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憶下的雨

　　夏雨，綿綿……激動了荷塘裡的水，漣漪中的白荷──繽紛起舞；
　　夏雨，紛紛……點蕩了梅林裡的梅，飄搖中的青梅──晶瑩玉潤。
　　正是梅雨季節──降下滿天的雨點，帶來了久旱的生機。只是，現在的我卻無法理解梅枝似凝露、塘荷服玉珠的美，亦無法對上天滋潤大地、德澤萬物的恩情感到感激。為了求得生存的方寸之地，在梅雨天裡，我依然是溼淋淋的、是顫冷冷的，一直努力地為生存，打拼著；然則，卻仍是不知所云地活著。
　　別笑我不知欣賞，別惱我不知天高地厚。只是──為了生存──我無心去了解，亦無暇去了解。誰能告訴我，雨梅塘荷有何美哉？誰能告訴我，久旱逢甘露又需如何感恩呢？誰能告訴我，這些事物對我而言又有何意義呢？誰能告訴我……
　　終究，我還是必須在梅雨天裡繼續工作，繼續溼冷的生活。
現在時刻，晝夜輪替又近傍晚。總算一天的工作，又將告一段落。拾起散亂又疲憊的心伴隨著滿身的髒污油垢，回到我那尚稱溫暖的家──一個方寸之地。
　　剛踏進屋內見不著一點燈光，其他的家人都尚未歸來，屋內空空蕩蕩、黑幽一片，宛如一座靜諡的古堡──氣氛凝滯，透出一絲的森冷。
　　點起一盞玄關的燈，恰似告訴未歸的遊子──這燈火就是家的方向。
換下了以油污汗漬為圖樣的工作服，我走進狹小的浴室，打開那冷熱交加的水龍頭。傾盆的溫熱暖流洗去了我全身的濕黏，亦帶走了一身的不快。如此平淡而簡單的享受，我直覺感到──這就是我幸福的所在。
　　我總是這麼地容易感到滿足。
　　現在的我，一身的清爽、一身的素淨，回到三樓上的房間，好想現在立刻倒頭就睡，以彌補這一整天體力的消退。然而，漆黑的夜空中仍舊是滂沱的大雨，雨滴疾速掠過的淅瀝和那雨滴擊墜屋宇的磅礡，卻一直煩得我無法入眠……
　　我走近房內的透明玻璃窗前，坐在半掩的窗邊，注視著窗外。雨霧似煙花的濛濛細雨，湊和著那依稀可見的灰色街道。偶爾街上走過三兩對依偎在傘下的情侶、夫妻，不禁心中增添了一股羨慕之意。嘴角亦隨之揚起淺淺的窩心笑意。
可是那窩心的笑意卻不長久，一下子便被心裡的愁滋味所取代，甚至強烈的、鮮明的想告訴自己──我沒有笑過──方才的笑意不過是自己的幻覺而已……
　　到底，我曾經笑過嗎？
　　竟然連我自己，也無法確定。
　　若有所思的在窗邊，回想剛剛那一剎那的心情，也回想著今天的一切……
雨，總是使人變得多愁善感，也使人變得孤獨、變得憂鬱。不知怎麼著，眼眶竟然泛起了久違的淚水。
　　淚光稀微的反射，映照在眼前的玻璃窗上；好像在那黑暗的夜空中，多了一顆晶瑩的辰星一般。
　　怎麼會如此呢？
　　是什麼令我流淚呢？
　　是什麼令我哀思呢？
　　仔細細想，或許……是過去的一段情吧。
　　過去……終究已經過去；過去……也不可能再次回頭。就讓它消融在無止盡的時空之中吧──我如此想著，只是希望為自己的心找到一個安慰的藉口。
　　但是不管我如何懂得看透世情的起伏、不管我如何為自己找尋理由。縱使如此，每當我藉雨思憶此情、回首過往之時，依舊還是會感到心力的極度交瘁、依舊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掉下淚來。
　　像小雨一樣，掉下了淚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