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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浅谈律诗中颔联、颈联的造句技巧
众所周知,律诗的中二联,即颔联、颈联都要用对仗,因此这两联的句式选择甚为关键,一旦选定句式,出句、对句就同一结构了。此外,律诗一般要求颔联、颈联的句式结构不一样,否则称为“摞眼”,是作诗大忌。姑且莫说今人诗词,即使是唐人,也有犯摞眼之弊的例子。例如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诗中的颔联、颈联为: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不难看出,四句话的前四字结构完全相同,都是偏正名词短语加偏正动词短语。如果将“芙蓉水”、“薜荔墙”、“千里目”、“九回肠”都看成偏正结构,则四句话结构完全相同,是名副其实的“摞眼”。一犯此忌,诗句就显得呆板了。 当然,犯摞眼之弊的名家毕竟绝少,但对于今人作诗,此忌应当尽量避免。这就要求写诗的人对此二联的句式结构要好好推敲。再者,节奏、韵律是诗歌区别于其它文学体裁的重要特征,律诗中二联的句式正好能够表现其节奏和韵律。下面谈谈此二联在句式创作中的几种常用手法。 一、省略句子成分 平常写文章,一个完整的句子要有主语和谓语,甚至及物动词的后面要有宾语。但诗歌则有所不同,它的句子要表现出高度的跳跃感,因而适当省略句子成分能有助于此,兼且会给读者留下思考的余地。由于这是用得最多的方法,所以下文准备对此作出深入的探讨。 (一) 省略主语。 这是最常见的手法。诗歌总有某一个人或者事物作主题,当句子的主语是众所周知的人或事物时,则毋须指出。如: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唐·元稹《遣悲怀》三首之二) 由于是自遣悲怀,故主语必是作者自己。这一联中两次省去主语“我”。 又如: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唐·秦韬玉《贫女》) 诗题是《贫女》,作者借贫女自喻,这一联中的主语可指贫女,也可指作者自己,因为毋须指出,所以也省略了。 再如: 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唐·司空曙《云阳馆与韩绅宿别》) 两句话都省略了主语“我和韩绅”。 这样的例子在律诗中占的比例相当多,不作赘述。 (二) 省略谓语。 省略谓语,可使句子意思更加紧凑,富有韵味。古今诗作中的佳句多数用这种方法。如: 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唐·李商隐《风雨》) 此联历代均被誉为佳句。本来意思是“黄叶仍然在风雨之中飘摇,青楼上却依旧奏着管弦之声。”两句分别省去动词“在”和“奏”。当然,如果认为“风雨”和“管弦”是名词作动词用,这种理解亦未尝不可。 又如: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唐·司空曙《喜外弟卢纶见宿》) 此联可以理解为“雨中有一棵黄叶树,灯下有一位白头人”。两句话省略了同一个动词“有”。两句诗形成一帧漫溢悲凉的画面。 省略谓语的手法多见于五言律诗,但用在七律也未尝不可。如: 历年野外牛羊道,何日江南烟雨桥。(笔者诗《圣女》) 诗中的主人翁“圣女”出生于青藏高原,却常常怀着江南水乡的情愫,渴望到那儿生活。两句诗都没有动词,也毋须加入动词,读者一看就明白意思了。 再举一例: 官场即便精英客,铁槛终将败类囚!(好友“杏林春暖”·《尘世感怀》二首之一) 此联是讥讽那些贪污腐败的官员。两句话中“即便”、“终将”后面都省去了动词“是”。句子意思更加紧凑,对官僚们的鞭挞更具力度。 (三)省略宾语。 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下面此例: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唐·白居易《草》) 以现代汉语来叙述这句话,则应是:野火烧它不尽,春风吹它又生。它即指野草,两句话都省去了宾语。
特别地,有时省略关联词也是一种重要的手法。例如: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唐·王湾《次北固山下》) 每句话前两字之前加上“因为”,后三字之前加上“所以”,就是现代汉语的叙述方式。这种例子在前人的诗作中也不乏其例。 二、使用倒装 如果诗歌的句式与平常说话无异,都是主语接着谓语再接着宾语,就会让人感觉很死板。因而有时使用倒装句,生气就来了。如: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唐·王维《积雨辋川庄作》) 王维的诗擅长写景,此诗颔联造句尤其绝妙。本来按照语序应该是“白鹭飞于漠漠水田之上,黄鹂啭于阴阴夏木之间”,诗人却反其道而行之,语序完全颠倒,令人读后趣味盎然。 再如: 尚可忘情衣剪半,偏来报梦燕栖双。(笔者武侠小说配诗《遣悲怀》三首之二) 按照正常的语序,下联应该是“偏偏报梦告诉我燕子在成双成对地栖宿”,但这里颠倒语序,除了想改变句式增添生气,还为了要与上联配合成对仗。 三、自对 自对,是指一个句子中的词语或短语本身就存在着对仗的关系。律诗中自对的范例,最有名的莫过于下面两个: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宋·陆游《游西山村》)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唐·杜甫《登高》) 第一首诗中,“山重”与“水复”自对,“柳暗”与“花明”自对,而上、下两联“山重水复”和“柳暗花明”又组合成对。 同样地,第二首诗中,“风急”与“天高”自对,“渚清”和“沙白”自对,上、下两联“风急天高”与“渚清沙白”又组合成对。 这样一来,两首诗的艺术格调就相当高雅了。 五言律诗中也有自对的例子。如: 春风对青冢,白日落梁州。(唐·张乔《书边事》) 首先说明一下的是,“梁州”本来应作“凉州”,在今天甘肃省境内。抛开地名的意义,“凉州”可以看成一个偏正结构的词语。于是乎,“春风”与“青冢”自对,“白日”与“梁州”自对,然后上、下两联再组合成对仗。这两句诗,艺术境界也是很高的。 四、连动 连动是指两个或三个动宾结构的词语或短语放在同一句诗中,造成排比的效果。如: 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唐·李益《喜见外弟又言别》) 上联“问姓”与“惊初见”两个动宾短语并放一起,下联“称名”与“忆旧容”亦如是,将重逢的心情描写得生动、形象,虽有“合掌”之嫌,仍不减其韵味,向来堪称佳句。 下面举一个连用三个动宾短语的例子: 徇私取道临宣府,亡命易途绕蔚州。(笔者诗《过王振》) “徇私”、“取道”、“临宣府”、“亡命”、“易途”、“绕蔚州”全部都是动宾短语,造成一种排比的效果。 五、适当使用数词、叠词和助词 翻读唐宋诗人的名篇,对仗中使用数词者不下千万。数词不仅仅是平常所指的一、二、三、百、千、万,在格律诗中这样定义会过于狭隘,实际上有些与数目稍扯得上边的词也应该包含在内的,比如几、双、众、群、无、数(几个的意思)、半、独、单、孤、倍等等。最特殊不过的是下面这两句诗中的数词: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唐·杜甫《曲江》) 乍一看,“寻常”与“七十”不能相对,其实“寻常”一词在这里并非“平常”、“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古时候称八寸为“寻”,倍寻为“常”,因此这里“建党”被借用为数词。当然,这样的例子并不多见,只聊作参考。真正体现数词运用的应为下面各例。一般数词使用的位置多在首字、第三字、第五字,七言律诗也有用在第六字和第七字。大家可以从数词的位置,体会一下运用时的技巧。 用在首字的有: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唐·刘禹锡《北塞山怀古》) 三荐功名无彩绶,一朝巡按有王孙。(笔者诗《舅甥》) 用在第三字的有: 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唐·刘长卿《送李中丞归汉阳别业》)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唐·李白《送友人》) 用在第五字的有: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唐·李商隐《无题》诗其一) 借来圣祚三重火,烧尽愁丝一地灰。(笔者小说配诗《囚身》) 七言律诗用在第六字的有: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唐·岑参《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朝云遗梦萦三峡,浩气腾空漫九天。(笔者诗《题武侠小说<喋血神珠>》) 用在第七字的有: 庭前老叶何其众,帘外栖莺总未双。(笔者武侠小说配诗《遣悲怀》三首之一) 下面这一例则在同一句中用了两次数词,而且对仗十分工整自然: 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鹭飞。(唐·温庭筠《利州南渡》) 两句话一共用了四个数词:数、群、万、一。如此妙语,非大家手笔而不能为。 无论是古汉语词汇还是现代汉语词汇,都有大量的叠词。使用叠词,会使诗句读起来更加朗朗上口,铿锵有力。但叠词不宜在同一首诗中重复使用,写诗的朋友当以为忌。律诗中使用叠词,多在一、二字或三、四字,七言律诗有用在五、六字,或六、七字,而且纵观前人诗词,叠词用在五言律诗的比率相对于七言律诗来说少很多。因此下面仅以七言律诗举例: 用在一、二字的如: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唐·王维《积雨辋川庄作》) 用在三、四字的如: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唐·崔颢《黄鹤楼》) 用在五、六字的如: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唐·杜甫《登高》) 用在六、七字的如: 梅老尚余花对对,巢空不见燕双双。(好友听雨轩主《岁暮感怀——和天涯游子吟兄三江三叠韵》之一)
至于助词,这里特指之、乎、者、也、矣、焉、哉等。笔者以个人诗词略举一例: 前缘逝矣留西榻,缺月凄然伫北窗。(笔者武侠小说配诗《遣悲怀》三首之一) 这两句诗写的是殷宜中(小说中的人物)对亡妻的怀念。矣、然都是助词。 上面列出的一众助词,在《诗经》或者古乐府民歌中经常见到,但近体诗中所见不多,因此一旦用了这类助词,会使诗句增添几分古朴的味道。 六、破格使用重字。 写格律诗的朋友都知道有个规矩,就是一首诗当中一般不能有重复的字,这已是历代公认的忌讳。但值得指出的是,如果在同一句诗中出现重复的字,却是允许的。使用重字,也是为了使用句式结构更加灵活和多变,富有新意。可惜前人例证不多,只能借用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中的尾联为例说明: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句中“峡”、“阳”都是重字,但它们分别用在同一个句子里,就不在忌讳之列。诗人写这首诗的时候,刚好官军收复了河南河北的失地,平定“安史之乱”指日可待,诗人忠君爱国,当然是狂喜不已,想象自己已经重回旧地。相信读者也能从诗句中感受到这种欢忭。 下面再以笔者的诗作举几例说明: 一笑一颦皆夺魄,无烟无雨自成诗。(《生情》) 这两句诗描写的是一位清丽可人的女子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韵。两个“一”字和两个“无”字,分别表达了两种不同的美,一种是实质的,一种是朦胧的。 接下来的四例,字面意思已十分清楚,仅抛砖于读者,留待自行斟酌。 痛犹甘愿何妨痛,伤到分离更自伤。(《随行》) 可怜栖处非生处,徒使痴心尽死心。(《蒲公英》) 荆丛掩路非无路,古木遮天更极天。(《巴蜀咏早》) 山遗断石梳闲水,水漾微波浸软山。(《题画诗》)
在律诗中使用对仗的技巧还有很多,若然悉数列出,恐非数万字篇幅而不能容。上面列举的几种技巧,无论是前人还是今人,都是用得比较多的。笔者不顾愚昧,兀自撰文说之,无非想对前人经验略作总结,同时也为今人学写格律诗提供一个粗浅的范本。笔者认为,格律诗是古典文化中一种璀灿的明珠,它的存在与现代诗歌的推行并无抵触,相反,它极需要今人将它继承并发扬光大,因而这也是笔者撰写本文的初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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