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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品] 胡蝶
生存总是靠踩着某些尸体的,它深深认识到这一点。从丑陋不堪的幼时开始,它便不断吞噬一些鲜绿的叶,剥夺他们的生。这样熬过漫漫年岁,后来它终于蜕变成蝶,可成蝶?好了不起么?它只是改饮花的 血,吃花的肉,然后用它的翩然洒下至毒的粉。 这便是生存。它深信不疑,并且奉若圭臬。
它向来没什么可犹疑,什么不可割舍的,因为,它比任何人都渴望生。 ──反正,时间的毒正在一点一滴腐蚀着它,缓慢地消磨它的翅膀,折落它的肢体。 它也没什么可再失去。
『知道么?你就像胡蝶,非常地像。』 他用他温柔的感情温柔的言语折磨她,一剑又一剑斩下她翅膀,她的心又刺又痛又暖,竟然也衍生出和他一般的温柔,以为她又多情了,煦冰交织的花。
岑寂轻轻吻上她,她手背像被多么锐利的针扎下,沿她血她肉每一粉鳞每一滴蜜痛入她小小的心脏,那个仍保留某些神秘的角落。我么?我像胡蝶么?她问。其实她也知道是这样的,她的确残酷狠冷复又艳 丽如斯,为了生存为了活命她就一直被困在一片枯槁的茧蛹内里,其实她一直未能破茧,或者已不能说她是胡蝶,她的身已灿烂但灵魂仍丑陋如幼弱毛虫,依附在无言无法言的植物上蠕动。最是颓靡的姿态 。
你是的。他神情如此庄严:我的胡蝶。他的唇略薄。听说薄唇的男人薄情,不知道他是否如一?她没有问,只是深沉地让这言语坠至心里那一潭黑黑的水,深沉地深沉地坠不及底。要说什么情能长久,什么 情才能长久?她早已不相信这些事了,却还被他所诱动。会欺人心痛的男子,刚刚吻过她的岑寂。
过几年,她迟早要一个人飞的。不一定只要几个月几天,他就放他的胡蝶飞。她看他唇这样想。为什么不能这样想,你不懂胡蝶胡蝶原本就这样,夸她美赞她漂亮的何其多,真正回头再看她第二眼又有谁? 不一定看她的人都已看透看入她骨子里,那些发烂的外貌如何久长,红红的是血她皮肤下满满都是血,她吸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肉才长成今日如此娇艳。她眼前忽地满是红光,逼得她闭了眼,没来得及想其实 是阳光。原来她已连阳光都要怕。
岑寂温柔,从他秀气的眉温润的瞳仁便看出他是个温柔的男子。他连长茧的手按上她脸的抚摸都无比温柔。他们做爱时他也温柔,他细细吻她的乳、她的面她的颈,鹅羽一样轻令人舒服。他说她像胡蝶所以 他爱她,她想问他她怎么会像,她没翅膀没口器没那样斑斓,她四肢苍白修长胡蝶只有细细黑黑六只脚,她出生是胎儿从羊水里两腿之间胡蝶产卵被产成一粒粒虫卵她哪里像,他温柔却从未回答她这些,他 想必也不知由何答起,偏又一往情深地认定。谬得像她连日来接续又片段的白日梦──胡蝶变为她她变为胡蝶,她嫣红的唇拉长了吻着花蜜。这想必是因他而起的了。
胡蝶,我的胡蝶。你可知何以你的背如此光洁何以无翅可飞么?他笑笑地。天很暖很热她冒出薄薄的汗。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她不以为担心因他总是温柔。
因为,我帮你折断它们了。我们永远都要一起。永远。他说。她第一次感觉她摸到了霜花而被冻疼,低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她分泌的液体。总之应该是咸的。她直觉这么样对她说。
岑寂的唇一样那般地薄,吐出的言语竟有千万斤重。以为便要缠牢她百世千劫磨之不灭了。而她心底某处竟为此愉快怎么不愉快,她愉快到以为要飞上天,用她透明的翅膀,岑寂折不到断不去的。原来她真 正是胡蝶她如今才发现,岑寂用他的温柔养出一只胡蝶,而她全部爱情都给他。给他这欺人心痛的男子岑寂。
你看。他唤她。手掌摊开里头原来有只胡蝶叫凤尾,还活着她笃定那只凤尾还活着,岑寂最是温柔岑寂不会那般狠。做什么?她问。凑近了瞧岑寂手里的凤尾,岑寂另只手拈起那凤尾到她眼前,凤尾的翅膀 还想啪啪的动,都教岑寂挡下来可岑寂还是温柔,她着迷地看他无时无刻的温柔温柔到不像个人了,但他呼吸还是暖的。你看好啊。他边说边捏住胡蝶翅膀折断翅膀递给她,再折断另一边翅膀再递给她,他 原来只对那长长软软的身子和里头魂灵温柔。他原来不喜欢斑斓的翅膀,那是最多余的一部份。
这样,胡蝶就离不开身边了。他摸了摸她的背,十分光滑如凝脂白玉一样,他又温柔地笑了他又吻了她,轻轻的鹅羽在她面上烧出一个又一个窟窿,而她丝毫不以为疼痛她只有心在疼痛为她眼前这叫岑寂的 男人的温柔。他的温柔总欺人,欺人心痛。
胡蝶。他唤。胡蝶。他唤。胡蝶。他又唤。胡蝶胡蝶胡蝶。他每唤一声便再吻她一处,每一次都鹅羽般让她要醉怎么能不醉,她知道岑寂甘愿灭顶在她底心那潭深黑无底的恶水,胡蝶那部分的娇艳腐臭。
是啊胡蝶一辈子离不开你,胡蝶总是你的飞不掉怎么也飞不掉,不是因翅膀教你给折而是你残忍得太温柔胡蝶被你欺得心痛。她迎上他去吻他他唇虽是薄竟也甜暖,她才发现他唇薄得如此好看,生来便要欺 人心痛。连方才他折翼的温柔都要被轻薄了。而说爱又过为拗口,原来岑寂的温柔是她的花蜜是胡蝶的生,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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