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丛中,我们看到了猎豹(CHEETAH)。猎豹在当今世界已是罕见的
动物,唯有非洲大陆可见。套用一句英文即是:ENDANGERED ANIM
AL。这种猎豹体形不大,大约身长一米,体重五十公斤左右。但它超大的心肺使
它跑步时速可达一百公里,所以它们是赛跑健将汤姆森羚羊的大敌。我们在路边曾
望着跳跃奔跑的瞪羚,惊叹它们的快速灵巧。而当我们看到这只奔跑的猎豹后,才
体会到何为“矫健”。它全身的腱子肌随着它的跑动有节奏地波动着,浑身的金毛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们同车的德州老头一边不停地说:It is beaut
y,一边嘁里□喳一通猛拍。
阿里带我们到小河边,此时正是动物喝水之时。但见成百上千只非洲牛羚,斑
马,在小河旁饮水,在河边的小树丛中休息。牛羚“门儿门儿”的叫声此起彼伏。
时见两只牛羚抵角相斗。当我们车过,它们扬蹄奔跑。一时间,尘沙飞扬,遮天蔽
日。若是几十万只一起迁移,那是怎样的壮观啊!非洲牛羚和斑马是好朋友,斑马
的美丽花纹,俊朗的模样为丑丑的非洲牛羚群增色不少。斑马的黑白花纹,有如人
的指纹,一马一样,绝无重复。马身的正中央,是纵向的条纹,靠近后腿处条纹向
上方倾斜而去,前腿的花纹巧妙地把身子和脖子上的花纹结合起来,而马的臀部则
是横向的条纹。在画满了形状方向各异条纹的马脸上,很难看出它们的喜怒哀乐,
似乎每一张脸都差不多,但仔细看又各不相同。在这饮水的队伍里有大量的小斑马
和小非洲牛羚。小斑马十分可爱,它们条纹的颜色不及大斑马的深,呈浅棕色,条
纹比大斑马简单,唯马鬃如大斑马一样长,象刷子一样直立在脖子上,大大的眼睛
,天真的样子,象一匹匹好玩的玩具马。非洲牛羚一般在雨季刚开始时产下它们的
孩子。通常是一只母羚先生产,紧跟着一群怀孕的妈妈们突然一起开始生产。小牛
羚一生下几分钟之内就会跑。于是这一群牛羚一下子就增添了无数的新生命。新生
命也引来了狮豹和其它食肉兽。这些食肉兽也是在生儿育女期,小牛羚是最容易攻
击的对象。据说一只成年狮子每三四天要捕食一只牛羚或其他动物。然而新的生命
是如此之多,如从地上冒出来一般。尽管它们不断地被狮子吃掉,数量仍未见明显
的减少。
在河马塘,我们不但看到了十几只河马,还看到了一出生与死的活剧。
我们先看见了一只斑马背向着我们站在水里,水淹到它的臀部,斑马回头望望
我们,看不出一点异常。这时斑马开始左转向我们左前方的塘岸走去,它的腿似乎
被什么东西绊住,它一再想摆脱那东西。随着水越来越浅,我们看到一只丑陋的长
满鳞甲的大尾巴翘在水面上。噢,原来这只在塘边喝水的斑马被一只鳄鱼咬住了。
斑马想摔脱鳄鱼,它继续向我们这边的浅水走来。鳄鱼尽力将斑马拖回深水。每拖
一下,斑马就是一个踉跄,整个身子呈半圆形伏向水面。我们在岸上都屏住呼吸。
在浅水处,鳄鱼的前半个身子露出了水面。斑马站住了,它再次回头望我们。它的
花脸仍无表情,但又似乎用无助的目光望着我们。我多希望它再加一把劲,把鳄鱼
拖到岸上去。可是它和鳄鱼势均力敌,它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在等什么。离斑马
不远的岸边,一只朱鹭静立着,对近在眼前的生死搏斗无动于衷。此时交战的双方
都无动静,似乎都在积蓄力量。鳄鱼又一次发动进攻了。这一次,鳄鱼把斑马完全
拖倒。斑马仰面躺在水里。所幸水不深,斑马的头和一部分脖子还能露出水面。斑
马从水中挣扎着站了起来。趁斑马未站稳脚跟,鳄鱼又继续把它往深水处拖去。斑
马被拖得转了一百八十度,它现在完全面向我们了,水已淹到它的背部。斑马显然
知道它必须走到浅水中。于是斑马再度转过身子,背向我们一步一瘸地向对岸走去
。在这一回合中,斑马似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它的左前腿已登上岸了,它甚至把
鳄鱼也拖了上来。此时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只身长大约三米的斑马,被一条有
五六米长的鳄鱼紧紧地咬住了右前腿。当斑马把鳄鱼拖上岸时,它已力竭,它停下
来休息,它又奋力向岸上走,它想完全登上岸。鳄鱼的大嘴死咬住已被咬得只剩一
半的斑马的右前腿,一大块连皮带骨的腿部血淋淋地搭拉着。斑马的腿几乎快被咬
断了。它的每一下动作,我都替它痛一次。由于岸边地势太陡,由于它的前腿被咬
住,斑马一直无法成功地登上岸。它似乎意识到这一点,它又转过身寻找更容易的
塘岸。突然我前面的人站起来,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下意识地向右挪动,没想到一
脚踏空,差点掉进池塘喂鳄鱼。这时新的一个回合又开始了。斑马向我们这一边最
近的塘岸走来。在到达这塘岸之前,它必须涉过深水,而深水对它是最危险的。我
不知道,在经过了近半个小时的搏斗之后,它是否还有足够的力量应付。池塘的水
越来越深,渐渐地淹到它的头颈。它的鼻子刚刚能露出水面,它呼哧呼哧地喘着粗
气,不断地打着喷嚏,拼命地把水喷出来。它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岸边移动,有
几次它似乎要被完全淹没了,它的鼻子又挣扎着露出水面。终于它来到了浅水区,
它的大半个身子露出水面了。这真让人惊奇,原来我想它已精疲力竭,拼不过鳄鱼
了,而它居然还活着,顶镇定地站在那儿,刚才在水中那垂死挣扎的样子全不见了
。可见求生的欲望是多么强烈啊。我们的同车人恐怕在此呆得太久,催我离开。我
无法看到这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的结局,只好带着对这只斑马的担心和祝福离开
。
黄昏来临,夕阳下,几只马赛长颈鹿优雅地行走,它们时不时停下来吃相思树
叶。相思树枝上长满了刺,长颈鹿的舌头会灵巧地避开刺,卷入嫩叶。草地上,羚
羊们,斑马们,野牛们还在吃草。朱鹭已飞上树顶歇息下来。草丛中蹒跚而行的佛
兰克林鹌鹑(FRANCOLIN),顶着花冠的矮腿鹤急急忙忙地赶着它们的孩
子回窝。树上停着一只毫不引人注意的鸟。阿里告诉我们,这鸟叫“Go Awa
y”。 我们是该“Go Away”了。
夜就要来了,在夜幕降临后,待在大草原上是危险的。我们休息一夜,次日还
将东去格隆格隆自然保留地(NGORONGORO CRATER)。
(三)
三千两百平方英里大的格隆格隆自然保留地是由高原,火山口,火山,森林,
和沼泽地组成,低处为四千英尺,高处可达一万两千英尺。其中的格隆格隆火山口
是当今地球陆地上最大的死火山口。它以伊甸园般的广渺与美丽被称为世界八大自
然奇观之一。
虽然格隆格隆死火山口只是保留地的一小部分,但直径也有十二英里宽。从火
山口边缘到火山口底部有一千二百到一千六百英尺高,火山口底部面积达一百零二
平方英里。独特的地理和生态环境使其成为拥有三万只大型哺乳动物的天然动物园
。
我们从萨兰干第出来不久,就开始爬山。山上云雾缭绕,远远的可见几只长颈
鹿站在高坡上。阿里告诉我们此地是见到长颈鹿的最后一站。由于火山口的陡峭,
长腿的长颈鹿无法下到火山口里,所以这三万只大型哺乳动物中独缺长颈鹿。
沿着修筑在火山口的边缘的泥路,我们的车颠簸而行。此地多雨,路况较萨兰
干第更坏,许多地方已塌方。由于运输不便,筑路工人只能用当地产的红土垫一垫
,所以时有很惊险的场面出现。好在阿里经验丰富,每回都化险为夷。
到达格隆格隆SOPA旅馆,已是下午茶时分。在非洲大草帽式的大堂里,咖
啡,茶,和奶油烤饼的香气四溢。我端着茶,坐在一面为落地玻璃窗的阳台上,远
望火山口里急行的云,从云雾中露出的森林和湖泊,近看风中的草,草上的红花黄
花,草地旁的紫花灌木丛,巨树和巨树上的青藤,实在是一种享受。
这里的天气酷似庐山,云雾瞬息万变。黄昏时分,云开雾散,住客们纷纷来到
大堂后面,对着火山口拍照留念。欧美的年轻人外向开放,一杯饮料在手,搂抱着
尽情地享受这黄昏时分,鸟儿的歌唱和着年轻人亲吻的声音,好一派祥和的图画。
第二天一早,四轮驱动的吉普先沿着火山口的边缘开了一阵,然后就顺着陡峭
的山路下到火山口底。我一直不明白格隆格隆的含义,问了司机才知道,这是模仿
挂在牲畜身上的铃铛声。马赛人赶牛下火山口吃草,头牛身上会戴个大铃铛,一走
起来就格隆格隆地响,据说可吓跑野兽。
格隆格隆火山口与马亚拉湖一样,是座落在非洲大断裂带上。非洲大断裂带北
起黎巴嫩,南至莫桑比克,全长四千英里。从埃塞俄比亚的丹那可低地(DANA
KIL DEPRESSIN)到坦桑尼亚的马亚拉湖的这一段,剧烈的地下活动
将地壳撕裂,在地表劈开一条巨大Y字形的裂缝。当人们走在内罗毕以北三十英里
的平原上,在未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会发现平原突然下陷两千英尺。下陷处如墙
壁般的直立,断层的底部为延绵三十英里的平原。这平原的尽头,升起同样高度的
峡谷墙壁。这一片夹在峡谷中的平原,如走廊般向北伸展而去,整齐得给人以非真
实的感觉。这个大断层上有许多火山,火山湖。其中的三十个火山还有活动迹象。
位于断裂带的湖泊大多为咸水湖或冒泡的苏打湖。
虽然几百年以来,阿拉伯人的商队从肯尼亚的蒙巴撒跨越大断层做奴隶和象牙
交易,但直到十九世纪后半叶,大断层还未在地图上有所标识。这种无知是不奇怪
的。一方面,欧洲殖民的势力主要在沿海一带。另一方面,当地部落的强悍,地理
环境的险恶使大多数探险家驻足。从一八八零年起,陆陆续续地,有一些欧洲人从
肯尼亚方向对大断层进行探险。一张标识着大断层湖泊和高山的地图就从这些探险
家的行囊中,记忆里,一点点地如拼图般地拼凑出来。此时的地图不但不准确,而
且未标出是一条从东非到红海的大裂缝。到了一八九一年,一位从未到过非洲的维
也纳人,用他的地理知识和探险家的信息,宣布这是一条大裂缝。然而直到次年,
苏格兰的地理学家约翰格里高里(JOHN WALTER GREGORY)先
后两次从索马里和肯尼亚考察大裂缝,才证实了大裂缝的存在。现在我们可从卫星
图片上清楚地看到这道地球脸上的伤疤。
格隆格隆火山口是绿色的世界。火山口的上部是墨绿的森林,中部是碧绿的灌
木丛,靠近火山口底是大片的嫩绿草原,草原间有蓝绿的湖泊。
当我们的车向火山口底的马噶第湖边开去时,只见一大片粉红色的云霞环绕在
蓝绿色的湖边,倒映在微起涟漪的湖上。湖光模糊了这片云霞,绿树青草却明妍了
这片云霞。那是万千只火鹤织成的云霞。它们或低头啄食,或抬头环顾。有些在伸
展双翅,有些在优闲行走。火鹤的粉红色腿,粉红色嘴,白色羽毛下时隐时现的粉
红身子,映粉了湖水。马噶第湖是苏打湖。这种湖边生长着一种兰绿色的“ALG
AE”草,它是小型火鹤的主要食物。湖底的泥中一些软体和甲壳类动物是大型火
鹤的食物。而这两类食物中都含一种化学成分,一种类似于维生素A的元素,正是
这种元素使火鹤呈粉红色。当火鹤飞离苏打湖后,火鹤就变为白鹤。这样看来该是
湖水染粉了火鹤。据说人工豢养的火鹤也需喂食这种元素,以免让观赏的游人失望
。全世界大约有五百万只火鹤,其中的三百万只住在非洲大断裂带的苏打湖上。我
们的车惊起了火鹤,啊,一大片粉色的云飞起来了。此时不是“落霞与孤骛齐飞”
而是“火鹤与白云共舞”。湖上的粉红不见了,唯有青山白云静立于水中。
我们的车停了下来。一会儿,这片粉红的霞又飞临湖边。几只狐狸不停地绕着
湖晃来晃去,寻找着攻击火鹤的机会。火鹤们看来专心于水中之食,似乎并未提防
。但一旦狐狸迫近,火鹤会不露痕迹地向远处避一避,不经意间保持着警觉。
车行在广渺的草原上,成群的羚羊,鸵鸟,野牛在阳光下奔跑跳跃。几只豺狗
(HYENA)在离车不远的草地上行走。这些豺狗一副猥猥琐琐的样子,眼光从
不敢与人对峙。许多书上都说它们是无能的动物,只会吃狮子剩下的猎物。其实不
然,豺狗不但会“单枪匹狗”攻击,还会团队出击与狮子抢食。风吹草低,天阔云
垂,双角黑犀牛孤独地徘徊。由于犀牛角在亚洲的价值,使这种近盲的,与世无争
的食草动物成为偷猎者的主要目标。现在仅存的十几只为森林警卫队的主要守卫对
象,警卫队二十四小时地提防着偷猎者。
在一处水塘,几十块黑黝黝的大石头泡在水里。几只雪白的小鸟正立在石上。
忽然一块大石头翻了个身,呀,是大河马在享受水中的清凉。几世纪以来,非洲人
的长矛和欧洲人的火枪使河马学会在太阳落山后,才敢上岸吃草,白天都待在水中
。这种体重平均五吨的大家伙,除了自相残杀,恐怕唯一的天敌就是人类了。
晚餐时分,我们回到旅馆。在大餐厅里,我忽然发现,一对欧洲年轻人正是我
们在萨兰干第的河马塘见过的。我想他们也许知道那斑马斗鳄鱼的结局。我走到他
们的桌前,试着用英语问他们。但他们一脸茫然,显然他们不懂英语。我重复斑马
,鳄鱼和萨兰干第的名字,终于那位先生听懂了。他们用有限的英语加着西班牙语
告诉我,斑马没死,逃了。我回到座位,将这一大好消息告诉同车人,大家都不禁
欢呼起来。用过晚餐,我正走回我们的房间,忽然听到有人在喊“MS”。我回头
一看,正是那对西班牙夫妇。那妻子打开她的录像机,让我看伸出的小屏幕,哇!
那斑马正跳上池塘岸,一瘸一拐地跑进树丛。
尽管野生动物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是在工业革命之前,地球生态仍能维
持平衡。而今,除了非洲以外,地球上的大部份野生动物已被贪婪的人类所灭绝。
想一想,若干年以后,地球上除了人,只剩下一些被人类克隆的,供他们使用的动
物,那该是多么可怕的情景。若人类再吃一些能使之变得更“聪明”的药,地球上
只剩下人类中最“聪明”的那一部份,那些人类是不是会感到有些孤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