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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分享] [转贴]酒
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不知俗语中有无此句。
第一次喝酒记不住了。第一次打酒是替父亲去。部队上自己酿的,纯粮食酒,不要钱。我拎着一个瓶子,到粮库打来,便遛到同学家去玩。突然生出要尝尝这酒的念头,便与同学,你一口,我一口。体内燃烧起熊熊的火,脸上飞起红云。赶紧跑到自来水龙头处喝凉水。待到红色褪却,再将酒瓶子中兑些水,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家。 那时大概有十来岁。
第一次多喝,是新兵刚刚下连的第一个春节。终于可以喝酒了,终于可以在没人管的情况下喝酒了。从地方的商店里,买来一瓶红酒,晚饭时,先和一个老乡跑到小仓库里,他喝了一口,告诉我是甜的,我抄过来,仰脖一气全喝了。回到班里,排长和班长正饮酒聊天,见我进来,便敬我一盅酒,白的,喝完脸便红了。班长端详了我一下,对排长说,他大概是真不能喝。一会儿,头晕了,就早早地爬进被窝里睡。后半夜,终于受不了,感觉五脏六腑象火烧一样,趴在床头就吐起来。班长起来替我收拾,正巧副连长查铺进来。班长对副连长说,这小子酒量太浅,才一盅酒就醉成这样。隔了不久,我又一次多喝,仍被副连长发现,事后到连部检讨。那天真冷,冷得晚上睡不着。班长正好探亲不在。想起小仓库中有春节剩下的半瓶酒,便撺掇同班的两个战友喝一点,好驱驱寒气。见他俩点头,我就跑去拿来,每人喝了几口,然后睡下。不想后半夜又吐了,而且正好又赶上副连长查铺。
男人喝酒喝到这程度,实在让人笑话。古时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别人喝酒都是靠能饮出名,我是能吐出名。这名声在部队就留下了。我在团机关两年半的时间,喝酒的机会多,特别是最后一年,提干没什么指望,就想着回家,成天百无聊赖的,便借酒打发时光。寂寞与愁苦的时候最想酒。电影组有个老兵,曾经有两头大蒜喝酒的故事。我有一回仅仅半个干馒头,便独自喝了半瓶。那年我大概能喝了50余次酒,吐了30多次,胃溃疡大概就是那时作下的。部队上有个传统,不知算不算第二十三条军规,过年放假的那几天,凡是家属随军的,都要请单身汉们到家喝酒。所以那些天的中午饭和晚饭,一般都有着落。从政委吃起,接下来副政委、政治处主任、副主任,干部股、组织股、宣传股、保卫股诸位股长,以及一些老婆在队伍上的干事。一年到头在他们手下干事,跟孙子似的,只有这些天还有个人样。记得那年到组织股长家喝酒,中途便觉得有些晕,站起来,向在座的拱拱手:我告个方便。转身从门后找了把锹,扛着到了当院,在小菜园里用锹挖了个坑,蹲下便吐。之后擦擦嘴,立起身来,将坑埋了,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屋接着喝。这事干得多了,不料被老乡发现,便在队伍上传开了,成了笑谈。以至如今有时战友见了,还时常开玩笑。
喝酒贵在情绪。我高兴的时候,偶尔也能喝一些。我那年到农场打猎,和农场的几个兵喝酒,也没什么菜,他们采来一些新鲜的黄花焯一焯,然后炒来一盘。酒是当地林场打来的,用军用水壶装得满满的。那酒非常醇厚,大概有70度,倒在碗里显得粘粘的。不会划拳,便玩一种猜火柴棍儿的游戏。头十几次,我回回赢,所以没喝。 后来运气转了,连连十多次都是我输,便一气喝了十多盅。尽管天旋地转的,但终究还算兴高采烈。喝到后来,我在炕头已然坐不稳当,便唤那老兵:把脸盆给我拿来。这种醉,感觉特别好。头夜一塌糊涂,第二天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可见那酒真是好。以至现在我写到这儿,还意犹未尽——咳。
然而有的时候喝酒还真把握不住情绪。大概是大前年,我的一个战友带着老婆从内蒙来,十多年没见了,便天天陪他四处走。临走的那天,在另外一位战友家喝酒话别。那天我是带我老婆去的。喝到半道,我那战友唱歌,是一首蒙古的酒歌。很缠绵,也很悠长的那种。不知为什么,听着听着,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我老婆从没见我哭过,见我落泪,眼圈也莫名其妙地跟着湿。酒这东西,让有些人胆色壮,让另一些人格外脆弱。去年我的一位战友殁了。葬礼后,十来个战友在酒店喝酒。一位提议,头一杯酒就算敬地下的那位。我闻此言,眼泪与那杯酒同时落到地上,引得一桌人唏嘘不已。
虽然喝了这些年酒,名酒喝得不多。年轻时馋酒,发誓有机会要喝遍八大名酒。但时至今日,也没喝全过。90年我从从三峡江上过,同行的人拿出四川人送的五粮液,邀我在舱里喝,我却一口回绝。
我当时走到甲板上,饮的是江天一色。那亘古风物的奇绝,岂是酒所能诱惑的。实际那次我是把山水作了酒,但山水醉人的时候不多。
都说人是有魂魄的,但谁也看不见。酒是人生的另一半魂魄,你可以触摸到它的肌肤,你可以透视它的颜色。若是搅一半情在里面,那便是我,或许还有你,还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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