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 一 室 耳 ， 高 其 左 偏 為 樓 。 樓 可 方 丈 ， 窗 疏 四 辟 。 其 南 則 湖 山 ， 北 則 田 舍 ， 東 則 九 陸 ， 西 則 九 龍 恃 焉 。 樓 成 ， 高 子 登 而 望 之 曰 ： 「 可 矣 ！ 吾 於 山 有 穆 然 之 思 焉 ， 於 水 有 悠 悠 之 旨 焉 ， 可 以 被 風 之 爽 ， 可 以 負 日 之 喧 ， 可 以 賓 月 之 來 而 餞 其 往 ， 優 哉 游 哉 ， 可 以 卒 歲 矣 ！ 於 是 名 之 曰 「 可 樓 」 ， 謂 吾 意 之 所 可 也 。

曩 吾 少 時 ， 慨 然 欲 游 五 岳 名 山 ， 思 得 丘 壑 之 最 奇 如 桃 花 源 者 ， 托 而 棲 焉 。 北 扺 燕 趙 ， 南 至 閩 粵 ， 中 逾 齊 魯 殷 周 之 墟 ， 觀 覽 所 及 ， 無 足 可 吾 意 者 ， 今 乃 可 斯 樓 耶 ？ 噫 ， 是 予 之 惑 矣 。

凡 人 之 大 患 ， 生 於 有 所 不 足 。 意 所 不 足 ， 生 於 有 所 不 可 。 無 所 不 可 焉 ， 斯 無 所 不 足 矣 ， 斯 無 所 不 歡 矣 。 今 人 極 力 以 營 其 口 腹 ， 而 所 得 止 於 一 飽 ， 極 力 以 營 居 處 ， 而 所 安 止 幾 席 之 地 ， 極 力 以 營 苑 囿 ， 而 止 於 歲 時 十 一 之 遊 觀 耳 ， 將 焉 用 之 ！ 且 天 下 之 佳 山 水 多 矣 ， 吾 不 能 日 涉 也 ， 取 其 可 以 寄 吾 之 意 而 止 。 凡 為 山 水 者 一 致 也 ， 則 吾 之 於 茲 樓 也 ， 可 矣 。 雖 然 ， 有 所 可 則 有 所 不 可 ， 是 猶 與 物 為 偶 也 。 吾 將 由 茲 忘 乎 可 ， 忘 乎 不 可 ， 則 斯 樓 又 其 贅 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