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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分享] [转贴] 树诰
树诰 由于7年前一个近于黑箱作业的欠妥兴建计划 引出了此篇废言...
【絮言】 不知何时开始,习惯会在一篇文章之前,絮絮叨叨地提一些不太相干的东西。不作楔子,不是绪论,那都太沉重了。絮言,只是在提笔之前,飞扬在心中未安的思绪。
从前写作,心中总会回荡着一些要不得的想法:文章,就是要头头是道,引经据典,议论宏肆,文笔洗炼,乃至乎微言大义……又或是该绮丽梦幻,光辉灿烂…… 上了大学,总该扔去一些包袱了吧!现在,我只想提一些故事。因为,生活中的每一刻,都是一段故事。
记忆中的故事,一个小孩,在一棵熟悉的大树下,总是这样开始的。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很热很热喔!太阳比现在大十倍,连海水摸起来都是烫的。还好,出现了一群英雄,把那些让天气变热的坏空气全部吃掉了。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吹到凉凉的风啦……」
「那些英雄到哪儿去了啊?」
「他们不爱说话,所以,慢慢被大家忘记啦……」
一. 没想到,我会第二次步入师大,为着新生训练。
之前来这里笔试、口试,似乎没有留下多少美好的印象。师大,其实并不大;师大之所以「大」,据说是大在它的理念、它的传承。只是,我的抱负在相较之下,似乎有点小得可怜。决心爱上这所学校,所以,我要赶紧找个心中的归属。
我那不可理喻的直觉向我提出了忠告:找种植物吧!
植物,是让我感觉自己贴近自然的重要媒介。想起故乡彰化的母校,平和国小,一进去就仿佛置身于公园,所有的建筑、设施都被绿意所围绕,甚至被树荫所连结。一个顽皮的孩子,每天爬树、摘花、捉昆虫,又怎能不爱上自然呢? 所以,在小学,我就习惯了大王椰,喜欢上美人蕉;国中有南墙成片的九重葛伴着我;高中也有老榕、木棉、杜鹃。而今,如果是在台大,我势必就该理所当然义无反顾地「选择」某条大道、某种灌木花丛;如果当初决定了成大,也许会是成功湖畔的阳光与绿意。但,师大……
二. 乡下来的孩子,竟傻傻的只会走正门。
所以,映入眼帘的,尽是规规矩矩整整齐齐,一群有条有理或圆或方的有机摆设品。惨遭碾轧的树篱所圈住的,是三色菫公式化的花团锦簇;而蒲葵、小叶榄仁,更是对齐得令人心悸。 至于榕树、茄苳、阿勃勒,也都未能参天,无缘去参透天机与生命的奥秘。因为,他们的根,早已无法尽情伸展,连呼吸喘息都如此不易,一棵棵仿佛被水泥、柏油重重的踩住了脚踝,于是,枝条绿叶纷纷忍不住疼,消磨了扶疏的志气。
我仿佛又见到了童年的绿色金龟子,后腿被紧紧系上了棉线,抛向天际。金龟子飞啊飞啊,尽管挣扎得再卖力,终究是飞不高,飞不远,只能在我头顶上打转。于是,金龟子倦了,不飞了,停到了我的袖口。好玩的我觉得无趣,把它移到树上,仍是一动也不动。
步入「诚正勤朴」之间(注1),却刚好目睹了一出暴力囚绿记。一方阳光中,引颈企盼的马拉巴栗被人砍了脖子,异常矮小的桂花也未能飘香,而那无力抢近阳光的小草们,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任凭水渍在身上点染斑斓。
三. 也许是吊诡的机缘与原则,我没能住宿,也没加入校园金融卡的行列,加上现代人似乎不流行「写信」这玩意儿,所以,开学近半个月,我始终没有从校内的邮局前经过。
该来的终究会来。心灵仿佛是受到某种感觉的召唤,不是前往邮局,却见着了邮局前等候的老树。
很少看到有哪一棵树能在这座校园里尽情扭曲、随意落点,爱站哪就站哪,任由路人的步伐向你迁就。也许是你的老资格,身旁的水泥丛林也都必须让你三分,喊你一声「老大哥」,所以,你能扶疏,你能傲意。 然而,在你的身上,仍是存在着受限于空间而遭斫折的遗痕。望着那枝干的横切面,我耳际竟响起了阵阵蝉鸣。
「唧唧唧唧、集棘即笈、极嫉即疾、急汲即寂、寂寂即吉……」
四. 我开始喜欢在老树下,独坐。所以,我又独坐在老树下了。
我坐的地方,是欣赏老树的绝佳位子,很巧的,也是人迹最少的位子,落叶聚集的角落。那是在横竖两栋楼的转角连接处,营缮组木工房前的阶梯旁。向前望去,你定会感到惊讶,老树那特殊巧妙的空间架构。 原本是被人们所强行分割,块垒分明的四区,却在这片画面中翕然汇聚,错落有致,各得其所。七棵老树,就予人一种置身茂林之间的错觉。仰起头,你所能看见的天空,也尽为修柯繁叶织成的天网所笼罩。
好熟悉的感觉啊!那记忆中连绵的榕树,那仿佛通往天际的阶梯,好想爬上去重温一番。只是,枝头已长得太高太远,而我,也回不到过去的童心一片。注视着老树的重重叠合,我调了调坐姿的角度,把心也叠了上去。
所以,看着老树,我笑了。
五. 老树有时也会感到孤独。所以,我会来陪伴他。老树寂寞得越频繁,我陪伴他也就成了习惯,习惯去倾听他特殊的语言。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落叶最终的使命,想必也当如是吧!
然而,起风的时候,枯叶狠狠地刮过铺地的柏油,竟是一声声透耳锥心的讽刺;就算只是静静的躺在那儿,黄叶圆中带尖的轮廓,被柏油以他的灼黑所清楚勾勒,也是一地无言的抗议。于是,还停留在枝头上半枯不枯的伙伴们发火了,一个个都不愿平平凡凡的落下,总要在天与地之间全力翻腾挣扎,再以倾斜之姿,不瞑目的重重堕地。还伺机勾结某阵大风,兴起另一波的群众运动。
然而,老树终究是悲悯的,以他巍然的无语,叮嘱着离他而去的片片。所以,每当大风骤起,先是树梢漫天沉吟,接着是落黄遍地锐啸,虽是带有那么一丝的心有不甘,却总提醒了我,早那么一步收紧衣领来御寒。
六. 摆脱了本学期第一堂古籍导读,没能翘课毕竟有些气愤。
「这就是黄檀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未曾听过的专有名词。老树下,来了五、六个人,其中一位语带欣喜的说着,还弯下腰拾起了某个东西。于是,一行人纷纷低下头去寻找,在老树间来回穿梭,每个人都曾弯下了腰,所以都带着笑容离去了。
怎么?我在树下坐了这么久,都没发现有特别的东西啊!我几乎要起身去追上他们询问。 然而,会不会是自己对落叶早已有了成见,心头受到蒙蔽,才会忽略了安然停泊其间的美好事物? 这一迟疑,人群已远去。只剩下老树,和筛落的阳光点点。
也许,这就是老树的因材施教吧!以不同的方式,落叶于我,○○○○于远去的他们,作不同的沟通。 于是,我起身,迈向下一堂论语课的教室。
七. 日落后,某个教会团体在老树下围成了一圈,平和地唱起了圣歌。在老树随风引吭的低沉应和下,一切是那么的肃穆,悠悠缓缓,洗涤我练啦后的疲惫。(注2)
在班上一对璧人的祝福后,团体中轻轻地说起了圣经上的故事。
而我,就在掌中近来难得回味的咖啡香里,归去。
八. 听说了老树将砍除或迁移,我不禁一番错愕。
童年的寄居蟹,似乎又那么一步一步,缓缓的爬到了跟前,令我浑身不自在。也许是校门口的小贩带起流行,那时候的小学生似乎都养起了寄居蟹。小时后的我,毕竟还是有点常识的,知道你这异尾亚目的动物,不同于蛤蜊与福寿螺,是会换壳的。于是,当我又从小贩那儿得来更漂亮的空壳时,总是迫不及待的帮你换换「新居」。只是,当时的我,没能察觉到你思念故所的情绪,你终究是抑郁而终。 别怨我啊!你在其他同学掌中的同伴,也没在「人世间」眷恋多久啊!
许是我太过古板与迷信,家乡流传的「赖和草」(注3),似乎是那么的灵验。「和仙仔一直有勒保庇!」一位采草的妇人说。所以,岁岁枯荣的草,始终交替着这小小的使命。在这地方停留过许久的植物,总会沾染、酝酿些什么吧!又有哪寸土地,会想去遗弃,一段古老的传承,来镇守、守护?
九. 所以,我又到了老树下。
可恶!为什么我的嘴角仍弯得出向上的弧度? 只因在老树的层层翼护下,抚平了我的愤懑,予我一片平和吧! 之前丧友的异常悲伤,源于我未曾去把握的自责。所以,我开始去学习「珍惜」。珍惜老树,总不能摆个臭脸吧!
「心平气和去面对吧!」老树说。
然而,我心中所升起,对老树命运的不确定感,以老树的悲悯,似乎也无能为力。
十. 就在集中考前,那彻夜未眠的清晨,老树下的薄薄轻雾中,弥漫着一抹音乐系的女声。在唱了一段《树啊树啊我把你种下》之后,缓步伴歌而去。而我,自然而然的低沉和以《美丽的眷顾》: 「仲夏里一声声蝉鸣的叮嘱,开始我们的故事……」 而老树,无语。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就算是迁移,你不到五成的活命机率,又该凭何种依据来判定高低?
我不禁以自己的宿命观自责。在面对命运之前,不是该尽一切的努力吗?然而,现在的我,又敢为你付出些什么呢? 我只敢在得知你的困境前,听闻「老树摄影」的风声,觉得没必要而不予理会;我只敢踏着这校园里最响亮的落叶,帮着他们以他们的语言呐喊;我只敢坐在老树下,等待着另一位愿意陪伴老树的人……
而当年树下的孩子已困倦,微微仰起头: 「后来呢?」(注4)
【后记】 截稿日的前一天,在老树下,我终于发现,那满地落叶之间,静静躺着藏有种子的黄檀、紫檀的「扁平荚果」。 2003.3.2.
(注1)「诚正勤朴」:师大校本部,四栋相互连结的大楼。 (注2)练啦:「练习啦啦队动作」的省称。 (注3)「赖和草」:彰化的着名作家赖和医师,墓地周围的草。据说,带有治病的效能。 (注4)出自诗人林泠<古老的山歌>一诗。
最近都是以龟速在写作 要不是大哥邀我投稿 还真写不出来...... 只是 没经过磨练的东西 终究上不了台面啊 ~"~ 请各位大大多指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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