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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分享] 你在看我嗎？
「你在看我嗎？」這樣的標題，很難不被習慣於接近媒體的閱聽人接龍一樣地，在心裡接下下一句「沒關係，你可以靠近一點！」
就像一個把唐詩背熟了的人一樣，聽到「夕陽無限好」，下一句「只是近黃昏」立刻上口一樣，「你在看我嗎？」這個問詢勾引了「沒關係，你可以靠近一點！」的回覆；海浪從海中撲向沙灘，沙灘會回應海浪以聲音；山風自啞口襲過草葉，草葉也會答覆山風以神色。聲音和神色，在人界與自然界中總是相連結的，一起一落，有放有收，問詢彷彿也是一種召喚，期待著或者計算著回覆的響應。而通常，要不是問詢陪伴著聲音，回覆連繫著神色；要不，就是神色隱含著問詢，聲音夾帶著回覆。
「你在看我嗎？」，「沒關係，你可以再靠近一點！」這樣一組來自商業廣告，通過大眾媒體，進入我們生活之中的問答句式，顯示了些什麼，是值得深入探究的。廣告，基本上是一種召喚，召喚消費者與產品之間互動的關係。「看」意味著關注，「靠近」則意味著親近，這兩句問答於是也就隱含著「看」與「靠近」之間的距離是可以縮短的，它們好像是在說「與其看我，不如靠近我」、「與其遠遠地關注我，不如近近地親近我」，通過受到大眾歡迎的明星的聲音與神色的構連，召喚了消費者的移情作用，於是產品與消費者之間的親密關係就被建立了起來。冷冰冰的產品，在這瞬間顯溢了熱呼呼的感覺，使得消費者暫時忘掉產品的冰冷與消費的現實，留存在內心的，是明星親切的聲音和溫柔的神色。
電視廣告中的劉嘉玲，當她偏著頭問詢螢光幕前的閱聽人「你在看我嗎？」時，不只表示她是一個受歡迎的明星，同時也是廣告中那個化妝品的使用者；當她嫣然一笑，輕柔地說「沒關係，你可以再靠近一點！」時，不只意味著她是這個化妝品的代言人，同時也是螢光幕前消費者的一個代理人。她的聲音與神色，既是她的化身，也是產品，又是召喚消費者行動的餌。這是這則廣告高明的地方，也是廣告運用媒體極其細緻之處。
問詢和回覆，關注和親近，聲音和神色，被商業廣告如此靈活、如此細緻地運用，不是從這則廣告開始的，也不是只有在這則廣告中才看得到的。在目前受到大眾喜愛的廣告中，幾乎都活用著這套法則，從酒坊到廚房，從山巔到海濱，從辦公室到起居間，廣告明星伴隨著消費產品，運用他們的聲音與神色蠱惑著閱聽人從資訊接收者轉變到產品消費者這邊來，明星成為產品的替代品，感覺決定了消費行為，商業主義就在這樣巧妙的轉換過程中，獲得了它所預估消費市場的利得與成功。
因此，商業主義販賣的，與其說是產品，不如說是感覺。誰掌握了大眾的感覺，誰就是市場的常勝軍。這個定律，在台灣已經形成的民主社會中，如今也已成為政治人物與選舉機器嫻熟的利器。通過鏡頭，在文宣品上、在廣告看板中、在電視競選廣告畫面上，不同的候選人用著不同的方式凝視著我們這些「主人」。他們或者睜大著雙眼、或者微閉著雙唇，或者衣裝畢挺、或者穿著運動服，或者坐在辦公桌後、或者慢跑於林間小徑，或者抱起了純潔的嬰兒、或者手握著勞動的工人，或者.......，全都力圖傳達「你在看我嗎？」的焦慮或者自得，傳揚「沒關係，你可以再靠近一點！」的宣稱或者企盼。雖然他們不見得都能遂其所願，但是通過這些精密計算過的照片與畫面，他們表露的問詢和回覆，關注和親近，聲音和神色，都只指向一個標的──你喜歡這個樣子的我嗎？請投我一票！至於理念或政策，拋到一邊去吧。
選舉，正是在這樣的召喚下進行的，候選人準備了各種照片與畫面，召喚不同的選民投入「聖戰」之中，為候選人的生死存亡千秋大業效勞效忠乃至效命。過去只能遠看而不能近靠的大人物，在薄紙上親切地看著選民，在客廳的電視中張開薄唇呼喚著選民，在市街、市場的寒風冷雨中用有力的雙手握著選民，在大型的造勢演講會中嘶喊著選民。這些努力，都為了召喚選民的感覺，感覺與候選人之間存在的親密關係、感覺與候選人之間的凝成一體。
「你在看我嗎？」這樣的問詢，以及「沒關係，你可以再靠近一點！」這樣的回覆所形成的介於產品與消費者之間的親密關係，從而不只是商業廣告的神話，更是民主選舉形成的政治消費市場中主要的召喚句式，只可惜，商業的召喚是永恆不變的，選舉則一如紙包的鮮奶，只維持了短暫的有效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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