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木錯藏語意為”天湖”,是藏青藏高原三大聖湖之一(另兩個是羊卓雍錯和瑪旁雍錯),也是三大聖湖中最大,最美的一個,我對此湖神往已久。今年暑期,我參加了由中國攝影協會組織的青藏高原攝影創作團,奇怪的是團里竟然未將此湖納入行程。到西寧后,帶隊的賀鳳龍上校解釋說,夏季高原雨水多,去納木錯的很難走,一下暴雨,往往產生泥石流,人車進得去,出不來。一句話,有風險.不過上校還是答應到了當雄再看情況,能去還是爭取去。但我們都感覺得出來,這次想去納木錯,十有八九要泡湯。

7月26日晚,我們到達當地兵站。當雄藏語意為”挑選的草場”.南離拉薩162公里,西距納木錯78公里,是羌塘高原最南邊的一個美麗的小縣城.晚飯后,我們惦著去納木錯的事,上街探消息。一位多次去過納木錯的山東援藏干部熱情地為我們畫了草圖,告知我們租越野車的地方和一般價格,並估計這幾天天氣晴好,應該能去成。得知這些,我如獲至寶,急急趕回兵站與上校商議。幾經周折,最后在兵站站長的支持下,上校終于點頭同意。

快10點的時候,兵站小戰士找來兩個擁有北京吉普的藏族司機。我們與司機侃價,上校就一直躺在里間“靜思” 。見我們說定了,才走出來讓我們在一份聲明上簽字。聲明的大意為我們去納木錯純屬自願,如途中發生問題,責任自負,概與組織者無關等等。我們很理解上校,他已進藏60多次,還從未去過納木錯,這次能讓我們去已屬不易,而且即便立有“生死狀”,一旦發生不測,他又如何脫得了干系?唉,納木錯的誘惑力實在太大,我們只能做一回為難上校的事了。

7月27日晨6點不到,我們一行8人就早早出門等車。年青的司機準時駕到,“老”司機卻沒來。我們迎著凜冽的寒風,個個穿了毛衣還凍得夠嗆,站在那兒不停地跺腳。也難怪,羌塘高原是我國年平均溫度最低的地方,也是我國夏季的“冷極” 。尤其早晚,溫度甚至降到零下。久久不見車來,有人在嘀咕:“這個糟老頭,昨晚上不肯去,會不會今天耍我們?”正擔心呢,車來了,我一看表,已是6:20。

我不情願地上了“老”司機的車,天還黑 ,看不清周圍景物,但感覺得出來,路面很不平坦,一會兒越坑,一會兒涉水,人常常會從座位上蹦起來撞上車的頂棚。幸虧頂棚是軟的,不然不撞出幾個大包才怪呢。聽著“糟老頭”一陣陣蒼涼的咳嗽聲,我直擔心這車開不到納木錯。

天漸漸亮了,晨曦初露時,我們的車開始爬坡。只見兩旁的山峰云蒸霞蔚,美 侖美奐。有的地方,云遮霧罩中露出金色的山尖尖。山谷中芳草茵茵,流水潺潺。如此絕美的景色,我們豈肯錯過!一路上不斷地停車、攝像、拍照,全然不理會司機“照這樣下去,到天湖,要天黑”的警告。司機看我們高興,自己也開心起來(咳嗽聲隨之消失) 。一交談,方知他今年才34歲(天啊),是個藏文老師,在內地受過高等教育,愛好廣泛,談吐幽默。一路上他不停地給我們講故事,當翻譯,教了我們不少藏語,給了我們很大幫助,此為后話。

大約9點鐘,我們登臨拉更山口。這里的海拔有5000多米,風很大,氣溫很低。站在山口,可以看到納木錯全景。在白云、紅山、雪地和湖畔綠茵的襯托下,納木錯就像一大塊鑲嵌在湖盆中的綠松石,幽幽地閃著藍茵茵的柔光,給人的感覺是那種無以言喻的聖潔,坦然、嫻靜、浩瀚、深邃。眾人驚呼起來,此景只應天上有呵,難怪此湖稱天湖!我們個個又蹦又跳,興奮異常,有人孩子氣地直呼:”上校真偉大,上校萬歲!” 。山口旁的奇峰,怪石崢嶸,在霧中閃著金光,我們立馬稱她為神女峰,雖然明知無論什麼樣的稱呼都不足以贊美她。路旁的經幡層層,瑪尼堆也堆得老高。我默默地想:古往今來,到底有多少藏民來這塊“聖地”轉過山,祈過福呢,恐怕只有納木錯知道了。

下山后,我們來到低平開闊的湖畔草原。“羌塘”系藏語,“北方高平地”之意,羌塘高原是青藏高原的主體,平均海拔4800米,其面積有60萬平方公里,占青藏高原的1/4,西藏的1/2。這里是世界最大的高原湖泊區,有1500多個湖泊分布于此。連綿起伏的低山丘陵,把草原分割成一個個,一排排的湖盆,湖盆中央,便是一串串晶瑩的湖泊。其中納木錯最大,湖面面積1940平方公里,湖盆的面積有1萬多平方公里呢。

草原上有為數不多的馬群,秏牛群和羊群,牧人騎在馬上,英姿颯爽。由于草好,馬的身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美。在藏民的傳說中,松贊干布的父親就是在納木錯降服了龍駒(龍和馬交配所生),這龍駒又帶他找到了湖鹽,為立國安邦立了頭功。想來這些駿馬或許就是龍駒的后代了。

在草原深處,有幾頂帳篷。我們信步走向其中一頂。這家女主為名叫洛珠,她是那麼熱情、健康、美麗、活潑,我們就像王洛賓見到卓瑪一樣,一下就喜歡上了她。她用酥油茶,奶皮(一種類似奶酪的高能食品),炒青稞果(絕對美味)款待我們這些不速之客,沒有一點勢利的眼光,沒有絲毫做作的成份,我們好生感動。她還給我們演示了最原始的打酥油茶的過程,那種勞動中的美令攝影家們為之傾倒。在融洽歡快的氣氛中,我們興之所至,大聲唱起了”青藏高原”,歌聲漾出帳篷之外,飄向四方。由于語言不通,我們不斷地重復剛學會的”貢嘎姆莎”(你好)各”突基奇”(謝謝),洛珠很高興我們能說一點藏語.有人情急之中說了一句謝謝,想不到她竟怪怪地答了一句新疆口音的漢語:”謝謝的,沒有” 。我們全都會意地笑了。臨走時,洛珠還與我緊緊相擁,表示她喜歡我,我真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在當雄時我就聽說納木錯的藏民特別好,果然。

一路走走停停,12點左右,我們才到扎西島(藏語意為吉祥島) 。這里名為島,實為伸入湖中約3-4公里的一個半島。島上岩溶地貌發育,石林、溶洞、天生橋等千姿百態,尤以收門票處的兩塊石芽最為典型。

人們常感嘆,到了目的地,景色都一般。可在納木錯不同,只有來到湖邊,你才能更深地感受到她的純美,納木錯湖面海拔4718米,是世界最高的大湖,比著名的世界高湖------的的喀喀湖(界于秘魯和玻利維亞交界處)高出906米。稀薄而干潔的空氣,使大氣能見度大大提高。在這里一切似乎都是透明的,面對那種至純至美的“聖境”,誰都無法不變得純潔和高尚。

站在扎西島上,南面可見綿亙不絕的念青唐古拉山脈緊貼納木錯。山體呈紫紅色,像極了藏民被強烈的紫外線晒紅的臉膛。我們從西寧一路過來,走過青南高原后,山體的顏色就越來越紅,從那曲到當雄,一直可見紫紅色的山。我痴痴地想,羌塘高原海拔最高,接受的紫外線自然最多,莫非這些山也是被太陽晒紅的麼?作為一個地學工作者,我明知那是紫色砂岩的本色,但看到明晃晃的日光傾潟在山體上,我又忍有住朝晒紅那方面去想。

念青唐古拉山是納木錯的守護神,其主峰高7162米,終年不化的冰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念青”在藏語中的意思是“次于”,是指不如唐古拉山高大,其實論主峰的高度,卻恰恰相反(唐古拉山主峰各拉丹冬雪山高6621米) 。藏民一向有山崇拜的習俗,西藏的三大聖湖之所以成為聖湖,就是因為有神山雪峰相伴。這也是為什麼青海湖雖為全國第一大湖,景色也極美,但卻成不了聖湖的奧秘。

納木錯湖水的礦化度為1.7克/升,屬微咸水湖則羌塘高原湖群中礦化度最低的一個。我們掬起一捧湖水嘗試,嗨,不僅不咸,還略感甜絲絲的。我們大喜過望,有人找來一些礦泉水瓶,灌滿了帶回車上。這些“天然純凈礦泉水”在日后被我們當作瓊漿玉露喝得精光。雖然后來我們在飯館喝茶時,還是喝出了它的微咸味。可不管怎麼說,偌大的一個咸水湖,湖水純凈無比,且可直接飲用,已是夠難得了。

望著美麗的天湖,我們陶醉其中,“仙境,真是仙境”,不斷地有人這樣說。此時此刻我們已想不出任何贊美的詞,再美的詞也無法表達出我們心中的美感體驗。這時,一個身著五彩藏裙的小姑娘出現了,她是來汲水的,只見她默默地走到湖邊,優雅地舀水,灌水,起肩,行走,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美,那麼從容。在這里,美麗的大自然整個屬于她,美麗的她也屬于大自然。人與自然是多麼地和諧啊!我們全看呆了,女孩已走遠,我們還在久久回味。心想納木錯真是一個人神共處的地方,人在這里住長了,或多或少總會沾一些仙氣吧。

快一點了,仍沒有人感到餓,只聽得“喀噠, 喀噠”的快門聲不絕于耳。事后算來,這一天是我們膠卷用得最多的一天,同時也是創作豐收的一天。

在島上唯一的飯店用過午餐,我們很想在此留宿。我們想象著納木錯在朝霞,晚霞映襯下的景色不知該有多美。然而這里不通電話,無法與上校聯系,想到那張“生死狀”,為免上校擔心,我只只好悻悻地踏上歸程。

下午2點左右,我們來到拉更山腳。高原的天真是多變,剛才還是晴空萬里,突然風起云涌,一會兒就暴雨傾盆。再往前走,只覺得車棚頂上被無數的小石子砸著,呀,原來是下冰雹了!這冰雹蚕豆大小,均勻密集,從車窗望出去,遍地都是蹦跳的冰珠,象是無數的小精靈在雀躍,煞是壯觀!一會兒功夫,滿山皆成白色,我們的車棚頂象下了厚厚的一層雪,前車窗的擋風玻璃象是被大團大團的棉花糊住了似的,只露出刮雨器划出的一小塊地方還能隱隱約約地看見路。

我和從深圳來的小施都是平生第一次看到下冰雹,那高興勁就別提了。我們不斷地打開窗子,用帽子去接一些冰珠進來欣賞、品嘗。有時還停車,勇敢地沖出去拍一張“風雪路歸人”的照片。風很大,只要一開窗,冰雹就直沖沖往里打,我們兩個人都弄得濕淋淋的,車上也濕了一大塊。豈止是身上濕,車上濕,我們心里也是濕漉漉,甜滋滋的,說不出的美。司機寬容地笑看著我們,分享著我們的快樂。

正高興著呢,車突然熄火,但沒停住,車輪在不由自主地往下退滑!司機大叫起來:“快下車,用大石頭頂住車輪!”緊急行動后,車子穩住了,司機一再重新發動車子,沒反應。我的心里一格登,難道樂極生悲,我們今天回不去了?上校說過最遲等我們到第二天上午10點,不然,他們只得先去拉薩。我算了算,這里已快到拉更山口了,步行回去的話,二十多公里路程,走快一點,在天黑前也到不了當雄,更何況這樣的天氣,沒帶雨具,又有人高原反應嚴重,還有那麼多的攝影器材,行麼?唉,這次來納木錯,如果出什麼差錯,罪魁禍首就是我……

謝天謝地!司機查出了問題,原來是后油箱沒油了,他從前油箱勻了一些過去,車子復又前進。只是由于天氣太壞,路又很難走,車子開得慢。車子沒出問題,大家都很高興,一路上不斷地說笑,唱歌,車子在陡峭的山路上盤旋,外面刮著大風,下著冰雹(后來是雨),車內卻是春風拂面,司機充分發揮了他幽默大師的潛能,把一車人逗得樂不可支。我們透過他,看到了藏民樂觀、勇敢、聰慧、善良、熱情等諸多優秀品質。想想清晨對他的無端猜測,真是慚愧!

過了公塘鄉,離當雄只有幾公里了,小施才于上校接通了電話,上校聽說我們平安回來,欣喜萬分。當我們下午6點半到達兵站時,只見上校帶著所有留守人士 翹首以待,在操場上迎接我們。因為要付車錢,我是最后一個下車的。下車后,我徑直沖到上校跟前,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久久沒有松開,我從未與人這樣握過手,這其中包含著我對上樣深深地感激,對上天賜予我這多姿多彩的一天的感恩,也含有對這趟納木錯之行有驚無險,終于平安歸來的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