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梦萦绕在每个人的脑际，虽然往往飘忽不定；希望之路展现在每个人的脚下，尽管处处坎坷不平。

每个城市都游动着吃「破烂」饭的人。他们除了在较大规模的垃圾堆放场会成群结队外，大多独自行动，推一辆后车架两边分挂铁丝框编织袋的破旧自行车，走街穿巷，或往来于各处垃圾箱翻拣寻觅，或穿梭于居民楼群间回收废品。这个来自农村的谋生群体，成为都市「外来人口」中地位最低下、劳作最辛苦的一族。城里人投给他们的目光，冷漠中多夹杂着怜悯甚至怀疑和鄙夷，却少有信任和尊重。


有一回，家里的旧报纸要处理，便唤恰在楼下吆喝着收废品的人上来。站在面前的是一位来自苏北农村的少年，约十六七岁，憨厚的娃娃脸庞未脱稚气。攀谈起来，知道他家境贫寒，勉强读到初中毕业便因家里凑不足学费而无力升学，于是跟着村里人出来闯荡世界，被过早地卷入生存竞争的社会漩涡中。他的双手利索地整理着我搬到门口的一大堆旧报纸，眼光忽然停留于夹在报纸中的一本文艺杂志上：「这也不要了？」见我点头后，便将杂志取出放在一边，解释说：「晚上没事正好翻看。我也很喜欢文学的，有时空下来动动笔，诗呀散文呀小说呀都试着写。」我不由得心生感动，赶紧回身取来几本《绿风》诗刊送给他。


我甚至想，他选这么一桩许多人看来又脏又累还「卑贱」的活计当饭碗捧着，除了求生的无奈，也许因为市民家中不断淘汰的废品中，蕴藏着如旧书旧报这样的「文化宝藏」，在将它们转手送进收购站之前，他还能在晚间就着租住的棚屋里的灯光，贪婪地吮吸一番其中的文明乳浆。贫穷阻断了他的入学深造之途，可是挡不住他刻苦读书的艰辛之路啊。梦想或许如燃烧在胸中的一团火，即便处在社会底层的重重压力下，也映照着他的生活途程。我觉得这孩子真得刮目相看了，目送他提着一大袋旧报纸下楼时，心中默默地祝福他一路平安，一生如愿。


「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伟人的这一论断虽然未免有点偏激，但也并非全无道理。无论境遇如何，谁都有做梦的权利。而且，谁也不能说，穷人的梦想就一定成不了真。传说从前有名的民族资本家，「纺织大王」刘国钧，庞大的产业最初就是从他提着竹篮沿街叫卖烧饼油条积攒起来的；而香港的亿万巨富李嘉诚，发迹之前也只是四处漂泊、穷困潦倒的船民。新华网上的一则与捡破烂有关的报导足以当作新的例证：十三年前靠在街边捡破烂起家，赚钱后开办了炼钢厂、计程车公司、发电厂及三星级酒店的西昌「破烂王」李顺华，打定主意要购买一架八座左右的公务飞机，用来给那些下榻酒店的贵客提供一条龙的豪华旅游服务，让游客们能够乘飞机去游览泸沽湖、邛海等景点。


一个偏僻贫穷之乡的农民，没有任何官方「背景」，由捡破烂开始，一番奋斗之后，而能走入富豪行列直至拥有私人飞机，似乎不可思议的事却在这片曾经处处现出僵化之状的苍老土地上绽出新芽，令人惊奇，发人深思。这会不会也是社会进步的一个小小的标记呢？只要有头脑、肯学习、不拒绝艰苦的努力，社会的每一个成员都有发挥个人才智、获得最终成功的同等机会。一切将人分成等级、剥夺大部分人的发展权利的观念和体制，总会在改革开放的潮流中土崩瓦解。


既然有志者能从捡破烂起步甚至起飞，城里人又何必仅仅投给时常从身边擦肩而过的拾荒人以冷漠、怜悯甚至怀疑、鄙夷的目光呢？希望之梦萦绕在每个人的脑际，虽然往往飘忽不定；希望之路展现在每个人的脚下，尽管处处坎坷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