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ghb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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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星記】宇宙，發光的與不發光的而已
正是仲夏。
大地的溫度緩緩下降。遠離海洋，眼界所及脆弱而率直，天明即暖，天闐即涼，未帶一點修飾。我們把煮食的瓦斯爐收好，燈也熄滅，併肩向著草原中央走去。南方的天空上大而直接地晾曬著天蠍座，火紅色的心臟彷彿還在風裏跳動，那麼清楚地帶著我們回到千年前放牧的草原。那真是尾大蠍子啊，W笑著點頭同意。說笑之間舉頭望天，竟然就在遠方路燈尚明的天色下，輕易地望見了夏季的銀河。順著銀河劃一道線，直直墜入地平線。恍然有種錯覺以為自己就在世界的中心。
來到地球的另外一端，星星，卻還是以同樣的角度昇起。好像沒有什麼改變過。
身邊兩個唸天文物理的人，卻還要靠著我微薄的記憶指點星座的方向。我失笑，又帶點年少輕狂的得意。其實自己知道忘了的總是比記得的多，唯有那些帶著回憶來投靠的，才會深刻地銘刻下來。
像是……。
像是那個天蠍座的男孩，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齒指著南天對妳笑。那是全天最美麗最美麗的星座啊，他總要這麼說。妳仰頭，順著他的目光在南天劃一個美麗的弧，再悄眼望他，微隱的星光下他的嘴角似乎也以同樣的角度上揚。於是天蠍在妳心裏找了個角落久居下來，再也不肯離去。
妳說服自己：那麼美麗的天蠍座啊，任誰看了都不會忘記罷！卻只有自己倔強地知道，每一個記憶都是因為曾經。
我們轉過身來，面對北方，北方是一片無垠的開闊，北斗忠實著杓著北極的冰水，我們的帳篷在遠方靜默。黃色的草根在小腿上輕輕搔著，遠方的湖水在弦月的映照下微微發著亮光。T說，宇宙啊，發光的與不發光的而已。我側頭，覺得這句話極有詩意，瞇上眼睛，竟爾覺得頭頂著的是一片海洋，深深黑黑的海，海裏面有魚游著，發光的與不發光的而已。年少的時候，總是追看著那些發著光的吧，夜空的煙火或是舞台上的明星，或者我們也總是期許著自己，隨著年歲的增長漸漸生出耀眼的光芒，而結果呢，往往卻是失望地發現自己連初生時即帶來的玫瑰色光澤也一點一點失去。廿六歲，剛剛越過人生的峰頂，我害怕自己開始老去，並且一事無成。嘆口氣，永遠不會再重來的，廿歲時候那一種仰望長大的心情。
在草間漫步走著，T忽然提起我們兩年前去的冬日小灣。已經遺忘的往事，記憶的突觸怎樣也不能夠說服自己那僅僅是兩年前而已。央T繼續說，說那夜我們的遊漫，說我們是怎樣一路闖到墾丁，怎樣停在大街，怎麼提一袋滷味步下小灣的木階，又是怎樣坐在沙灘聽潮聲看星星。那夜有星嘛，我問。兩人都記不得了。倒是黑暗中浪的聲音還清清楚楚殘留了下來。
心室出租，房客竟然不是發光的星子，卻是無色的海濤。我心一驚。
記得嗎？還有沙灘上發著螢光的貝殼。T說。
是啊，我記起來了。沿著沙灘踏著沙子一直走的我們，其實尋找的，是那一閃一閃即過的微小光芒。不知道是什麼，還以為是螢火蟲，現在想起來挺傻的，沙灘上怎麼會有螢火蟲？說著，對笑起來。
於是心中的圖像逐漸成形。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T和我，馳過整個台灣島來到這個黑暗的海灘。浪有聲無形，星有名無光，只有我們延著沙灘細細地走，只有反射著燈塔光芒一明一滅的貝殼帶領著我們，直至深夜。次日起身，沙灘上那莫名吸引著我們的螢光貝殼，埋沒在沙塵之中，再不復見。
這個世界啊，發光的與不發光的而已。
風吹過來，草間發出一陣騷動，溫度持續下降中。我說天冷要回帳篷去了。W說，再讓妳看最後一眼，夏季的銀河與展翅的天鵝，妳要記住，妳會記住，它們的名字與座標。我說，我也要再看一眼，那些不知道名字的、不屬於某個星座的、不確定經緯方向的，獨屬於這個夜晚的群星們。
拉上帳篷的同時，妳又想起了那個天蠍座的男孩。他曾經是帶著光芒的，現在，他是不是還在這個宇宙的某一個神秘角落，散發著迷人的光采？
妳想知道，但妳不問。因為這宇宙啊，只有發光的與不發光的兩種而已。
星的微光裏，妳甜甜睡去。
Nic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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