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知道我有一个当医师的哥哥,总是流露出羡慕的眼光,开玩笑地说:「真好,你看病
可以不用花钱!」真的那么好吗?有一个卖喉糖的电视广告,剧情描述一个当医师的哥哥
,下班开车回家时,听到主持广播节目的妹妹声音沙哑,立即把车子掉头,把喉糖送到录
音室给妹妹……
家有医师真好 奈何,远水救不了近火
我有一个医师哥哥,不过我却从没享受过这种温情。
身边的朋友知道我有一个当医师的哥哥,总是流露出羡慕的眼光,开玩笑地说:「真好,
你看病可以不用花钱!」 我却总是冷冷的回答:「有什么用,远水救不了近火。」
的确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不光是肉体上的病痛,还有精神上的匮乏;在我年轻叛逆的成长
过程,他缺席了,当家中发生大事时,他总是最后一个出现。
哥哥是长子,大我七岁,印象中,他除了会念书、会考试,还是乐团首席,自从他离家到
中部读医学院后,他便在我的成长过程中销声匿迹。
崇拜他的聪明天分 却是,盼不到他回家
我对他一直有种崇拜和期待的情愫,崇拜他的聪明,崇拜他的音乐天分,也期待着他完成
学业,穿上神气的白袍,光荣的回到家里,再续天伦之乐。但是我一直盼到自己长大、
就业、成家,他一直都没有回来。他总是有各种不回家的理由。
当他还是医学生时,他没有回来的理由是,要考试、功课太忙。
他开始到医院实习时,他的理由是,要值班、要考执照,真的没空。
他开始在中部一家教学医院工作时,他不回家的理由还是,医院事情真的太多了。
一直到他谈恋爱、结婚、生子,当上医院主治医师,我开始面对这个事实:期待哥哥回家
,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更遑论要他多给家人一点关心、一点时间,都是奢求。
记得有一次,生病的爸爸负气离家出走,当时电话不如现在便利,我着急的一边流泪,
一边写「血泪家书」给哥哥,但是当信件寄出去没多久,爸爸悄然回来了,哥哥收到信时
,情况已经大不同。
多年来与糖尿病对抗的爸爸,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期待儿子回到身边,他最常挂在嘴
边的话是:「等我儿子以后当了医师,我们两个老的就可以轻松了!」
不擅于表达情感的妈妈,每次在哥哥返家前,总是专程到菜市场选购哥哥爱吃的菜,然后
喜形于色的向我们预告:「今天晚上吃海鲜火锅喔!」
十多年前,通讯不如现在方便,加上家里经济情况不佳,爸爸规定我们必须节省电话费,
妈妈为了不让爸爸为了电话帐单上高额的长途电话费发火,总是偷偷攒着一枚一枚的五元
硬币,在夜深人静的减价时段,跑到巷口的公共电话,投着硬币,打电话给哥哥嘘寒问暖
;街灯下令人疼惜的娇小身影,至今萦绕在我脑海里。
爸爸一直盼到撒手人寰,医师儿子还是没能回到身边。
记得爸爸过世后没多久,家人为了要处理老房子,还有安置妈妈,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无奈被赋予众望的哥哥,给了我们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兄妹解心结
原来,他也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多年来的复杂情愫掺揉着失落感,一触即发,我在电话里用激动的语气,残忍的告诉哥哥
:「你不要以为当医师有什么了不起,我告诉你,我受够你了,我要跟你断绝兄妹关系」
哥哥一阵沈默,接着,我听到一个中年男子的啜泣声,他在电话那头,承认自己的脆弱,
从小,他必须承担长辈莫大的期待重量,还有社会和生活的种种压力,他一直希望回家,
但又怕自己不够好、负荷不了,最后,他选择留在外面。
这样的答案,令我哑然,我从来不知道,在外打拚的哥哥,也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这一次大吵,打开兄妹多年来的心结,也让我理解到,一个擅于医治别人疑难杂症的医师
,却很难治疗自己的心病,因为,他们也是人,他们的能力是有限的。
电视台刚好在播一部日剧,描述一个年轻医师放弃大医院的工作,只身到孤岛去牺牲奉献
的故事,片尾音乐是这样唱的:「我像是一只不会飞的雏鸟,感叹自己的无能……」镜头
拍摄小医师用力踩着脚踏车,驰骋在绿色的岛屿小径上,他的白袍在风中飞扬。
去年七月,哥哥离开任职多年的医院,在中部的乡下,开了一间诊所,这次他的理由是:
「我想多花点时间陪陪家人。」
诊所开幕当天,我没有多说祝福的话,只是笑盈盈向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致谢。
诊所墙壁上,挂着哥哥这几年来努力通过的各种专科医师执照,小小诊所里里外外,都是
各界道贺的花篮、贺匾,唯独在挂号柜台上,一盆精致的盆栽悄然伫立,贺卡上面写着:
「哥,我永远以你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