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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成为向下流动的社会
天下杂志3月15日出刊 作者:黄靖萱
娇小的身材、精明干练的袁晓芳(化名),在规模二百人的中小企业担任高阶主管,身上扛着七千万的营业额。最近儿子进了小学,袁晓芳打算在台北市大安区买间离学区近的房子。 有天,房屋仲介打电话来,要他们去看一间四十坪大的公寓。仲介在他挂上电话前,赶紧提醒了一句,「记得带手电筒。」 那是一间三十年的老公寓,原屋主把隔间都打掉了,也没有水电,但一坪高达五十万,总价达二千万。袁晓芳关上手电筒,心也沉到了谷底。
袁晓芳和他先生都有大学以上的学历,两人年薪加总近二百万,不论是从人口统计、还是收入统计看来,他们都非常肯定自己是社会的菁英族群。但是,他们努力工作了十五年,面对三十年的老公寓却觉得如此遥不可及。袁晓芳不禁自问,「我还是中产阶级吗?这个社会还有中产阶级吗?」
学历不再保证工作机会,薪资成长被上升的物价侵蚀成负数,象征稳定的自有住宅成为奢望的空中楼阁,中产阶级抓不到任何上升的希望,开始觉得向下流动,成为许多社会共同的痛苦。
世界的共同危机──美、日、英中产阶级蒸发
美国,向来强调努力就有希望,但是最近调查却发现,年收入两万五千到七万五千美元的中等收入人口逐年减少,但两万五千美元以下,和七万五千美元以上的两个族群都在增加,社会因中产阶级萎缩,而形成中间凹陷的「M」字型。
日本虽然贫富差距小,但是最近的热门话题,却是「下流社会」。根据日本内阁府调查,二十到三十四岁的年轻族群,认为自己在社会上居于中间阶层的人,十年来掉了近十个百分点;而认为自己属于下层阶级的,却增加一三.三%。
英国则出现「IPOD世代」(iPod generation),说的不是苹果电脑推出的当红「iPod」,是指年轻一代承受没安全感(insecure)、压力大(pressured)、同时承担过重的税负(overtaxed)及高筑的债务(debt-ridden)四种压力,对人生丧失热情。
台湾也拉警报 实质薪资缩水、利率负成长、房价创历史新高,下流社会现象隐然浮现
可支配所得在台湾全社会中间二五%到七五%的家庭,他们所分配到的所得,在二○○一及二○○二年达到近年来的低点,即使近两年有缓步增加,但仍远不如整个一九九○年代的水准。
「现在就是生活愈来愈难,因为贫富差距不平均。我们特别恶化,中国的恶化好歹也是高经济成长换来的,我们没有成长,还陪着人家这样,说不过去,」立委暨台大财金系教授刘忆如说。
经济成长趋缓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薪资成长跟不上物价膨胀的速度。去年,受雇员工的平均薪资只有微幅成长一.三八%,但扣掉二.三%的物价成长率,大家的实质薪资其实在缩水,再加上利率负成长,财富难以累积,而房价却在这个时候,创下历史新高。
例如,近十年来,台北市平均房价增加二○%,现在正在历史高峰。但每户家庭的可支配所得却只成长一○%。而为了补填财政赤字的黑洞,政府近四年已变卖相当于九十个大安森林公园的土地。
三月初,对国内房市具重要指标意义的「信义联勤俱乐部」标售案,由新光人寿以平均每坪二七四万多元得标,创下国内住宅地价的最高天价,预估未来房屋建成后每坪售价将突破一百万,又是一座豪宅,把房价带到另一波新高点。
这一波波的豪宅,看在薪资所得阶级眼中,又是多虚幻。倒因为果的景气刺激政策,让人民苦不堪言。
一九八八年一波的房地产热,是由两位数的经济成长率牵动,但在经济成长只有四%的今天,房价为什么仍创下历史新高?追根究柢,因为政府对经济的着力点很弱。
政府期望借助房地产的活络,带动周边的效应,例如钢筋、水泥、玻璃、民生用品、家电等产业。
为了制造经济活络的假象,从二○○○年景气低迷开始,政府拨出低利房贷希望刺激买气,拨出的金额从三千两百亿到现在超过一兆元,加上银行推出的「百分百房贷」,人人看似买得起房子,却不知不觉将房价冲到一坪近三十万。
「这二、三年外在氛围都在鼓励买房子,贷款利率便宜,有些人是冲动性购买,像现金卡效应,好像不用什么钱就可以跨过购屋门槛。等到开始缴房贷后,才发现并不一定负担得起,」信义房屋协理张欣民说,「这是一个吊诡。」
张欣民认为,应该从经济成长来带动房地产,个人所得增加,大家有买房换房的意愿,带动房地产荣景,「有一个真正的基础在支撑,现在这个有点虚。」
下一代为何痛苦
学历虚胖,又碰上全球化竞争,双面夹杀就业机会,年轻世代一入社会就出现希望差
已奠定既有经济基础的中产阶级,都有这么强烈的压力,原本应是「中产阶级储备军」的大学毕业生,则是自觉往下层流动。
「我觉得我不是中产阶级,」六十八年次,出国念硕士回来已在出版社工作二年多的余佩芬说。她回到台湾找的第一份工作薪资三万出头,一星期七天几乎有做不完的工作,除了工作,几乎没有社交生活,也很少回家好好吃顿晚饭。「我父母在他们三十岁之前,就已经结婚、买了房子、车子,我真的非常非常担心,我根本没办法在三十岁时,同时拥有这些。我想我也不可能给我的小孩,像我父母给我的这种生活,」一头卷发、看来总是笑嘻嘻的余佩芬,说起和上一代的比较,她也不禁皱眉担心。
「我得到的是更多的教育资源,父母花了二百多万送我出国,照理要比我父母有更多的机会、更好的发展,我也没有不认真,也不奢侈,但为什么就是感觉做不到?」
主因来自全球化。在全球化的潮浪下,许多开发中国家及共产国家崩解,原本的三个世界并成一个世界,包括中国、印度的低技术、低薪资劳工大量释出,也将台湾卷入人力供需严重失调的潮流中。
其中光是电子五哥的外移,台湾至少就短缺了二十万个以上的工作。例如华硕在大陆的雇用人数约四万多人,而鸿海更是超过十万人。「台湾年轻人面对很大的压力,因为产业出走的背后是很多人来和他抢工作,」青辅会主委郑丽君说。
在国内,一方面产业出走、人力需求减少,一方面大学扩张,大学毕业生过度供给,双面夹杀大学生的就业机会。近年大学扩张,大专以上学历的学生,十年间从七十万人成长到近一百三十万,其中硕士生的成长率接近三○○%、博士生则成长超过一五○%,造成学历泡沫化,已无法垫高新世代的就业优势。
一九九五年,大专以上学历的失业人数仅有四万六千人,二○○四年,已超过十四万人,暴增三倍。相较全体失业人数,大专以上学历的失业人是在逆向攀高。
偏差价值观横行
既然年轻人拚命也抓不到机会,不如及时行乐,赚了就花,消费去
在一间大型金控公司的会议室里,挤满了新进的保险业务员,人资主管正在台上介绍公司的制度及业务员的福利。台下却有一张和别人兴奋表情呈对比的脸孔,他眯着眼,自顾自的想出了神,他此刻心里满是不服气,「我为什么会在这?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是考得上外交官的。」
事实上,他已经考了三年都没考上。因为近年来外交人员的名额缩减,而自政治、外交系所毕业的学生人数却大增,录取率从一四%,降到二○○四年只有三%。加上他在校期间的就学贷款,缓冲还钱的期限到了,他必须尽快找到工作。
即使顶着政治学硕士的学位,二十九岁的他一时仍找不到工作,只能勉强接受一个月基本薪资二万五千元的工作。他的梦,开始离他远去。
根据行政院主计处统计,台湾三十五岁以下的就业人口,十年来分配到的所得比例愈来愈少,从一九九二年的四○%降到二○○四年只剩三○%。
这个时候,社会的价值观就转为选择立即的快乐──消费。
国策顾问、中研院社会所研究员萧新煌观察,当发生「钱不是那么好赚」的感觉时,人的心中就会出现一种心态:「反正钱不好赚,也存不了,干脆花掉算了,」所以反而会注意在消费。
「过去是因为机会太多,你不去抓它太可惜了,所以拚命一天做二十个小时。」现在机会少了,干脆把钱拿去投资自己的文化、精神或物质生活,「但坏的一面是卡奴,」萧新煌说。
年轻人大胆消费,做了太多不负责任的选择,造就了包括卡奴、学贷族等社会问题。
这其实也是产业政策、教育政策的不完整所造成。例如银行在企业客户外移下,只好将火力集中在跑不掉的消费者身上。而过度扩张的大学教育,让使用就学贷款的人数及金额也不断膨胀。
令人担心的是,再加上有限的工作机会及收入,到最后,这群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的年轻人,在还没有正式踏出社会,就选择了放弃。如此恶性循环,难保我们不会真的和日本一样堕入「下流社会」。
「政府一直用政策鼓励消费,」中经院研究员吴惠林说,「为了追求经济成长,就要大家增加消费,这是非常大的迷思。」
吴惠林只好每次教课时,就不断向学生口苦婆心,希望大家能压抑对流行物质的欲望,回归原点检视自己真正的需要。包括消费及不断扩张的教育。
政府的立场,则应该帮台湾走出自己的产业政策,并结合教育。「让我们的年轻人在保有工作、做好工作的同时,也能过好的生活,」郑丽君说,「还是鼓励年轻人要迎向挑战,不要停在那里抱怨。」
【心得感想】
一篇令人读完后.....心情沈重的一篇! 台湾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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