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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人 作者：Cyrano
突然開始懷疑，我是不是變成了一個透明人。很奇怪地，明明走在生活的道路上，與人群擦肩而過，但卻似乎沒人發現我的存在。街上交織如蛛網般綿密的目光，發散的如此寬闊，卻沒有一絲注意的眼光，投注到我的身上，反而只是冷冷的穿透，彷彿我不曾停佇在那一個角落似的。於是，我就像是一片透明的玻璃，以一種很容易被忽視的方式，悄悄地存在著。而人群的目光，永遠只會看穿眼前的我，而投注在更遠的某個角落上。
忘了是何時開始浮現這樣的怪念頭的。大概是最近開始走出了房間，比較常走入人聲鼎沸的街頭，頻繁了接觸人群的機會之後，才會有如此的狂想。仔細想了一回，應該是錯不了的。倘若我依舊獨自窩在房間，全然活在一個人的日子裡，怎麼會有人去注意我是否存在呢？所謂的存在，不就是有人知道你活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也許，並不是天天親眼看到你，但至少在想查一查你是否還活著時，只消撥通電話，就可以聲音為證據，幫你蓋上『存在』的大印記。
回顧前些日子，我過的可真是與世隔絕。所謂的生活，全部濃縮在我的小房間裡面，連三餐都是在房間自己料理，頂多是一個星期去家樂福一次，把一週所需的東西，一次購齊。於是，我幾乎用不著走出房門，就可以在我的小房間中，度過一整個禮拜。當初搬到這個十坪的套房時，就是看上這邊清靜的氣氛，對於正準備大考的我來說，這兒實在是一個很合適的地方。為了怕被打擾，我這邊的地址沒告訴任何人，連家人也一樣，只是敷衍的告訴他們，我已經換地方住了，地址連提也沒提。也沒什麼差別，反正他們也不曾寫信給我，所以他們才沒多問吧。至於電話，當然也省了，打亂生活機會最高的罪魁，當然不能跑到我的生活裡面。輕微一些，只是讓幾通尋人的電話，用鈴聲與嘀咕聲，吵個幾分鐘；嚴重的話，還會給自己掛網的機會，用聊天與連線聲，浪費幾小時。開玩笑，裝電話還得了。而手機，當然一定要停話了，唯一個藉口，就是跟不用電話差不多，說怕花太多電話錢，生活費會不夠用。這招還蠻有效的，畢竟我已經靠打工及家教，自給自足的過蠻久的日子了，現在，一個月月租費5500元的房間，加上水電及管理費1000多元，還有基本的三餐費用，日常用品的消費...零零總總，挺可觀的費用，都只靠我微薄的打工薪資來維持的，所以，家人才不會勉強我用電話吧。於是，隔離了所有可能打擾我的雜物，也藏起了所有可能聯繫我的用具，我只是一個人的生活著。而日子，簡直可以寧靜的完美到了極點。
於是，當我的暑假提早到來，但補習的日子卻還沒來時，我就這樣，獨自過活了一個多月。日子簡單的比單細胞生物的構造還簡單，只是坐在沒裝網路的電腦前，邊聽著mp3或cd，邊啃著疊的高高的考試用書，看累了就翻一翻村上或吉本芭娜娜的藍小說，要不然，就將讀書專用的古典樂，換成了Oasis或是Roxette的搖滾樂，躺到了床上，閉上了眼睛，陶醉地哼著歌休息。於是，生活的料理，主菜是教科書，調味料是古典樂；而飯後甜點是藍小說，搖滾樂就是清涼的冰果汁了。隨他日子以太陽與月亮交替地往前邁進，我只是一個人過著重複，簡單，但卻莫名充實的日子。
一天，又去家樂福大肆採購時，收費小姐將零錢找給我，我拉開了嗓子，準備說一聲很平常的『謝謝』時，說出來的聲音，卻在喉嚨中卡的十分模糊，簡直像是一個聾啞的人，費力的控制聲帶，卻只是發出很不清晰的語調。那一刻，才驚訝的發現，我已經好久沒說話了，至少也有一星期吧。沈默了那麼久，我跟本與啞巴沒什麼兩樣，也難過怪剛剛我的『謝謝』聲，也跟他們如此類似了。回想這陣子的生活，一個人度過的時光裡，說話還真的不是那麼必要。在房間裡面，根本沒有人會跟我對話，也不可能有人有法子打電話來找我聊天，要我開口說話，除非自言自語，不然，壓根子不可能說到話的。自言自語？那我不如直接在腦海中想一想就夠了，說話又沒聽眾，又要麻煩聲帶，在腦中用想法與自己溝通，直接又方便，何樂而不為？一個人的世界裡，所謂的語言其實只是一種思想，而話語其實只是多餘的。然而，一旦跨出那個孤獨的國度，接觸到人群，就像遇到那個收銀小姐一樣，話語，突然會有了意義，成了一種溝通的必要工具。在被塵封已久的話語噎住喉嚨之時，我突然頓悟這一連串感覺，但一回到自己的小窩中，又將一切忘的一乾二淨，再次把話語吞了回去，不知不覺的重回沈默的日子。
終於到了破繭的時刻，補習班開課了，在接觸過收銀小姐之後，我再次要面對人群了。我靜靜的回到人群，走入那像蜂窩般塞滿人的教室，鬧哄哄的的交談聲，很快地弄暈了我習慣安靜的耳朵。才心想著教室蜂窩，他們還真的舞動著雙唇，像是拍動著雙翅般，嗡嗡地振出一串串對話聲。習慣了無聲的二度空間，我還是有點不習慣多了聲響的三度空間，於是，只是悄悄地挑個中間後面的座位，安靜的坐在我的位置上課。上課的時間裡，每一個人的眼光都是盯著同樣的黑板，根本沒人會注意到我是否坐在這個位置。即使是下課，我仍舊堅守自己的座位，目光淡淡的掃向四周，每一個人都以某種方式存在著。教室右前方，兩個似乎是情侶的人，女的靠在牆邊，男的則是把手撐在牆上，雙手將女孩包圍起來，兩個人額頭輕觸，依稀在甜蜜的私語著。正前方不遠處，一群應該是同學的人們，圍在一個桌子旁，好像很認真的討論著，剛才上課的內容。而在後面，我頭也不用轉，就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一堆男生在那邊，因為，他們熱烈討論著SC的聲音，已經很自然的飄到我的耳邊了。我感覺到他們的存在，卻沒人發現我也是跟他們同時存在這個空間裡，連我坐在我身邊的人也一樣。我猜，如果不是因為我在想上廁所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說聲『抱歉，借過。』他大概也不會注意到，他旁邊還有坐過人吧。
中午休息時間，我終於可以出去輕鬆吃個午餐了，用不著自己花時間做了。我安靜地混在一大群人之中，擠出了教室，穿過了人潮，隨便找了間餐館就進去了。吃飯的地方，也安靜不到哪裡，在我低頭享用午飯，嘴巴忙著咀嚼美食當中，餐館裡面的人們的嘴巴，竟然還有空閒發出聊天的聲音，我真的還蠻佩服他們嘴巴的多工能力。在我單工而有效率的嘴巴幫助之下，一下子就解決午餐了。看了看手上薄薄的swatch，時間還多的很，於是，我決定慢慢散步去鄰近的金石堂去翻一翻新書。書店的氣氛，果然安靜多了。我悠閒的穿梭在各個區域裡，從一樓的暢銷書區逛到了二樓的文學區，不論在何區，每一個人都是靜靜地翻閱著手中的書本，沈浸在沈寂的文字中，他們簡直沈默的跟補習班的我一樣，一個不小心，就會忽略了他們的存在。倘若不是我多了一份好奇的目光，刻意的搜索身旁的人們，我想，我也不會注意到他們也是跟我存在於同一個時空吧。我也跟他們一樣，捧起了喜歡的書本，沈浸在無聲的文字世界裡，毫無意外地，也沒人注意過我，只是很自然地走過我的身邊，然後，拿起了我左前方的另一本書，開始拜讀了起來。
休息時間差不多快到了吧。我手中的skin系列手錶，輕聲的提醒我。於是，我走出了書局，像隻預備歸巢的蜜蜂，習慣性地走回補習班的大蜂窩裡。才一出門口，一下子，又回到了有聲的世界，站前的道路，人群跟聲音一樣都不少。我毫無心機地四處亂看，每個人朝著某個的方向前進，有時偶然同向而行，有時偶然交錯而過，眼光則是各自拂過某個角落。我偷偷在注意著人群，但卻訝然發現，竟沒人注意到我在觀察他們。即使，我偷窺的目光，曾經與某人的眼光交接，但他們的目光，總是毫不在意的穿過我，彷彿我不存在似的，所有的目光，冷漠的穿過我的身子，簡直把我當成一個透明人。我不禁有點茫然，為何我的存在是如此透明呢？明明以某種方式存在著，但竟然幾乎沒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想的有點失神，迷惑著眼光，茫然地向前走著。直到，我的肩膀不小心撞到迎面而來的人，直覺地對她說聲『sorry ! 』她微笑著回答『沒關係。』我突然間又清醒了起來。有人發現到我的存在了呢。我整理一下思緒，想一想原因藏在哪一個地方。喔！我懂了。原來，是對話的關係。每當我開口時，我的音波，就會讓身邊的人發現，其實我是存在的。回頭看一看書局，想到裡面的安靜的環境，還跟我的剛剛頓悟的理由蠻吻合的。是的，書店裡，每一個人確實都存在，但為何會變的透明多了呢？其實，都是沈默搞的鬼。當寂靜了自己的聲音，所謂的沈默便在我們身體周圍，用隱形的薄膜包覆了我們，於是，我們的存在變的很透明，幾乎無法察覺。而我在一個人的日子裡，早習慣了與沈默為伴，難怪沈默的薄膜，會無所不在的環繞在我身旁，讓我於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一個透明人。
想著想著，我不自覺地偷笑了起來。原來，沈默讓我變的透明，無意之間在人群中當一個很容易被忽略的透明人。走回了教室的蜂窩，我突然想到我這隻蜂兒，也有一雙會發聲的翅膀，剛好各自長在嘴唇上面，於是，微笑著翅膀，對剛好迎面而來的人，說了一聲『嗨！』我並不認識她，她當然是莫名其妙，愣住了一下子，才尷尬以不自然笑容回了一聲『嗨！』。
原來，聲音就是一種染料，讓不小心變的透明的我，再次現形。確認了答案，我開心的走回我的座位，得意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想不到變成透明是如此容易，每個人都可以輕易做到，連跟小叮噹借隱形斗蓬都不需要呢。一不小心，我的笑容逸出一點點的聲音，旁邊的人又莫名其妙的轉頭看著我傻笑。我的笑聲，又讓人注意到我的存在了，此刻，我大概被笑聲，染成快樂的黃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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