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最後一個鍵，繪里終於完成企劃書的書寫，關上電腦，伸了伸懶腰，她花了三天
的時間在撰寫這個CASE。呼了長長的一口氣，繪里走到廚房，想找些東西來填一填肚子，
這三天她一步也沒離開過租賃的小公寓，趕企劃案固然是主因，其實她是在跟自已嘔氣，
現在看著只賸下兩瓶礦泉水的冰箱，再不出門，明天她可能就餓到沒有力氣出門了。

  都怪那個沈奇。

 
兩個月前，沈奇跟繪里提出分手的要求。雖然繪里早就聽沈奇跟繪里另結新歡，可是
她還是想知道沈奇會給她什麼分手的理由。誰知道沈奇說：「交往這麼久了，妳從來沒說
過愛我，我想我們或許不太適合作情人吧。」

 
繪里想，這是什麼爛理由。一定要說出口才是愛嗎??
 
「那你去找一隻九官鳥當你的新女友好了。」繪里一時氣不過，送了沈奇最後一句話
。難道現在人都必須從話語中才能得到愛情的保証嗎?可是他們嘴上的愛總是比心裡的愛
多。沒有說出來的就不算愛嗎?繪里知道那只是沈奇的籍口，但是就忍不住跟自已生氣。

 
換下寬寬大大的睡衣，套上一件白襯衫和牛仔褲，繪里順手將長髮在腦後紮成馬尾，
熄了燈，出門。

 
跟沈奇分手的那天，繪里一個人沿著燈火煇煌的大街走，就看見了這家新開幕不久的
大型超市。繪里走了進去，拿起購物籃，無意識地瀏覽著。超市很大，裡頭的物品應有盡
有，繪里一櫃一櫃地看著。

 
「有沒有賣不加承諾，卻不會腐壞的愛情呢？」繪里喃喃自語著。

 
一個轉彎，繪里看見了一個大男孩蹲在地上排列貨品。那是繪里第一次見到阿寬。

 
阿寬背對著繪里很專心地排列著餅乾盒，將它們排列成一個旋轉的金字塔。

 
繪里站在阿寬身後，靜靜地看著他，忽然，阿寬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來。阿寬
有著兩道濃黑眉毛，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看見繪里，遞給她一個非常燦爛的微笑，繪里
突然覺得不知所措，提著購物籃，匆匆地走開了。

 
後來，繪里又來過幾次，阿寬每回見到繪里，總是會跟她點頭微笑。
  可是他們從來不會交談。
 
直到那一次，繪里買完東西走出超市，微笑的大男孩突然跑了過來，塞給她一張字條
和一盒餅乾，然後就跑開了。

  〝
    你好，我是阿寬。這裡的工讀生。
   
妳不開心嗎？每次看見妳，妳的嘴總是緊抿著。
    送妳一個微笑蛋糕。祝妳快樂。
                                     
“

 
繪里打開餅乾，是一個微笑圖案的蛋糕，然後她看見阿寬隔著落地窗對她微笑。

 
隔天，繪里再到那家超市去，準備跟阿寬道謝，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對這個城市充滿
防備的她，居然對阿寬這樣突然而來的舉動不反感。看見阿寬在檢查貨架上的貨品，繪里
走過去，拍了拍阿寬的肩膀，阿寬轉過身，看見繪里，臉上的笑容又綻放開來。

 
「謝謝你，謝謝你的蛋糕。」繪里的臉上，出現了很久不見的笑容。
  阿寬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點頭。
  繪里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那……拜拜囉。」
 
忽然，繪里就看見阿寬從褲口袋裡拿出了一本小簿子和筆，飛快地在紙上寫著，然後
撕下那一頁，遞給繪里。

  〝
    妳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看。
    對不起，我沒法聽見聲音。
    可是，我能感覺到，妳的聲音一定很好聽。
                               
“

  「原來他聽不見聲音。」繪里看著阿寬。
  阿寬還是一逕溫和的笑著。

 
從那次之後，繪里變得喜歡到那家超市去了，有時候也不是真想買什麼東西，也許，
她只是想看看阿寬不帶雜質的笑容吧。而每回繪里到超市，阿寬都會遞給她不同的字條，
有時候稱讚她的衣服，有時候推薦她新進的產品，更多時候，是在鼓勵繪里要多多展現笑
容。後來，繪里也會在阿寬遞給她紙條的時候，送阿寬一些她自已作的小糕點，順便跟他
說說自已最近遇見的趣事。阿寬雖然聽不見，但是能讀繪里的唇，不論繪里說什麼，阿寬
總是一副知解的笑容。

 
阿寬聽不見，所以他的世界很安靜，但是，他反而聽見了更多的聽音。
 
繪里的心也就這樣在阿寬的笑容裡，漸漸、漸漸地柔軟。

 
可是今天，繪里走到超市前不遠，就看見阿寬坐在他的機車上，她越走越近，卻發現
總是笑著的阿寬，臉上多了一些陰鬱的烏雲。

  繪里走到阿寬面前，「阿寬，今天好嗎？」
 
阿寬看見繪里，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繪里看了，知道阿寬一定有什麼心事。
  「阿寬，你怎麼了，告訴我。」
  阿寬搖搖頭，臉上苦笑著。
 
「你如果不肯說，那我要走囉。」繪里使出威脅的手段。
 
阿寬看著繪里一副認真的表情，趕緊拿出了紙筆，寫了許久，遞給繪里。繪里接過來
，看見紙上寫著：

  〝
    今天是我在這裡工作的最後一天了。
    以後，恐怕沒法再跟妳見面了。
    這些日子裡，很高興看見妳越來越有笑容了。
    可是我知道，妳還是不開心。
    我喜歡妳的笑容。
    我喜歡妳送我的糕點。
    我喜歡妳跟我說的每一件事。
   
有一句話，我很想親口告訴妳，可惜我沒法說給妳聽。
                                       
“

 
繪里看到這兒，心裡微微地震動了一下，她小翼翼地問阿寬：「那句話是什麼呢？」

  阿寬又寫了一張字條。

  〝
    我想親口告訴妳，我喜歡妳。
    想讓妳開心。
    妳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如果願意，請為我笑一個。
                      “

  繪里抬起頭來看著阿寬，慢慢、慢慢地笑開了。
  阿寬看見她笑了，高興地拉著她的手跳舞。

 
繪里笑了，很真心，因為她在這個男孩身上知道了，有一些珍貴的東西，真的是不用
說出口的。

  也許只是一個微笑，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