,對她來說,高奶奶的死意味著以後可以輕松很多,家裏也可以完完全全做主了。昨天,不過是一些無用的垃圾,只是偶爾無聊的時候翻翻。大多數時候,她還是在憧憬明天的。所以她為人做事,敢做敢為,潑辣強悍。 高奶奶死的第二天高太太就恢複到平常的生活裏,買菜,做飯,洗衣,打理家務。 然而我還是注意到高太太心神不寧。 首先是高太太堅決晚上睡覺不關燈。所有的燈都開著,連洗手間的燈都開著。 其次是做事小心了很多,慢了很多。印象中她是比較風快的人。但現在,一點異動都會讓她一驚一詐的。 那天就是如此。 那天高太太在抹家具。好端端地,她突然大叫了一句。 高老師跑出來時高太太已經嚇得跌倒在地上。 什麼事?高老師問。 有鬼!高太太顫抖的聲音。 什麼?高老師不太高興的回答。 我明明記得她死時眼睛是閉著的,今天……今天竟…… 高老師轉過臉去看。 不知什麼時候,蓋在高奶奶身上的白布滑下來了。高奶奶的眼睛凸起睜開著,仿佛有莫大的怨氣,幽寒,陰毒,死死地看著他們。 高老師畢竟是有文化的人,不以為然。 那是死人的正常反應,可能是天氣太悶熱了。 高老師一邊說一邊走過去把高奶奶眼睛抹上。 但高太太心裏還是有點不安,催著高老師早點火葬。 高老師拗不過高太太,到處找人,總算安排好。 次日一大早火葬場的車子就來了。兩個面目冷淡的男人毫不費力的就把高奶奶的屍體搬起來,往車上抬。 高太太放聲大哭,仿佛悲痛不已,哭得也極有節奏感,一詠三歎,哀傷宛轉。 臨上車的時候,不知哪裏突然飄來一陳冷風,竟把摭屍布吹開。高太太竟又看到高奶奶的眼睛,依然睜開了,依然死死的看著她,更加幽寒,陰毒。 高太太不禁打個冷顫,哭聲為之止住。 車子走了很久後,高太太還站在那裏發呆,冷氣四溢。 我可以想象,高太太被那種不祥的陰影籠罩時的恐懼感。 那種恐懼感如同《紅字》中的十字架,無形卻沈重。 有些事情我現在只能假想,假想高太太所看到的一些事情。 但高太太喜歡打麻將卻是千真萬確的事。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高太太從朋友家打麻將回家,天色不算晚,路上卻看不到人影。 我說過,高家和我都居住在城市的邊緣,城市的邊緣不如城市中心一樣繁華。這時高太太只能看到自己一個人。 高太太一個人拿著手電謹小慎微地走著。好在路燈還有偶爾亮著的,雖然昏暗,但總算有光,人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在風中胡亂搖擺。 高太太抬頭看了看天色。天色還好,月光也皎潔,也有星光燦爛,並不陰森。 高太太由於最近總是心驚肉跳,所以堅持早點結束。她一邊走著,一邊在想剛剛打的麻將。今天她手氣不好,輸得很慘。 一路無聲。正是初秋,風清雲淡,卻一點聲息都沒有。以前還有秋蟲在哀鳴,現在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只有高太太自己踏踏的腳步聲,沈悶空洞。 高太太終於踏踏地走回自己的小區。這時我正在陽台上俯視大地。 高太太走著走著已經完全沈入剛才打麻將時的情景中了。她有些懊惱,很多牌她都出錯了,本來她不會輸那麼多的。 當她從想象中回過神來,看見一個身影,一個她十分熟悉的身影。 矮矮的,佝僂著背,顫顫的身影。 很多時候,對熟悉的人,我們不用看人的面容就可以知道是誰。 高太太也是,她一眼就認出那是高奶奶的身影。 死鬼,怎麼還不回家?高太太恨恨地說。 這句話完全是平時說慣了的。高太太一向叫高奶奶為死鬼死東西,一向對她不太客氣。 但此時,高太太總算想起高奶奶已經真成為死鬼了,頓時手足冰涼。 高太太看著前面的身影顫顫地往前走,往前走,走過她家的樓房,一直往前走去。 高太太感到自己被什麼東西施加了魔法般,怎麼動也動不了。巨大的恐懼深深地包圍著,使她感到窒息。 很久,她才恢複過來。手腳開始顫動,全身軟綿無力。 高太太長吐一口氣。 直到到了家裏,高太太還在想剛才看到的身影。高奶奶的遺相還挂在客廳,嘴角微微翹起,風幹的桃核臉滿是皺紋的笑著。 家裏沒人,小敏在大學,高老師教晚課還沒有回來。 高太太受了驚嚇,想上洗手間。 高太太一向有進洗手間開燈的習慣,可不知怎的,一連拉了幾次繩燈都沒有亮。也是急著了,她也就沒有想那麼多。 外面的燈突然全滅了。 在黑暗中,高太太聽到門“吱”的一聲慢慢打開,微冷的風吹了進來,有一絲寒意。 誰啊? 沒有人回應。 高太太有點發冷。 寂靜,依然死一樣的寂靜。 不知為什麼,今天特別寂靜。 是誰啊? 高太太又問了一句。 還是沒有人回答。 高太太心裏發寒,顧不上許多,站起來穿好衣褲。 洗手間外,一柄鋒利的長刀白磣磣的發著寒光。 房間裏沒有光亮,這使得高太太更加驚慌。 她抖抖縮縮地靠著牆摸索。 大門外傳來腳步聲,尖銳,急促。 高太太到處亂摸,想找到防身的用具,隨手摸到一個花瓶。 門開了,有人進來。 高太太大叫一聲,用力擲了過去。 幹什麼? 有人怒喝。 是高老師的聲音。 打火機亮了。火光中高老師一臉狼狽,花瓶的碎片濺了一身。 為什麼不開燈?別人家都有電。 是嗎?高太太也很疑惑。 可能是保險燒壞了吧。 高老師到門前看了看,竟是總閘掉了下來。 這總閘也要修修了,老是自己掉下來。 高老師說話間找了個椅子墊腳把總閘拉了上去。 燈火通明。高太太拉住高老師,想要說些什麼。 我還要走,回來拿點教材。高老師不耐煩的說。 又是一個人,高太太冷冷清清地一個人坐在客廳。 我看著高太太,靜靜地。 高太太在我眼裏,仿佛是一個即將被獵食的獵物。 我討厭死亡,但死亡總是不可避免。 高太太死了。 高太太是很可憐的死去的。 凶手極端殘忍。高太太是被人用刀砍死的。 但整個大樓都沒有人聽到高太太臨死前的慘叫。 後來,聽說,法醫對凶手相當佩服。 凶手第一刀就割破了高太太的喉管,後來那些刀每一刀都很幹淨利落。每一刀都有用途。每一刀都很好地實現了用途。 有的是用來斬手斷腳的,有的是用來切胸破腹的,有的是用來挖眼切耳的。 嚴格的來說,他們看到的高太太已經被人很有原則地分成了很多部分。 我不知道,高太太的死竟會造成我和高小敏的交往。 警方查案時,對整個小區都做了調查。 對我的結果是,很有可能看到有價值線索的證人。 我苦笑。 我說什麼都沒有看到,警方不信,小敏也不信。 但不管怎麼樣,我認識了高小敏,高小敏也認識了我。 高小敏的確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除了美麗高雅這些通常用來形容美女的話,高小敏給我最特別的感覺是她很沈靜,一種與年齡不相稱的沈靜。那種沈靜,使我感到面前的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而是曾經曆盡滄海的智者。 我很少這麼近的觀察高小敏。她的皮膚很白,卻不是象我一樣的蒼白。她是雪白中夾雜著紅暈,柔美精致,宛如一件藝術品。而且,她沒有一點化妝品的痕跡。她的雙唇總是堅韌地抿著,眼睛裏卻很深,也不是常見的那種純情或明麗,仿佛很深沈。 但高小敏看到我時眼神分明露出憐憫的意思。 我討厭憐憫。憐憫只讓我感到自己是一個弱者,對我更是一種傷害。 死又怎麼樣?你們這些健康的人,還不是遲早要面對死亡! 但我還是接受了高小敏的憐憫。 她讓我到她家去住。她說,反正,她家有的是空閑的房間。 我知道高小敏的膽子很大,但我絕沒有想到她知道我偷窺她後還敢讓我到她家去住。 你知道嗎?很早,我就知道有人在暗中看著我。 高小敏淡淡地對我說。 很多時候,我總感到有個影子在我背後,但我並不害怕,直覺告訴我,他不會傷害我。 高小敏繼續在說。 我知道,你也許看到了一些東西,但你現在不想說,是吧。 我懶得回答。對我來說,看她走路的風韻比和她說話有意思的多了。 我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天荒地老的愛情。高老師與高太太應該沒有。或許,他們也有過愛情,但那也早隨著歲月流逝了。高老師也許對高太太的死感到一些悲傷,但僅僅是一些悲傷,更多的,是不習慣。 高老師不習慣沒有高太太的日子。家務事他很久沒有做過了,沒有人管他也有點不知所措。 很多時候,我看到高老師一個人靜靜的發呆,不知要做什麼好。 如果沒有黎醫生,我不知道高老師會怎麼度過那些空白的時間。 黎醫生經常上來陪高老師,陪他下棋,陪也一起看體育比賽,一起海闊天空亂侃。 我不喜歡黎醫生。 因為我不喜歡醫生。 我一向認為,醫生是地球上最祟高的職業,可我所看到的醫生都比較無恥。病人在他們眼中就是紅紅綠綠的鈔票。 而且,醫生的職業病也非常令人討厭。通常,都有點潔癖和性冷淡。 盡管如此,我仍不得不承認,黎醫生是個很好的醫生。 一般的醫生都比較冷漠,但黎醫生不同。他很熱情,對誰都笑,對誰都很和藹,而且也很喜歡幫助人。 幾乎所有小區的人都喜歡他,都認為他是一個好人。 高小敏也喜歡黎醫生,她甚至要黎醫生給我看病。 我很高興地看到黎醫生無能為力對小敏抱歉時的神情。 高小敏對我一直不死心。她堅持認為我看到了凶手,堅定不移想從我口中得到名字。為此,高小敏就請了假在家陪他父親,當然,還有我。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仿佛在刀鋒上舞蹈。 那天高老師買了一些菜回來,其中有只拔了毛的雞。 在高家,我也不是白吃白住,家務事基本上我包了。 從農村出來的孩子,什麼事不會做?這樣我也心安理得點。 可,我不會燒雞。 高老師怔了怔,然後啞然大笑,這也不會? 他很爽快地拿起菜刀,一刀剁去雞頭,一刀斬去雞爪,按住雞身,一刀劃下去,開膛破肚,然後很麻利地挖去雞的內髒。 突然間,我想起高太太臨死的情景,心裏一陳悸動,十分惡心。 我走出廚房,低下頭,想嘔吐,卻什麼也沒有吐出來。 怎麼了?小敏走過來問我。 我搖了搖頭,什麼也沒有說。 那天我完全沒有胃口,什麼也沒有吃。倒是小敏,一個勁的勸我多吃點雞肉。我抬頭看了看高老師,他無事般低著頭邊看報邊吃飯,一塊雞肉在他口中嘶咬。 月光如水,輕輕地瀉了進來。 我在月光中輕輕走進高小敏的房間。 高小敏正在熟睡中。 熟睡中的高小敏美得讓人心醉。她的胸部隨著呼吸均勻地起伏著,她的臉在月光下更是完美無瑕。 我伸出手,想要撫摸一下她的臉。 我慢慢地伸出手,慢慢地靠近她的臉。我似乎能感覺到她柔嫩滑膩的肌膚。 正在此時,她的眼睛突然睜開,很冷靜,冷冷地看著我。 我呆住了。手僵在空中。 高小敏的眼睛裏什麼都看不到,看不到任何感情色彩,只有無邊無際的深沈。 相對無語,沈默。 很久了,我才收回我的手,說,你真的想知道是誰殺了你母親? 高小敏沒有回答,依然用那雙看不出情感的眼睛冷冷地看著我。 我歎了口氣,說,只要你上我擁抱一下,我就告訴你,好不好? 你不要誤會,我只想擁抱一下你。我輕輕地說。 很多次,我在自己編織的夢幻中擁抱著小敏,感受她顫動的嬌軀,捕捉她心靈悸動的情感。 以後,還會不會有機會? 我看到,黑暗中,一個身影拿著一把長刀躡手躡腳地溜了進來。 長刀很鋒利,在黑暗中閃閃地發光,慘白的光。 心,情不自禁地狂跳起來。呼吸,慢慢地急促起來。 我知道我自己緊張。 我的左手在暗中摸索,在找尋燈的開關。我的右手在地上撿起了一塊東西。 好,是誰?高小敏說。 我無語,左手突然按下燈的開關。 燈亮了。 就在此時,那身影快速沖了進來。可燈光太亮了,我們三人眼睛長時間呆在黑暗中,一時適應不過來明亮的燈光。 也在此時,我右手本能地把東西奮力朝身影扔了過去,砸在身影臉上。 可惜,我找到的只是高小敏的鞋子,並沒有創傷那身影。 燈光中,那身影轉過臉來,赫然是高老師。 我不知道高老師怎麼會變成這樣,但現在的高老師實在是猙獰的野獸。 他的臉部肌肉不規則地抽動著,眼中如野獸般露出凶光,神經質似的冷笑,手上青筋暴出,嚎叫著揮刀劈向我。 很多事情是過後才感到後怕的。在當時,我只記得凜冽的刀風,徹骨的疼痛。我知道我被刀鋒劃過,很鋒利的武士刀,輕而易舉的從我身上分開某部分。但我一直在跑,在躲。我沖出了房間,沖出了高家,沖出了大樓。 我甚至沒有聽到高小敏的尖叫聲,我只聽到風聲,尖銳的破空聲,那聲音一直在我耳邊繚繞,不停地威脅我脆弱的神經。 後來,聽保安說,我能不死是件奇跡。當高小敏通知他們時,我已經成為一個血人,誰也不清楚身上被劃了多少刀。 我在醫院住了一個月,輸了800CC血才把命撿回來。 我想念小敏。 我不知道她能否承受這一切。 一個,是她至親的人,卻殘忍的殺死她另一個至親的人。 生活總是把她殘酷的一面無情地強加於不幸的人上。 聽說,高老師並沒有坐牢。 因為高老師精神失常,用比較專業點的術語來說,高老師得了雙重性格精神分裂症。 據說,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精神病,主要是因為小時心靈受到過分的刺激產生另一種不同性格,這種性格平時被隱藏,但受到外界誘因時很容易發作。發作時一般都很無情很殘忍很瘋狂很沒有邏輯觀念。 問題是,醫生也對高老師的病狀感到疑惑。一般這種病症都會很早就出現,象高老師這麼大年齡才發作的很少見,而且也不知道高老師最初的刺激是什麼。 高老師被強制進了精神病院,可絕大多數時間高老師都是個清醒的人,那個我們熟知可親的高老師。可悲的是清醒的高老師根本就不知道不清醒的高老師做了什麼。 我說過,我想念小敏。所以我一出院就回到高家。 高小敏對我的到來不置可否,也許,她有點麻木了。 她的臉色很憔悴。人也柔弱了很多。 她沒有離開這裏,因為在精神病院的高老師還需要她。 但她,開始,想逃避了。逃避現實最好的方式就是喝酒。一醉雖然解不了千愁,但可以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想。 我不知道別人對好人是怎麼定義的,但我認為世上只有兩種好人。一種是天生的好人,這種人以助人快樂為自己快樂的源泉。可惜我認為這種好人就是有也死得差不多了。另一種好人就是具有其他目的故意以好人的身份掩蓋企圖的人。 我們知道,黎醫生是高老師在這城市唯一的好友,也是一個公認的好人。所以,即使在精神病院,高老師也是很鄭重的請求黎醫生照顧小敏。 黎醫生也很當回事地經常跑上來看望小敏,很不知趣地對我指手畫腳。 這天他又在勸小敏別喝酒。 但他管不了。小敏照喝,而且叫我陪她喝。 我當然願意陪她喝酒。 黎醫生只有歎息著走。 我們開始喝的是紅酒,血紅的葡萄酒,很酸。 我們喝葡萄酒和喝水差不多,很快就有些醉意了。 醉酒的人有很多種。我喝得再多也不會亂說話,只想睡覺。小敏則不同,她喝得越多越喜歡自我表現。唱歌,跳舞,說話,狂笑,哭泣。 紅酒不容易醉,我們後來換白酒,一入口就如火燒的白酒。 後果是,我們都醉了,很快就醉了,醉得一塌糊塗。 其實,酒醉心明,不管怎麼醉,只要沒睡著,心裏還是很清醒的。 我睡不著。不知為什麼,我就是睡不著,也許是我不夠醉吧。 我站不起來,我走不了路,世界在我眼中搖個不停。 但我知道我自己還是清醒的。 我清醒地看到門開了,清醒地看到黎醫生欣喜的冷笑。 之後的事情就有些模糊了。 我看到黎醫生走了過來。 他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有光彩。 我的意識更加模糊了。 他好象在和我說話。 他的聲音很有磁性。 他說的話我很愛聽。 好象,他說的話都是對的。 他說你是不是覺得很累嗎?我說是。 他說你是不是想要放松?我說想。 他說你是不是可以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我說好。 ………… 使我清醒的是劇烈的疼痛。 我的胸上有把小刀,殷紅的鮮血如泉水湧了出來。 我看到小敏受驚嚇恐慌的臉。她的衣裳被人撕破了,滿臉驚慌。 而我竟壓在他身上。 是我嗎?我苦笑。 竟然是我想要強奸小敏。 我抬起頭,黎醫生竟然還在。 黎醫生竟然很悠閑的坐在那裏喝荼。 此時的黎醫生也不是平時的那個滿臉笑容和藹可親的黎醫生。神情冷漠,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 怎麼會這樣?我問。 他是惡魔。小敏顫聲回答。 惡魔?我看著黎醫生。黎醫生優雅的放下荼杯,滿臉同情地看著我們。 我是惡魔?那誰不是惡魔?他不是?黎醫生指著我。 黎醫生笑了,你問問他,他有沒有想過強奸你?他喜不喜歡聽你痛苦的尖叫聲?他是不是經常在想象和你做愛? 黎醫生的話如劍般刺透了我。 這一切,不過是黎醫生的一個實驗罷了。 高太太是他殺的,高老師是他誘導出另一種性格分裂的。 一個長期壓抑的人,在全無防備情況下,被人用催眠和心理暗示等手段誘發其內心深處的陰暗世界本來就不是不可能的事。 誰沒有另一面? 有人說,好人和壞人的區別在於好人只是在想,而壞人卻去做。 我是好人,只是因為我懦弱?人性的可悲是我們始終認為人性是真善美的,卻忽略那些假惡醜的。 那你為什麼不去做?我冷冷的說,是因為你無能?性無能? 黎醫生顯然被我的話激怒了。他走了過來,狠狠地一腳踢在我臉上。 天眩地轉,金星亂飛。 我突然大笑,笑得很開心,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原來你真是性無能。 我在笑,胸口卻在滴血。 窗外寒風嗚嗚地哀叫,又仿佛有幽靈在暗中吃吃地奸笑。 但這一切,即將與我無關。 黎醫生會怎麼樣?與我無關。 小敏會怎麼樣?也與我無關。她不過是我生命最後時刻用來安慰自己的另一個道具罷了。 一切都將消失,最初的純真,最摯的真情,都將隨歲月消失。 佛說三界,一為欲界,一為色界,一為無色界。人注定是要在欲界中苦苦掙紮的。 名與利,性與愛,榮與辱,痛與歡,都將與我無關。 我知道我該走了,我要去另一個地方,去赴死神的約會。 人生,不過如此。
【心得感想】
人生就是這麼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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