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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部:大家全是地球人


  飛艇在高空中停了約莫八分鐘,從冰層中露出來的金屬圓頂,一點動靜也沒有。它沒有露出什麼武器來對付我們的飛艇,也看不到有人打開圓頂,向外走出來。
  革大鵬咬著牙,飛艇又向下降去,終於,在那圓形金屬之旁,停了下來。

  飛艇停下來之後,革大鵬又去按動另一個鈕掣。

  但是他還未曾將那個鈕掣按下去,格革便搶著道:"領航員,你要將它毀滅?"

  革大鵬點了點頭。

  要毀滅那個地下金屬體,我當然也沒有什麼意見,可是就那一剎那間,我們每一個人都聽到,在那金屬圓頂之下,傳來了一下尖叫聲。

  我連忙道:"慢,這可能是白素!"

  革大鵬不回答我,他的手已向另一個按鈕伸去,我看到飛艇的一旁伸出了一根金屬軟管,那根金屬軟管的一端,附有一個吸盤也似的東西,迅速地吸到了金屬圓頂之上。

  格勒則調整著另一個裝置,我看到一個人在熒光屏中,不斷地出現變換的聲波形狀,然後,我們聽到了白素的聲音。

  那絕對是白素的聲音,誰也不會懷疑那不是她在說話,她的聲音十分急切,聽來是驚訝多過恐慌,她道:"什麼地方,這是什麼所在,啊,那麼多的儀表,你究竟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死了?"

  接著,我們又聽到了那人的聲音,那人的話,我們當然仍然聽不懂。白素又在叫嚷,看來好是處在一個極度怪異的環境之中,所以才在不斷地驚歎。

  她所講的,幾乎全是問話:"這是什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等等。

  我們聽了兩分鐘,革大鵬便轉過頭來:"她在裡面,我想,你可以和她講話的,我們既然能由這金屬穹頂上取得她講話的聲波,而加以擴大還原,你的聲音,當然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傳進裡面去!"

  我不等革大鵬講完,便已經叫道:"素!素!你聽得到我的聲音麼?"

  白素的回答,立即傳了過來,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喜悅,這使我放心不少。她道:"當然聽得到,你在什麼地方?"

  我急急問道:"你呢?你怎麼樣?那傢伙,他將你怎麼了?"

  白素笑道:"我不知道,他拚命在對我講話,我想你也聽到他的聲音,只是我不知道他在講些什麼,他在弄一具象電腦一樣的機器,咦,他的語音變了,你可聽到了沒有!他的語言在通過了那具電腦之後就變了,我相信那是一具傳譯機。"

  我看不到那圓形的金屬體內的情形,但是聽得白素那樣說法,我也放下心來,因為那人雖然將白素擄了去,但是卻並沒有對她不利。

  而且,我們也聽到,那人的聲音不變,但是他所講的語言,卻在不斷地變著,一會兒音節快,一會兒音節慢,一會兒聽來捲舌頭。

  我們可以猜想得到,那傢伙一定是想通過一具傳譯機,找到和我們講的相同的話,以便和我們對答。當然那是好事,如果能和他交談,那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

  他用的語言似乎越來越怪,有一種,竟全像是鼓聲一樣,有的竟像是喇叭聲,這傢伙,一定將我們當作不知是什麼星球的怪物了,在那具電腦的記錄之中,難道竟沒有地球人以前所講的語言麼?

  白素顯然也和我們同樣地著急,她不斷地道:"不對,不對,我仍然不懂,唉,越來越離譜了,什麼叫咚咚咚?是在打鼓麼?"

  足足過了十五分鐘,我們突然聽到了一句聽得懂的話,仍是那個人聲音,高吭而急促,聽來十分之刺耳。

  但是這句話,卻是我們聽得懂的,那是發音正確得像只在念對白的英語,他道:"你們是什麼?"

  白素立即叫道:"是了,我們可以談話了。"

  那傢伙又問道:"你們是什麼?"

  這個人我對他的印象,始終不好,他竟不問"你們是什麼人?"(WHATAREYOU),顯然他以為我們是別的星球上來的怪物,而不是和他一樣的人!

  白素也夠幽默,她立即反問:"你是什麼?"

  那人道:"我是人,是這個星球高級生物,你們是哪裡來的?"

  白素道:"我們是從地球來的,我相信你是地球人,和我們完全一樣,是不是?"

  那人呆了片刻,才道:"不可能,不可能,如果我們同是地球人——"

  那人講到了這裡略停了一停,在他略一停頓之間,我們的心都向下一沉。因為從那人的這句話中,革大鵬的推測被證實了。我們正是在地球上,而不是在別的星球上。

  但是,我們的地球,怎會變成這樣子的呢?

  我們的飛船,究竟是經過了什麼樣宇宙震盪,究竟超越了時間多少年,來到了多少年之後的地球上面呢?剎那間,我們都感到一股莫名的茫然!

  那人停頓了短的時間,便又問道:"不可能,為什麼我們同是地球上的,但我和你們講的話,卻完全不同,為什麼?"

  白素道:"我相信那是時間不同的關係,難道那具傳譯機上沒有註明如今傳出來,是什麼星球上的語言麼,嗯?"

  那人又停了片刻,我們才聽得他以一種近乎呻吟的聲音:"公元二000年以前,地球上通用的一種語言,稱之為英文,你們果然……是地球人。"

  白素道:"對的,我們對你絕無惡意,而且你本來早就死了,我們將你救活的。"

  那人喘著氣,道:"胡說,我怎麼會死?我緊守工作崗位——"他的聲音,又變得充滿迷惘:"怎麼一回事,所有的一切,哪裡去了?為什麼只是冰層,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白素苦笑道:"那正是我們要問你的事。"

  那人又半晌不說話,白素道:"我們的朋友正在外面,你將這個建築升上去再說,我想我們可以找出一個答案來的。"

  那人"嗯"地一聲,我們已看到圓球形的建築物,慢慢地向上升了起來。

  等到它完全從中升起之後,我們看到,那是一個大半圓形的球體。同時,球體上看來絕沒有門的地方,打開了一扇門來。那門厚達四尺!

  那球形的建築雖大,但如果它全部都有四尺厚的話,裡面的空洞,也不會有多大了。那扇門打開之後,白素首先衝了出來!

  她真的是"沖"出來的,因為她發動了個人飛行器,人是從門中飛出來的,她一到我們的面前,便興奮地道:"那人找到和我們通話的辦法了,你們快來,除了他之外,裡面還有幾個人,但他們都死了。"

  革大鵬按下掣,那根金屬管子縮了回來,我們四個人出了飛艇,一齊向那球形建築走去。到了門前,革大鵬停了一停,低聲道:"白小姐,你肯定他沒有惡意?"

  白素道:"肯定!你看,這建築物的厚度可以經受得起一場原子爆炸,你怕也難以攻得破它,是不是?"

  革大鵬點了點頭,又喃喃地重複著白素所講的那句話:"經得起一場原子爆炸。"

  我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些什麼,因為在一到達這裡的時候,革大鵬便說,這裡曾經經過一場劇烈的原子爆炸,那球形的建築物,當然是已經過了那一場劇烈原子爆炸,而殘剩下來的東西。

  白素的話,使得我們都放心了許多,我們跟著她,一齊走了進去。

  一進門,便是向下的金屬層,那種金屬,看來像是鋁——鋁本來就是地球上蘊藏量最豐富的東西,地球上的人類,會越來越多使用鋁來替代其它金屬,那是必然的事。

  走下了三級鋁層,又是一扇門,不等白素伸手去推,門便自動打開來,我們抬頭向前看去,看到一間十五尺見方的屋子。

  這間屋子的三面牆上,都是各種各樣的儀表,有四張椅子,每個椅子上都坐著一個人,其中的兩個,頭上還戴著一個耳機。

  他們這四個都已經死了,死亡可能是突如其來的,因為他們的臉上,十分平靜,一點驚惶也沒有。

  在另一張椅子之上,坐著那個人,那個人的前面,有一具方形的儀器,他的頭部幾乎整個地套在那個方形的儀器之中。

  我們走進來之後,他身子縮了一下,將頭從那具儀器中縮了出來,向我們看了一下,但是他立即又將頭伸了進去。接著,便從那具儀器上傳出那人的聲音,說的是標準得聽來十分怪異的英語:"你們來了,你們靠左首的牆站定,不能動任何儀器的按鈕。"

  那人的口氣,使我們聽了,覺得十分不舒服。

  但是白素覺得我們應該聽他的話,所以她連連向我們做手勢,要我們站過去。可是革大鵬卻不買帳,他來到了一張椅子之前,一伸手,將一個死人推了下來,自己坐了上去。

  我們則站在革大鵬的周圍,革大鵬還未開口,便看到那扇門關了起來。

  同時,我們也有在向下沉去的感覺。革大鵬怒道:"是怎麼一回事?"

  那人道:"我們需要好好地談一談,不希望有人來打攪。"

  革大鵬冷笑道:"你以為還會有什麼人來打攪?"

  那人並不出聲,不過半分鐘,那種下沉的感覺,便已經停止了。

  那人才再度開口,他的聲音聽來相當莊嚴:"各位,你們是在第七號天際軌道的探測站之中。"

  什麼叫做"第七號天際軌道探測站",不要說我莫名其妙,連革大鵬也莫名其妙!

  我們都無回答起,那人又道:"看來你們不明白,第七號天際,就是七萬萬光年距離之外的天際,這個探測站是負責觀察第七號天際的一切的。我是探測站的負責人,迪安。"

  我忍不住插嘴道:"你說你是地球人?"

  迪安道:"是,我們生活的星球,我們稱之為地球,你們也生活在地球上?看來我們對'地球'這兩個字有著誤解,我生存的地球,是太陽系的行星之一,它的近鄰是火星——"

  他還未曾講完,革大鵬已大聲地道:"你以為我們所稱的地球,是在太陽系之外?告訴你,我們同是地球人,而且,我們如今,同在地球上!"

  我也忙道:"可是我們不明白,地球何以變成了這個模樣?何以什麼也沒有了?何以它根本脫離了太陽系,甚至脫離了一切星空?何以它竟孤零零地一個,懸在外太空之中?"

  格勒則急聲道:"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

  法拉齊則尖聲叫道:"惡夢,這是一個惡夢!"

  看來五個人中,還是白素最鎮定,她揮手道:"你們別急,讓迪安先生一個一個問題來回答我們。我們最急切要知道的是:地球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都點了頭,表示同意。

  白素向迪安望去,可是迪安卻答道:"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

  革大鵬怒道:"那你知道什麼?"

  迪安道:"我在離探測站不遠的地方,利用儀器,在檢查第七號天際發射來的微弱無線電波。不知道是什麼力量,便我突然失去了知覺,而等我再有知時,一切全變了,我看到了你們,你們怎來問我?應該我問你們,才是道理。"

  我們又七嘴八舌地問起來,白素揮著手:"靜一靜,我來問他,我相信我的問題,一定是大家都想問的。"

  我們靜了下來,白素才緩緩地道:"你在失去知覺的那一刻,是什麼時候?"

  迪安道:"是下午三時零五分。"

  白素忙道:"那是什麼年代,什麼年份?"

  迪安的頭,從那具儀器之中,縮了出來,望了我們半晌,嘰哩咕嚕地講了幾句話。但是他立即想到,他講的話我們是聽不懂的,必須通過那具電子傳譯機,他才能講出我們聽得懂的話,和聽懂我們的話。

  所以,他的頭又縮了回去:"問這個是什麼意思?那是公元——你們懂得公元麼?那是公元二四六四年。"

  法拉齊最先對迪安的話有了反應,他尖聲叫了起來,道:"天啊,二四六四年,天啊,我們……我們……又遇上了這種震盪,我們在退後了一百年之後又……超越了五百年!"

  格勒的臉色蒼白,但是他總算鎮定,他苦笑道:"有退步,自然也有超越。"

  革大鵬則冷冷地道:"我們不止超越了五百年,我們究竟超越了多少年,無法知道,迪安是二四六四年失去知覺的,誰知道他在那冰層之中,被埋了多少時候?或許是一千年,或許是一萬年!"

  我和白素則根本無話可說。我們是一九六四的人,和革大鵬他們,已經有了一百年的距離,更何況是和迪安?在這場討論中,我們沒有插嘴的餘地。

  迪安顯然也聽不懂革大鵬等三人在講些什麼,他連聲發問。

  革大鵬道:"你先得準備接受你從來也想不到的怪事,我們三個人,是一艘太空遠航船的成員,當我們從地球上出發時,是公元二0六四年。"迪安尖叫道:"不!"革大鵬道:"你聽著,我們本來是飛往火星的,但是我中途,卻將太空船的航行方向改變,使之飛往太陽去,所以出事了──"革大鵬才講到這裡,迪安便喘起氣來,他連聲道:"我知道你是誰了,我知道你是誰了!"

  革大鵬奇道:"你怎麼知道?"

  迪安道:"你一定是革大鵬,你那時是傑出太空飛行家,是不是?"

  革大鵬呆了好一會,才道:"是,歷史對我們的記載怎樣?"

  迪安道:"你是那一個時期唯一失蹤的太空船,據調查的結果,你們太空船擅自中途改向,在接近太陽時失蹤,可能是毀於太陽黑子爆炸時的巨大輻射波之下,而一點都沒有殘餘。"

  革大鵬又呆了片刻,才苦笑道:"當然,如果是我,也不會推測到別的方面去的。但事實上,我們並沒有毀滅,而且被一種震幅奇異的宇宙震盪,帶到了一百年之前!"

  迪安的頭部,再度從那具傳譯機之中,探了出來,但是他立即又縮回頭去:"一百年?"

  革大鵬道:"是的,由於那種'震盪',我們'回到'了一九六四年,所以我們遇到了這位衛先生和這位白小姐。我們繼續飛行,可是突如其來的'震盪'又發生了,在震盪停止之後,我們發現太空船的一切儀器,幾乎都損壞!"

  迪安的苦笑聲,聽來十分異樣。

  革大鵬舐舐口唇:"我們更發現是在一個沒有任何星體的空際飛行──其實不是飛行,而是因為某一個星體的吸力,在向它接近,接著,我們就降落在這裡了──降落在地球上了,但這場震盪,卻使我們超越了時間,至少達五百年,因為你失去知覺的時候,已經是二四六四年了。"

  迪安呆了半晌,才道:"這可能麼?"

  革大鵬並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反問道:"迪安先生,你既然負責一個科學工作站,當然也是一個科學家,告訴我,二四六四年,人們仍然未曾發現宇宙中有這種震盪?"

  迪安道:"沒有,從來也未曾聽說過這種震盪,而且我們也不知道有什麼力量可以超越時間,因為沒有一種速度比光更快的。"

  革大鵬道:"不是速度,那是一種震盪,你明白麼?震盪發生的時間,或者只需要百萬分之一秒,但是它的震幅,卻是一百年。如果恰好碰上一種震盪的話,那麼,便等於在百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內,前進或倒退了一百年!"

  迪安道:"我不明白。"

  看革大鵬的情形,似乎想發怒,但是他卻終於忍了下,只聽得他歎了一口氣:"這也難怪你,我的一生,花在研究宇宙方面的光陰如此之多,可是老實說,我也不怎麼明白。"

  直到這時候,我才有開口的機會,我道:"好了,如今事情已經比較明朗化了,我們這裡一共是六個人,全是地球人,但是卻屬於三個不同的時代:一九六四、二0六四和二四六四。我們仍在地球上,但如今究竟是什麼年代,卻已無法知道。地球遭到了浩劫,只怕除了迪安先生一人之外,再也沒有生存的人,你們可同意我的這一項總結?"

  旁人都不出聲,迪安卻叫道:"只有我一個人?不,那……不可能。"

  我歎了口氣:"迪安先生,這是事實,你大叫不可能,仍是事實。"

  迪安不再出聲了。

  我苦笑了一下:"如今我們自然不能再在這樣的地球上生存下去,我們要到在太陽系的地球上去,革先生等三人,要回到二0六四年,我和白素,要回到一九六四年去!"

  我一口氣講完,迪安道:"那麼我呢?"

  我呆住了。迪安是二四六四年的人,他當然應該回到他的年代中去。

  但是,他的年代,卻在地球毀滅,世界末日的年代,難道他真的再回去,再經歷一次突如其來的知覺喪失,被凍結在冰層之中麼?

  呆了好一會,革大鵬才道:"迪安先生,你對於這場浩劫,當真一點……線索都不知道麼?"

  迪安道:"在我喪失知覺的前五天,全地球的人都知道,太陽的表面,有五分之一,被一場空前巨大的黑子所遮蓋。"

  我忍不住失聲道:"太陽被如此巨大的黑子所掩蓋,那不是天下大亂了麼?"

  迪安道:"在我記憶的日子裡,日子極其和平,人類致力於探索太空,雖然有不同意見的爭執,但是卻從來也未曾形成過過火的鬥爭,可是一到了非常時期人類的弱點便暴露無遺了,人本是野獸進化而來的,不論他披上了怎樣文明的外衣,遺傳因子使人體內深藏有獸性,總有一天會發作出來。"

  我們都覺得迪安的話,十分刺耳,但是卻又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他。

  只有白素,蹙起了雙眉:"這是什麼話?難道你否認人有著善良、高貴,全然不同於野獸的一面麼?"

  迪安慢慢地轉過頭來,望了白素半晌,才又將頭伸進了傳譯機中:"你說得對,我也承認獸性在人身上,已漸漸地泯滅,可是有件可悲的事實,你不得不承認。"

  我和白素,異口同聲地問道:"什麼可悲的事實?"

  迪安講出來的話,是我們所意料不到的,因為他已經說過,他是在一個極其和平、沒有紛爭、人類全心全意地致力於科學研究的環境之中長大的。

  在這樣環境中長大的人,是很難講出如此深刻的話來的──除非是在太陽大黑斑出現之後的五天中地球上有了驚人的變化,才會使他的觀念,起了徹底的改變。

  他道:"獸性在絕大多數人的身上,已是微乎其微,幾乎不存在,這絕大多數的人,正因為太高貴、太善良了,所以就不可避免地,被另一撮極少數獸性存在他們身上的人所統治!"

  我們都不說話,革大鵬、格勒和法拉齊等三人,面上略現出迷惘的神色來。

  人統治人,在他們這個時代中,大約已經成了一個歷史名詞了,所以他們聽得迪安這樣講法,便不免現出疑惑的神色來。

  但是,人統治人,對我們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卻是太使人痛心的感受。小部分的野心家,發著囈語,用種種卑劣的手段,要絕大多數人聽從他們的統治,這一種事,在我們這個時代中的人,有誰沒有經歷過?

  迪安停了片刻,才繼續講了下去,他的話,幾乎和我所要講的話,完全一樣!

  他苦笑道:"獸性的狡猾、無恥、狂妄、兇殘,使得這一小撮人成為成功的統治者,而善良高貴的人,則只有默默地被統治著,當善良的人被統治得太久了,他們也會起來反抗,在劇烈的鬥爭中,已經泯滅了的獸性再次被激發出來,你們說,人能夠擺脫獸性的影響麼?"

  呆了好一會,我才首先開口:"迪安先生,在你這個時代中,應該絕不會有這種情形出現的了,何以你竟會講那種痛切的話來呢?"迪安道:"在太陽表面被大黑子覆蓋之後,一切都不同了。地球上出現極大的混亂。在混亂中,有人控制了月球的基地,向全球的人提出了一種新的宗教;有的人將所有的太空船一齊升上天空,率先逃難;有的人在短短的時間內,發明了殺人的武器,建立了小型的軍隊,橫掃直衝;有的人……"

  迪安講到這裡,痛苦地抽搐了起來。

  我們絕對難以想像在這些天之中的混亂情形究竟是怎樣的,因為我們距離迪安這個時代,實在太遙遠了,遙遠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

  但是我們卻可以在迪安這時候的神態中,約略猜想到當時天翻地覆的情形。

  迪安呆了片刻,才又道:"組織軍隊的人越來越多,形成了無數壁壘,搶奪遠程太空船,搶奪有關太陽黑斑變化的情報,人們全然不顧及幾千年的文明,他們成了瘋子、野獸!"

  迪安聲嘶力竭地叫著,他又揚起頭來,緊握著雙拳,叫了許多我們所聽不懂的話。

  當然那些話也是激烈的詛咒了。白素冷靜地道:"我想,你大概是少數在混亂中保持清醒的人之一?"

  迪安呆了一呆,套進了傳譯機:"你說什麼,請你再說一遍。"

  白素道:"我想,你大概是少數能在混亂中保持鎮靜的人之一?"

  迪安道:"可以這樣說,但是這也是一種偶然的巧合,全地球上,只有我在探測站中,裝有一組特殊的探測儀器,這種儀器在事變的第二天,便已測到,太陽表面,放射出一種極其有害的放射性物質,它行進的速度比光慢得多,但是在三天之內,可以到達地球,當我想將這項緊急發現向全世界報告時,我發現我已經沒有法子做到這一點了。"

  我們都不出聲,但是我們的眼光,卻都充滿了"為什麼"這三個字的疑問。

  迪安道:"所有的廣播系統,都被野心家佔據了,那些人,無日無夜地利用廣播系統重複著同樣的幾句話,使得聽久了的人,幾乎要變成瘋子。而的上級機關,也不存在,我只好自謀打算,我設計了一種抵抗這種放射線的東西,但是我的幾個同事卻拒絕使用,你看,他們已經死了,由於探測站陷在地底,所以他們的屍體才會得以保存,我總算還活著,可是……可是……"

  他講到這裡,便再也講不下去了。

  我們也不去催他,也不去驚攪他,任由他神經質地哭著,過了好一會,他才以一種悲觀之極的語調道:"我怎麼辦呢?"

  革大鵬道:"對於地球上以後發生的事情,你還知道多少?"

  我認為在這樣情形下,再向迪安去追問當日的情形,那簡直是一件一分殘酷的事情。但是革大鵬已經問出來了,我也無法阻止。

  迪安道:"我還是堅持我們對第七空際的探測,正如剛才我告訴你,突然之間失了知覺。"

  革大鵬進一步追問:"那麼,你對地球忽然孤零零地繫在外太空中,而且地球表面上,覆滿了冰層,是什麼原因?有什麼看法?"

  迪安呆了半晌,才道:"有兩個可能:一個可能是,太陽黑斑越來越擴大,一種在太陽表面產生的,空前未有的磁性風暴,使得太陽的表面冷卻了。"

  白素首先叫了起來:"太陽表面……冷卻!"

  迪安道:"在太陽黑斑出現的第一天,地球上的人就測到在黑斑中,太陽表面的溫度,是零下二百七十度,這是引起人恐慌的主要原因,而且大黑斑在不斷地擴大,不必等到它掩蓋太陽表面的全部,就可以使太陽再也沒有熱度了。而且,溫度的變化,使得引力也起了變化,地球可能脫離太陽系的軌道,這個假定,可以成立。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幾個各自成為一派的人,自相殘殺,向對方使用不能在地球上使用的武器,以至地球自我毀滅了。"

  我們苦笑著,這當然更有可能。

  但不管怎樣,擺在我們眼前事實是:在二四六四年之後的若干年,地球不再是太陽系的行星之一(或許這時連太陽也沒有了),它只是一個覆滿了冰層,孤繫在外太空,沒有生物的一個可憐的星球。

  而我們這幾個,曾經經歷過地球上無比繁華的地球人,如今卻在這裡,原來是這樣繁華的地球,而如今是死氣沉沉,一無生物。我們本來是絕不可能來到這樣的地球之上的,因為那不知是多少年以後的事情了。但我們竟然來到了,宇宙間的一切太神奇!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0 樓] From:未知地址 | Posted:2004-12-24 16: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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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部:看到了太陽


  我們之中沒有人再出聲,革大鵬則背負著雙手,在室內那幾排電腦之前,踱來踱去,不時察看著那些按鈕和儀器。
  迪安則不斷地警告他:"別亂動,別亂動。"

  革大鵬對於迪安的警告,顯然十分不快樂,他轉過身來:"我需要知道,這些儀器中,有沒有還可以繼續工作的,更需要知道我們有些什麼可以利用的東西,來修復我們的太空船。"

  迪安道:"修復太空船,那有什麼用?你能夠到什麼地方去?這裡的四周圍,甚至幾萬光年之內,也沒有別的星球!"

  革大鵬道:"不錯,幾萬光年,就是說用光的速度來行進,也要幾萬年,但是我們是怎樣來的?為什麼我們會超越了時間?我們要修復太空船,再飛向太空,去碰碰我們的運氣。"

  迪安大聲道:"去碰運氣,那太不科學了!"

  革大鵬冷冷道:"那種宇宙震盪,還是我們知識範圍之外的事情,在知識範圍之外的事情,是絕對用不到科學這兩個字的!"

  迪安不再出聲了,過了一會,他才道:"這裡的動力系統還十分好,而且我想是可以移裝到飛船上面去的,那樣,飛船便可以繼續行進了。"

  革大鵬便道:"好,那就別再說空話了。"

  迪安道"請你們先出去,我將探測站起來,將它的動力系統暴露,以供拆除。"

  我們聽從他的吩咐,從那個"探測站"中走了出來,仍然站在冰層上。

  我們走出來之後不久,就看到球形的探測站的中部,忽然突出了一對環形的翼,以致整個探測站的形狀,看來有點像是土星。

  那環形的翼伸出了十尺左右,探測站便開始向上升起,升高了二十尺,便停了下來,門打開,迪安自上面飛了下來。

  他指著冰層下面,探測站飛起之後的一個深坑,叫我們看。我們向下看去,看到在坑中,有一塊金屬板,呈正方形,不知覆蓋著什麼。

  革大鵬已迫不及待地跳上了了飛艇,用一根金屬軟管,將那塊金屬板吸了上來。

  金屬板被揭起之後,我們看到一塊一塊,約有一尺見方的紅色的物事,在紅色的物事之間,有著無數金屬線連接著。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我卻聽得格勒和法拉齊兩人,發出了一聲歡呼。

  我連忙問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格勒興沖沖地道:"這每一塊紅色的東西,就是一個小型的原子反應堆,這裡一共有十二塊,十二個原子反應堆產生的連鎖反應,使得動力幾乎無窮無盡,他們究竟比我們進步得多了。"

  法拉齊疑惑道:"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可以回家了?"

  格勒猛地一拍他的肩頭,令得他直跳了起來,然後才道:"當然可以的,伙計,我們可以回家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我和白素兩人,完全是袖手旁觀。

  我看到他們四人,先利用幾根管子,放到我們飛船陷落的那個大坑之中,那幾根管子上,滿是細小的吸盤,然後,那龐大的,有七八十尺高的飛船,竟被從深坑之中,慢慢地拉了上來,並且以正常的位置,停在冰層上。

  當迪安看到那艘飛船的時候,他現出了一種好奇的神色,一如法拉齊他們看到有車輪的汽車一樣。

  接著,他們四個人,利用了許許多多,奇形怪狀,我根本難以形容的器械,搬動著一塊一塊,只有一尺見方的原子反應堆。

  他們在做這種工作的時候,顯然十分吃力,而我們又幫不上手,所以我和白素兩人,索性坐上小飛艇,小飛艇的駕駛操縱,十分簡易,為了不打攪他們進行工作,我們駕著飛艇,向前飛了出去。

  我們是已經用這艘小飛艇,繞行過地球一週的,除了冰層之外,我們並沒有發現其它的什麼,但是這次,我們採取一個不同的方向。

  我們也不希望發現些什麼,我們只是向前飛著。

  而我們不約而同地,都望著下面的冰層,而並不望向對方。

  因為如果一和對方的眼光接觸的話,那就免不了要講話的,可是我們心情卻沉重得無話可說,,所以我們才避免和對方的目光接觸。

  我們的心情沉重是有原因的,那自然是因為,即使飛船在新裝了動力系統之後,一切恢復了正常,我們是否可回到自己的年代中,也正如革大鵬說,那完全是"碰運氣"的事情。

  而且,我至少知道,革大鵬、法拉齊和格勒三個人,以及那只飛船,是絕不能回到他們的時代中去的了。革大鵬他們,並未察覺到這一點,如果他知道了這一點的話,他當然不會再去忙著搬移動力系統。

  我之所以如此肯定,全是因為迪安所講的幾句話。

  迪安說他知道革大鵬這個人,他講到的歷史記載,說革大鵬和他的飛船,是在飛向太陽的途程中"消失不見"的,迪安絕未提到那艘飛船在消失之後,曾再出現,這說明了什麼呢?

  這說明了這艘飛船,在飛向太陽的途中,突然遇到了震盪,回到了一九六四年之後,再也不曾出現過!革大鵬他們是回不去的了!然而,我們又能不能回去呢?白素的神情非常憂慮,我深信她也想到了這點。

  所以,小飛艇在迅速地飛行,我們兩個人,卻是一聲也不出。

  視野所及,全是無窮無盡的冰層,單調而淒涼。過了好一會,白素才低叫道:"衝!"其實這時候,除了我和她之外,幾百哩之內都沒有人,她是絕對不必要將聲音壓得如此之低的。

  但是她由於心情沉重的原故,使得她自然而然地壓低了聲音來講話。

  而我一開口,聲音也是低沉而沙啞的,我將手按在她的手臂上,"嗯"地一聲,表示回答。白素的雙眼,仍然望著前面,望著無邊無際的,淺藍色的冰層。她遲疑片刻:"革大鵬、格勒和法拉齊三人,難以回到他們的年代去,你可曾覺察到這一點!"

  我點點頭道:"是的。"

  白素這才抬起頭來,她美麗的大眼睛中,充滿了那種難以形容的迷茫:"那麼,我們呢?"

  我偏過頭去,緩緩地道:"只好走著瞧了。"

  白素又呆了片刻,她忽然道:"下來,停下來,我要在這裡的冰野上多走走。等他們修好了飛船的動力系統之後,我們就要離開這裡了,不管能不能回去,總再見不到這種情景了。"

  我一面將飛艇下降,一面苦笑著道:"你對這種情景,也有留戀?"白素不說什麼,一直到她出了飛艇,又站在冰層上面,這才歎了一口氣:"如此美好的地球,竟成了這等模樣。"

  我攤了攤手:"我看正常得很。人的生命有終點,地球的生命,自然也有終點。人的生命是一百年為期,地球的生命以萬億年為期,這有什麼可惜的?"

  白素道:"可是人的生命,有下一代在延積!"

  我反駁道:"那麼你又怎知道再過若干年,若干億年,在已死的地球上,不會產生新的生物出來呢?"

  白素搖頭道:"可是這裡充滿了放射性!"

  我笑了起來,道:"我們這一代的人,想像力和知識範圍,還都未能脫出自身的範圍,我們的自身,擴至最大,也不過於地球而已。我們常聽得說,某一個星球上,因為缺乏氧氣,所以不能有生物。這實在十分可笑,地球人自已需要氧氣來維持生命,這正因為地球人的生命,在一個有氧氣的環境之中產生,地球人又有什麼資格,料斷別的星球的高級生物,也非要氧氣不可呢?'人家'一到了地球上,可能會'窒息'在氧氣之中!"

  我大發議論,白素只是惘然地望著我:"那麼,你的意思是,地球還會有新的生命產生,這種生命,也會發展成高級生物?"

  我自然不能肯定會這樣,因為這至少是幾億年之後的事情了,但是我卻相信會這樣,所以我點了點頭。而且我還補充道:"我想,我們這一代的人,恐怕也不是地球上的第一代生命。地球可已死過不止一次,它每'死'一次,表面上的情形,便發生變化。在某一次'死亡'中,它的表面上忽然充滿了氧氣,而且使它接近一個被稱為太陽的星球,所以才出現了我們這一代生命。"

  白素低著頭,向前走著,她的足尖,輕輕地踢著冰塊,我則跟在她的後面。

  我們兩人,都漫無目的地向前閒蕩著。事實上,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還有什麼'目的'可言呢?

  我們走出了幾十碼,白素卻站定了,她向前指了一指,道:"你看,這裡還有一根天線!"我循她所指看去,也不禁呆了一呆。

  不錯,在她所指的地方,有一根金屬棒,突出在冰層之外半尺許。我趕前幾步,握住了它,猛地向上一提。

  我並沒有用多大的力道,就將那金屬棒從冰中拔起來了。

  而當金屬棒被拔起的時候,四面的冰層,也翻起了不少來。在金屬棒的一端有一塊三尺見方的平板,這塊平板跟著起來,那是金屬棒被拔起之際,冰層翻轉來的原因。

  我們都看到,那平板是蓋著一個地下室的,平板被掀了起來,冰塊跌進地下室中,發出空洞的聲音,我們連忙俯身看去。只見那地下室中,有一具如同高射炮也似的儀器,炮管向上升出,沒於冰層之中,可能它露出地下室並不多高,所以才被冰層完全蓋沒,而不能在上面發現的。我首先循著那"高射炮"也似的東西,炮口可能出現的地方,搗毀了冰層。

  不一會,我就看到了那個"炮口"。那當然不是真的"炮口",它直徑二十寸左右,滿是折光的晶狀體,還有許多像是串珠一樣的天線。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我初步判斷,那是一具望遠鏡。

  這時,白素已經攀進地下室去了,我聽到了她在下面叫喚的聲音,我連忙也攀了下去。

  那具"望遠鏡"(我的假定),有一個座位,座位上坐著一個人。

  事實上,我是不應該說"坐著一個人"的,因為在那座位上的,只有一具骸骨。且毫無疑問地,這是一個人的骸骨。

  那個人曾坐這座位上,直到死亡,而至於成為白骨。這便是我的直覺,覺得座位上坐著一個人的原因。

  在那個座位之旁,有著厚厚的一本簿子,在我進去的時候,白素正好拾起了那本簿子在翻著。這簿子的紙張,簿得難以形容,上面寫了許多字,十分清晰,只可惜我們看不懂那些字。

  而在"望遠鏡"的左側,則是另一具儀器,那具儀器,看來像是一個大烘爐,上面只有一個鈕掣,那個人的一雙手(當然也只是白骨了)正放在這鈕掣之上,使人知道,他死前的最後一個動作,便是在擺弄著這一個唯一的鈕掣。

  當然,我們無法知道他是在開啟還是在關閉這個鈕掣。我走前去,那個鈕掣也沒有什麼記號,我移開了幾根手指骨,伸手去動那個鈕掣。

  白素就在這個時候,陡地叫道:"別動!"

  可是我的動作,卻比她想像中來得快,她立即出聲警告,然而已經遲了!

  "啪"地一聲響,我輕而易舉地將那個鈕掣,轉得向左,轉了一下。

  白素忙道:"你可能闖大禍的!"

  我聳肩道:"我看不出會闖什麼──"

  我的一個"禍"字還未曾出口,白素望著我的身後,已大驚失色,"啊"地一聲叫了起來,同時,我也覺出,整個地下室突然亮了起來,亮得難以形容,我可以說,從來也未曾置身於這樣光亮的環境之中!

  我連忙向白素走去,到了她的身邊,立時轉過身來。

  我的眼前,根本看不到什麼──並不是因為黑暗,而是因為太光亮了。

  我趕緊閉上眼睛,我相信白素在面對著這突如其來的光亮之際,一定也是閉上了眼睛的,因這時候,她正在叫道:"一片紅色,一片血紅,我像是在近距離觀察太陽一樣!"

  白素的話,令得我心中,陡地一動。

  我根據記憶中的方位,找到了那個鈕掣,又向左撥了一下,又是"啪"地一聲,眼前突然晃了起來,這一次,我們是真正看不到東西了。

  在我們面前,飛舞著無數紅色綠色的球狀物,我真耽心我們的視力,從此便被那種突如其來的強光所破壞而不能復原。

  如果真是這樣話,那我真的是闖禍了。

  但幸而並不是如此,我們的視線,漸漸地恢復了。我們可以看到對方了,又可以看到那具望遠鏡了,又可以看到那種柔和的淺藍色光線了。

  直到這時候,我們才鬆了一口氣,白素瞪了我一眼:"看你多手的結果!"

  我道:"我有了一個重要的發現,你知道我剛才看到的是什麼?那是太陽,真是太陽!"

  白素駁斥道:"你瘋了?"

  我的視線已完全恢復了,我指著痤位之上,那一塊漆黑的、發光的,約有三尺見方的平板,道:"你看到了沒有,這是一塊黑玻璃,正是用來觀察太陽的,來,讓我們再來看過!"

  我將那塊我假定是"黑玻璃"的平板,移到了我們兩人的面前(其實那塊東西,黑得像一塊鐵塊),然後,我伸長了手,又去撥動了那個鈕掣。

  立即地,地下室又在強光的籠罩之下了!

  我沒有料錯,那是一塊黑玻璃,而透過那塊黑玻璃,我們可以看到前面強光的來源,那是來自前面一堵牆的一個巨大熒光屏。。

  在那個熒光屏上,有一個巨大的灼亮的球體,那是我們極熟悉的一個星球,太陽!

  但是,我們卻也看到,太陽的表面上,有著一塊巨大的黑斑,那塊黑斑,甚至覆蓋了太陽表面的一半以上,在黑斑的邊緣上,我們可以看到,不斷有柱狀的氣流,向上捲起。

  而黑斑的形狀,也在作緩慢變易,它的顏色,也是時深時淺。那是極其驚心動魄的情景,令得每一個看到的人,都會變成傻子。

  我們兩人,呆了好一會,才一齊失聲道:"天啊,這真的是太陽!"

  我連忙道:"這就是迪安所說的太陽了。"

  白素吸了一口氣:"那麼它怎麼又會出現的呢?"我指著那具又像高射炮,又像望遠鏡似的儀器,道:"自然是這具東西,記錄下來的。"

  白素道:"那麼,它一定是記到太陽或地球毀滅為止的了?快去找他們來看!"

  我伸手關掉了那鈕掣,坐了片刻,才和白素一齊出了那地下室,白素在百忙之中,還記得順手將那本簿子,帶了一起走。

  我們飛回飛船停泊的地方,他們四個人,仍然在忙亂地工作著。當白素拿著那本簿子給迪安看,我向他們簡略地講述著我的發現,而迪安又發出了一下驚呼聲之後,革大鵬和格勒、法拉齊都緊張地圍住迪安。

  在這幾天中,我們和迪安已經可以通一些很簡單的話了,但是要講述這樣一件十分複雜的事情,卻還是不可能,所以,當迪安揚著那簿子,發出了急促的叫聲,急急地講些什麼之後,我們只能從他臉上的神情,看出他十分興奮,但卻不知道在講些什麼。

  迪安講了好一會,才發現我們根本聽不懂他的話,他連忙拿著簿子,向前走去。

  革大鵬他們,都放下手中的工作,一齊向前,走了出去,到了迪安的"第七空際探測站"中。那裡有一具傳譯儀,只有通過這具傳譯儀,我們才能談話。

  迪安一走進探測站,便在傳譯機前,坐了下來:"小姐,你發現的簿子,是最偉大的科學家,森安比的記錄冊,他人呢?"

  白素苦笑道:"如果沒有錯的話,那麼這位科學家,早已成了一攤白骨。"

  迪安簌簌地翻動著那本簿子,歎了一口氣:"不錯,他是自殺的。"

  革大鵬道:"他記錄了一些什麼,快說。"

  迪安道:"他一開始就說,當太陽大黑斑突然發生的那一天起,他便知道末日來臨了,他用兩天的時間,設計並製造了一個地下室,這個地下室中,裝有一具望遠錄像儀,記錄太陽表面發生的一切情形。他記錄了三天──這裡他最後的記錄──"

  我們齊聲道:"快講出來聽聽。"

  迪安講道:"黑點將整個太陽包圍住了,黑斑的擴展突如其來,一秒鐘之內,太陽不見了,消失了,成了氣體,地球正迅速無比地逸出軌道,冰層蓋下來,將覆滅一切,溫度將降至絕對冰點,而急速地逸出軌道的移動,將使一切不再存在,我也不得不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只希望以後會有生命,能夠看到我所記錄下來的,太陽變化的一切情形。"

  革大鵬轉身問我:"那個地下室在什麼地方,我們快去看看。"

  迪安也走過來,生硬地道:"去看看。"

  十分鐘後,我們已一齊在那個地下室中了。

  我們擠在那塊黑玻璃前,觀察看出現在熒光屏中的那個太陽,在黑斑的邊緣,可以看得出正有連串的爆炸在進行著。

  革大鵬一面喃喃地道:"這是人為的,這是人為的,這絕不是天然發生的。"

  格勒道:"領航員,如果這是人為的,那麼他們這一代的人,怎會不知道?"

  革大鵬仍然固執地道:"這一定是人為的,有人在太陽上進行了一個極小型核子爆炸,這個爆炸,引起太陽中亙古以來便在進行著的核子分裂的巨大反應,反應成幾何級數增長,終於造成了這種局面。這一定是人為的,這正是我曾經想做過,利用它來產生極大能力的方法,這不是天然發生的。"

  革大鵬的話,是不是事實,永沒有人知道。

  在熒光屏上出現的太陽,也不能解答這一個謎。

  但是設想一下,如果那是人為的話,當然也不會是地球人去做的,因為毀滅了太陽,也等於毀滅了地球,除非那人是瘋子。

  當然,這也絕不是一個人可以偷偷摸摸做成功的事。

  要說那是"人為"的,那麼這種"人",一定是一種還未曾為地球人知道的,另一個星上的"人"。這種"人"想要毀滅地球,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向太陽下手。

  我們在地下室中等了三天,才等到太陽毀滅的最後一剎那的來到。

  正如那位科學家的記載所言,那是突如其來的,在不到一秒種之內,太陽突然變成了一團墨黑,接著,便像一團雲,遇到了狂風一樣被"吹散"!那幅熒光屏上,接著便出現了一片黑暗,但過不了一會,我們卻又看到了極其奇異的景象,我們看到一個火紅色的大星球,以極高的速度,掠了過去,我聽得迪安叫道:"馬斯!"

  連我也認出來了,那是火星,火星的名稱還沒有改變,仍然是"馬斯",緊接著,又看到了許多星球,所有的星體,不論是大是小,有的甚至是遮住了整幅熒光屏,它們都是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在行進著的,而且行進的速度,越來越快。

  到後來,我們已不能看清楚任何星體,我們所看到的,只有東西一掠而過而已。

  我們也可以看到星體相撞,而星體相撞之後,又化為無數道光亮的軌跡,四下散了開去。

  我們都呆住了,因為我們知道,這種情形,不是簡單的地球毀滅,而是整個太陽系的毀滅,由於整個太陽系的毀滅,可能已導致整個宇宙的毀滅,當然,這裡所指的"宇宙",是人類知道範圍之內的宇宙。

  所有的星體,都逸出了它們原來的軌道,不知道逸到什麼地方去了,有的是孤零零地逸出去的,有的星體的吸力較大,便引著一群其它的星球一齊逸出去,不知要逸出多遠,才停了下來,形成一個新的天體,新的軌跡,新的運行系統,產生新的生物。

  如果是那樣話,那麼假定有"人"因為想毀滅地球而暗算太陽的,那麼這種"人"不管他們是什麼星球上的,也必然害人害己,連帶著一齊毀滅了。

  熒光屏上掠過的星體,漸漸減少。接著,便出現了一片蔚藍,深而純的藍色──這正是我們此際所熟悉的天空。我們知道,如果這具"望遠錄像儀"的動力系統完備,它一直在繼續工作的話,那我們一定還可以看到我們的飛船飛過來的情形的。

  我們都不出聲,迪安伸手關掉了那個掣,地下室籠罩在一層暗而藍的光線之中。我們都坐在這種光線之中,誰也不想動一動。

  過了許久,還是革大鵬先開口:"我想我們該去工作了!"

  他拍了拍迪安的肩頭,迪安明白了他的心意,站了起來。我們一起出了地下室,革大鵬對我道:"我計劃把這地下室中的一切,也搬到飛船上去,這又需要一些時間,在這些時間內,你和白小姐繼續用飛艇飛行,看看可有什麼新的發現。"

  我點頭道:"我也正這樣想,我們一有發現,立即再和你聯絡。"

  革大鵬歎了一口氣,苦笑了一下,我們一起登上了飛艇,先將他們送到飛船附近,然後,我和白素,又駕著飛艇"遨遊"。

  在這裡沒有白天和黑夜的分別。我們也沒法子知道正確的時間,我們只是覺得疲倦了,便將駕駛工作交給另一個人。

  我休息了幾次,算來大概已過去了四天,仍沒有發現新的什麼,繞了一週,回到了飛船的附近,飛船的修理,加裝工作,大致完成,我看到在飛船頂部的透明穹頂之上,有一個炮管一樣的東西,突了出來,這自然便是從地下室搬來,裝到了飛船之上的那具奇妙的儀器了。

  他們正從事最後檢驗的工作,我和白素兩人,則整理飛船的內部。

  我們一共是六個人,屬於不同的時代,但由於宇宙中不可思議的力量,我們相遇,我們如今,要一同乘坐這艘大飛船起飛。

  我們起飛,並不是要到什麼目的地去──這是真正不可思議的。我們要去的地方,正是我們起飛的地方,因為我們如今正在地球上。

  但是我們卻要尋求我們的時代,我們要尋求那種奇妙而不可思議的力量──宇宙震盪,希望它適當地將我們帶到自己的年代中。

  我們不知道要在飛船中過多久,可能是過上我們的一生,直到我們的生命自然終結。可能因為糧食耗盡而餓死(後來我知道這個可能不大,因為神經質的法拉齊,原來也是氣體合成食物的專家,我們餓不死的),我們可能永遠飛行著而遇不上這種震盪。

  在經過了嚴密的檢查之後,飛船起飛的那一剎,除了迪安,我們都聚集在"主導室"中,舊的動力系統已完全放棄。

  如今所用的是那具望遠錄像儀,前面無限的太空,可以在主導室牆上的熒光屏中看得十分清楚。

  只不過令我們感到洩氣的是,那只是一片深藍色!

  迪安並不是太空飛行方面的專才,是以主要的駕駛責任,仍落在革大鵬的身上。

  革大鵬在等候著動力室中,迪安的報告,等到迪安的聲音,傳了上來,革大鵬用力地按下了一個按鈕。

  革大鵬按下了按鈕之後,飛船輕微地震動了一下,便十分平靜了。

  我們沒有別的感覺,也沒有聽到什麼聲響,似乎飛船仍然停在冰層之上一樣。

  但注視著儀表的革大鵬道:"好,飛船上升了,如今的速度是每秒鐘二十公里,它可以在一小時後,加到每秒鐘一百二十公里,這是我以前所未曾經歷過的速度,快極了。"

  迪安也走了上來,那具傳譯機也被搬到了主導室中來了,他剛好來到傳譯機之前,聽到革大鵬的話,立即苦笑了一下:"太快了?比起光的速度來,那簡直是太……太……"

  的確,他感到難以形容,一秒鐘一百二十公里,這當然是一個驚人的速度,然而和光的速度來比,卻又緩慢得難以找出適當的形容詞來!

  法拉齊哭喪著臉:"而且就算有光的速度,也還是不夠的,我們要快過光才行!"

  革大鵬沉聲道:"沒有什麼速度可以和光一樣的,不要說超過光速了,我們如今,只要想找到將我們震到這個時間中來的那種震盪!"

  法拉齊道:"那種震盪……可能將我們帶到更遙遠的年代中去!"

  革大鵬道:"當然可能,但是我想情形也不會再壞過現在了。那種震盪也可以能將我們帶到更早的年代中去,我們可能和翼龍決鬥。"

  法拉齊被革大鵬的話,說得面色發青,他不敢再開口多說什麼了。

  飛船向前飛著,在那幅熒光屏中所看到的,只是一片深藍色,無邊無涯的深藍色。根據革大鵬所制的日曆鐘看,我們在那深藍色的空間中,已經飛行了四個月。這四個月的飛行,我們沒有遇到任何其它的東西,也沒有遇到任何震盪。

  飛船平靜得出奇──可詛咒的平靜!

  我們期待著震盪,但是它卻不出現了!

  到了第五月的最後一天,我們總算在熒光屏上看到了屬於深藍色以外的另一種顏色,那是一大團淺灰色的雲狀物。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1 樓] From:未知地址 | Posted:2004-12-24 16: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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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部:永恆星上


  這個發現,使我們興奮,革大鵬糾正了航向,飛船穿過了這個雲狀物──那只是一大團氣體,直徑大得驚人,飛船在這團氣體中,足足飛行了一天多,所以有足夠的時間,通過光譜分析儀器這一大團氣體的成份。
  分析的結果是,這一團氣體的主要成份,竟是氣體的鎳。

  那也就是說,這團氣體的溫度之高,足以令得鎳成為氣體。

  幸而飛船的外殼,是特殊耐高溫的合金鑄造,要不然,我們早也成為氣體之中的一股氣了。

  在穿過了這一大團氣體之後,又是十多天,只看到空際,然後,我們看到了另一個星體。

  那個星體看來極其美麗,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在經過了長時間"旅行"之後的心理作用。那星體扁長形,發著一種灰濛濛的光華。

  它一在熒光屏中出現,他們便忙著計算了。

  格勒立即計算出,它的體積和地球差不多大小,而星體的表面有一種他分析不出,在光譜分析儀器上出現一種奇妙的顏色,因而無以名之的氣體。

  這個星體的引力,也和地球相仿,因之要在這個星體上降落,也並非難事。

  我們幾個人進行了一個短暫時間的商議,我們決定在這個星球上降落,看看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奇特的星球。革大鵬駕駛著飛船,漸漸地向那個星球接近。

  兩天之後,我們已經可以通過遠程錄像儀,十分清楚地看到那個星球表面上的情形了。

  我們看到,這個星球,是被一種淡青色的空氣所包圍著的,因這看來,有點像在地球上,天氣極好,萬里無雲的時候。

  而在那淡青色的氣層下面,我們看到無數發光的晶體,那些發光的晶體,究竟是什麼形狀的,我們還看不明白,但是從閃耀不定的光芒來看,它一定是多面形的。

  格勒不斷地運用各種儀器探測那星球的表面上的一切情形,他又測出那星球的表面上,溫度十分低,遠在冰點之下。

  又過了一天,我們離得那星球更近了,在遠程錄像儀的反映景象的熒光屏上,我們所看到的,已不是那個橢圓形的星體全部,而只是它的一部分。我們已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在遠處看來,如同小粒鑽石也似的發光晶體,事實上十分巨大。

  那種晶體的形狀十分奇特,是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立體物,而那種晶體的形狀,幾乎是千篇一律的,大約只有兩三種變化。

  由於那晶體的形狀,幾乎只有那兩三種,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些晶體,並不是天然形成的。

  我忽發奇想:"那些奇形怪狀的東西,會不會是這個星球上的人所住的房子呢?"

  革大鵬立即道:"房子?房子為什麼要造那成那種奇怪的樣子?"

  格勒苦笑道:"什麼人會住在這樣的房子中呢?"

  我覺得不服氣:"我們看來,覺得奇形怪狀,但是地球上的房子,幾乎全是方形的,從別的星球來的人,看到了之後,不也一樣覺得奇怪麼?"

  法拉齊又吃驚起來,他慌張地問道:"有人麼?這個星球有人麼?"

  正當他這樣驚叫,我們忍不住想要笑他的時候,但是笑容才在我們面前展開,便都凝住了,遠程錄像儀的錄像鏡頭,本是自動地在調整著各個角度的,所以在反映景象的熒光屏上,我們所看到那星球的表面是緩緩地移動著。

  當我們想笑法拉齊的時候,我們看到熒光屏上,出現了一個極大的廣場。

  那個廣場整個都是發光的晶體所舖成的,看來像是一個陽光照射的大鏡子,而在這個廣場之上,停著不少灰黑色的東西。

  這種東西,即使是我們(我的意思是指我和白素),也可以看出,那是許多類似飛船的太空交通工具,雖然它的形狀十分像香蕉,和我們慣見的火箭和太空船形狀,大有分別。

  革大鵬吃驚的時間最短,他立即按下了一個掣,在飛船的周圍,立時出現了一層紫色的光芒。這是利用高壓電所產生的保護光,這種光芒,可以抵敵殞星的襲擊,但是不是能抵敵這個星球上的"人"的武器,那卻不知道了。

  法拉齊叫道:"我們快掉頭吧,這個星球上有人!"

  格勒的面色也不免發青:"我們是在尋求宇宙中奇異的震盪,我想還是不要在這裡降落的好!"

  我和白素緊緊地握著手,老實說,我的心中,也不想繼續再向前航去。到一個有高級生物的另一個星球上去,這究竟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

  誰知道那些高級生物他們對生命的觀念怎樣呢?但總不會和我們有一絲一毫地相似,那倒是可以肯定的事情!但是我們看到革大鵬堅定的面色,他操縱著動力系統的雙手,甚至不震動一下,我不免為我自己的膽怯,感到慚愧。

  所以我的心中雖然不願到這個星球上去,便是我卻沒有講出來。

  這些人中,除了革大鵬之外,最鎮定的大概便是迪安。革大鵬其實也不是鎮定,他只不過是好強,或許他的心中,也十分害怕,但是他卻仍非要前去一看究竟不可!

  我向迪安望去,用目光向他詢問他的意見。迪安將頭伸近傳譯機:"我想這星球上沒有人,要不然,這些東西就上來歡迎了!"

  法拉齊道:"沒有人?那些東西,難道是天生的?"

  迪安補充道:"我指沒有人,是說現在,這個星球上沒有人。"

  法拉齊道:"這星球中的人,已經完全死亡,和我們……我們的地球一樣了?"

  迪安道:"我不能肯定。"

  革大鵬揚起了左手來道:"一切有關的人準備,我們應在這個廣場上降落。格勒,這廣場的硬度是多少,快告訴我。"

  格勒立即道:"是二十四點七,足夠降落有餘了。"

  革大鵬又道:"那發光的晶體是什麼?"

  格勒苦笑道:"不知道,光譜儀上出現的顏色,是完全混雜的的波狀,那是地球上所沒有的一種東西,看來倒有點像……冰塊。"

  革大鵬回頭瞪了格勒一眼,他是個受過嚴格的科學訓練的人,格勒那一句"看來像是冰塊"的話,太不科學了,所以才激怒了他。

  飛船的飛行速度,已在漸漸地減慢,而利用那星球的引力,向前飛去,到了更接近那星球表面的時候,他們四個人都忙碌了起來。

  我和白素則在注視著那個熒光屏,星球表面上的情形,愈來愈清晰,我們看不到一點點生物,所看到的,全是那種發光的晶體,幾乎整個星體的表面,全是那一種奇妙的東西。那個廣場,在我們的飛船,漸漸接近的時候,才發覺它的面積,遠在我們的想像之上,它幾乎占那星表面的八分之一!

  試想想,那就等於在地球上,大過整個美洲了,整個南美洲,只是一幅舖滿了晶體的廣場,這多麼難以想像!

  要在那麼大的廣場上降落,並不是一件難事。

  尤其是飛船是操縱在革大鵬這樣一個熟練的駕駛員手上,因之飛船停在廣場上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震盪。

  飛船停下來,我們幾個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是我們在作跨出飛船,探索這個奇妙的星球,作遇到一切奇妙而不可思議的事情的準備。我們沿著飛船的走廊,離開了主導室,但是卻不立即離開飛船。

  我們根據儀器測得的資料,作了一切準備,我們帶上了特殊的防寒設備,又戴上了氧氣罩,這才由革大鵬打開了飛船的大門,我們利用個人飛行帶從飛船的大門出去,落在那廣場之上。

  那廣場無疑是"人"為的,因為它全是十尺見方,平滑無比的一塊一塊結晶體舖出來的,比起這個廣場的建築工程來,地球上的七奇,等於只是孩提的積木而已。

  我們還未來得及俯身去觀察一下,我們所站著的那晶體,究竟是什麼東西,但突然之間,我們每一個的面上,都現了愕然的神色來。

  我根本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這個星球的表面,完全是死寂的。

  但是,在我剛一站定的那一剎間,我的腦中,卻"感到"有人在說話。而只是"感到"。這是一種奇妙而難以形容的感覺,似乎是在夢境之中一樣,但這種形容,當然也是不貼切的,因為即使在夢境中,我們總也是"聽"到人家講話,而不"感到"的。

  但這時候,我卻的的確確,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只是"感到"有人在說話。而且,從別人的臉上的神色來看,他們當然也"感到"有人在說話了。

  我所"感到"的話是:"歡迎你們來到永恆星上!"

  我和白素失聲道:"永恆星!"我們兩人講得是中國話,而且是家鄉話。

  革大鵬和格勒也叫道:"永恆星!"他們講的是他們的語言。

  迪安也叫了一聲,我聽不懂,但我敢斷定,他叫的那聲,如果通過傳譯機的話,那麼一定也叫的是"永恆星!"這表明我的猜測不錯,我們都"感到"了同樣的一句話:"歡迎你們來到永恆星上!"

  這又是十分奇妙的,如果是"聽"的話,那麼就存在著語言的隔膜,對方所講的,如果是一種你所不懂的語言,那麼你就蝗不懂,就像我和迪安之間一樣。

  但如果不是"聽",而是"感到",事實上根本沒有語言,也沒有聲音,那就根本沒有言語上的隔膜了,每一個人所"感到",當然是他所知道的,要不然,就不會"感到"什麼了。

  我們幾個,幾乎是同時叫出來的。

  接著,我又"感到"有人在說話了:"是的,永恆星歡迎你們來,你們可以說是永恆星上的每批訪客,我們當然歡迎。"

  法拉齊忍不住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人說話,你們聽到了沒有?"

  革大鵬粗暴地道:"胡說,什麼聲音也沒有!"

  法拉齊道:"是的,什麼聲音也沒有,但是有人在講話!"

  我大聲道:"我們無意中來到這個星球,如果表示歡迎的話,你們在哪裡?"

  我最後一句話,鼓足了勇氣,才講出來的。

  因為隨著這一句話所出現的,可能是不知什麼形狀的怪物。

  我們都屏氣靜息地等待著。

  但是我們卻沒有見到什麼,我們也沒有聽到什麼,只是"感到"一陣笑聲,一陣十分好笑,也可以使相信毫無惡意的笑聲。

  在"感到"了這陣笑聲之後,我們每一個人的神色,都不禁鬆弛下來。

  但也就在那一瞬間,我卻又感到了極度的恐懼:我們已來到了一個地方,在這個地方,我們見不到任何生物,但我們卻可以"感到"有人在"講話",有人在"笑",而且,那"講話"和"笑聲",還那麼容易操縱我們的情緒!

  我們毫無反抗的餘地,只要"他們"是有著惡意的話!

  我的恐懼感,迅速地傳給了別人,每個都感到,在這個星體之上,我們實在連一絲一毫,最低限度的安全感都沒有。

  然而,也在這時候,我們又感到了一些"話":"你們放心,雖然你們腦電波的頻率,是如此之低,如此之容易受影響,但是你們絕不會受到傷害,因為我們是永恆的,我們在一個永恆的星球上,永恆地存在,任何東西,只在怕被人傷害,已被人傷害的情形上,才會傷害別人,我們既是永恆的存在,絕不怕有人來害我們,我們為什麼還要傷害人?"

  我喃喃地道:"永恆的?那是什麼意思?"

  革大鵬道:"永恆的生物?"

  白素揚起了雙眉:"你們自稱是永恆的,我不信宇宙間有永恆的東西!"

  白素在講完了那句話之後,臉上突然紅了一紅。

  我們都可以知道白素臉紅的原因,因為我們在同時,都"感到"那講話的人在說:"你對宇宙的事,知道多少呢?"

  革大鵬道:"既然沒有惡意,那我們不妨可以見見面,為什麼還躲著呢?"

  我們立即又感到了回答:"我們全在你們的周圍。"

  我們大吃一驚,四面看去,什麼生物也沒有。老實說,我不是沒有想像力的人,我已經想到,這個星球上的高級生物,或許小得像螞蟻一樣。我們都被地球上高級生物大小的概念束縛了,便自然而然地以為其他星球上的高級生物,也必然要和我們一樣大小。

  所以,我立即向地上看去,希望發現一些微小的生物。

  但是,我卻仍然未曾看到什麼。我雖然有想像力,但我卻難以想像,一個星球上的高級生物,會是我們肉眼所難以見到的微生物。

  革大鵬幾乎是在怒吼,他道:"你們在哪裡?為什麼我看不到你們?你們的身子有多大,你們是什麼樣子,你們是什麼?"

  我們都得到了回答:"我們實在不是什麼,也沒有什麼樣子。"

  這時,連革大鵬也不得不以手擊額,懷疑自己是在噩夢之中了。

  我們可以接受時間上的顛倒,但卻沒有法子接受有一種"沒有樣子,不是什麼"的生物概念!

  白素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表現出她女性特有的鎮定:"解釋得明白一點好麼?我們是屬於兩個不同的星體的,請原諒。"

  回答來了:"當然可以,先請你們相信,我們絕無惡意,然後會給你們看一些東西,並且希望你們,不要吃驚。"

  我苦笑著道:"我們已經吃驚夠了,只怕也不能再繼續吃驚了!"

  我又立即感到對方的反應:"當然你們會吃驚,正如剛才那位小姐所說,我們屬於兩個不同星體,對所有的一切,具有不同的概念,當你們看你們從來也未曾見過,而且無論如何都不能想像的東西時,怎麼會不吃驚呢?"

  革大鵬道:"好,我們準備吃驚,你們要給我們看的東西在什麼地方?"

  我們感到的回答是:"在我們博物院中,這博物院是在……照你們地球上的所謂光陰來說,是一億多年以前所建造的了,你們等著,有飛艇來了。"

  我們才"感到"那句話之後不久,一艘香蕉形的東西,便無聲無息,快到極點地來到了附近,停了下來,那"飛艇"十分大,足有四十尺長,一停下來之後,像打開了一扇小門,出現了一個小洞,那個洞,大約只有一尺半見方,我們們不禁為之愕然。

  就在這時候,我們的腦中又有了感應:"對不起得很,這種飛艇是一兩千萬億之前的東西,那時候,我們已進化得十分小,所以門也開得很小,要請你們擠一下,才能進去。"

  我們之中,怕沒有一個明白,"進化得十分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我們在那個"博物院"中,看到了這個永恆星上生物的"進化史",我們才明白,然而當我們明白了的時候,我們只覺得身子烘烘地發燒了,一種如夢的感覺,幾乎令我們感到自己並不存在。

  我們進了那飛艇,飛艇中並沒有人,但是飛艇卻立即起飛了。

  革大鵬在飛艇的前部,略為看了一下:"他們不知道躲在什麼地方,飛艇是接受一種極其微弱的無線電操縱的。"

  我們又感到了笑聲。

  然後,飛艇停了下來,我們被"請"出飛艇,來到了一堆奇形怪狀的晶狀體之前,我們又被"請"在一個小洞之中,進了那個閃閃發光,形狀怪得難以形容的"建築物"之內。

  裡面十分空洞,用來建築那座建築物的晶體,是半透明的,所以內部十分光亮,我們只看到有幾條長長的通道,不知道向何處。

  我們被"請"坐,當我們坐下來時,我們都得警告:"請不要吃驚,你們所看到的,完全是模型,雖然他會動,但那完全是假的,你們第一個所看的,將是七十六億年之前的我們,那時,我們的星球是在銀河系的邊緣,距離你們地球有五十萬光年,但是我們已覺察到地球上有發生生物之可能了。"

  我們的心中都苦笑著,當這個星體上的高等生物,已然可以知道五十萬光年之外的地球上的情形之際,地球上的原始生物,只怕還未曾發生!

  他們比我們進步多少倍,我們實在是沒有法子估計得出來的。

  我們屏氣靜息地等著。

  在一條通道中,無聲無息地滑進了一塊方形的晶體來,在晶體之上,"坐"著一個怪物。

  說"他"是"坐"著,這未免是十分好笑的。我們地球人的概念,是屁股接觸實物,承受了身體的一種姿勢,便稱之為"坐"。可是,那怪物的全身,只是紫醬色的一團不可名狀的東西,"他"是坐是立,實在是沒有法子分得清楚的。

  我們六個人,在不由自主之間互相間都緊緊地握住了手。

  那個已可以知道五十光年之外的另一個星體的"人",實在是難以形容,如果一定勉強要形容的話,那麼各位試試將一隻跳虱放在一百倍的顯微鏡之下,那麼所看到的形象,或者可比擬於萬一。

  那"人"有兩排眼睛,充滿著靈氣,閃耀著紫色的光芒。

  這種眼睛,表明這種生物,的確是一種極其高級的生物,絕不是普通的怪物。

  大約一分鐘,那"人"退了回去,另一個通道中,又滑出了一個"人"來。

  我們所"感到"的解釋是"這是五億年之後的我們,以後,每交替一個模型,便是五億年,請你們注意我們形體上變化。"

  第二個來到我們之前的模型,和第一個大體上差不多,但是卻少了一些須狀的東西。

  以後,每出來一個,形體便小了許多,而且"他"的形狀,也越來越簡單,唯一沒有變更的是那兩排眼睛──我說兩排,是因為它們的確是兩排,而不是若干只,那顯然是科學越來越發達,一些不必要的器官,完全退化了。

  到了第十二個模型時,變化得特別顯著,那種高級生物,已經只剩下了一個圓形的"身體","身體"之上,便是那兩排眼睛。

  我們又同時感到了有人在作說明:"生物的進化,便是表現在器官的退化之中的,如果舉地球上的例子,我想你們比較容易明白,猿人進化到人,尾巴退化了;軟體動物中,頭足綱的鸚鵡螺,是有貝殼的,然而進化了的烏賊,貝殼便已退化到了軟體之中。當然,這種退化,必須經過許多代,長時間的演變,幾億年!在這個模型對上的五億年中,由於我們發明了用腦電波操縱一切,是以我們的肢體,幾乎全因為沒有用處而退化了,你們看到的,只是我們的頭部。"

  這個模型退了回去,第十三個模型又來了我們的面前,圓形的"身體"變成長條形的了,又小了許多。

  而第十四個模型,那"身體"已不見了,只有兩排紫光閃閃,看來十分駭人的東西。

  第十五個模型,是最後一個,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只有拳頭大小的紫色發光體,小得如此出人意表之外,而且形狀也是接近圓形,就像是地球人的一個眼珠。

  當第十五個模型退了回去的時候,我不禁失聲道:"那麼,你們如今是什麼樣子?"

  回答來了:"我們如今,不是什麼樣子。當你們看到最後的一個模型之際,我們已經因為進步,而退化到只要保存腦神經中樞的一部分,發出腦電波以指揮一切的地步,所以除了這個器官之外,我們別的器官,都退化了。"

  白素尖聲道:"以後呢?"

  回答是:"以後的四億年左右,我們又發展到腦電波可以單獨存在的游離狀態。"

  感覺中又聽得回答:"腦電波可以離開一切器官而單獨存在,這是我們跨向永恆的最重要的一環,因為任何器官,都不能永恆存在,在這以後的一億年之中,我們的最後器官,也退化了。"

  格勒道:"那麼你們,你們……變成什麼都沒有了?"

  "哈哈,誰說我們沒有什麼?我們已成功地將我們的星球,推出銀河系的邊緣,到了永恆的外太空,我們是永恆的存在,你知道電波的速度麼?腦電波本身就是一種無線電波,我們擺脫了一切器官的束縛,我們便能以無線電波的速度,自由來往,當你們一降落,我們便全都來到你們的身邊了!"

  法拉齊是第一個捧住了頭、尖叫起來的人,迪安是第二個,格勒第三,我、白素、革大鵬是同時怪叫起來的。

  我們沒有法子不叫,這是完全是無法想像的事,我在剛一降落的時候,覺得無法將一種高級生物設想為微生物,然而,"他們"卻比微生物更徹底,他們根本沒有什麼,也沒有什麼樣子,他們只是一種"思想",一種永恆生存的"電波",然而"他們"卻是生物的,而不是物理的,你能不叫麼,你能麼?

  我忽然想到,宗教上的所謂永生不死,將人的身子稱之為"臭皮囊",是不值得留戀的東西,將生命喻為一聲歎息,而追求一種永恆的精神存在,這不是和"永恆星人"七十五億年來的進化過程不相上下麼?

  這麼一想,我首先便安心了許多,我感到了有人在對我說:"這是生物的進化過程,你們大可不必大驚小怪。"我沉住了氣:"你們對太陽的變化,知道多少?"

  回答是:"我們知道得很少,因為太遠了,而且我們也沒有留意觀察,我們都變得太懶了,我們正在耽心,這樣下去,會連現在的腦電波也'退化'了,如今我們雖然無形無質,但是卻還能在電波檢示器中現出形狀的。"

  我苦笑了一聲:"有即是無,一切'有'的東西,到頭來,總要變成'無'的!"

  我很久沒有"感到"回答,然後,便是革大鵬問:"對於宇宙中的一種震盪,你們知道多少?"

  "那種震盪,是星系的一種大移動所造成。銀河系中,包括著數十億個大恆星,相互牽引成為一體,但整個銀河系仍不是靜止不動的,有時候會震盪一下——是什麼原因,連我們也不知道,這種震盪發生得極快,如果恰好有生物被這種震盪捲入,那就十分有趣了。"

  格勒"哼"了一聲:"一點也沒有趣,我們便是遇上了這種震盪,所以才一下子倒退了一百年,一下子又超越了無數年。"

  "你們想回去,是不是?那只好碰運氣了,你們向銀河系飛去,總有機會遇到震盪,很抱歉我們不能幫你們什麼,我們的一切,全是腦電波指揮控制的,我們的腦電波的頻率,遠比你們的高,你們無法使用我們的一切機器。"

  革大鵬向我們作了一個手勢,我們一齊向後,退了開來。

  我們出了那扇門,到了飛艇中,每個人的兩頰都異乎尋常地灼熱,我們是處在一個迷迷濛濛的狀態之中的,直到我們送回了飛船之旁。

  我們降落這個星球,沒有損失什麼,我們還可以說,受到了十分熱情的"招待"。

  但是我想,包括革大鵬在內,我們都十分後悔這次的降落。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2 樓] From:未知地址 | Posted:2004-12-24 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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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部:太空流浪者


  任何高級生物,總是受時間局限的,時間的局限有伸縮性,可以上下伸縮一千年、兩千年,但到了幾十億年開外,那麼是絕對無法適應。而我們偏偏就闖出了時間的局限!
  所以,我們的心中充滿了一種異乎尋常的感覺,難以形容的怪異、錯愕、迷惘和失措!

  我們在自己的飛船下站立了好一會,才開始進入飛船。在我們進入飛船的時候,我們又"感到"有人在向我們說:"祝你們好運!"

  祝我們好運,我們的運氣,從某一方面來說,已經是夠"好"的了。因為我們竟有機會遇到這樣怪誕而不可思議的事情。

  當我那樣想的時候,我又深自慶幸,"永恆星"上的高級生物的形狀,本來就和地球絕不相同。如果他們的形狀,竟是和地球人相同的話,那麼我們在那個"博物院"中所看到的"進化"過程,將會是這樣:先是一個完整的人,接著,人便"進化"到了沒有腳,沒有手,進一步,連身子也沒有了,只有一個頭……到後來,甚至只有腦中樞神經……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只怕我們六個人,誰都免不了作嘔,誰都要昏過去,一個人的一生至多只一百年,在一百年之中,人絕不會發生什麼變異,所以沒有一個時代的人,可以想像人的身體會因為"進化"而起著變化。

  但是在事實上,這種變化又是緩緩地,固執地在不斷進行著的。

  我們默默地上了飛船,等到飛行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做好了之後,革大鵬首先歎了一口氣:"我們這次,能夠來到這永恆之星,也是一種偶然的機緣,我們再次起飛,是不是能遇到那種宇宙震盪,全然不可預料。我們可稱為太空流浪者,我們的飛船,和整個太空相比,就像是海洋和海洋中的一個浮游生物一樣,我們可能永遠找不到什麼。在這個星球上,我們至少可以生存下去,有什麼人願意停留在這個星球,我不反對,這裡的'人'一定會很好地照顧留下來的人。"

  白素緩緩地道:"不錯,就像我們地球人照顧稀有的熱帶魚一樣!"

  我搖了搖頭:"我不願意留下來。"

  我一面說,一面留心觀察別人的情形,只見每一個人幾乎都是毫不考慮地搖著頭。

  我又問道:"革先生,你呢?"

  革大鵬轉過頭去,他並不回答我的問題,只是道:"那麼我現在起飛了,我們找不到歸宿的時候,大家應該記得我,作為一個領航員,是提醒過各位的。"他按下了發動動力系統的鈕掣,飛船的底部,產生了強大無匹的衝力,飛船以極高的速度,向前飛去。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一定不去想它!但我們卻是難以控制自己的思想,所以我們逼得仍處在那種茫然、駭然的情緒之中。

  我們直到十幾天之後,心情才比較略為輕鬆了一些,但是這"輕鬆",卻是有限度的,因為我們又過了十多天,可以卻仍然未曾遇到什麼宇宙震盪。

  我們(尤其是我和白素)變得無事可做,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再向白素詢問她在歐洲,到亞洲神秘地區之行的一切細節,其實我是已經知道這一切的了,但因為實在無所事事,所以我將她又要每一個小節都講給我聽,反覆推敲,以消磨時間。

  當時,我們只不過為了消磨時間,但後來,我卻發現了許多疑點,將白素認為已完成了任務的這個想法推翻,又生出了無數事情來(事詳《天外金球》)。

  時間一天又一天地過去,我們在太空船,只是在深藍色的,漫無邊際的太空中飛行,我們在開始的時候,還在熱切地盼望著"宇宙震盪"的來到。但是隨著時間的過去,我們幾乎都已絕望了!

  我們是在外太空飛行,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而外太空是人類知識範圍之外的東西,我們不知要飛多久,才能夠達到光在一秒鐘之間所達到的速度。然而在這浩渺的空際,距離都是以幾萬光年、幾十萬光年來計算的,我們有希望再闖入銀河系中麼?

  我們每一個人,都變得出奇的頹喪,尤其是迪安,他比我們都"先進",但是這時,他的表現,卻又最差,他用我們聽不懂的話(他是有意不想讓我們聽懂)不斷地講一些什麼。

  看他的神情,他像是正在怪我們,似乎我們不應該將他從冰層中挖出來,不應該使他復活!

  除了迪安之外,最不安寧的便是法拉齊,他時時會尖聲怪叫起來,使人以為他的神經,已然分裂,有時,他又會不在主導室中出現,達半個月之久,不知他匿身在什麼地方。

  太空船十分巨大,獨如一座球形的七層大廈,有著許多房間,我們也無法一間一間地去找他。而過了幾天之後,他又會像夢游病患者似地走了出來。

  又過了些時候,我們都感到,太空船中,什麼都不缺,可就是少了一樣東西:酒!如果有酒的話,那麼大家的意志就可能不會那麼消沉了。

  但是在這裡,卻沒有法子製造酒來,格勒可以製造糧食,但卻不能製造酒。又過了許多時候,迪安和格勒開始研究保持生命的辦法。

  他們研究的課題,十分駭人,那就是準備用一種方法,將我們六個人中的五個人的生命,予以"凍結",只餘一個人,操縱太空船,而"凍結"是輪流進行的,那樣可使我們的生命延長六倍的時間,因為在生命被"凍結"之際,就像迪安被突如其來的冰層埋住一樣,一切機能停止了活動,人是不會在"凍結"時期衰老的。

  我不知道即使他們兩人研究成功之後,我是不是有勇氣接受"凍結"。

  但是當他們兩人提出來這個辦法之後,我卻也同意,因為我們只有盡可能地延長飛船在太空中飛行的時間,時間越長,那我們遇到那種"宇宙震盪"的機會也就越多。

  神經本就不怎麼堅強的法拉齊,變得越來越暴躁,他竟然將我們的手錶,和飛船中所有的計時器具,全部都在不知不覺中毀去了。

  從那時候起我們已沒有法子獲知時間與日子,我們完全不知道在外太空之外,飄流了多久,和還要飄流多久,我們只是在消磨我們的生命,這時候,我倒希望格勒和迪安兩個人的研究,能快一些成功了。

  然而,他們兩個人的研究,卻沒有成功,他們又提出一個新的計劃,那就是從永恆星上得來的靈感,他們開始鑄造一種可以接受極其微弱的無線電波操縱的機械,這種機械的形狀,和人一樣——但當然難看得多,所謂一樣,那是指有頭、有手、有腳而言的,換言之,那是一個機械人。

  他們說,如果將我們的腦子,搬到這個機械人的腦部,那麼我們就可以成為有人的腦子,鋼鐵的身軀的一種"人"。

  在那樣的情形下,因為我們沒有肌肉來消耗體力,沒有一切的器官來使精力消逝,我們的生命,也就可以永遠地存在下去。

  但是,當他們兩人想出這個計劃來的時候,我卻看得出,他們兩人的精神狀態,已經十分不正常,所以我反對這個計劃。

  我反對的理由很簡單:即使我們成了不死的"鋼鐵人",那又怎樣呢?我們的目的,卻不是在於"不死",而是在於回到我們自己的年代中去。

  你不能想像當我成了一個"鋼鐵人"回到一九六四年時的情形,我也不能想像革大鵬他們,成為"鋼鐵人"之後,回到二0六四年的情形。

  但是我知道,格勒和迪安兩人的計劃,被大多數人否決了之後,他們並沒有放棄,他們仍在秘密地進行著他們的研究。

  我和白素兩人,都感到飛船中的瘋狂氣氛,越來越濃厚了,革大鵬雖然一聲不出,但正因為他那種過度的沉默,使人越來越覺不妙。我心中暗想,不必再等多少時候了,只要再過半年,我們再遇上那種宇宙震盪的話,那麼可能就會發生"飛船喋血"的慘劇!

  人在孤苦無依的情形之下,會不正常,而我們這時,正可以說是處在孤苦無依的頂峰狀態之中。

  我和白素盡量避免和他們接觸,因為我們倒是反而是所有的人中,最能保持鎮靜的人,那並不是我們的神經特別堅強(實際上,只要是人,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都難免瘋狂)我們之所以比別人鎮定,是因為我們是兩個人。

  我們熱切相愛的一對,我們感到,我們在一起,就算一輩子找不到我們的地球,也還是不算太抱憾的,這種感覺,使我們鎮定。

  我們有時躲在小房間中,有時在走廊中間散步——當那一天,傳聲器中傳來革大鵬的怪叫之際,我們正是在走廊中散步。

  革大鵬的怪叫聲,是如此之尖利,如此之駭人,使得我們,在剎那之間,以為在主導室中,已經發生了"飛船喋血"事件了。

  我們連忙向主導室趕去,進了主導室,我們不禁為之陡地一呆!

  主導室中一片光亮,異乎尋常,亮得我們幾乎睜不開眼睛來。

  光亮從大幅熒光屏中而來,從透明的穹頂之中射進來,我們要費上一些時間,才能夠看清楚。

  我們是最遲趕到主導室中的人,而革大鵬的手指向前指著,誰都可以看得到,他伸手所指的,是一條極長極寬的光帶。

  深藍色的空際已不存在了,那光帶所發出來的光芒,強烈到了無以復加,飛船越向前去,光芒便越是強烈,逼得我們睜不開眼睛來。

  革大鵬按下了一個掣,透明穹頂被一層鋼片遮去,他又將熒光屏的光線,調節到最黑的程度,即使是那樣,在熒光屏上,仍然可以看到一條明顯的、灼亮的光帶,格勒坐到了計算機的前面,開始工作。

  我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在經過了如許長的日子的藍色空際的航行,忽然有了那樣一股光帶在前面,那總是令人興奮的事。

  革大鵬催著格勒,要他快點計算出那光帶的一切情形來,然而,格勒還未曾說話,光帶便突然展了開來,剎那之間,整個熒光屏都變得充滿了灼亮的光芒,飛船也突然旋轉了起來。

  我想像當時的情形,一定很有點像一隻乒乓球,被捲進了一道湍流之中!

  在太空船剛開始旋轉之際,革大鵬還手忙腳亂地企圖止住它。

  但是他隨即覺出,那不可能的了。

  他放棄了控制飛船的意圖,緊緊地扶停住了椅背,我們每個人都是那樣,緊抓住身邊的東西,因為那時候,飛船似乎在不斷地翻著觔斗,我們在開始的時候,還可以支持,但不多久,便感到頭昏腦脹了。

  我們都覺得,我們的飛船,是在被種什麼力量帶著前進,那前進的速度,快到極點。

  但是,那卻又不同我們上次遇到過的震盪,那是一種新的感覺,它只是旋轉,不斷地晃來倒去地旋轉著,旋轉了多少時間,我們之中沒有人可以說出來。而旋轉的停止,也是突如其來的。

  陡然之間停止了,可是我們的身子,卻還在左右搖擺著,等到我們相互之間,可以看得清對方的臉容之際,我們可以說從來也未曾看到過那麼難看的臉色。

  熒光屏上,已經看不到有什麼光亮了。

  法拉齊喘著氣叫:"怎麼一回事?怎麼一回事?"

  革大鵬壓聲道:"閉上你的烏嘴!"

  他一面說,一面按動了鈕掣,遮掩穹頂的鋼片,重又打了開來,老天,我們該怎樣表示我們的高興才好呢?

  真的,我們每一個人,都不知該自怎樣表示高興才好!我們看到了星辰,看到了無數的星辰。

  星辰在天際一閃一閃,有的大,有的小,這是什麼地方?我們已來到了什麼地方?這一切,我們都不理會了,因為我們又看到了無數的星體!

  我們是不是已回到了銀河系之中,我們是不是至少已脫離了外太空?革大鵬迅速著調節著遠程錄像儀,他陡地怪叫了起來:"看見沒有,那是什麼,看見沒有?"

  他在這樣叫嚷的時候,臉上現出了極其甜蜜的笑容來,老天,笑容未曾在革大鵬的臉上出現,也不知道有多少時候了。

  格勒向熒光屏看去,他也笑了起來:"這不是游離星座麼?"

  法拉齊雙手高舉:"我們回來了,我們回來了,剛才那光帶將我們帶回來的。"

  白素問:"剛才那光帶是什麼東西?"

  革大鵬的脾氣,好得出奇,他竟向白素鞠了一躬:"小姐,不知道,宇宙中的一切太不可思議,豈是我們這樣渺小的生物,所能瞭解的?我們已回到銀河系來,這已經夠了!"

  從那時候開始,飛船在一個接著一個星球中穿行,有時,我們甚至在一些星球極近距離處掠過,可以清楚地看到星球表面的情形。

  我們回到銀河系時的那種狂喜,一下子就完全過去了,誰都知道地球只不過是銀河系中的一個微粒,我們雖然在銀河系中,但是離地球,可能有幾十萬光年,甚至幾百萬光年的距離。

  這情形,使我想起一首古詩來:"江陵到揚州,三千三百三,已行三十里,還有三千在。"我們進了銀河系,等在我們面前的,絕不止三千里,又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呢?

  我想革大鵬他們,既然認識這些星座,當然應該知道這此星座離地球有多少遠的。

  但是他們卻絕不出聲,這表示離地球極遠,遠到了他們覺得說出來也喪氣的地步,所以才沒有一個人講起這件事來。

  星體的形狀、顏色,千奇百怪,在那一段時間中,我們比較不那麼單調,因為我們至少可以去數一數星的數目,和沉醉在星球奇幻的顏色中。

  又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沮喪的情緒,又瀰漫在飛船中的幾個人之際,我們所期待的震盪,終於來了。

  震盪是突如其來的!

  當真是突如其來的,忽然之間,我們猶如被一個力大無窮的人,突然提了起來,重重的撞在房間的天花板上,而且隨即又跌了下來,撞在地上。

  那還只是開始,緊接著,整座飛船,都好像要裂了開來一樣。

  我和白素,正在一間房中,在翻閱著一些事實上我們看不懂的東西,我們緊緊抓住了根金屬柱子,我們的身子,劇烈地搖晃著,以致我們幾乎看不到對方究竟是在何處。

  但是我們的心中卻是很高興的,因為這是那種神奇而不可思議的宇宙震盪,這種宇宙震盪,可以結束我們的太空流浪生活。

  我們以那種極度高興的心情,來忍受著那種震盪所帶給我們身體的痛苦。我們都知道,一下輕微的震盪,我們就可能越向前一百年,而如今,每一秒鐘,我們都要忍受幾十下震動。

  那種震動,是什麼時候過去的,我們並不知道,因為在那種大震盪繼續到一分鐘以上的時候,我們都已支持不住,而陷於半昏迷狀態了。

  我和白素兩人,是給革大鵬他們的歡呼聲所驚醒的,我們站起身來,相互望了一眼,都感到極度的震驚,因為我們都鼻青臉腫,但我們都不理會這些,從傳音器中傳來的歡呼聲,使我們知道,震盪所帶來的,一定是對我們十分有利的情形。

  我們衝出房門,登上升降機,直趕主導室。

  革大鵬指著透明的穹頂:"看……看……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隨著他所指的看去,我們看到了一個圓而亮的星球,這個星體,我們對它可以說是再熟悉也沒有了。

  那是我們的太陽!

  革大鵬不斷地調整著遠程錄像儀的角度,在一小時之後,熒光屏上,終於出現了地球!

  地球,這是我們自己的星球,我們每一個人都睜大了眼睛望著它,那肯定是地球,而不會是別的星球,因為它上面的凹凸圖案,我們太熟悉了。

  我們的興奮,到了幾乎發狂的程度,每一個人都拉開喉嚨唱著——至於唱些什麼,卻沒有人理會。

  格勒一面在唱著,一面在計算,他終於宣佈了計算的結果:再過七十一小時的航程,我們就可以在地球上降落了!

  只要再三天,只要再過三天,我們就可以順到地球了!格勒的宣佈,又替我帶來了狂喜。然而,這種狂喜,卻又很快地為新的憂慮所代替了。

  不錯,我們的飛船,毫無疑問地是在向地球飛行,神奇的宇宙震盪,將我們帶到了太陽系中。

  但是,我們再過三天將要到達的地球,是屬於什麼年代的地球呢?是一九六四年,還是二0六四年,還是更遲或者更早?

  我和白素,自然希望那是一九六四年,但是革大鵬他們,則希望那是二0六四年,迪安則希望是他的那個年代——雖然那是地球毀滅的一個年代。

  我們這三種人,哪一個不會失望呢?

  還是我們三方面都失望呢?

  還是我們三方面都失望呢?我們三方面都失望的可能性太強了,如果是一八六四年,那我們怎樣辦呢?是降落呢?還是不降落地面,繼續我們的太空流浪呢?

  這委實是一個令人難以決定的問題。

  我們都像是等待判決的囚犯一樣。剛才,我們覺得三天功夫太短了,但如今卻又覺得要等上三天,是太長了。

  在這以後,我們每一個人都保持著出奇的沉默。

  飛船離地球,越來越近,地球的表面情形,我們也越看越清楚了,我們看到了高山,也看到了平地,更看到了海洋。

  我們早就用一種十分簡單的方法,在計算著時間,那可能不十分準,但是總也不會相去太遠。

  當六十小時之後,我們已可以把地球看得更清晰了,但是,當七十小時之後,我們就可以看到在海洋上航行的大輪船了!

  遠程錄像儀已將地球表面上的情形,更清晰地反映在熒光屏上,我們首先看到了那艘輪船,那是一艘大郵船,大客輪。

  我和白素兩人,一看到了那艘郵船,便幾乎叫了起來,這毫無疑問,是我們的年代!

  因為這艘船,我們是認識的,它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最大的一艘郵船!

  那也就是說,如今我們將要降落的,是一九六四年的地球。

  我們算是回家了,我和白素的太空流浪,可以結束了。

  我和白素在極度的高興中,並沒有注意到別人的失望,直到飛船忽然停下來,我們才陡地一驚,我忙問道:"怎麼一回事?"

  革大鵬的面色十分難看,法拉齊、格勒和迪安,也是一樣。

  我們自然可以理解到他們的失望情緒的,因為如果地球上的情形,顯示那是二0六四年的話,那麼我們也一樣會如此失望的。

  我不好意思再問他,革大鵬呆了好一會,才道:"你們看到了,我們的太空流浪,並沒有結束。"

  我忙道:"其實,你們如果到地球上去,只要我和白素不說出來,沒有人會知道你們真正的身份,而憑著你們超人的學問,一定可以在地球上,得到極其崇高的地位!"

  革大鵬不出聲,其餘各人都不出聲。

  好一會,革大鵬才道:"不,我們不是屬於你們這個時代的,你們下去吧,你們利用小飛艇,可以很順利地通過大氣層,回到地球上去的。"

  白素道:"你們——"她的話中,充滿了依依不捨的語氣。革大鵬呆了半晌,才道:"我想,我的決定,可以代表他們,我們決定仍在太空流浪,直到找到我們的時代為止。"

  白素道:"你們可能永遠找不到。"

  革大鵬點頭:"是的,但我們無法不這樣,我們不能生活在不屬於我們的時代中,就像淡水魚不能在海中生存一樣。"

  白素歎了一口氣,我和她不由自主地向他們走去,和每一個人握手,我們都不說什麼,只是緊緊地握著手,握得如此之緊!

  我們握好手,革大鵬才道:"小飛艇的操縱方法,你們是知道的了,我們會等你們降落之後,再開始我們的航行。"

  我和白素離開了主導室,來到了小飛艇旁,我們爬了進去,開始發動,小飛艇以極高的速度,向前衝了出去,向地球表面上衝去。

  我們的小飛艇在進入大氣層的時候,艇身發出"滋滋"的怪聲來,它在大氣層中,變得不十分穩定,是以,當它猛地扎入了海中之際,我們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只是感到,我們已降落了。

  於是,我們合力打開艙蓋,海水湧了進來,我們費勁在掙扎著,浮上了海面,那並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那只是近陸地的海。

  我們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在我們浮上海面之後,就看到了一個荒島,我們立即向那個荒島游去,等到我們登上了那個荒島的時候,我雖然已經極之疲倦,但是我們仍然驚呼了起來!

  這個小荒島我太熟悉了,這就是白素的飛機撞毀的那個小島!

  真是,就是那個小島,這不是太湊巧了?那實在太湊巧了。我相信這種神奇的宇宙震盪,是有規律的,所以上一次將飛船帶到了這一帶的上空,這一次仍然是這樣,而在時間,只不過相差了四天,也就是說,我們仍然是在一九六四年,只不過遲了四天。

  在這四天之中,事實上我們已過了許多年,但是當我們回到了我們的時代中之後,卻只不過失去了四天。

  到了這裡,事情似乎已沒有什麼可以再值得記述的了,但是還有一件事,革大鵬究竟是怎麼樣了?我一直祝福他們能夠回到他們的年代中,但那一天,我偶然看到一篇記載,我卻對他們的下落,有了不樂觀的看法。

  我所看到的那篇記載是:在一八六四年五月,有一顆極大的殞星,估計有二十五噸重,墮落在法國的南部地方。有殞星墮落,那並不是什麼出奇的事,令人奇怪的是,這個殞星的殘餘部分,經過分析,那是一種純度的合金,而且,經過一個有名的太空生物學家的研究,發現在"殞星"的殘餘中,有著最早的生命痕足跡,有著蛋白質的組織痕跡,這位太空生物學家的結論是:在這個殞星上,本來有著生物,而這些蛋白質組織,和人體的蛋白質的組織,又十分類似云云。這使我想起了那艘飛船來,它會不會在太空中又飄蕩了若干年,等他們四人都死了,才遇上神奇的宇宙震盪所以墮落下來,由於失去了控制,所以便損毀了被人當作是殞星呢?我之所以這樣懷疑,是因為在時間上是吻合的,我們已知道這種震盪的幅度,在時間上是以一百年為單位。一八六四年,剛好是一九六四年之前的一百年!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3 樓] From:未知地址 | Posted:2004-12-24 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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