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集

只有風知道

吳淡如 　(20050220)

 


  這是我在自助旅行碰到的一位日本男孩告訴我的愛情故事。

  他是馬拉松選手，雖然還沒有到可以參加奧運的地步，可是他也是該縣的頂尖高手。

  他會開始跑馬拉松，全是因為一個女孩。那女孩是他的初中同學，全班最漂亮的女孩，白白小小的臉，笑起來很甜。男孩口齒有點拙，對漂亮女孩的形容詞所知有限，頂多能形容到這樣了。

  可是接下來從他口中吐出來的形容詞，像專業小說家。

  她是我的初戀。如果你看到一個人，會開始手忙腳亂，擔心自己牙齒上有沒有殘屑，肩膀上會不會有頭皮屑，指甲是否有點髒的時候，總之，開始害怕自己一無是處，而且心臟不由自主的跳得好快，眼神想要移都移不開，那就是戀愛了。」

  「她是田徑隊的短跑選手。我每天上學最快樂的事情，就是看她在操場上，像一隻非洲羚羊一樣飛躍著。雖然我成績很差，常被老師罵傻瓜，但我好喜歡上學，因為可以看到她，有一次我被排到坐在她前面──因為那時她還長得比我高，我每天都不知道老師在課堂上講些什麼，我只想閉起眼睛，看看能不能呼吸到她頭髮上洗髮精和陽光混合的味道，我甚至喜歡她的汗水味，從她毛孔裡蒸發出來的汗味，帶著痱子粉的味道，那是天底下最迷人的一種香水。

  我為她參加田徑隊，我太瘦小了，人家不要我，教練問我怕不怕苦，如果不怕苦的話，那就跑馬拉松吧，只有馬拉松適合我這種體型的人。我說我不怕，於是我開始練習馬拉松。我從小本來是個藥罐子，剛開始常常不自量力，過度逼迫自己，練到昏倒，有一次昏倒時，她剛好在旁邊，扶我進保健室，那是我接觸到她身體的第一次，我覺得好幸福。

  我越跑越好，只要想像她在終點等我，不管是十公里還是四十二公里，都有一股源源不絕的力量支持我跑完。

  喜歡她的人很多，我不敢說，就這樣，一直在田徑場上暗戀她，她初三那年，發生了一件事，她有了男朋友，我們學校的棒球隊投手，下學期，她休學了，有人說，她懷了那個男孩的孩子，她的媽媽還到投手的教室找男孩出來理論，希望他們結婚。

  我完全不能接受這件事，她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啊。於是我一直跑一直跑，企圖把我心裡糾結像海草的痛苦全忘掉，我越跑越好，越跑越快，在風中忘卻我的痛苦，一直到現在，我還在跑，還在跑……，還用同樣的心情在跑。

  我一直幻想在拿到獎杯時可以大聲對她說：我愛妳。獎杯拿了無數個，話卻一輩子沒有說出口。十年了，我還在跑。是的，只有風聲陪伴我。也許有風聲就夠了。我的心事，風都知道。


轉載自中時電子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