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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癸卯冤獄
妖書事件的發生,起源於神宗一朝的立儲問題。萬曆二十六年時,就有人為鄭妃所刻的《閨範圖說》作跋,名為「憂危竑議」,言神宗有意廢長立幼,並藉以譏諷鄭妃。對於此事,神宗並沒有深究,後以不了了之作結。但五年之後,也就是萬曆三十一年時,儘管當時儲位已立,然而又有「續憂危竑議」的出現。史稱:
續憂危竑議復出,……書託「鄭福成」 為問答,「鄭福成」者,謂鄭之福王當成也。大略言:「帝於東宮不得已而立,他日必易。其特用朱賡內閣者,實欲更易之義。」詞尤詭妄,時皆謂妖書。帝大怒。(《明史》,卷一百十四,〈后妃二.神宗后妃.鄭貴妃〉,頁三五三八。)
顯而易見的,「妖書」乃是有心人利用王室之間的矛盾所作,意圖在引發宮圍的衝突與政治的不安。然而這件事之所以會在當朝引起大轟動,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朝廷各個黨派都想利用此事來打擊異己之故。但是何以身處佛門的真可會牽連入宮廷紛爭之中?原因就出在於他寫給沈令譽的書信。
沈令譽與真可同鄉,同時也是真可的俗門弟子,因行醫的關係與官場上的士大夫多有往來。妖書事件發生後,郭正域被誣以造作妖書之名而入獄,並牽連與他有深交之人~~沈令譽就是其中之一。錦衣衛在沈令譽家中大肆搜索,其中查獲若干真可所寫的書信。信中談及營救的德清之事,文中說到:「牢山海印之復,為聖母保護聖躬香火。今毀寺戍清,是傷聖母之慈,防皇上之孝也。」神宗和太后之間,本就因對立儲一事有不同的見解而產生間隙;御史康丕揚獲得此書之後立即上呈,神宗大怒。下令通緝,真可遂成為朝廷緝捕的要犯。
十一月二十日時,真可已被東廠所盯,十一月二十九日在潭柘寺被西司房辦事逮捕入錦衣衛。十二月初二,王之禎審問真可來京的目的;初三再審,詰問何以製作妖書。初五由錦衣衛轉送刑部。十四日擬罪,十五日司法定罪。在審理的過程中,刑部曾經對真可動用過仗刑。他在〈臘月十一日司審被仗偈〉中說道:
三十竹蓖償宿債,罪名輕重又何如?痛為法界誰能薦,一笑相酬有太虛。 坐來嘗苦虱侵膚,知解當年事有無?可道竹蓖能致痛,試將殘?送跏跌。(《全集》,卷首,〈紫柏老人圜中語錄〉,頁六四一。)
明代仗刑極其殘忍,被仗者不死即殘。對於真可的受仗,吳彥先也曾說:「及其被訊,以衰殘歷諸刑苦,凡侍者皆心欲落,而師雲閒水止,了無一事。」可知刑部對真可用刑不止一次,而且極為殘酷。然而真可畢竟是個剛毅有修為的人,不僅面對大刑不為所動,甚至還神色自若的為曹學程說法。《紫柏尊者全集》卷首中所收錄的〈圜中語錄〉就是當時的說法記錄。
十二月十五日刑部宣佈定案,真可被判有罪。真可是一個經年在外修頭陀行的僧人,對於痛苦的忍耐程度必定超過一般人;且依他剛烈的個性又絕對不可能趨打成招。但從十一月二十九日真可被捕到十二月十五日判罪,期間只有短短的十五天。如此重大的案件,就這樣草草的結案定罪,不僅可以看出明代政治的黑暗,更可以看出明代司法的草率。對執事者有意致自己於死罪,真可相當的失望,深切的感慨到:「世法如此,久住為何?」他在〈十五日法司定罪說偈〉中也說:
一笑由來別有因,哪知大塊不容塵。從茲收拾娘生足,鐵橛花開不待春。(《全集》,卷首,〈紫柏老人圜中語錄〉,頁六四二。)
從偈語中不難看出真可對世法的失望,同時也透露出他不願再住世的訊息。
真可說臨化說九偈,遺言:「護持三寶,棱嚴徑山刻藏事,可行則行,不可行則止。」萬曆十二月十七日辰時,沐浴端坐,數稱毗盧遮那佛而逝。曹直指聽聞立即趨往榻前,大呼:「去得好!」真可復開雙眼微笑道別,他曾說:「怕死不怕死,不在口硬。但臨期出脫,看他便了。」真可一生精進修持,強調對於生死的開破,臨化他將死生的自在展現無遺。
癸卯冤獄造成如此令人遺憾的結果,推就其原因,客觀的評析,除了明末政治的黑暗外,真可性格的剛烈應該也是一個極大的因素。
真可坐化後,待命六日,歷經霜風塵沙的摧蝕,色身依舊神色不改。出獄後,弟子依照其遺言將之徒身浮葬在北京城西郊的慈慧寺外。萬曆三十二年京城大水,弟子擔心真可肉身為水所化,開棺啟視。但見真可肉身端坐如生,絲毫不為大水所害。弟子於是奉龕歸徑山。九月,供於寂照庵中,此即刊刻《嘉興藏》的所在地。萬曆四十二年朱文寧禮塔知塔中有水,弟子法鎧等人於是將真可龕移至開山。萬曆四十四年十一月十九日,由德清舉行荼毗儀式。此時雖離真可坐化已十三年,然其肉身絲毫不壞,宛如在世。荼毗之後,留下無數的舍利。十一月二十三日,靈骨塔於徑山文殊台,世稱紫柏塔。
真可一生以負荷大法為己任,不僅自己精進修行,同時更積極的投入刻經與復寺的宗教事業中;但是他並不以一代宗師自居,從未開堂普說,且雖有十餘座寺院之興復,也未擔任過任何寺院的住持。在明末衰敗的佛教環境中,真可樹立了一個精進不懈、剛正不阿的人格形象。在明末四大師中,真可住世時間最短、著作數量最少,對後世的影響也不若其他三位大師來的深。而他之所以被尊稱為明末四大師之一,根據釋果祥分析認為有下列幾個原因:一是他本身的禪悟經驗深而行持十分嚴謹。二是他對當時的仕宦之事階級影響頗大。三是他對於佛教慧命具有廣大的使命感,倡導方冊藏的印行,對於佛教文化的普及貢獻良多。四是他入獄之後,仍能從容化眾,及無寂坐化的生死自在。審視真可的一生,釋果祥的論斷可謂相當中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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