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广告
  加入我的最爱 设为首页 风格修改
首页 首尾
 手机版   订阅   地图  繁体 
您是第 5570 个阅读者
 
发表文章 发表投票 回覆文章
  可列印版   加为IE收藏   收藏主题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ctoge
数位造型
个人文章 个人相簿 个人日记 个人地图
路人甲
级别: 路人甲 该用户目前不上站
推文 x0 鲜花 x0
分享: 转寄此文章 Facebook Plurk Twitter 复制连结到剪贴簿 转换为繁体 转换为简体 载入图片
推文 x0
[小说][爱情] (转贴)十二楼的夏学妹~续集
碧潭这个地方很神奇。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常常看到许多电视剧里的女配角,站在空

无一人的碧潭桥畔垂泪到天明,然后在男主角踏上桥头的那一刹那,以

垂直的状态,跳河自尽。

  接着男主角就会大喊若羽啦灵儿啦小蝶之类,平常人很少取,但电

视上很多的那种奇怪名字。再接着镜头就会转向医院,女主角和浑身湿

透(下水救人)的男主角在病房门外焦急徘徊。女主角会第一个冲上向询

问医生(从来都不会问错医生)女配角情况如何,然后再含泪对男主角说

:「如果你敢伤害谁谁谁,我就绝不原谅你。」等等,然后狂奔离去;

而男主角正要追上前时,护士(或其他好事者)就会突然出现,说:「谁

谁谁已经醒了,只想见你。」所以男主角只好一面担心女主角,一面很

不自愿地走进病房,握住女配角的手,说:「答应我,不能再拿自己的

生命开玩笑。」总之这种情节,在我记忆里实在多得很。

  现在的碧潭和当年电视节目里的碧潭似乎不太一样,各种摊贩在岸

边集聚,观光客不少。我在大一时和同学来过,我还挺喜欢坐在岸边的

义大利面餐厅,看着夏夜里的星星,和游客们放的天灯。

  我到了吊桥前,发现秋冬之际游客少了许多,穿着桃红色毛线衣和

黑裙黑袜黑鞋的赵敏学妹正在桥中央。我不得不想起之前看过的白滥连

续剧,直觉地认为她想往下跳。不过我想她不会的,就算她心情真的不

好,最多也只是把我给丢下桥而已。

  「嗨,学妹。」

  「挺准时的嘛。」她看看表,微笑着转向我。

  「还好吧。」

  「我肚子饿了,陪我吃饭吧。」赵敏学妹对着我伸出左手。

  「?」

  如果说男女牵手就是默认了彼此决定交往的话,我想我得自断一臂

,去假扮杨过了。当我看见赵每学妹向我伸出手时,我既不害怕也不厌

恶,甚至忘了我曾经一接触她的目光就想吐;我只是很自然地伸出右手

,握住她的左手。

  也许在事情还不甚明朗之前,我这么做同时对不起自己、明荃学妹

和赵敏学妹,但是我就是无法拒绝。

  「只是牵手而已。」赵敏学妹轻轻地笑着,平常看起来非常苍白的

脸上,双颊在此刻添上了淡淡的红晕。「不可以吐在我身上喔。」

  「呃…那我还是放手好了。」

  「哼。」她用指甲掐了我一下,我自然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真希望你们能看到这一幕,你们的儿子,终

于顺利康复了。(请热烈鼓掌,并点燃鞭炮)谢谢,谢谢各位。这个,关

于这次的当选,不,康复,首先我要感谢的是──

  「你牵过多少女生的手?」

  「两个。」

  「除了我之外还有谁?」

  「我妈。我小时候她偶尔我牵着我到公园散步。」

  「方品南!你再给我打哈哈试试看!」

  「放屁。」

  当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说放屁时,通常我会有两种反应。第一种,觉

得失望;因为那个女孩可能在我心目中本来是很有气质的仙女,一时露

出本性。第二种,无所谓;这则因为原本那个女孩可能就是属于干字不

离口,操字天天说的类型。不过赵敏学妹冷漠地说话时,我只觉得那句

话一点也不突兀,反而赋于「放屁」一种可爱而诙谐的效果。你可以说

我疯了,也可以说我才是在放屁,但我个人比较喜欢「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种说法──虽然赵敏学妹不是我的情人。
「你觉得我适合当你的男朋友吗?」我问。

  赵敏学妹想也不想,爽快地摇头,「一点也不。如果我的男朋友像

你一样滥情,早就被我用鞋跟敲断他的鼻梁了。」

  「我很滥情吗?」

  「你说呢?」她眨眨眼,「不过没关系,你又不是我的男朋友。」

  「这倒是。」

  「今天哪,又馨把你问的事都告诉我了。」

  「然后呢?」

  「我觉得你很奇怪。喜欢或不喜欢,有那么难判断吗?」

  我耸耸肩,「我是真的被你和明荃搞得一头雾水。」

  「可是问了之后,你就比较不那么一头雾水了吗?」

  「这个嘛…」我稍微想了想,「还是很一头雾水。」


  赵敏学妹伸手拨拨长发,「谈恋爱很辛苦噢?告诉我,处于被动状

态也很辛苦吗?」

  「因为不确定对方的好是源于友情,还是爱情,所以不能放心接受

。这一点确实比较辛苦。」

  「可是我明明就没对你很好啊。」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马利亚。」

  「嗯?」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马利亚。」我重复一次。

  「那部份只是友情,别想太多。」赵敏学妹说。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什么?」她鬼灵精似地转着眼珠。


  「没什么。」

  「快说。」

  「没什么没什么。」

  赵敏学妹重重地顿足,「说不说?!」

  「说就说!」我索性转过身,背对着她,「我就是以为你和明荃

都喜欢上我了嘛!」

  她没叫我转身,而是自己绕到我面前,「方品南,你是一个红着

脸的大笨蛋。」


  结果我们没去吃东西,只是牵着手在桥上来回走了好几趟。和女

孩子牵手的感觉很奇妙,但是很温暖,让人留恋。不过诚如赵敏学妹


说的,谈恋爱是辛苦的事,也许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一旦决定共同面对

生活时,会产生无法想像的鸿沟。甚至,会发现所谓的喜欢,很有可

能只是在暧昧的时间点上碰上了暧昧的人。


  关于这点,我很讶异。没想到自己和她的想法竟然那么接近,就

像我们谈起皮耶佐拉时一样,那么心有灵犀。

  「你觉得我们会成为男女朋友吗?」赵敏学妹问。

  「很难说。」

  「我也这么觉得。这样吧,等到二月十四号那天再说。」

  「…真是个有意义的好日子。」


  「如果那天没有收到我送的巧克力,你可不要哭喔。」她说。

  「我不会。」我相当有自信,不过就是证明,我们没有缘份而

已嘛,有什么好哭的?

  晚上回台北之后,学妹说她要一个人到处晃晃,把车钥匙丢给

我,要我快点回家睡觉。于是她在捷运古亭站下车,我继续坐到台

电大楼站拿车。赵敏学妹没有说再见,也没有依依不舍,让我觉得

很放心。

  「品南,回来啦?有客人等你很久啰。」


  我一开门,还没来得及脱鞋,安东尼学长就嬉皮笑脸地接过我

买的宵夜,「佛跳墙?是不是超无敌海景款的啊?普通的我可不要。」

  「嘿,好久不见。」

  「许翰亚?!哇拷!二年不见,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什么时

候回台北的?妈的也不先通知一声──」

  站在我面前的是高中同班同学,许翰亚。许翰亚这家伙联考失

常,掉到成大会计,一别二年毫无音讯,听说他自从到了台南,就

开始闭关苦读,谁也不理。


  「死GAY,近来可好?」


  翰亚捶我一拳,我也还他一掌,「烂屁眼,别来无恙?」

  所谓的好哥儿们,就是这样。虽然二年不曾见面连络,但是一

看到对方的脸,血液就会加速循环,劣根性也会倾巢而出。「死GAY

」是他目睹我高中三年都没有女朋友,所以免费赠送的称号,至于

「烂屁眼」是因为老师说受人点滴当报以泉涌,所以我被迫回赠他的。
「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台北?」我把啤酒扔给翰亚。

  「我休学啦。」

  「休学?被二一就直说好了。」

  「二你妈的,我是真的休学了。」

  「喔。」

  翰亚瞪起眼,「喔?喔一声就算了?你这人怎么搞的啊?不按牌

理出牌,你应该先问我为什么休学啊,再接着问今后有什么打算啊。」

  「干嘛要问?你想说自己会说,何必烦劳我?」

  「死GAY,死性不改。」

  「烂屁眼,一样欠干。」

  「有胆再说一次。」

  「好话不说第二遍。」我说。


  「哇拷,方品南你不是男人!不是男人!不是男人!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

  「好,我是女人,看你拿我怎样?」我必须承认,我的个性也有

如此白滥的一面。

  翰亚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把铝罐捏扁,「看来你在台大混得很不

错嘛。」

  「是挺混的。」

  「呵呵。有没有认识漂亮马子啊?」

  我不禁想到明荃和以琤,「你又想对无知少女下手了?」


  「我许翰亚对无知少女下手?你嘛帮帮忙,凭我的高人气,还需

要下手吗?早就一堆女孩子送上门了。」

  「你这家伙还是一样厚颜无耻,呿!」

  翰亚换了个姿势,「你不要不相信喔。」

  「凭什么要我相信?」

  「凭这个。」翰亚打开他五年来未曾换过的背包,拿出一本小说。

  「结城鹰?这作者是鸟啊?我只听过猫头鹰,没听过什么结城鹰。」

  那本小说卖相不错,为了避免有打广告的嫌疑,我就不提书名了,

不过看得出来就是网路小说的某一类型,简单干净的样子。


  「什么猫头鹰?是结城鹰!姓结城,名鹰!」翰亚眼中藏不住得意

,「这是我的处女作。」

  「你出书啦?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你会写文章啊?」

  「好胆你再说一次。」

  「先让我看一下作者介绍再说。」我仔细看着作者简介。

  『结城 鹰。偏爱在亚德里亚海上空盘旋,喜欢的东西除了自由之

外还是自由,最近努力横横越撒哈拉沙漠,但半途掉进了沙漠妖姬的恋

爱陷阱中。如果在满是宝石般星星的夜空中看到它盘旋,请不要用情网

网走它的心喔。』


  「干,这种鬼东西你也写的出来,真是人不可貌相。」我真的服了

他。「结果现在改用文字来骗妹妹了吗?」

  「说骗多难听啊?我只是用文字来整理我的恋爱记录而已。哪里像

某人哪?就算想整理,也没半笔记录可供查询。哼哼哼。」

  我耸耸肩,「我是纯情好男儿,跟你不同,结城鹰!」

  「好了,我懒得跟你鬼扯,这本书送你,拜托你广为宣传啊。编辑

说卖了个把月也只卖了二万本,数字不太好看。」

  「二万本不少了吧?」

  「对于一个把写作当副业的人来说不少,不过大哥啊,我现在就靠

键盘混口饭吃,只许赢不许输,压力也不小。」翰亚从口袋中摸出烟,

「可以抽吗?」

  「请请请。」


  「嫌压力大就改行啊。」

  「不瞒你说,我正准备转学考到贵校去。」他吐了口白烟,「但是

在念书前,还是要先谈场恋爱来放松心情。」

  「你这个家伙真是死性不改。」

  「作家总是多情种嘛。」

  「拜托你不要污辱其他作家,破坏我看书的心情。」我哈哈一笑。

  接着说没几句话,安东尼学长就出现在我房门口,「品南,学妹找

你,在门口。」

  翰亚看我一眼,挥挥手,「不必管我,我会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


  「学长,有客人哪?」赵敏学妹动作挺快的,已经从大门前飘到安

东尼学长背后。

  「啊,进来坐吧。」我说。

  赵敏学妹抱着洗脸盆,穿着家居服,把头发分成两束高高绑起,相

当可爱。翰亚从座位上站起,向学妹点点头,学妹却只是用「你很挡路

」的眼神盯着他几秒。

  「学妹,你带这些东西来,是要──」

  「借浴室。」她说,「楼上热水器坏了,明天水电行的人才会来修。」

  「喔喔,请用请用。」我打开浴室门,让她进去。
听到她喀一声锁上门之后,我和翰亚坐回原位,翰亚静静地笑着

,让我觉得相当诡异。

  「你干嘛笑得像个杀人魔一样?」

  「没,没什么。你学妹好漂亮。」

  「人人都这么说。」嗯,即使穿着普通的家居服也难掩天生丽质。

  「她有没有男朋友?」

  「你这败类打主意打到她身上去,是不是太过份了一点?」我不知

怎么搞的,紧张起来,想到和学妹二月十四日之约。

  「好好好,我是败类,那把这么漂亮的学妹留给你,你就懂得好好

把握吗?」


  「至少比你懂。」我这…根本就是在赌气嘛。

  「喂,死GAY,你不要把我的话当真。虽然浴室里那位是我见过最

可爱的女孩子,不过完全不合我的胃口。我呢,还是喜欢甜美温柔,小

鸟依人的公主型美少女。」

  「公主型美少女?」

  「嗯,实不相瞒,我最近在网路上认识一个喔。我回台北也是想跟

她见一面。」

  我拍拍翰亚的肩膀,「和未成年少女上床是犯法的喔!」

  「放心,我一向爱惜羽毛。好了,我也该回去睡大觉,过两天有空

,一起去敲几杆。」翰亚站了起来。

  「没问题。」


  翰亚留了手机号码给我,离开之前还不忘提醒我,趁着学妹洗澡之

际偷袭她。我关上大门,安东尼学长正从厨房出来。

  「嘿,学长,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请说请说。」

  「一个新人作家的处女作,卖了两万本,这数字是算多还是算少?」

  「两万本?那算不容易了,抽版税的话也有二三十万了吧。」

  「二三十万啊…我知道了,谢啦。」我要是不敲翰亚一顿鱼翅,就

把名字倒过来写一万遍。

  翰亚走的时候大约是十点多,到了十一点半,赵敏学妹才从浴室里

走出来,面无表情地向我点点头。

  「谢谢。」

  「你在里面那么久,没事吧?」

  「没事。」

  「喔,没事就好。」我忽然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

  「学长,刚刚那个是你朋友啊?」

  「高中同学,也是很熟的朋友,刚从台南回来。」

  「他是有名的作家吧?我在电视上看过中天书坊访问他。」

  我倒没想到翰亚这家伙有这么红,「真的?」


  「嗯,听说是将所谓的网路文学带至新境界的高手。」赵敏学妹顿

了一顿,开始环顾四周,「你房间还整齐的嘛。」

  「请坐。」我拉开书桌前的椅子。

  「不用了。我要回去睡觉。在碧潭吹了一天的风,需要好好休息。

谢谢你的浴室喔。」

  「那,改天见。」

  大约快一点时,我决定抛下谈判学课本,好好洗澡睡觉。我拿好衣

服之后,推开浴室的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我的浴室磁砖是白色的啊!

  这是我搬来两年第一次看到原本磁砖的颜色。不管是淋浴间、浴缸

、洗脸台、马桶、窗台、置物架、镜子,总之触手可及的地方都被刷得

雪白发亮,一尘不染。

  我呆了几秒,总觉得一走进浴室就会把它给弄脏。于是我叹了口气

,走到客厅旁的小浴室洗澡。我必须先说明,我的生活习惯还不错,每

隔一阵子也会打扫(意即用清洁剂喷之后刷刷)浴室,不过从来也没有抱

持某种决心似地把磁砖刷到发亮。

  洗完澡之后我又回到房间,忽然觉得有点寂寞。一边吹着头发,一

边想着大家的事。特别是翰亚,两年没见,没想到这个散漫的家伙还是

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机会,比较起来,我简直就像个废物。

  而现在这个废物,必须关掉吹风机,因为他不知怎么搞的,突然想

告诉明荃学妹关于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就是这样。

现在是星期日凌晨一点四十二分。我到底该不该吵学妹睡觉呢?

也许她已经睡了;也许她正洗好澡,敷着面膜,准备拿起电视遥控器

;也许她因为刚吃完宵夜,所以得先做点运动消秏热量;也许她睡到

一半肚子饿,正摸黑起床偷开冰箱;也许她还在外头夜唱夜游;也许

她在线上玩game…

  总之,再怎么想,我都会打扰到她。

  一点四十七分。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喂。」

  「学长,睡了吗?」是明荃学妹。

  「没有,正在忙。」


 「抱歉,打扰你了。」明荃学妹连忙说。

  「没关系。我只是在忙着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你。」

  「咦?」

  「什么事?」

  「学长你变坏了。」

  「我真的在考虑这件事噢。」

  明荃学妹呼了一口气,「今天,不对,是昨天。」

  「昨天怎么了?」

  「很漫长。」

  我坐在床边,抬头看着时钟,「我这边的话,过得还挺快的。」

  「你刚刚说,你在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没什么?」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原因,大概就是想跟你说话吧。我没有

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跟你说话。」幸亏是隔着电话,要不然让

明荃学妹看到我现在的表情,一定不相信我的话。

  「喔。」

  「那你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原因,大概就是想跟学长说

话。嘻。」明荃学妹很开心似的轻笑。

  「学妹,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嘛,拥有某种特殊才能的人吧。」

  「特殊才能?」我有吗?既不会用念力杀人,也不会天眼通,

更不会搓出黑桃A士。

  「例如…让人觉得安心。」

  「是这样啊。」这么说起来,我也还算有点用处。

  「是怎么样的人很重要吗?」

  「我只是忽然在想,自己存在的价值。」

  「好高深喔。」

  「不过愈想愈伤感。」这是真的。
 
  之后跟明荃学妹东拉西扯地聊着,我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们的谈话终于比较热络,但我始终没有告诉她,我牵了赵敏学妹

的手,跟她订了二月十四日之约。


  如果我说了,赵敏学妹会抓起我的领子,狠狠地甩我十几个巴

掌,然后大吼:「你这个不尊重别人隐私的王八蛋!」接着把我高

高举起,从碧潭桥上给丢下去。我不知道自己的想像力什么时候变

得这么好,连画面都在脑海里栩栩如生。

  「学长,学长?」

  「啊,我还在。」

  「你该不会打瞌睡了吧?」明荃学妹关心地问,「如果累了,

就赶快去睡嘛。」

  「不,不会累。现在根本没什么睡意。」

  「真的吗?」


  「真的。」

  「那…我来做个问卷调查好了。」

  我听到明荃那里拿纸拿笔的声音,于是伸伸懒腰,打起精神,

「什么问卷啊?」

  「是方品南学长的身家调查问卷。」明荃学妹挺高兴的样子,

「我要开始啰──首先是──嗯──生日,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星

座是天蝎座──血型──学长你的血型是?」

  「AB型。」

  「身高体重?」

  「186。体重很久没量,最后一次量好像是79公斤吧。」

  「刚好比我高二十公分,胖三十公斤。」

  「学妹,你才49公斤,不会太瘦了吗?」

  「嗯…我还觉得有点胖呢…好了,接下来是,家庭状况,学长在

家排行第几?有兄弟姊妹吗?」

  「我是独生子。」

  「当独生子真好,像我排行老大,常常都被使唤来使唤去,还

要照顾弟弟妹妹。」

  就这样,在手机电池就要用尽前几分钟,明荃学妹连我喜欢的

袜子款式都问得相当清楚了,才放心地结束调查。


  挂上手机之后,我反正也没有睡意,索性把之前买的几本推理

小说拿出来啃两口。大约五点多,天色渐亮,我披上夹克,搭电梯

到了十二楼。并不是去找赵敏学妹,而要上顶楼吹吹风。
搬来这里开始,只要熬夜后,我一定会在早晨到顶楼吹吹风。清

晨的台北市出乎意料地静谧,路上仍然有车,但穿过云层的阳光,让

目光所及之处,都沾染上温暖的色调。我很珍惜这样的时光,仿佛天

空不曾受到污染似地。


  从十二楼的安全梯往上走,却意外发现通往顶楼的铁门是开着的

。该不会是别的住户早起,来这里做运动吧?

  「怎么是你?」

  「学妹?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结果是穿着粉白色睡袍的赵敏学妹。

  「来迎接美好的早晨啊。你呢?」

  「发呆。我是说,我专程来发呆的。」我说。


  接着,我和赵敏学妹并肩而立,各发各的呆。一开始会不太习惯

所谓「并肩发呆」这种行为,但是一旦在脑子进入了「空」境界之前

,早就忘记旁边还有别人了。


  幸亏是星期日的早上,城市显得比平常轻松许多,不再散发着致

命的压力。入冬之后,顶楼还是很冷,我拉上夹克拉链,转头看看学妹。


  「学妹,你穿的衣服够吗?这里蛮冷的。」

  「嗯?衣服?」她如梦初醒地看着我,「还好,谢谢。」

  「圣诞节就快到了。」我说。

  「…希望台北能下雪。」

  「下雪?」

  赵敏学妹用非常怀念的口吻说,「我以前在日本住的城市,冬天会下雪。」

  「很浪漫吧?」

  「浪漫?我可以告诉你,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首先,每天都要铲

雪,车轮也要装上防滑链,天线常常被大雪打坏,送外卖的店也减少很

多,走在路上鞋子什么的都会沾到雪水和泥巴。」

  「但你不是很怀念吗?」

  「不行吗?」她瞪大眼睛,「我既喜欢雪,又讨厌雪。」

  「好复杂…」

  「喂,你昨晚整个晚上都没睡吗?」学妹伸手在我的脸上刮了一下

,「有黑眼圈喔。」

  我手足无措地傻笑,「有吗?才熬个小夜而已。」

  「熬夜念书?」

  「不是。」

  「熬夜休闲?」

  「不算。」

  「那到底在熬夜干嘛?」学妹失去耐性地嘟起嘴。「坦白从宽,抗

拒从严。」

  「在…在讲电话。」


  「喔。」赵敏学妹不置可否,「很重要的电话吧?看你一脸精神萎

靡的样子,很伤神噢?」

  我叹了口气,「还好。有些问题确实不太好回答。」

  「问题?你到底在讲什么电话?」

  于是我把明荃学妹作身家调查事约略说了一遍,赵敏学妹听完只是

轻轻一笑。「她真是笨蛋。想知道你的事,可以来找我要资料嘛。方妈

妈连你的生辰八字都告诉我了。」

  「我妈把我的生辰八字告诉你?」

  「不行啊?!」

  「不是不行,不过…未免有点奇怪…」


  「方妈妈想撮合我跟你嘛。」

  「天哪…除了生辰八字,她还说了什么?」

  「嗯…」赵敏学妹侧着头想了想,带着笑容说,「你睡觉喜欢躺成

大字型,牙膏爱用高露洁,吃饭先喝汤,刮胡水用的是柠檬味的,内衣

裤是穿CK的,洗发精用海伦仙度丝,喜欢穿烫过的衣服…总之都是一些

小事。」


 确实都是小事。我看着赵敏学妹,没想到她还记得我妈说过的这些

话。如果是我亲口说而她记得,那并没有什么,;但她却把母亲大人的

话倒背如流,我不禁有些感动。

  「为了公平起见,」我说,「你也得告诉我和你有关的事。」

  「不要。」她甜甜一笑,「你如果有诚意,就自己想办法去查呀。」
许翰亚回台北之后,我赫然发现,在我身边崇拜这家伙的人,还

真是不少。例如陈郁宏、神仙姊姊、唐子翔,还有明荃学妹。

  不知道明荃学妹是从哪里听到许翰亚和我是老同学的消息,她央

求我帮她要一本签名书;陈郁宏这家伙更扯,直接逼我抓许翰亚来系

上办个小型座谈会。看来,二年后若考不上律师,去写小说好像也是

不错的选择。

  圣诞节前夕系上都在忙活动,我也没闲着。母亲大人施展出夺命

追魂CALL,我只好火速回家,按照惯例,她一定是要我回家帮她装饰

圣诞树。

  「品南!乖儿子,快过来让妈妈看看!哟!你瘦了!啧啧啧,如

果再不胖回来,妈可要你搬回来住,不许你在外头租房子了!」母亲

大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手上闪着钻戒,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妈,这次找我回家又有什么事?」我打开衣帽间的门,把外套扔进去。

  「以琤的妈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很棒的建筑师,他在附近盖了一栋

新大楼,以琤的爸妈已经去订了两户,我和你爸爸也去看过了,日后

我们和夏妈妈又能当邻居了。」

  「简单来说,你的意思就是我们要搬家?」

  「搬家还早哪!那栋新房子我跟你爸爸都挺喜欢的,可是这里毕

竟也住了快二十五年,我们也都舍不得搬──你还是在这里出生的哪

──」母亲大人以短暂的沈默加强语气,「所以──我呢,就想呀,


等我跟你爸爸一搬进新家,这里就按照你的意思重新装修,给你一个

人住。这样既不会空着房子,你也可以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你说好

不好?还是你也愿意跟爸妈搬到新家?嗯?妈妈问过了,夏妈妈很开

明喔,如果你要住这里,她也同意让以琤搬过来陪你哪。」

  「等、等一下──什么叫做让以琤陪我啊?就算她真的搬来,那

应该也叫做我照应她吧?」

  「哎呀,谁陪谁,谁照应谁不都一样?」母亲大人拿起茶杯,浅

浅沾唇,「我说品南哪,以琤这个女孩子和你这么匹配,你该不会嫌

弃她吧?是啦,年轻人是应该多交些朋友,不过你是独生子,将来非

结婚生子不可;要我说嘛,以琤的爸爸是外交官,妈妈又是留日的博

士,况且我们两家早有交情,能够早点定下来也是不错──」

  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耸耸肩,「万一我是GAY,那


不是害了以琤吗?」

  「什么?!天哪!品南,你说什么?!」母亲大人忙不迭从椅上

起身,一手捂着额头,「噢,我就知道!难怪你见了女孩子就会想吐

,原来──你──你是──」

  「妈,我是说如果──」

  母亲大人完全不理会我的解释,踉跄地转身,「玛莉亚!你在哪

里?快来扶我回房间,我得好好休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和

你爸爸从小就给你最好的生活──你爸爸要是知道了,不晓得会有多

难过──噢噢──玛莉亚?玛莉亚?你跑哪去了?」

  菲佣从储藏室跑出来,急忙扶着母亲大人回房。母亲大人一路上

呼天喊地,喃喃自语,痛不欲生。


也许有人觉得我的反应很冷漠,那是因为从小她就用这种表情管

教我(我称之为「噢,天哪教子法」);只要我哪里不顺她的意,她就

会开始佯装昏倒,接着自疚不已,企图自残。我不得不再度提醒大家

,她曾经是个演员──即使拙劣,但也还是个演员。
那天晚上,我花了近四个钟头的时间说服母亲大人,我性向正常

。在漫长的抗战之后,我愈来愈佩服父亲大人,竟然能忍受这种折磨

长达二十五年之久。


  至于搬家的事,去除赵敏学妹的因素不谈,我确定是会搬回来这

里。父亲大人认为生活机能方便第一重要,至于使用面积并不需太大

;反正他日退休养老,也不招待客人,所以六七十坪的房子就够住了。


  而现在这栋房子,理所当然就会成为我在三十五岁之前的个人小

窝。为什么说是三十五岁呢?因为到我三十五岁左右,这栋房子的使

用年限也该不多了,折旧完之后理应重建了。虽然能一个人住百多坪


的房子确实值得人羡慕,但是恐怖的地方也不少。


  首先,东西非常难找;第二,逃生距离长;第三,一个人打扫不

完;第四,风声鹤唳,自己容易被吓到;第五,无法拒绝朋友借宿;

第六,被大家视为聚赌、PARTY、开会、休闲、唱歌、运动、养生的

理想场所;第七,容易被歹徒盯上;第八,使人觉得寂寞;第九,由

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第十,浪费空间。光是随便想想,就能想到

这么多麻烦事,我实在对未来充满恐惧。

  我试着把我的顾虑和母亲大人沟通,没想到她一脸胸有成竹,得

意地笑着,「喔呵呵呵,傻孩子,妈妈早就想到这些问题了!这间房


子你一个人住确实大了点,不过没关系,包在妈妈身上,你一定会满

意。」

  「妈,你有什么锦囊妙计,就直说吧。」我抱着怀疑的态度,姑且听之。

  「解决方法再简单不过──你,去拜托以琤搬来陪你,这样不就好了?」

  喂,做人不要太超过,「妈──你怎么说来说去就是硬要把我们

送作堆呢?现在──」

  「现在你先听我说!」母亲大人打断我的话,坚定地看着我,「

反正我说完了,到时候做不做随你!」

  「喔…那你请继续。」

  「真是的…」母亲大人忍不住叨念一句,「…你想想,只要以琤


搬来,你的活动范围是不是就少了一半,住起来不就刚刚好吗?如果

有朋友要来玩,你就拿以琤当挡箭牌;如果你们其中一个比较少在家

,另一个也可以帮忙看看家呀;而且两个人有伴嘛!这可是妈的私心

,才去说服夏妈妈的,这全部都是为了你呀。」

  「是是…」我除了点头称是,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果发生什么,那就算了,因为大家

都得负责;但要是万一没有发生什么事,别人要嘛以为我是GAY,要

嘛以为以琤是拉子,又或者说出去大家打死不相信我们是清清白白的

好室友,这样总是不好。」

  「品南,妈生你的时候只给你生了一个脑袋吧?你没事儿想那么

多干什么?」母亲大人终于不耐烦起来,「你找不找以琤来住,妈也

懒得管。你如果有办法,找三五七个人来住,妈也无所谓;反正这房


子迟早是要交给你的,你也总得为房子为自己打算一下。你呀!不要

成天窝在书堆里,你难道不懂,书是人写的,你搞定了书,搞不定人

,那有什么用?」

  「嗯…我会仔细考虑的。」我说。毕竟母亲大人的话也有她的道

理在。

  「不过呢,无论如何,以琤确实是个好女孩。」母亲大人又补充

道,「跟我年轻时呀,一模一样!」


  别、别再说了,这样只会让我不寒而栗,浑身冒汗而已啊。

  我走出母亲大人的房间,才穿过走廊,就听见父亲大人的声音,


「品南,回来啦。」

  我连忙走到玄关,「爸,辛苦了。」

  「哪有什么辛苦?天天都是这样,你妈呢?」

  「在房间休息。」

  「要走了吗?爸有事要跟你谈谈。」父亲大人把公事包交给跟在

身后的玛莉亚,神情似乎很偷快。

  「什么事?」

  「你觉得,夏以琤这个女孩子怎么样?」

  『匡当』。这是我惊吓过度,撞到古董花瓶的声音。
结果,为了我自身的安全起见,我还是找人搬来和我同住。只不

过那人不是我爹娘一心期盼的赵敏学妹,而是那头奇怪的老鹰──许

翰亚。

  在我准备搬出蜗居已久的小房间时,每当看到雪白如新的浴室,

就想起了赵敏学妹。那是一种既奇怪,又陌生的感觉。也许可以说是

温暖,但似乎又不全然如此。接着,我像是为了平衡某种失调内分泌

似的,开始想着明荃学妹。

  圣诞节前后,我忙着打包行李,虽然要等下学期开学才搬回家,

不过整理打包是迟早要做的事。有几次许翰亚带着冰凉的啤酒过来,

一面检视我书柜上的书,一面很不得了似地摇头,「啧啧啧,真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

  「看看这些──范达因、卜洛克、克莉丝蒂、黑岩泪香、西村京

太郎──你真是推理偏执狂。」许翰亚随手拿起一本『史岱尔庄谋杀

案』,笑了笑,「你不看爱情小说吗?」

  「这个嘛,倒也不会专程去看──嗯──你的书我有读完喔。」我说。

  「喔?没杀人见血的书你也看得下去啊?厉害,厉害。」

  「许翰亚。」

  「干嘛?」

  「南极冰原有猫头鹰吗?」

  「没有。」

  「那为什么自从你当了什么狗屁猫头鹰之后,就愈来愈冷了?」

  许翰亚瞪大眼睛,「干。」

  在这里我要向许翰亚的书迷们说声抱歉,我也不愿意老是破坏他

的形象──不过,人总是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嘛。

  「好久没见到你那个亮到爆的学妹。」久久之后,许翰亚再度开口。

  「在忙吧。」

  「这么说你也很久没见到她了喔?」


  我略一思索,「是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们了。」

  「等一下,」许翰亚放下原本在浏览的书,一脸淫笑地看着我,

「什么叫──『她们』?你这家伙,到底有几个长得亮到爆的学妹啊?」

  「呃。你想到哪里去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方品南终于长大了啊。」

  「你个龟儿子。」我说。

  许翰亚不以为意,耸耸肩,「对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我想找你,跟你任何一个学妹出来吃饭。」

  「怎么?小说销售破百万了吗?想请客啊?没问题,我一定到!」

喔喔,鱼翅,我仿佛就快见到你了呢。

  「最好是有破百万啦。」许翰亚喝完最后一罐啤酒,「我想约一个

贵校的女孩子出来,想要你和你学妹一起来。」

  「团体约会啊。」我烦恼起来,「可以带两个学妹去吗?」

  「我只约一个女孩子。」

  「我知道,不过,可以带两个学妹一起去吗?」

  「方品南,我只约了一个女孩子。」

  「你就不能直接了当告诉我:『不可以』吗?」

  「有差吗?你现在还不是知道我的意思了?大哥,你难道不懂,灵

活使用语言是一种艺术吗?」他得意地笑着,继续把难题留给我。「总

之,你只能带一个。」

  「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吗?」

  「不可以。」他拿起平摊在桌上的《ABC谋杀案》,一脸『我要看完

』的坚定。

  我不得不在心中叹口气。最近老是面临奇怪的选择题,让人倍觉无

力。不知道明荃学妹有没有空…

  在这个时候,我心中的第一人选是明荃。除了直觉外,还有部份的

客观考量。再怎么说,我都会很担心赵敏学妹在那种场合里的言谈举止

,会不会难以亲近。或者当我开口约她的时候,她会以极度不以为然的

目光,用眼神回答:『这种无聊的事少来烦我!』

翰亚回家之后,我拨了电话给明荃学妹,她像是接到讨债电话一样

嗫嚅,如果一定要善意的说,那八成就是俗称的『害羞』吧。

  「学长…你问过以琤了吗?」

  「没有。」

  「你先来问我?」

  「嗯。」

  「学长,这表示,你决定好了?」

  「什么决定?喔唔,应该是吧。」我不是决定找你了吗?不过如果

你没空的话,我还是会硬着头皮问问赵敏学妹的。

  明荃学妹不知为何,语气忽然间兴奋起来,「学长,我真的很意外!」

  「这个嘛,我也挺意外的。」我在说什么呀?这是。

  「我可以跟又馨说这件事吗?」

  「可以啊。」我说,「要跟多少人说,跟什么人说,都是你的自由啊。」

  「那…你会特别跟谁说呢?」

  「有人问起再说吧。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新闻。」我愈来愈一头

雾水,说不说这件事很重要吗?

  明荃学妹的声音非常戏剧地降了下来,「学长…你认为这件事没什么?」

  「也不是…只不过…我是倾向于保守派的。何况这种神奇的经验还是

第一次呢。」

  团体约会?拜托,遇上明荃和赵敏之前,我怎么可能会参加这种鬼东

西?重点是,光是想到我这杀手级的冷笑话天王,就没有亲朋好友敢把一


生(或者这一年)的幸福交到我手上。


  「真的吗?嘻嘻嘻。那,请多指教了。」明荃学妹似乎高兴的不得了。

  「呃…也请你多指教。」我说。
翰亚约了一月十日晚上吃饭,令我大失所望的是,那天非但没有

鱼翅可以漱漱口,连鱼头都没有──这家伙约在一家莫名其妙的咖啡店。


  五点半左右,我开着车到了淡水。淡水跟碧潭一样,是个有趣的

地方。只不过淡水的老街由于过度商业化,并没有让我有什么怀旧之感。


  明荃学妹住在邓公路上的某社区,看起来还挺高级的。当我坐在

驾驶席上等她时,我才猛然发觉,我对明荃学妹竟然是一无所知。


  比方说,我知道赵敏学妹的家世,因为我们曾经现在未来是邻居

;明荃学妹?问号中。


  再比方说,我知道赵敏学妹喜欢皮耶佐拉,因为我们曾经在西门

町淘儿谈过;明荃学妹?问号中。


  又比方说,我知道赵敏学妹对于清洁浴室很有一套;明荃学妹?

问号中。


  「嗨。」明荃学妹穿着漂亮的白色大衣,敲敲车窗,「抱歉,让

你久等了。你可以下车一下吗?」


  「好啊。」我拔下车钥匙。
 

  我一下车,就看见明荃的父亲正双手抱胸,严肃地站在社区门口。

为什么我一见到这个身高不满五尺,小腹突出,额线直达后脑勺的中年

欧吉桑,就知道是明荃学妹的父亲大人呢?因为他的五官跟漂亮的明荃

学妹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复刻版。


  「我来介绍,爸,这是方品南。学长,这是我爸爸。」明荃学妹红

着脸说。

  「伯父你好。」我向苏伯伯点了点头。

  「…方先生是吧?」苏伯伯的腔调很宜兰,「谢谢你平常照顾我家


  「好啊。」我拔下车钥匙。
 

  我一下车,就看见明荃的父亲正双手抱胸,严肃地站在社区门口。

为什么我一见到这个身高不满五尺,小腹突出,额线直达后脑勺的中年

欧吉桑,就知道是明荃学妹的父亲大人呢?因为他的五官跟漂亮的明荃

学妹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复刻版。


  「我来介绍,爸,这是方品南。学长,这是我爸爸。」明荃学妹红

着脸说。

  「伯父你好。」我向苏伯伯点了点头。

  「…方先生是吧?」苏伯伯的腔调很宜兰,「谢谢你平常照顾我家


  上车之后,明荃学妹终于说起她家的事。苏伯父是台大医院的血液

科权威(?),苏伯母是国小老师,明荃学妹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

个在建中,另一个在景美女中。


  「从小时候,我妈妈就一直给我们一个观念:只有第一名的人,才

能有美好的生活。」明荃学妹说。

  「当第一名很累吧?偶尔的话也许还好,一直持续不断的强迫自己

去竞争,难道不会累吗?」

  「坦白说,进台大之前,一点也不累。」明荃说,「因为我真的做

到了,我永远都是第一。」

  「进台大之后呢?」


  「呵,我就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我也才明白,有些事是讲天份的。」

  「例如?」

  「例如…我和以琤一起修国文课,她老是被点名,老是不到,写出

来的报告和考试成绩,我怎样也追不上她。我和又馨在民概课总是坐在

一起,去图书馆总是一起,她几乎不念书,但是她考卷上的答案硬是跟

老师说过的话一模一样,成续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说学妹啊…有时候在意自己学过什么,比在意别人成续更重要。」

  「嗯,你说的对。」明荃学妹轻轻一笑,那笑容饱含温情和光亮。

  就这样一路闲聊,路上车不算多,总算一趟不错的旅程。到安和路

之后,我把车停妥,明荃学妹似乎有事,在停车场出口紧皱着眉,低声

讲着手机。

  「学妹,你没事吧?」

  明荃学妹把手机关掉,灿然一笑,「没事。对了,你还没说,你的

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呢。」

  虽然我觉得明荃学妹刻意避开我的问题,但我也不方便追究,「秘~密。」

  「秘密?」

  「他…是一只鸟。」

  「鸟?」

  「本名叫罕鸭,现在改行当猫头鹰。」
我和明荃走进咖啡店,一眼就见到穿着蓝色夹克和牛仔裤的翰亚。

如果说翰亚穿着颜色混乱的地摊货依然能保持八十分的帅劲,那么现在

穿着蓝色系衣服的许翰亚,可以说是百分百少女杀手。


  不过,明荃学妹似乎完全不这么想。一见到着窗外发呆的翰亚,明

荃学妹像是看到鬼般,接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学妹,看到偶像很紧张吗?」

  「…」明荃学妹没有说话。

  「学妹,不用这么紧张,他本人很好相处的。」


  「……」明荃学妹依旧没有说话,而一手拿着MENU的服务生已经觉

得不耐烦了。

  「学妹──」

  「……我们过去吧。」明荃学妹低着头,拉拉大衣。

  「你还好吧?」

  明荃学妹浅浅一笑,「很好。」


  我,方品南虽然有时候糊里糊涂,但并不是笨蛋。当我和明荃学妹

走近翰亚,一种让人火大的尴尬气氛碰一下地炸开。


  「嘿。」我伸手拍了翰亚的肩。


  一直望着窗外发呆的翰亚,这才回过神。当他看到站在我身后的明

荃学妹,不禁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初次见面,我是许翰亚。」翰亚几乎是绿着脸说话。

  「你好。」明荃学妹的声音细若蚊鸣。

  坐定之后,我不得不同时跟这两个人说话,豆大的汗珠开始乱冒。

我真是搞不懂,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对了,翰亚,你约的那个女孩子呢?快七点了,怎么还没来?


」我实在没话好说了,原谅我吧。

  「嗯啊…她在十几分钟前很慎重的婉拒我的邀请。她说,她有男朋友了。」

  虽然是在回答我的问题,但翰亚却是看着明荃学妹说话。非常不祥

的预感在我心里浮上浮下,我转头看看坐在右手边的明荃学妹,她一手

拿着小汤匙,拼命在咖啡杯里画着圆。

  我再度看着翰亚,他的杯旁散乱着纸包,手上现在正准备撕开第七

包糖。那杯蓝山成了糖水,可以想像得到杯底的糖末凝结成一座小山。


  「品南,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过两天我再和你连络。」翰亚这

次终于正视着我,他拿起背包,站了起来。

  我完全没有心情留他,「OK,有事随时打手机给我。」

  「拜。」翰亚几乎是用逃的离开。

  从头到尾,明荃学妹都没有开口。直到侍者收走了翰亚完全没动过

的咖啡,她才缓缓抬起头,以极慢极慢的速度,叹了口气。

  我顾左右而言他,「肚子好饿,要不要点餐?」

  「我吃不下。」明荃学妹摇摇头。

  「咖啡都凉了,要不要再叫一杯?」


  「我不想喝。」明荃学妹使劲儿地摇头。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再怎么说也是我硬把她约出来的,总不好闹得不欢而散。至于她跟

许翰亚的事,我倒是完全不想过问,这种八卦少谈为妙。


  「学长,我想回淡水。」明荃学妹说。

  「我送你回去。」我话才刚说完,明荃学妹的眼泪就毫无预警,霹

雳啪啦地滚下来。


  后来上了车,我把车上唯一一盒面纸拿给她。和平常的明荃学妹完

全不同,她缩着肩膀颤抖,白色的尖头鞋拼了命地踢着我新买的踏垫。

  虽然安慰她比考虑脚踏垫的事重要,但是我依旧忍不住看着新买的

深红色踏垫,变得无可救药的颓敝模样。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停车场里来回经过了一部BMW,一部非常老

旧的积架,和两部白色喜美之后,明荃学妹慢慢地止住哭泣。
十点左右,我回到家里。从淡水开车回来时,绕到西门町去了。

因为赵敏学妹来电,她要一碗西门诚品旁的鸦片粉圆。

  我想这世界上是有巧合的。在停车场时,明荃学妹才刚刚停住啜

泣,赵敏学妹就打电话来。虽然觉得不礼貌,但我还是接起手机。在

默默听完我和赵敏学妹的对话后,明荃学妹靠着椅背,疲倦似地笑了。

  「学长,」明荃学妹说,「刚刚真对不起,我失控了。」

  「现在好点了吗?」

  「以琤有叫你赶回去吗?」

  「没有。」

  「学长,我还是比不过以琤,对吧?」

  「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不一样,但不分胜负。」

  「……前天听到你决定选择我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像刚刚一样流

个不停,同时也笑个不停。」明荃学妹平静地说。「本来,我差一点

喜欢上许翰亚。」

  「你们认识?」

  「在批踢踢认识的。有一段时间了吧。不过我一直没想到,你跟

许翰亚这么熟。」明荃学妹黯然地说,「我很喜欢他的文字,每次听

到你和以琤的消息,我就会想和他说说话。很奇怪的心态,对吧?」

  我摇摇头,明荃学妹自顾自地笑起来,「当许翰亚说要来台北见

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不过也很担心。我没有办法明快地处理感

情的事,也许这就是我不如以琤的地方。


  「我当初拜托你向许翰亚要签名书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会向你提

起我。没想到,事情愈来愈乱,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前天晚上,我好高兴好高兴,你果然救了我。你让我有安全感

,我相信我可以坚定的拒绝许翰亚了。直到刚才来的路上,我都还没

发觉,和你相约见面的朋友就是一直想见我一面的许翰亚。我觉得对

你很抱歉,对许翰亚也是。」

  「来的时候,你关上手机,就是因为许翰亚的原故吗?」

  明荃学妹点点头,「……不过,三分钟之前,我发现自己是个大白痴。」

  「?」

  「学长,你那天打电话约我,只是因为你非得从我跟以琤中间挑

一个,而你又怕以琤拒绝,所以才决定找我。对吗?」


  明荃学妹看着我,我无法判读她目光里蕴含的到底是怎么样的情

绪,我也读出不出她冷静的言谈背后,到底情绪的波动有多大。


  「明荃,该说抱歉的是我。」我考虑了一下,「造成你的误会,

是我语焉不详的缘故。」

  「应该说,是我自作多情噢。」

  「学妹──」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我明荃。」她说。

  「好,明荃学妹──」

  「是明荃──」她鼻音很重地强调。
   ..

  「好,明荃。你听我说。我的脑袋跟你的脑袋构造完全一样,遇


上感情这档事就开始失去判断力,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谁

对我比较重要,我现在只能假扮天秤,很努力地试尝试公平对待你和

以琤;所以,我希望你了解一件事:你是自由的。跟许翰亚也好,哪

个学弟学长同学都好,只要相信你自己的心意就够了。你能答应我吗?」


  明荃学妹终于露出让人放心许多的笑容,如同秋季加拿大枫林般

的色彩洋溢。她点了点头,按按自己的眼眶。


  「是你说的,我还没有输,对吧?」

  「嗯,你还没有输。」


  虽然我不觉得这是一场战争,但是恐怕明荃和赵敏早就枕戈待旦

许久了。我发动车,明荃学妹提议放点轻松的音乐听听,我却怎么样

也轻松不起来。


  既不是为了赵敏学妹,也不是为了明荃学妹,而是为了我那滥情

的死党,许翰亚。我相信这件『意外』不至于破坏我们的交情,只不

过总有这么一块乌云笼罩在我的心上,久久不散。
「你心情不好。」赵敏学妹说。

  她一面接过我手中的塑胶袋,一面把一双全新的男用拖鞋扔在地上

。我脱下球鞋,把它朝门外放好。


  「我的脸色很难看吗?」我摸摸脸颊。

  「很难看。」赵敏学妹举起塑胶袋,在灯光下仔细地端详碎冰和粉

圆。「你有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粉圆?」

  「粉圆从哪个角度看都一样,不是吗?」

  「就连工厂的制成品都会有不良品产生,手工粉圆怎么会没有差别

?」赵敏学妹挑挑眉,「你不是看不出来,而是不想看。」


  「是是。」我义无反顾地说。


  赵敏学妹把塑胶袋里的粉圆倒进碗里,坐在饭桌前,慢慢品尝。而

我为了避免自己陷入奇怪的尴尬中,便来到音响柜前,试图找寻皮耶佐

拉的踪影。


  CD唱盘转动了好一会儿,在某段间奏响起时,我不自觉地转头,想

看看赵敏学妹。然而,她已经不在饭桌前。


  「干嘛对着厨房门发呆?」赵敏学妹从厨房出来,左手拿着两只玻


璃杯,右手提着一瓶可乐。

  「没什么。」

  「要不要喝?」

  「谢谢。我要一大杯。」

  于是赵敏学妹把两个杯子倒满后,把保特瓶塞给我。「全部都给你。」

  「谢谢。」

  短暂的沈默之后,她喝干两个杯子里的可乐,然后走到玄关鞋柜旁

的穿衣镜前,「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我在考虑要不要回答。第一,我不知道那镜子是不是魔镜,我如果


抢着回答会不会让镜子怨恨;第二,我很不想说出『你怎么穿都好看』

之类的话,偏偏又找不到适合的句子可以换句话说;第三,也许她根本

不需要我回答。

  「你这样很好。」我还是说话了。因为那面镜子看起来完全没有想

回答的打算。

  「你很累吗?现在。」

  「还好。」

  「我们出去散步吧。」

  「去哪里?」

  「外头。」赵敏学妹从客厅一角的衣架上拿了件夹克。

  有一种人,不管在什么时候认识都嫌晚,像是安东尼学长或者子翔

一样;有一种使人信赖的天赋。有另一种人,不管在什么时候认识都不

算晚,例如明荃与翰亚;不管何时何地,一想到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而赵敏学妹偏偏不属于这两种人中的任一种,我不得不把她独立出

来。她比较接近永恒。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她其实是什么千年老妖或者

她的灵魂能够万年不死,而是因为我总是知道她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

事,赵敏学妹总是能够对一切风暴不以为然,平静地在某处呼吸着。


  正因为我知道我办不到,所以我非常佩服她几近于麻木不仁的镇定

。用『麻木不仁』来形容一个既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似乎不太好,但想

达到『麻木不仁』的境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希望赵敏学妹不会介意。我只是暂时处于混乱状态。到底为什么混

乱我已经搞不清楚,而这混乱带给我的究竟是痛苦还是愉悦,我完全无

法得知。


  走在晚上十一点的大安森林公园里,我没说什么。赵敏学妹也只是

静静地走着。好像光凭着脚的挪动,就真的可以走出愈来愈深的灰色雾

状复杂中。


  跟我认识愈久,赵敏学妹愈来愈不爱说话。一警觉到这点,我就像

个疯子似地对她叨念起来。「最近见面,你几乎都不说话。」

  「尽在不言中。」


  老掉了牙的回答,而我的反应跟所有面对老掉牙回答的人们一样老

掉牙──我只能沈默。用以表示自己也很能体会什么叫「尽在不言中」

、「欲辩已忘言」甚至什么「言有尽而意无穷」。
「还有,」赵敏学妹主动开口,「我们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面了。」

  「所以?」

  「还没到二月十四号,不过如果你心里已经有什么打算,可以大大

方方的告诉我。」

  「我?我目前还没有什么打算啊。」


  赵敏学妹停下碎步,转过头冷然地望住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愤

怒的表情。


  我想大家都同意,『生气』和『愤怒』所代表的不悦程度有些差别

。如果我前几次吐在她身上时,她的表情属于『生气』的话,那么此时


此刻,她紧锁双眉,咬着下唇,双目如火的样子,就属于『愤怒』了。


  「方品南,我之所以喜欢你,是因为你不滑头。」赵敏学妹说,「

不过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现在我片面宣布,取消0214的约定。我不

会祝福你和苏明荃,因为我不相信你能让苏明荃幸福快乐。」

  我呆站在原地,看着赵敏学妹面无表情地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冷风拨动她低垂额前的发丝,她转身快步离去。

  树影和她的纤弱的背影时而交错,浮动的寒风吹散云片,连淡黄色

的月光也突然消失无踪──就在她转身的这一瞬间。


  2004年1月10日结束前二十一分钟。赵敏学妹终于说出她喜欢我,

在三秒之后,她同时也决定结束『喜欢我』这件事。直到2004年1月11

日早上六点,我都还在没有月光也没有晨光,寂冷的大安森林公园里

走着。那不叫散步,因为我完全没有闲适的心情,我只是绕着圈,一

步一步,不停地走着。


  在电影『重庆森林』里,金城武想把林青霞的生日祝福制造成保

存期限长达一万年的记忆罐头。那台词是很简单的:如果非得要印上

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部电影,就像我不知道赵敏学妹是怎么

了。也许我的比喻和联想过份失当,但是我想我曾说过,我的国文程

度是非常需要别人谅解的。


  星期日早上九点整,我洗完澡,刮完胡子,喝下一碗安东尼学长

煮的白粥,然后换上淡蓝绿色的睡衣,钻进被窝。


  这一睡,就睡到下午三点多。我什么梦也没做地醒来,走下床,

拉开落地窗的窗帘。手机有三通未接来电,都是明荃学妹打的。我揉

揉额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喂,学妹,你有事找我?」

  「学长?」明荃学妹松口气似地,「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发生什

么意外了。我打了好几次手机,你都没接,吓了我一大跳。」

  「不好意思,我在睡大觉。」

  「真是让人担心,害我还打给以琤,问她有没有你的消息呢。」

  「喔喔,辛苦了。」

  「不会啊。不过我打给以琤的时候,她也正在睡觉。」

  「那…她大概不太高兴吧。」

  明荃学妹「咦」的一声,「你是不是跟以琤吵架了?」

  「没有。」我根本什么都来不及说。

  「完全──没有可信度。」

  「真的没有吵架。她只是不想再理我而已。」我放弃地说。

  「怎么会?」

  「学妹,你介意不介意我们换个话题?」


  在我和明荃学妹的对谈即将迈入新阶段之际,子翔忽然敲了敲我

的房门。我匆匆挂上手机,没想到子翔口中的客人是翰亚。


  我打起精神,替他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吧。」

  「刚起床啊?」

  「嗯。」我说,「你和学妹的事,我都知道了。」

  翰亚稍稍弓起背,「──亏我还挺喜欢她的,没想到还是你厉害。」
虽然知道赵敏学妹片面取消了二月十四日约定的原因,但是我

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例如向她解释这一切只是个误会,或者流着

泪尽诉心中情。

  因为在那天,当赵敏学妹转身离去时,我就已经有一种「当爱

已成往事」的感觉。而接下来坚定我放弃赵敏学妹的是,明荃学妹

在寒风中冻红脸,微笑中夹杂泪水,强颜欢笑的样子。明荃学妹没

说什么,只是静静等我回头,一言不发地。

  赵敏学妹冷冽的目光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杀伤力,并不是我不在

乎,而是她放弃了,连一个愤怒的目光都懒得施舍。我知道那意味


着什么──她已经替我做了决定。

  「学妹,很冷?」

  「是明荃。」

  「明荃,很冷?」

  她用力点点头,「学长,你不去向以琤解释?」

  「不去。」

  「咦?」明荃学妹睁大眼睛。

  「你饿不饿?」

  明荃学妹考虑了三秒钟,「有点。」

  「我们去二活看看有什么可以填肚子的吧。」我说完,很努力

很努力地伸手。

  明荃学妹这次考虑了近三十秒,终于还是伸出她的右手,「我

会记得今天噢。看来我又得向神仙姊姊澄清一个新误会了。」
  
  明荃的手很柔软,几乎没有重量;赵敏的手很光滑,几乎没有温度。

  明荃的微笑像日光,带着无与伦比的温暖;赵敏的微笑像星光

,一点点就能让全宇宙灿烂。

  明荃的侧脸散着稚气,让人不自禁地想呵护;赵敏的侧脸饱含

甜美,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明荃的发丝飞散成一种眷恋;赵敏的黑发像是甘味四溢的美梦。

  我牵着明荃学妹的手走向第二活动中心,试着让自己习惯。我

看着明荃学妹微笑的侧脸,不知为什么,心酸极了。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我约了翰亚吃晚饭。目前的我,可以说是

处于极度惊吓中。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一瞬间就痛下决心,我搞

不懂这一切到底是谁影响谁。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哪个清醒的旁

观者给我一个简单易懂的解释。

  「今天哪…我遇见了赵敏学妹。」我说。

  「沙朗二份,盐葱牛五花三份…嗯…」

  「然后,我决定放弃她了。」

  「…再来一碗海苔茶渍饭,盐葱猪五花二份,奶油野菜一份…」

  「我想,我应该跟明荃学妹在一起。」

  「还要那个上等菲力四份,饮料…可乐来两杯,就先这样吧。」

许翰亚面不改色地点完菜,等服务生走后,才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

  「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

  「嗯…这个嘛…」我的脸色很臭吗?

  翰亚一面打开纸包的卫生筷,「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交女朋友交

到这么痛苦的程度。你到底怎么搞的?」

  我把今天的事约略说了一遍,许翰亚脸色愈来愈来难。服务生

上了火盆后,他看着火光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这个王八蛋。你跟赵敏学妹是一回事,你跟明荃又是一回

事。谁说被赵敏学妹甩了,就得回去找明荃?如果你明天被明荃甩

了,是不是也要回去找赵敏?这件事在逻辑上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还有,不管你跟赵敏学妹会怎么发展,你都应该把最初的误

会解释清楚才对。把话说清楚后,你再下什么决定,都能更加理性

,不是吗?另外一方面,你一听完赵敏学妹说的话,就立刻向明荃

示好,这样会伤了明荃的自尊,也许她会觉得你只是把她当备胎。」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叹了口气,决定叫几瓶啤酒。
翰亚是对的。至少在理论上我找不出他有什么错谬疏漏。我一

时不知该说什么,明荃和赵敏学妹的身影在我心中同时扩散,我试

着觉得结束不是一件坏事,但是心却不由自主地激烈鼓动。

  烧肉店里人声喧闹,隔壁坐着一群跟我们差不多的大学生,有

男有女,在举办家聚的样子。一个皮肤晒成漂亮古铜色的女孩子似

乎注意到我和翰亚的桌上弥漫着肃杀的气氛,好奇地看了我们几眼

;不过,也许只是发现了大作家的身影而已。

  「关于我和明荃的事…」

  翰亚一面翻夹肉片,「你和明荃是你们之间的事,至于我嘛,

你就不用想太多了。我,一定会继续追明荃。」

  「为什么?」

  「我喜欢她啊。虽然我不知道我还会喜欢她多久,不过会一直

追到我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为止吧。有意见吗?」

  「没有。」我苦笑,「这是你的自由。可是你不觉得你会造成

明荃的困扰吗?」

  「我只是为她保留了另一扇门。」翰亚抬头,看着我,「听着

,负责任是一件好事;但是违背自己的真实感觉,则是一件非常愚

蠢的事。」

  「你担心我还是喜欢赵敏多一些?」

  「哈哈。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

  我一头雾水,「我不过是问你一个问题罢了──」

  「想想你是怎么问的──『还是喜欢赵敏』多一些──」翰亚

笑颜逐开,「你喜欢的人是赵敏哪。」

  我噤若寒蝉,已经无法辨别是我自己失言,还是翰亚太爱玩文

字游戏。我在心里复诵几次这句话,我想,翰亚是对的。终于,那

天秤不再平衡,我把偏向赵敏学妹一点点的部份,用蛮力扳回。

  「品南。」

  「嗯?」

  「倚天屠龙记你有读过吧?」

  「那是国小的事了。」

  「还记得张无忌选谁吗?」

  我点点头,「选了赵敏。」

  「我第一次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觉得张无忌真是一个百分百

王八蛋,不干不脆到了极点。要他跟周芷若拜堂就拜堂,一点坚持

都没有,每次读到那段就很生气。」翰亚顿了一顿,「不过看到他

鼓起勇气告诉周芷若,他和赵敏是刻骨铭心的相爱时,又觉得他勇

气可嘉。虽然很多人都说武侠小说是超现实的,不过人的情感模式

倒是千古不变,既然你走狗运有机会假扮张无忌,就学着好好搞定

自己的感情世界吧。」

  「如果有这么简单,我就不用坐在这里听猫头鹰念经了。」我说。

  「干!你这家伙给我有分寸一点,林杯(意译为:汝父)难得严

肃的说!」

  在烧肉店吃吃喝喝时,隔壁桌的漂亮古铜色女孩子,不停地往

我们这桌看,好像想确认什么。我用比较低的音量告诉翰亚,这家

伙是一面以快动作翻烤上等菲力,一面嗤之以鼻。

  「既然都决定要和明荃在一起了,就别再注意其他女孩子。」

翰亚如是说。

  「可是那个女孩子在看的人是你吧。」


  「无论如何,注意到别的女孩子就是犯了大忌。」

  「不过我明明就是无忌哥哥啊。」

  翰亚叹了口气,「你很冷耶。如果再冻伤我的肉,我就跟你拼命!」

  走出烧肉店时,大约九点左右,翰亚和我晃到附近的诚品书店

。才刚走进书店,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

  「对不起。」赵敏学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模糊,不确切。
虽然知道赵敏学妹片面取消了二月十四日约定的原因,但是我

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例如向她解释这一切只是个误会,或者流着

泪尽诉心中情。

  因为在那天,当赵敏学妹转身离去时,我就已经有一种「当爱

已成往事」的感觉。而接下来坚定我放弃赵敏学妹的是,明荃学妹

在寒风中冻红脸,微笑中夹杂泪水,强颜欢笑的样子。明荃学妹没

说什么,只是静静等我回头,一言不发地。

  赵敏学妹冷冽的目光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杀伤力,并不是我不在

乎,而是她放弃了,连一个愤怒的目光都懒得施舍。我知道那意味


着什么──她已经替我做了决定。

  「学妹,很冷?」

  「是明荃。」

  「明荃,很冷?」

  她用力点点头,「学长,你不去向以琤解释?」

  「不去。」

  「咦?」明荃学妹睁大眼睛。

  「你饿不饿?」

  明荃学妹考虑了三秒钟,「有点。」

  「我们去二活看看有什么可以填肚子的吧。」我说完,很努力

很努力地伸手。

  明荃学妹这次考虑了近三十秒,终于还是伸出她的右手,「我

会记得今天噢。看来我又得向神仙姊姊澄清一个新误会了。」
  
  明荃的手很柔软,几乎没有重量;赵敏的手很光滑,几乎没有温度。

  明荃的微笑像日光,带着无与伦比的温暖;赵敏的微笑像星光

,一点点就能让全宇宙灿烂。

  明荃的侧脸散着稚气,让人不自禁地想呵护;赵敏的侧脸饱含

甜美,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明荃的发丝飞散成一种眷恋;赵敏的黑发像是甘味四溢的美梦。

  我牵着明荃学妹的手走向第二活动中心,试着让自己习惯。我

看着明荃学妹微笑的侧脸,不知为什么,心酸极了。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我约了翰亚吃晚饭。目前的我,可以说是

处于极度惊吓中。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一瞬间就痛下决心,我搞

不懂这一切到底是谁影响谁。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哪个清醒的旁

观者给我一个简单易懂的解释。

  「今天哪…我遇见了赵敏学妹。」我说。

  「沙朗二份,盐葱牛五花三份…嗯…」

  「然后,我决定放弃她了。」

  「…再来一碗海苔茶渍饭,盐葱猪五花二份,奶油野菜一份…」

  「我想,我应该跟明荃学妹在一起。」

  「还要那个上等菲力四份,饮料…可乐来两杯,就先这样吧。」

许翰亚面不改色地点完菜,等服务生走后,才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

  「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

  「嗯…这个嘛…」我的脸色很臭吗?

  翰亚一面打开纸包的卫生筷,「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交女朋友交

到这么痛苦的程度。你到底怎么搞的?」

  我把今天的事约略说了一遍,许翰亚脸色愈来愈来难。服务生

上了火盆后,他看着火光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这个王八蛋。你跟赵敏学妹是一回事,你跟明荃又是一回

事。谁说被赵敏学妹甩了,就得回去找明荃?如果你明天被明荃甩

了,是不是也要回去找赵敏?这件事在逻辑上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还有,不管你跟赵敏学妹会怎么发展,你都应该把最初的误

会解释清楚才对。把话说清楚后,你再下什么决定,都能更加理性

,不是吗?另外一方面,你一听完赵敏学妹说的话,就立刻向明荃

示好,这样会伤了明荃的自尊,也许她会觉得你只是把她当备胎。」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叹了口气,决定叫几瓶啤酒。
翰亚是对的。至少在理论上我找不出他有什么错谬疏漏。我一

时不知该说什么,明荃和赵敏学妹的身影在我心中同时扩散,我试

着觉得结束不是一件坏事,但是心却不由自主地激烈鼓动。

  烧肉店里人声喧闹,隔壁坐着一群跟我们差不多的大学生,有

男有女,在举办家聚的样子。一个皮肤晒成漂亮古铜色的女孩子似

乎注意到我和翰亚的桌上弥漫着肃杀的气氛,好奇地看了我们几眼

;不过,也许只是发现了大作家的身影而已。

  「关于我和明荃的事…」

  翰亚一面翻夹肉片,「你和明荃是你们之间的事,至于我嘛,

你就不用想太多了。我,一定会继续追明荃。」

  「为什么?」

  「我喜欢她啊。虽然我不知道我还会喜欢她多久,不过会一直

追到我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为止吧。有意见吗?」

  「没有。」我苦笑,「这是你的自由。可是你不觉得你会造成

明荃的困扰吗?」

  「我只是为她保留了另一扇门。」翰亚抬头,看着我,「听着

,负责任是一件好事;但是违背自己的真实感觉,则是一件非常愚

蠢的事。」

  「你担心我还是喜欢赵敏多一些?」

  「哈哈。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

  我一头雾水,「我不过是问你一个问题罢了──」

  「想想你是怎么问的──『还是喜欢赵敏』多一些──」翰亚

笑颜逐开,「你喜欢的人是赵敏哪。」

  我噤若寒蝉,已经无法辨别是我自己失言,还是翰亚太爱玩文

字游戏。我在心里复诵几次这句话,我想,翰亚是对的。终于,那

天秤不再平衡,我把偏向赵敏学妹一点点的部份,用蛮力扳回。

  「品南。」

  「嗯?」

  「倚天屠龙记你有读过吧?」

  「那是国小的事了。」

  「还记得张无忌选谁吗?」

  我点点头,「选了赵敏。」

  「我第一次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觉得张无忌真是一个百分百

王八蛋,不干不脆到了极点。要他跟周芷若拜堂就拜堂,一点坚持

都没有,每次读到那段就很生气。」翰亚顿了一顿,「不过看到他

鼓起勇气告诉周芷若,他和赵敏是刻骨铭心的相爱时,又觉得他勇

气可嘉。虽然很多人都说武侠小说是超现实的,不过人的情感模式

倒是千古不变,既然你走狗运有机会假扮张无忌,就学着好好搞定

自己的感情世界吧。」

  「如果有这么简单,我就不用坐在这里听猫头鹰念经了。」我说。

  「干!你这家伙给我有分寸一点,林杯(意译为:汝父)难得严

肃的说!」

  在烧肉店吃吃喝喝时,隔壁桌的漂亮古铜色女孩子,不停地往

我们这桌看,好像想确认什么。我用比较低的音量告诉翰亚,这家

伙是一面以快动作翻烤上等菲力,一面嗤之以鼻。

  「既然都决定要和明荃在一起了,就别再注意其他女孩子。」

翰亚如是说。

  「可是那个女孩子在看的人是你吧。」


  「无论如何,注意到别的女孩子就是犯了大忌。」

  「不过我明明就是无忌哥哥啊。」

  翰亚叹了口气,「你很冷耶。如果再冻伤我的肉,我就跟你拼命!」

  走出烧肉店时,大约九点左右,翰亚和我晃到附近的诚品书店

。才刚走进书店,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

  「对不起。」赵敏学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模糊,不确切。
赵敏学妹的「对不起」才说完,我的手机又有新的插拨;是明

荃学妹打来的。我用力地喂了好几次,赵敏学妹才发出声音。


  「我要跟你说对不起。」

  「我听到了。」我说。明荃学妹的来电仍在等候。「可是,你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因为我觉得应该要说对不起。」

  「嗯?关于哪件事?」明荃学妹挂上电话。

  「关于我很凶地取消0214约定的事。」

  「噢,那件事啊……」我站在畅销排行榜前,让身体发着呆。

  「你如果随随便便就原谅我,我会觉得你是个王八蛋。」赵敏

学妹说。

  我叹了口气,「那件事确实让我觉得很苦恼。」

  「真的?」

  「真的。」

  「……我的手机有看不见号码的插拨,我待会儿打给你。」

  「学妹再见。」

  结束和赵敏学妹的通话之后,我本想打给明荃,但是不知道赵

敏学妹什么时候又会来电,还是先和她谈完再说。


  我一面想,一面不自觉地晃到常看的作者架上,浏览着最近新


书。过了十五分钟,我买了两本卜洛克的作品,结完帐后,手机依

然静悄悄地。不只赵敏学妹,连明荃也没有再打给我。

  「学长,好巧。」我才一走出诚品,就看见安东尼学长迎面走

来。他还是老样子,皮裤皮衣,大波浪金发。

  「嗨!品南,真的很巧耶。要回去了吗?」

  「还没,大概会四处晃晃吧。」

  安东尼学长笑道,「对了,有件事我一直还没告诉你,我放弃

中文所了。」

  「放弃?学长,你是指,你不拿学位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想去法国。」安东尼学长拨拨长发。


  「呃…」我硬着头皮,「学长啊,就算不去法国,留在台湾,

你还是可以继续当你的安东尼啊,我想中文所的博学鸿儒,还不至

于古板到那种程度啦。」

  「哈哈哈!谁跟你说是因为我这身装扮的?我只是想换个方式生活。」

  「例如在脸上涂白粉,点美人痣,戴上银灰色的假发,穿上紧

身裤袜伪装路易十四时代的贵族吗?」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不禁在心里描绘出安东尼学长的新造型

,其结果岂是一个「干」字了得?安东尼学长,千万别做傻事啊。


  「品南,」安东尼学长伸手按住我的肩膀,「做人有想像力是

好事,不过你不觉得你想得未免太多了吗?」

  「啊?」

  「我想去法国,当厨师。」安东尼学长脸上逐渐散发出光采,

「我混了快三十年,才知道自己喜欢的事是什么,即使我是一流大

学毕业,即使我知道『马』字有十种写法,那也没用。我只想做令

自己开心的事,高高兴兴地走自己选的路。」

  我有些伤感,「那,决定什么时候走呢?」

  「等你搬完家,子翔找到房子,我就要走了。子翔也说,那房

子如果我和你都搬走,他也不想再住下去。」

  「我们认识好像才是昨天的事。」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安东尼学长笑了笑,「伤感的


话再说还是伤感,何况,我跟你也还在这里。」


  目送安东尼学长背着大包包走进诚品,我只想诚心地祝福安东

尼学长。还没看到他收拾行装,我已经开始怀念他的大波浪金发,

还有某次吓倒我的月光仙子头,以及在饭桌旁敦促我跟子翔喝十全

大补汤的鸡婆样。

  我察觉自己眼眶有点泛红,连忙深呼吸几口。冰凉凉的空气刺

痛鼻腔,几秒后,台北市气温骤低的冬夜,开始飘落当不成雪花的雨点。
凌晨一点四十分。我洗完澡,把头发稍微弄干,坐在书桌前。每

次一考完期末考,接下来的日子就会开始加紧念书。因为一考完就痛

下决心,下学期要追分成功。

  我的决心通常持续十天左右,也就是说,当所有大学生都因考完

期末考而欢呼时,还有一个我呆呆坐在图书馆里,死命地用手抄着一

本本法学讲义。

  考完大学联考那天,我熬夜解了二十几题数学竞赛的题目,写了

八篇堪称史上无敌蠢的作文(而且还同一题目),顺便把累积许久的地

图集拿出来重填地名和矿产。

  总是因为什么事件,我才会下定决心。就像我和明荃的交往,是

建立在赵敏学妹的误会上。一旦认清这点,我就觉得很对不起明荃及

翰亚。乱。现在,我就只能想到这个字。

  我想找人说说话,即使是一句晚安都好。于是我甘冒奇险,走到

离我最近的子翔房前,伸出右手成拳状,敲了五下。

  约莫十秒后,有人闷哼一声,下了床,披上衣服,走向门。我本

来松了一口气,但当门一打开时,我又不自禁地倒抽一口气。


  一个短发蓬乱,睡眼惺忪的女孩子站在门后,几乎睁不开眼,「

同学,这么晚了,有事吗?」

  「抱、抱歉──」我一时语塞,手足无措,「这个──我是──

我本来是想──那个──」

  短发女孩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我去叫他起来。」

  「等一下,」我情急之余,一面搔头,一面摇摇手,「不用叫他

了。抱歉吵到你了,晚安。」

  「晚安。」女孩子关上房门。有些用力地按下喇叭锁。

  安东尼学长的房间没人应门,他大概会在诚品熬夜念法文吧。我

穿上夹克,拿着钥匙和伞出门。


  我坐电梯到了十二楼,在爬上通往顶楼的阶梯前,我在赵敏学妹

家门口站了一阵子。我好想好想知道,我到底喜欢的是她还是明荃。

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赵敏学妹的脸蛋我已记不清楚,但却仍然重复

不停地想着她。


  「门铃是你按的?」

  赵敏学妹家的门,冷不防地打开。只见她穿着白色睡袍,和同款

拖鞋,疲倦地站在门后。她似乎有些意外看到我。

 「门铃是你按的?」她又问一次。

  我摇摇头,「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然后呢?」

  「安东尼学长要去法国了。」

  「然后呢?」

  「子翔在睡觉,开门的是个女孩子。」

  「然后呢?」

  「我在你家前面站了好久,可是没按门铃。」

  「然后呢?」

  「你开门问我是不是按了门铃。」我说。

  「噢。」她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我想说话,可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雨变大了。我望向楼梯间的窗户,雨声开始干扰我们的谈话。赵

敏学妹苍白地倚着门一会儿,接着拿出那双男用拖鞋,丢在我面前。

  「有时候,我是指有时候,很偶然的时候,会不会特别想要见到

我?」赵敏学妹坐在饭桌旁,书上摊着一本小说。

  「有时候,会想到你。接着就不得不想到明荃。」

  「这本小说很好看。」赵敏学妹忽然拿起桌上的小说,把封面朝

着我。「看过吗?」

  「看过。」我点点头,「不过男主角是个王八蛋。」

  「为什么觉得他是王八蛋?」

  「因为我看不起不负责的男人。」我缓缓地说着,左胸内藏着炸


弹,时间所剩不多。「他不应该想要抛弃妻子和两个女儿,去追求岛本。」

  「可是他爱岛本啊。」

  「但是有纪子也爱他,而且他和有纪子生了两个女儿。」我说。

  赵敏学妹把小说丢回桌上,「坦白说,岛本是个坏女人。至少我

是这么觉得的。她根本不应该出现。」


  那本小说叫《国境之南,太阳之西》。我盯着封面好一会儿,然

后换回自己的鞋子。赵敏学妹在我背后开口。

  「跟你讲电话时的插拨是明荃打的。如果我的手机没有插拨,或

者她的来电有号码,我就不会接;如果我不接,我就会和你继续说话

,直到我能说出『非常喜欢你』为止。」
如果非得要给这刻一个限期,我希望是一万年。

  雨默默地下着。客厅的窗外模糊成一片幽黯不明的蓝色,暗沉地让

人心痛。我穿好鞋子,赵敏学妹站在原地不动。我的呼吸渐渐急促,不

能说谎。是的,不能说谎。我转身看着苍白如月的她,我觉得自己毁了

这一切。

  「非常喜欢你。」赵敏学妹说,「从第一次在公园,你陪我玩溜滑梯起。」

  「我?」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女孩子?」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想是因为,你最后一次陪我玩溜滑梯的时候,被我撞成脑震荡

的关系吧。」她吐了吐舌头,换上轻松的表情,事不关已似地陷入回忆

,「因为我太贪玩了,竟然背对着地面往下滑,多亏你冲上前抱住我,

结果我没事,你却跌破了头。」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我毫无记忆。

  「十几年前的事。在我全家搬去日本前。」她继续说,「其实我对

这件事印象并不深刻,只是一直很害怕溜滑梯和公园里的游乐器具,常

常梦见自己从高处跌下。不过在梦里,也总是有你救我。」


  我知道自己小时候曾经受过不小的伤,在后脑勺还有针缝伤疤,但

是没听人说过,我也只是单纯以为,那只是玩耍造成的小意外。

  「喂,你在发什么呆?」她的声音接近我。

  「没什么。」

  「被像我这样漂亮聪明的女孩喜欢上是你的福气。」赵敏学妹抬高

脸,和往常一样高傲,「你应该要很感动;毕竟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

  「我很感动。」我是由衷的。

  「我不相信。」

  「我真的很感动。」

  「我真的不相信。」

  我苦笑,「那要我怎么证明?」

  「不用证明。」赵敏学妹挑挑眉,「好了,我想对你说的话,都说完了。」

  「你忘了说:『你可以走了』。」我说。

  「你当然不能走。」她说,「因为你的话还没说清楚。」

  「我的话…」

  「我只希望你亲口对我说,你下了决心,你喜欢苏明荃。」

  「这样你会比较开心吗?」

  赵敏学妹淡淡一笑,「我会死心。」

  「我真的很讨厌《国境之南,太阳之西》的男主角。」

  「我知道。」

  我深呼吸,「所以我不愿意跟他一样自私。」

  「我知道。」学妹又说了一次。

  「我,喜欢苏明荃,我要和她在一起。」

  「我知道。」赵敏学妹嘴角轻扬,一滴泪水从她右眼滑落。她很快

地伸手抹去,笑得比以往都还灿烂。


  我很想面带微笑说再见,但是我办不到。我试着回想明荃说话的样

子,但是从脑海里飞奔而出的是初见面时,我吐在赵敏学妹身上的凄惨记忆。


  「再见。」赵敏学妹一手捂在心口,一手替我拉开大门。

  「有一件事我希望你知道。」

  「嗯?」

  「从我吐在你身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只是一面看

着她,一面痛骂自己不想活了。

  「再见。」赵敏学妹重复了一次。

  「再见。」
我依依不舍地看着赵敏学妹关上门,站在电梯前发着呆。为什

么要依依不舍?我问自己。因为已经结束,不会再来。




  谈恋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从寒假开始,我就跟明荃手牵着手

,逛遍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到后来实在无处可去,所以就开始逛逛

我常去的地方。包括西门町的淘儿。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来,一走进淘儿就觉得了无生气。我在一楼

随处晃晃,发现大量CD垃圾似地堆放着,特别是上面印有「畅销」

、「金曲」之类令人倍觉讽刺的流行歌曲。我不禁皱起眉头,明荃

关注地开口。


  「怎么了?找不到你要的吗?」

  「这里好乱。」我按着拼音找,根本没见到南方之星。

「淘儿不是要结束营业了吗?所以比较疏于整理了吧。」明荃说。

  「结束营业?」

  明荃点点头,「很可惜对吧?这里一向可以找到许多难找的CD

,以后没有淘儿,不知道该去哪里逛。」




  我没说什么,把放在日语区架上唯一一张南方之星拿起,到柜

台结帐。淘儿真的要结束了。我一面想,以后到哪里找皮耶佐拉的CD?


  不自觉地,我想起赵敏学妹,不知道她的皮耶佐拉买齐了没有

?明荃不喜欢皮耶佐拉,她喜欢许慧欣孙燕姿,偶尔听听安德洛伊

韦伯音乐剧。




  明荃喜欢的和我喜欢的东西常常南辕北辙,政治立场完全不同

。但这不重要,明荃和我并不在乎这些相异,明荃几乎不提会让我

和她意见冲突的事物,也因此,我们之间的话题并不多。我花时间

去读翰亚的大作,想知道女孩在恋爱时需要什么,但徒劳无功。




  好几次在电话中,翰亚直接了当地说,明荃偶尔觉得我太冷淡

。我总是一笑置之,并不是非要腻在一起才算喜欢吧?当我一面这


样想的时候,一面又觉得可怕──也许换了赵敏学妹,我就不会这

么想。




  过完年没多久,家里的装修就完全搞定,我把书本全部亲自运

回去,至于日常生活用品就随意打包寄货运。每个人都有自己看重

的物品,我也是。只不过最看重的,通常也最无法带走。




  「安东尼学长。」

  「品南啊。」安东尼学长脖子上挂着耳机,左手拿着法文课本

,金色的长发上了发卷,和平常没两样。

 我把钥匙交给安东尼学长,「学长,这段日子真的谢谢你的照顾。」

 「客气什么?这都是缘份!」安东尼学长用法文课本大力拍拍我。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安东尼学长鼻头有些泛红,「

也许这是我们在台湾最后一次相聚了,有样东西送你。」




  安东尼学长转身入房,一会儿之后,拿着一片全新的CD──布

宜诺斯艾利斯的马利亚。安东尼学长把它交给我。




  「起初我真的觉得很吵,后来习惯它,接着我也喜欢上它。
品南,谢谢你。」

  我收下CD,不知道该说什么,「学长──」

  「明日隔山丘,世事两茫茫。」安东尼学长微笑着。




  我现在有两张《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马利亚》了。我只听安东尼

学长送的那张,因为我总是能感受到温暖;至于赵敏学妹送的那张

,我放进防潮箱里,并且打算忘了它。




  我要搬离时,子翔还在南部老家过着大少爷的梦幻生活。在最

后一天上午,我的手机传来他的简讯。


 『嘿,少女杀手,即使不同居,我们也还是同学,祝你顺利。』




  果然是子翔会说的话。我储存了这封一点也不感性的简讯,步

出了大门。我坐电梯直达B1的停车场,在电梯里几乎是定焦似地看

着12楼的楼层钮。

但是我终究没有伸手。把最后一箱书搬上车之后,我把车

开到新店翰亚家前。翰亚背着万年不败的旧包,另一手提着电脑。


  「从今天开始,就靠你多多照顾了,房东先生。」这是翰

亚上车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彼此彼此!」我微微一笑。

  「晚上我可以锁房门吗?」翰亚问。

  「当然可以,反正我有备份钥匙。」

  「……」

  「好啦,开玩笑的。」我说。


  「比我还冷,厉害。」翰亚话锋一转,「你和明荃顺利吗?」

  「很顺利。」

  「发展到什么程度?」

  「牵牵小手的程度。」我的勇气有限。

  翰亚摇摇头,「方家只有你一个儿子?啧啧啧,看来你爹

娘很难抱到孙子了。」

  「你这什么态度啊?」

  「我有说错话吗?」翰亚眯起眼,「我真是不明白,你怎

么会这么王八蛋呢?」

  「喂,注意你的措词。」

  「方品南,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得罪很多人了。」


  我瞪他一眼,「除了许翰亚、许翰亚还有许翰亚之外,我

不知道还得罪谁。」

  「苏明荃苏明荃苏明荃赵敏赵敏赵敏你你你。」翰亚严肃地说。

  「我并没有脚踏两条船啊。」

  「可是你让两个女孩子都不快乐。」




  翰亚似乎懊悔自己一时冲动,他按下车窗钮,点起烟,默

默地吞吐起来。我试着把注意挪回台北市伟大如常的交通上,

表面装作平静。


  明荃学妹是怎么的一个女孩子呢?




  我一面想着她眉眼间的柔软笑意,一面开着车。我想我是

喜欢她的,只是这种喜欢和她的人一样柔软,不是强烈。正当

我努力寻找适当字眼,用以记录这一切的时候,翰亚粗暴的吼

声把我强拉回现实。




  「干他妈的!你不要命了,超车超到对面去!在高架桥上

逆向行驶,你疯啦?!」

  「啊,意外。」我忘了打方向灯,硬是刹车回转,附近的

车拼命按起喇叭。


  「小心点啊你!我还没娶妻生子,不想跟个臭男人死在车

上。」翰亚涨红了脸,紧抓着车门不放。

  「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话才说完,车头就撞上前面那辆积架的保险杆了。翰亚

和我对望一眼,同时解开安全带。我熄了火,下车准备赔钱。


  对方是个中年浓妆欧巴桑,不过长相虽然不丑,但是横眉

竖眼,凶狠泼辣,气势凌人,身穿全套香奈儿高服饰(家母有

套一样一样的)。

  「这位女士,抱歉撞坏了你的车。」我有点作呕。

  「哼哼!」她满不在乎地看了眼保险杆,又看了眼我的烂

车,徐徐开口,「十万。」

  「十万?!你车子的保险杆连漆都还没掉,你就要价十万

?坑人也不是这样坑吧?!」翰亚怒从心中来。

  香奈儿浓妆欧巴桑不理翰亚,走回前座拿出皮包,再从皮

包里拿出支票本,「十万够赔你的车了吧?」

  「啊?赔给我?」

  我还在一头雾水,翰亚就已抢过欧巴桑的支票,「下次开

车小心点!我们走吧。」

  「可是…」这、这到底──

  「走吧!」


  我回到车上,才刚发动车,前面那辆积架就已经飞奔而去

。我皱着眉开口,「不是我们撞到她吗?怎么反倒是她赔钱给

我们呢?」

  「想也知道那个欧巴桑一定是无照驾驶,不想闹上警局,

索性赔钱了事。」

  「噢…可是十万块也太多了吧?」

  「一个单身女子开着积架,为了避免跟我们多纠缠,花个

十万块算不了什么。」

  「我不明白。」

  翰亚叹了口气,「不明白就不明白,把钱收好就行了。」


  到家之后,翰亚忙着整理他的新房间。我坐在客厅,把支

票仔细看了几遍,是真的现金票。也许还是得还给那个奇怪的

欧巴桑。我想,不知道全台湾有多少个开着积架,享受甩尾快

感的香奈儿欧巴桑噢。

「学长,过几天我们家要去高雄玩。」明荃坐在我对面,

慢慢切着羊排,「又馨和郁宏学长也要开车下来,你有空吗?」

  明荃不是问我要不要去,而是问我有没有空。我虽然比较

想在家看小说,但还是爽快地答应,「我有空啊。我载你吧。

是一天来回吗?」

  「在我叔叔的别墅住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再回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说。「正巧,我没去过高雄。」

  「真的?学长,你好像几乎不太出去玩喔?」

  「嗯。我很懒散,习惯守在自己的地盘上。」


  明荃把羊排切得非常小块,再淋上酱汁,接着慢慢地把羊

排送入口中。明荃是缓慢的。一切动作都是和缓无瑕,手腕举

起来的样子,紧闭双唇咀嚼的样子,轻轻拿起水杯的样子,都

是一样甜美地充满公主气息。


  难怪翰亚要称她为公主型美少女。我在心里暗自点头,很

高兴老天爷把这么美好的女孩子带到我面前。只是,明荃再美

再可爱,她还是赢不了在我心里另外那抹淡影。我真的喜欢明

荃,但是感觉和呼吸一样,无法阻止它自然发生。


  明荃是阳光,但赵敏学妹是氧气,我是深海动物(大海怪?)。

我不一定需要阳光,但是我需要水中的氧,即使非常微薄。


  「学长,你最近常常晃神喔。」不知道什么候,明荃面前

的羊排已经被收走,换上了草莓烤布蕾。

  「我最近熬夜读小说。」

  「噢?什么小说?」

  「以死亡人数取胜的推理小说。」

  「我还以为你忙着读结城大师的小说呢。」明荃笑了笑。

  「那家伙现在跟我住在同一屋檐下,光是看他的脸就觉得

充满故事性了。」我说。

  「嘻。可是,有空还是多看看吧。」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哪。」明荃脸红起来。

  「那我…拜托他写一点以死亡人数取胜的爱情小说好了。」


  忘记在翰亚的哪本小说里有这么一段话(如果我引用错了,

请不要责怪我):『没有人可以义无反顾地被爱,也不应该义无

反顾地爱人。当你义无反顾地被爱,你有可能像寒风屠杀蝶群

一样折磨爱你的人;当你义无反顾地爱人,你的心就会成为易

碎而刺伤自己的玻璃片。』


  我好几次想当面称赞翰亚,只是每当他在我面前大啖鸡翅


或者满嘴含着牙膏泡说话时,我的感动就掉进了厨房的水管里

,一去不回。


  原来,我是个缺乏勇气的人,连说一句赞美都要闷骚半年

以上才不甘愿地开口。就像现在,我坐在明荃学妹对面,跟她

距离不到五十公分,但就是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真实的心情。

  高雄寿山上的忠烈祠,是远近驰名的游览地点,也是情侣

们常去的地方。明荃和我,神仙姊姊和陈郁宏,一起来到这个

约会胜地,但是情况却完全不同。


  本来应该是立刻解散,各自带开,不过非常神奇地,陈郁

宏这家伙拎着啤酒跑到我身边,而神仙姊姊则拖着明荃到附近

乱晃去了。


  「让她们两个乱跑不太好吧?」

  「放心啦,除了我之外没人有那个色胆敢动又馨,至于你

家那个,有又馨在,很安全的啦。」

  「你这人真是的,竟然这么说自己的女朋友。」我说,「

你这么嫌弃她的长相,就拒绝她啊。」

  「办不到!」陈郁宏悠哉地喝了口啤酒,「又馨是长得很

『过份』没错,可是我就是喜欢她,喜欢上了,没办法。」


  我倒开始羡慕起陈郁宏,「那就不要说话损她。」

  「我也想啊。」陈郁宏收起开心的表情,「谈恋爱真是累人。」
  
  「你也有烦恼?」

  「我的烦恼不大,但是接二连三。」

  「喔?」

  「总是有人用很不以为然的口吻说我瞎了眼,放弃李孟晴

、孙若婷那么好的女孩子不要,喜欢上一个巨无霸世纪暴龙。

刚开始我还偶尔会反驳一下,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不过一直听

到这种说法,我头都快炸了。」

  「莫惧千夫所指,但求问心无愧。这句话除了做人处世,

也许感情上也用得着。」我一时有感。


  「多谢你金玉良言。」陈郁宏饶富深意一笑,「不过,你

自己也该好好想想这句话吧。」

从寿山回来的路上,明荃没说什么话,虽然和平常比起来

没什么不同,但是我总觉得空气中透着几丝诡异。


  「累了?」

  「不,我不累。」明荃直觉似地回答。

  「你看起来有些疲倦。」

  「没什么,在山上觉得有点冷。」

  「回去之后,要不要先吃点感冒药?」

  「不用了…睡一觉起来就会没事。」明荃说。


 「你不太想说话?」

  「不会呀。」明荃振作起精神,甜甜一笑,「你想太多了喔。」

  「真的?」

  明荃点点头,保持着笑容,「嗯嗯。」

  「那就好。」


  我不是近视,虽然平常不聪明,但是也不至于笨到哪里去

。我当然看得出来,明荃心情很差。但是在担心她之前,我反

而有些不解,为什么她不愿意把心里的事告诉我呢?也许,惹

她不高兴的,就是我本人吧。


  回到明荃叔叔文心路住处时,已经将近十二点。神仙姊姊

和陈郁宏住在饭店,我和明荃分别住在二楼走廊尽头左侧和右

侧,刚刚好门对门的房间。


  我住的房间有一张双人床,和简单的衣橱、梳妆台以及卫

浴设备。看得出来屋主有点洁癖,连床单都被浆得硬梆梆。


  一点左右,我洗完澡,穿着运动衫坐在床边。我一向不太

出门旅行,也因此很认床,这次我早就抱持着失眠的决心。


  「学长,睡了吗?」明荃轻轻敲了敲门。

  「还没。」我连忙把门打开,「要进来吗?」

  「嘘。」明荃示意我小声一点。

  「请进。」我小小声地说。


  我关上门后,明荃在床边坐了下来。我是第一次见到她穿

着那么…家居。明荃穿着黄色闪电鼠的连身睡衣,直亮的头发

垂在肩上。


  「学长,睡不着吗?」

  「有点。因为我是属于比较会认床的类型。」

  「那你不应该来的呀,这样不是会很累吗?」明荃问。

  我笑了笑,「虽然说会认床,但也不至于完全睡不着,只


是要花多一点时间习惯而已。」

  「可是…你应该先告诉我的。」明荃鼓起腮帮子,「我可

是你的女朋友喔!」

  「喔…下次如果还有旅行,我一定会告诉你的。那你呢?

你也睡不着?也认床吗?」

  「没有,我常常来玩,不会认床。」明荃说完,低着头,

似乎在想些什么。

  我看着明荃,「你有什么话就说啊。」

  「…又馨和郁宏学长进展的好快喔。」明荃意有所指,「

昨天又馨说,她和郁宏学长常常一起过夜。」

  「噢。」我笑了笑,「以陈郁宏的为人,这很正常的。」


  「他们这样算很正常…那…学长…我们不就很不正常了吗?」

  「话…不是这样说的吧?」我闻言脸红起来。


  说真的,我到现在还是没想到『那件事』。从跟明荃交往

以来,牵手已经是我的极限,别说『怎样』她,如果明荃想『

怎样』我,搞不好我还会奋力挣扎逃走呢。不过我想,明荃应

该是不至于这样,她只是有些困扰罢了。


  「学长,你觉得我没有吸引力吗?」

  「怎么会?你这么可爱,这么漂亮,非常有吸引力。」我

说。可爱是真的,漂亮是真的,可是还无法让我完全克服自己

的心理障碍。

  「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很远,很远。」即使在说这句话

的时候,明荃还是带着微笑,「或许走得太快也不是一件好事

…总之,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明荃啊。」

  「嗯?」

  「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没关系的。」我说。

  「不过…要我像以琤那样说话,很困难。我,本来就不是她。」

明荃平淡地说。
我望着明荃,她也看着我。空气中飘散着不愉快的分子

,月光静静地在窗外摇动。那种无声地起伏,就像我和明荃

之间奇妙的对峙。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吞了口唾沫,「你是你,她是她。」

  「我知道我是我,以琤是以琤。可是…有时候我好想成

为以琤,一旦脑子里浮现了这样的想法,我就开始讨厌自己

。」明荃的眼泪寂静地流下,像是某个不知名的南方森林里

,无声的河流。


 我把双手放在明荃微颤的肩上,「明荃…对不起,都是

我不好。」

  「不是的…」她说,「是我自己不好。我太爱胡思乱想

了。你明明就在这里,你明明就在这里…你明明就...在这里。」


  明荃颤抖得更厉害了。我蹲了下来,握住明荃的手,她

的眼泪滴落在我的手背。看着明荃流泪的样子,我不禁用力

地责怪自己。就在我准备好好骂自己的时候,我忽然茫然起来。


  我该责备自己什么呢?我该怪自己还想着赵敏;还是怪

自己不应该因为一时任性,冲动地选择明荃,到最后同时伤

害了大家?


  如果说,在寒风中流着眼泪的明荃是我心动的契机;那

么现在,在薄弱的月光下流着眼泪的明荃,是我死心的关键

。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真正死心,关于那个曾经住在十二楼

,凶狠泼辣的学妹。


  「…我哭的样子…很难看噢?」

  「很难看。」我握紧明荃的手,「所以,以后不许再哭了。」

  「我只是突然感伤起来。我不会叫你把以琤忘得一干二

净,因为我讨厌见异思迁的人。」明荃抬起头,泪痕在月光

下格外清晰。

  「…明荃,我想问你一件事。」我说。

  「问吧。你也不许对我太客气。」明荃终于笑了。

  「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看起来很无辜,很无辜。」明荃拿起面纸,按

着眼眶。

  「我?」

  「既笨,又无辜的样子。」她看着我,轻轻地笑着,「


而且很纯情似的。」

  我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迎新茶会里,我给

你的印象是『既笨,又无辜,好像纯情』。感觉上有点差劲。」

  「嗯…第一印象是这样没错,可是呢,我第一次见到你

,并不是在迎新茶会上。」

  「喔?」我好奇起来,「那是在什么时候?」

  「在成功高中。」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念建中,你念北一,为什么我

们会在成功见过面呢?」

  「在你一生中,你总有去过成功高中吧?」

  「是有去过…只有一次…难不成?你是那次──」我完

全呆住。

  「我是二辩,被你吐满全身的是我学姊。」明荃看着我

,「真的是缘份,对不对?」

  是啊。我作梦也没想到,我和明荃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

我这辈子第一场辩论赛上。我想起那天的赛程,题目是老掉

牙的「安乐死」。我自己说了什么已经完全不记得,对方的

成员是圆是扁我也完全没有印象,唯一还萦绕在我心中的就

是当时忍不住吐了北一女结辩同学一身之后,接踵而至的可

怕后果。


  「那场辩论,你是二辩?」

  「本来我只是和社团一起去成功观战,可是没想到有个

学姊咙喉发炎,我只好披褂上阵。」

  我愣了愣,「…隔了这么久,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明荃依旧笑着,「特别是你一边往后退

,一边大喊:『同学你没事吧?』的样子。真的好好笑。」

  「如果…我们不是同系,也许你就再也遇不到我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忽然用力收缩。我想到赵敏学妹的脸

蛋,在记忆中配上母亲大人的唠叨:『品南哪,你还记不记

得,我们以前住在木栅时,十二楼的邻居夏妈妈?后来搬到


日本去的那个夏妈妈?她家有一个小女儿,比你小一岁,常

常跟你去公园溜滑梯的那个小女生……』


  这些,真的都只是缘份吗?
我从来都不觉得开车是一件要命的事。即使偶尔处于非常

疲倦的状况下,也只是单纯地疲倦,并不会让我有其他想法或感触。


  不过,天天都有新鲜事。


  一夜没睡的我身体沈重,手一搭上方向盘,就觉得头痛得

很。我并不是没有长途开车旅行的经验,事实上在考上大学那

年暑假,我一个人在美国加州西南部开车旅行,最后一天沿着

只有一百五十多公里的七十九号公路飞奔,直到美墨国境交界

。好,这不是重点,原谅我。


  南下的时候我和陈郁宏各开一辆车,回程时神仙姊姊和明

荃交换了车,换成神仙姊姊坐在我的助手席上。原因并不是我

和明荃吵架或者郁宏他们吵了架。而是神仙姊姊是第三个有驾

照和行照的人,为了防止我驶上死亡大道,神仙姊姊自告奋勇

地来照顾我,并且在我快『不行』时接手。



  在这里,我真的很谢谢无条件出让女友的陈郁宏、贴心又

讲义气的神仙姊姊、还有体谅我处境,知道我不是要抛弃她的

明荃。过了台中之后,神仙姊姊和我换了位置,为了培养她开

车的情绪,她还准备了常听的CD。



  「学长,我开车比较快,你是男生,应该不会怕噢?」


  神仙姊姊的时速已经一百三十。我一想到这次旅行最大的

代价竟然是罚单,就不禁伤感起来。幸好神仙姊姊并不是一直

都处于冲动的状态,为了不要过份招惹警察,她还是放了油门一马。


  神仙姊姊一边听着泽田研二的歌曲,一边用右手食指敲着

方向盘打节拍。


  「学长。」

  「嗯?」

  「情人节快到了耶。」神仙姊姊忽然说。


  「嗯…」我不禁连想到0214作废了的约定,「又馨学妹…

你最近有没有赵敏学妹的消息啊?」

  「有啊。可是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神仙姊姊一扭方向盘,以非常漂亮迅速的角度超了车,直

视前方,「你可以直接问她啊。你又不是不晓得以琤的性格,

如果你直接和她连络会比较好吧?」

  「真的会比较好吗?」我忖思。

  「当然啦,如果把明荃也考虑进去的话,那就未必是如此了。」

  「真是一针见血啊。」我不禁苦笑。

  「学长,你到底在想什么?」


  「现在吗?在混乱中。」

  「我是说,关于明荃和以琤啦。」

  我摇摇头,「请恕我无法回答。要是我能清清楚楚的分析

这一切,不用你问,我也会说的。」

  「好可怜。」

  「什么?对不起,我没听清楚。」

  神仙姊姊强调似地说,「好可怜哪。我说你跟以琤。」

  「我嘛倒是还好,以琤她怎么啦?」

  「她很无聊似的。」

  「然后呢?」

  「就…老是想做一些傻事。哎,坦白告诉你也无妨,反正

说不说学长你都会混乱噢?」


  「是啊是啊。」我嘀咕着,「就是混乱嘛。」

  「以琤啊,最近不讲话的时候简直就跟富江没两样。」

  「你说的…是那个美得跟什么似的?那个富江?」

  神仙姊姊点点头,「嗯。漂亮得让人觉得世界就这样崩溃

也没关系,所以好多好多烦人的男生都蜂涌而上,然后以琤就

轮流跟每个男生约会。」

  「…你知道她约会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吗?我的意思是她该

不会藉此伤害自己吧?」

  「那倒没有。」神仙姊姊想了想,「要说安全是绝对没问

题。她只是老是说着重覆的话,问同样的问题。好比说:『你

喜欢皮耶佐拉吗?我最喜欢的是什么什么的什么』这样的问题

每遇到一个男孩子就问一次。」


 听到这里我沉默了。心脏像是被丢进绞肉机里打转一样,

粗暴的痛楚正像热浪袭击印度一样地袭击我。

「唷。回来啦。」替我开门的是翰亚,「高雄,好玩吗?」

  「不好玩。」我说。

  「和明荃宝贝吵架啦?」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叫她?」还真有点刺耳。

  翰亚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从你弃赵敏就明荃的时候啊。我

跟她说,同时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万人迷喜欢她,她不是宝贝是什么?」

  「我真是猜不透你啊。」

  「我们才猜不透你咧。」翰亚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隐忍着。


  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存心引我说话。为了义气和友情,


即使我现在只想回房间蒙住头大睡一场,我也不得不放弃美好的

床铺,转而配合翰亚的计划。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了。」

  「不要。」

  我火大起来,「你这家伙,耍什么个性啊?」

  翰亚哼了哼,「你都可以不说实话,为什么我就得说?」

  「我哪有不老实?」

  「喔!你最好是没有不老实啦!」



  翰亚讽刺说完,把玄关处的衣帽间打开,拿起信架上一封长

长的信。信的内容长不长我不知道,但是信套是很正式的西式信

套,特别的长。



  「我在灯光下试了好几次,还是看不到内容。昨天寄来的。

看完借我。」翰亚说。

  「干嘛借你?」我看着寄件人的名字,纳闷着。明荃…为什

么从高雄寄挂号信给我呢?

  「因为我刚刚打给明荃宝贝,我问过她了,她说我也可以看。」

  「再说吧。」


  我提起旅行袋,走回房间。我先把需要换洗的衣物丢进洗衣

篮,再把旅行用品收在原来的柜子,接着喝了杯可乐,换上轻松

的运动衫和牛仔裤之后,坐在沙发上,打开了左手边的立灯。


  在看信之前,我试着藉由那些动作平静自己的情绪。毕竟这

趟旅程中,从寿山之夜的陈郁宏,凌晨的明荃,回程上的神仙姊

姊到在家门迎接我的翰亚,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给了我许多刺激。

那不见得是不好的,只是我还无力去反刍这一切。



  信套是非常淡雅的紫色手工纸,信纸也是。



『学长好:

 最近,我想了非常非常多的事。因为一看到你的脸,我就有些

紧张,所以决定用信件来表达。请不要太担心,我只是有些话想

说而已。

 我对自己的长相或者能力都还算有信心,事实上这也是靠大家


支持而来。只不过,爱情的基准似乎不在这些事情上面噢?对于

学长你的看法,我总是非常在乎,但是却无法了解。简单来说,

就像我去参加某个没有基准和规划的比赛,不知道自己到底这样

做够不够。如果可以,学长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如果我一

直拜托,你会愿意说吧?

 当然我也知道,学长从一个看到女孩子就想吐的人,到现在慢

慢习惯和女孩子相处,其实都是以琤的功劳。虽然我很生气这点

,但还是要谢谢她。

 到底想说什么我也不清楚。刚刚在bbs上碰到以琤,她的名片档

引用某本书的话,说:『小朋友,所谓的爱情,就是为了你自己

的快乐而强迫另一个人跟你假装很快乐。』我看了之后好难过。

我讨厌那句话,太刺眼,但,我似乎就是那样的女孩子。


 我是不是,强迫你假装快乐?

                         明荃 』



  我把信反覆看了六次左右,接着摺回原来的样子,把信放进

信套中。我不知道该做出怎么样的回应。要我一边微笑一边说,

「噢,我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快乐的时候。」实在是办不到。我叹

了口气,把桌灯关掉,拿着信到翰亚房门口,从门底塞进去。我

到玄关拿了车钥匙和外套,穿上球鞋,决定出门透透气,散散心。




  我开车上了新生高架,接着下了新生高架,漫无目的在这城

市里游走。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收集像我一样的心绪,用一枘细细


的裁纸刀,把哀伤的部份轻轻割掉。



  不知不觉,我把车驶到了大安森林公园。和某个夜晚一样,

这里没什么人,月光孤独地四散。我把车停妥,正想穿越公园时

,看到了在不远处,赵敏学妹正缓缓地走着,朝着我走来。
她走着。似乎本来就是非得往这个方向,被迫而不甘

愿地往前走。那脚步有些迟疑地来到我面前。赵敏学妹换

了发型,确实是富江似的直发。穿着水绿色的漂亮短大衣

和黑色百褶裙,手上挽着淡绿色包包。怎么看,都不像专

程来逛公园的装扮。


  看着赵敏学妹的脸,有种东西打动了我的心。其实只

是那么轻轻的一下,如果不注意的话根本听不到那微弱的

内心声音。但,我听到了。我知道我的心在说什么,既然

听到,那就再也无法掩饰。


  「能再度呼吸的感觉真好。」我说。

  她缓缓地眨了下眼,以难得的柔和目光看着我,「什

么意思?」

  「对我而言,你就是氧气。我过了好一阵子缺氧的日

子,简直快要死掉了。」

  「这样,你的明荃会很难过。」

  「你知道吗?日本法律有一条规定。」我急促地说,

「在紧急时刻,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牺牲别人,是无罪的。」

  「我没修过那堂日文法学选读。」


  赵敏学妹轻蔑地看着我,仿佛我说了多么愚蠢的话。

是啊,我是愚蠢的,我这个举世无双天下无敌宇宙至尊的

白痴,之前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我是喜欢赵敏学妹的,不管她叫做赵敏还是夏以琤。

我想这么告诉她,也告诉其他人,但在那几乎脱口而出的

瞬间,明荃那夜蜷缩肩膀低泣的样子重新在我脑海里上演。


  我,退缩了。


  「方品南,不够狠,就不要谈恋爱。」赵敏学妹看透了我。

  「那,你够狠吗?」

  「不够。所以我没办法把你抢回来。」

  「我也不够。」

  「所以你丢不下她。」赵敏学妹说。


  我沉默了。接着,像是那日在碧潭一样,学妹朝着我

伸出了手。她的手心冰凉柔软,而且掌纹里不会有我。我

的右手是幸福的,跟她的左手一样。



  「上次你说,如果要知道你的事,得自己去查。」

  「是啊。」赵敏学妹点点头。

  「真的不能直接问你?」

  「那太没有诚意了。」

  「连一个问题都不行?」

  她考虑了一下,「就一个。」

  「你有多喜欢我?」

  赵敏学妹有点讶异地看着我,「我不喜欢你。」

  「真的?」我回望她。

  「真的。」她用力地肯定。

  「这么说,你爱我?」

  「是呀。我爱你。」她静静地微笑起来,平常显得锐

利的眉毛也弯成弦月。


  「谢谢你。」

  「你不应该谢我。」

  「为什么?」

  「如果我没有爱上你,你的生活就会宁静多了。」

  我摇摇头,「缺乏氧气的人,可是会脑死的唷。」


  每一次见到赵敏学妹收敛起横眉竖目,静悄悄的笑容

,我就感到一阵强烈晕眩。那笑容包含了许多难以理解的

成分,泛成奇异而深遂的海啸向我袭来,几乎就要摧毁我

所有意识。强大的情感浪潮滚动着,在她复杂的笑容里,

我被吞没。


  我想起那首叫做《波津》的歌,旋律在我的心里起伏着。


  人的命运是常在寻找爱情 常在暗处彷徨

  然后随风而去吧 Oh, My destiny

  泪尽而止

  当与你目光凝视 却又无法说出心里的话

  像海啸袭来般的惊慌、冲击、无助

  I know... 退怯的我 Hoo...

  在巧遇的那一瞬间之后 我说我宁愿死去

 在如镜子般的梦里

  是谁给了我一个微笑

  为什么如此喜欢你 却流着眼泪

  回忆里 总是每天下着...雨



  -----------------TSUNAMI/词.曲/桑田佳佑
像是许久没有谋面的情人,我和学妹坐在长椅上,手交

握着,说着许多许多的话。其实是很琐碎的,像是棉絮般轻

盈没有重量的话语,不停地交错。我清楚明白,这和我面对

明荃时的用心交谈不一样,现在我的脑部完全放松,不需要

考虑任何事,直接而迅速地对答。



  从楼下管理员先生的喜事、顶楼被锁住、子翔搬到了学

校宿舍、安东尼学长寄回来的明信片、冬季型的感冒啦,种

种话题,我们说着,偶尔倾听,然后相视而笑。


  「…好像,很晚了。」赵敏学妹忽然说。


  很难形容学妹说这句话时,周遭的气氛。像是在孩子们

精彩的游戏忽然被凶恶的大人给打断。我先是感到错愕,接

着心中充满不安,然后是怀着对明荃的歉疚和以上两种情绪

,回到了现实之中。



  看似没有尽头的夜,就这样「唰」一下的落幕了。我和

赵敏学妹依旧牵着手,走至我的车前,她说她是搭便车来的

,我当然非送她回去不可。赵敏学妹坐上了助手席,不太舒

适的样子。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她显然不想多说。


  接着我注意到了,赵敏学妹习惯把座椅尽量往后方靠,

让座位空间变大,而明荃恰好相反,她觉得座椅空间太大并

不舒服。于是我主动帮学妹调整座椅,回复以前的样子。


  「好伤感。」她突然说,「觉得自己是在借用这个座位。」

  「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开车了。」

  「为什么不开车?」

  「这样才公平,既然载不到你,当然也不该载她。」我说。

  「胡闹。」赵敏学妹正色地看着我,「你怎么会以为,在


感情的世界里会有公平存在?」

  「对不起。」我说。


  三分钟的车程很短,几乎是稍微转弯就到了我曾住过的那

栋大厦。我把车开进停车场,因为还有一大本停车券没用完。

我停好车之后,学妹对着照后镜理理额前的发丝,似乎在想些

什么。


  然后,在黑暗中,我吻了她。


  我回到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我脱下外套和鞋,头还昏

沉沉的。翰亚大概是听到我回来了,急匆匆地从房间跑出来。


  「你怎么搞到现在才回来?」

  「我才想问,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睡。」

  「明荃宝贝打电话给我,说你的手机没开,家里电话没接

。」翰亚瞪着我,「你干嘛啊?」

  「我去散步。」我心虚起来。

  「散步干嘛不接电话?」

  「因为要散个宁静的步。」

  「是吗?那你散步散得开不开心啊?」翰亚问。


  「还可以。」

  「那赵敏郡主散步散得开不开心啊?」

  「你─你想太多了。」我避开翰亚的目光。

  翰亚刺耳地笑了两声,「拜托,猫偷腥都知道要擦嘴,你

不要连猫都不如啊。」

  「啊?」我用手背抹了抹嘴,还留有淡淡香味。

  「明荃宝贝担心你的安危,你快回电话给她吧。真是的。」


  翰亚说完,就闪回房间。不一会儿,他的房内又传出敲打键

盘的声音。我忘记我是什么时候关掉手机的。仔细想想,我似乎

根本没带出门。


  「学长!你吓死我了。」明荃接起电话,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我真的好担心你!」

  「傻瓜,我又不是小孩子,会被绑架。」

  「可是…你会被诱拐啊。」明荃说。


  我呆了一呆,心口开始疼痛。我真的不想,用虚假的语气去

假装自己很快乐。但我不假装,明荃的眼泪会让我更加更加不快乐。


【心得感想】

看完之后,发觉人常常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失去了自己真正所想要的人事物!!



献花 x0 回到顶端 [楼 主] From:台湾固网公司 | Posted:2007-03-01 16:33 |

首页  发表文章 发表投票 回覆文章
Powered by PHPWind v1.3.6
Copyright © 2003-04 PHPWind
Processed in 0.077979 second(s),query:15 Gzip disabled
本站由 瀛睿律师事务所 担任常年法律顾问 | 免责声明 | 本网站已依台湾网站内容分级规定处理 | 连络我们 | 访客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