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1年的秋天，发生了震惊全球的 911 恐怖攻击事件，对于原本已在衰退的美国经济犹如雪上加霜，我也成了裁员风潮下的牺牲者。犹太裔老板形式化的和我说些因为大环境不景气，公司为了节省开支，必须裁撤部分员工的官话，我心里想的是老板大人为什么不先减薪百刀之二十，或是少拿些股票，我相信至少可以少裁两个工程师。



美国高科技产业领导阶层的贪婪，没有亲身体验的人很难理解，他们始终认为公司赚钱是自己决策的正确，而不是底下工作时数超长又没有加班费的工程师。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犹太裔老板问，不知道我是第几个人和他约谈了，重复的话让他讲得有些累。


「没有…」心里想的事很难说出口。


「好，你待会去找人事部的经理，办一些最后的手续，有问题还可以问她。」


「好的…」


「如果你需要纸箱装杂物的话，公司的储藏室还有一些…」


「好的…」


「不过你动作要快，晚了可能就拿不到了…」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知道了…」


「Richard，很荣幸和你一起工作过。」伸出他的大手，看来准备约谈下一个人。


「很荣幸和你一起工作过…」我重覆他的话，和他握了握手。


「祝你有个美好的未来。」


「你也是。」客套话还是得说。





在储藏室找到一个有点破的箱子，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家人的相片，各种工具用书，零碎的资料夹，还没喝完的茶叶，一件一件的打包收好。纵使有些许的不甘与难过，依旧得面对现实。




在人事部领了两个月的遣散费后，黯然离开了工作三年的公司，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何去何从；是继续留在美国？还是回台湾呢？


一时之间还找不到答案。


回到和 Michael 合租的公寓，Michael 正在看最近买回来的日本A片，通常会和他看个一两段，品头论足一番，再带着该片女优的倩影回房间，但此时的我却一点心情也没有。



「Michael，我刚被裁掉了。」我说。


「喔。」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萤幕。


「电锅里还有一个肉包，饿了就拿去吃。」Michael在我进房间时说。


「谢谢。」


或许是听了太多裁员的故事，大家似乎都有些麻痹。Michael是搞Marketing 的，被裁掉快半年了，家里有些钱，太急着找事，跑去附近的大学修了几门课，过得还算轻松写意。



晚上打了几通电话给在台湾和美国的亲友，征询大家的意见。


有些人认为现在半导体产业已经往亚太地区发展，应该赶快回台湾卡位，再前进大陆。


「Richard，快点回来吧，在台湾找事比美国容易多了。」说话的


是和我同时来美国念书的 Kevin，他在半年前被裁，两个月前回去台湾。


「我还在考虑…」


「不要想那么多，在美国找不到的啦，我试过了，清楚的很。」


很典型会泼泠水的人，有时需要这种人来提醒我一些事。


「嗯…再看看吧…」


「随便你吧，反正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说一声。」


「好，谢谢。」


尽管如此，大多数人都认为能在矽谷工作是难得的经验，鼓励我给自己一点时间，试着找找看新的工作，Tony 便是其中之一。


Tony 是我在美国念研究所时认识的学长，为人很正派和善，是个虔诚的教徒。


「Richard，别想太多，尽全力去找就对了。」


「我会的，谢谢。」


「我们教会里也有一些是做IC设计的，我会帮你问问看。喔，对了，要不要来参加我们这个礼拜的聚会？放松一下嘛，也多认识一些朋友。」Tony热心的问。



其实他邀我好几次了，我不是刚好有事要不就提不起劲来，不过现在时间空了许多，反正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便一口答应。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那天不去加教会的活动，是不是就不会认识Jackie了呢？ 每每摸到左手掌心的疤，这种无聊且不切实际的想法总会涌上心头。





(二)


礼拜天准时赴约，和认识的新朋友们聊了一下，才发觉我还算是幸运的，至少是「一人饱全家饱」，有不少人是背负着二三十年的房贷，家里还有小孩要上学、吃饭，日子过得辛苦多了。



「现在这种事在矽谷太常发生了。」Patrick 跟我说，他是软体工程师，被 lay-off 快一年了。


「是啊。」


「几乎天天都有，不管是大公司还是小公司…我本来是念化学的，来美国之后跟着同学一窝蜂的跑去念电脑，也不晓得是对还是错…」


「嗯…」不晓得该怎么接，这几年听过不少类似的故事，其实没有所谓对错，全凭个人选择与机缘。」


「特别是大公司，一次 lay-off 几千个人，你想想看，等于是几千个家庭！」


「真是很麻烦的事。」


「可不是嘛，像我，老大七年级，老二四年级，最小的才刚会走路，一家五口每个月的开销不小…」


「辛苦你了。」


「唉，辛苦的是我老婆，虽然说她是药剂师，工作很稳定，可是生活费加上房贷，压力也是很大…」


「还好我们有神的带领。」Cathy 接着说。


「是啊，Richard，有空常来嘛，大家互相加油打气，分享讯息，一定可以撑过去的。」Patrick 拍拍我的手臂。


「我会的。」


「我们也会为你祷告的。」


「嗯，谢谢。」


望着这对善良瘦小的夫妻，心中相信上帝一定会帮助他们的。


「Hey Richard, 你能过来一下吗？」Tony在我身后喊着。


「再跟你介绍几位朋友，这是Linda, Jenny 还有 Jackie。那这位就是我常跟你们提到的帅哥学弟--Richard。」


「Tony，你这样说我要不好意思了。」虽然觉得有点爽，但总得客气一下。


透过 Tony 的介绍，眼前三个女人的第一印象也进入我脑中的「快闪记忆体」里。


Jenny 的身材高挑健美，是那种很容易吸引别人第一眼目光的型，我的身高约六尺，她穿上高跟鞋后到我眉毛的高度，想来应该有五尺七、八左右。Linda

看起来娇小可爱，剪了一头俏丽的短发，给人很有精神的感觉。而 Jackie 则是介于她们两位中间，大约五尺五、六，戴了一副无框的眼镜，看起来气质典雅。






「哈哈~~你们聊一聊，我儿子跑来跑去的，我去看看。」看着满场跑的小 Johnny 和 Tony 呵护的神情，突然有种羡慕的感觉。


「Richard，我们待会儿要去聚餐，要不要一起去呢？」先开口说话的是Jenny，她打扮的像是一只华丽的孔雀。


「是啊，总是要吃饭的嘛，一起去啰。」Linda 接说。 她有一双很容易让男人跌进去的大眼睛。


「好。」印象中这两天除了吃 Michael 留下的肉包外，好像就只有麻醉自己的酒了，是该补充些能量。


我朝还没和我说话的 Jackie 望去，她浅浅地微笑，向我点了点头，她的笑容很亲切可人。


看着眼前各具风情的三个女人，觉得参加教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原谅我，上帝！)




(三)


或许我真的是饿坏了，一盘三鲜炒面被我一下子扫光，而好几个人的餐点甚至都还没上！


「Richard，你平常胃口就这么好吗？还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坐在我旁边的 Linda 关心的问。


「嗯，这两天心情不好，是吃的少了点。」


「被 lay-off 又不是世界末日，人生还长的很，年轻人不应该因为小小挫折就垂头丧气的。」说话的是喜欢倚老卖老的杨医师。


「小弟受教了，杨医师。」我可没听过医生被 lay-off 的，心里有点酸。


「嘿嘿，不敢。有兴趣的话和我去钓鱼吧，这个时期培养耐心也是很好的。」


「好…可是我没有钓杆。」


「喔…那和我去打高尔夫球吧。」


「好…可是我也没有球杆。」


「嗯……陪我下下棋吧，你玩围棋吗？」


「我比较会玩五子棋。」


「那…专心找工作吧，毕竟还是最重要的事。」


「Richard，你有家人在美国吗？」Jenny 接着问。


「只有一个姑姑在佛罗里达。」


「家里有那些人呢？」


「爸妈和一个妹妹。」


「女朋友呢？」


「没有。」


「常回台湾看家人吗？」


「大概两年一次。」


「你平常都做什么消遣呢？」


「平常…打打篮球，上上网，偶尔看看电影…」


「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没有特定的…只要是好电影都喜欢。」


「你是Ａ型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内向，呵呵~~」





因为我是今天参加教会的新朋友，大家都还不太认识我，所以你一言我一句的问了不少问题，我不太习惯成为注目的焦点，开始招架不住，还好餐点陆续上桌，转移了部份的注意力。






「Hey Richard，你要再吃点面吗？这个份量太多了，我吃不完。」Jackie 指着她刚刚上的馄饨面。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让我觉得很舒服、很温暖的声音，只可惜内容不是太浪漫。


「好啊，我肚子还有点空间…」





古人说凡事三思而后行，这是完全对的！


不知是教会的朋友都特别友善，还是我刚才“扫面”的工夫令人印象深刻，我的桌前立刻放满了一小碗一小碗的馄饨面、牛肉面、水饺及鲁肉饭，看来晚餐钱可以省下来了。



尽管吃了这么多东西，但我还是觉得Jackie的馄饨面最香滑可口！


「哇，真是酒足饭饱啊！」我满足的摸摸肚子。


「酒？你刚才有喝酒吗？」Jackie疑惑的问。


「咦？」尴尬…


「Jackie 她八岁就来美国了，你如果用一些成语来形容事情，有时候她会不太懂喔，呵呵~~」Jenny率先跳出来解危。


「是啊，还有 Jackie 是做 customer service 的，最近她们公司积极拓展大陆市场，公司要求除了英文之外，中文也要流利才行，所以我就带她来华人教会，一方面多练习中文，又可以交朋友，更重要的是可以接近上帝，一举数得啰。」Linda补充说明。




「我觉得Jackie的中文很好啊，我都听得懂。」我说。


「谢谢。一般的对话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说比较慢一点。」Jackie缓缓的道。


「对了，你能再跟我说一次刚才的成语吗？酒…什么饭饱。」


边说边从包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要我写在上面。可以发现她是做事相当认真的人，上面已经写了许多中文的成语及日常用语，旁边加上中英文的解释，像是来自不少人的笔迹。



我谨慎的写下「酒足饭饱」四个字，好像大学联考写作文般的仔细。


Jackie 坐在我身旁看着我写，还问我那些是名词，那些是动词，我一一解释，她的发香阵阵飘来，感觉如沐春风，我差点问她用那个牌子的洗发精。



「Jackie，你在家说不说中文呢？」我对Jackie的中文背景有些好奇。


「嗯…我爸过世后我妈妈就带着我和弟弟来美国，过了两年后嫁给我现在的继父，他是美国人…所以后来就很少讲中文了，有些成语、俚语就不太知道或渐渐忘掉了…」是啊，在美国很多的小留学生和ABC即便父母都是老中，在家也是不讲中文的。



「我是不是又问了一个笨问题呢？」Jackie 道。


「当然不是！这个成语是很深的，很多在台湾念到大学毕业的人都还搞不清楚！」我试着给Jackie一些鼓励。


「呵呵~~ Richard，你真是一个好人。」Jenny 笑得花枝招展的。


「是啊，呵呵~~ 」Jackie同时给我一个甜美的笑容。


「蒙娜丽莎的微笑」或许是一幅伟大的作品，原谅我对艺术细胞的缺乏，无法感受到她的魅力。Jackie 的笑容给我一种温暖而安定的感觉，似曾相识，却又无法从记忆中找到，但从此深植我心。往后的日子，只要我遇到低潮时，只要想起她的笑容，我又会感受到世界的美好，全身充满了能量。





(四)


吃完饭回到家里，Michael 正在看 Animal Planet 频道。


「你看，动物和人一样，都是要繁衍后代的。」


这是什么废话！仔细一看，画面正播放两只河马「相好」的镜头。


「是啊，这就是所谓的大自然吧！」我应付的回答。


Michael 按了下遥控器，这次是电视购物频道。


「Hey Richard，教会好玩吗？」Michael 边看边问。


「还不错，认识了不少新朋友…有些人说要帮我问问看他们公司有没有职缺，还要我把 resume 先 email 过去。」


「听起来不错…我是不是也该去教会走走呢？」犹豫的表情。


「好啊，下次一起去啰！」


「Well，再说吧，有几门课快期中考了…咦？听你的口气好像对教会很有兴趣…该不会这么快就成了神的子民吧？」


「还没啦，我只是觉得教会里的人都很好，想去多了解了解，还有…」我突然想起了 Jackie。


「还有什么？」Michael 看我好一会儿没出声，转头望向我。


「喂，看你这个表情我就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还是有心仪的女性？」Michael 狭促的问。


严格说来， Michael 算是相当优秀的 marketing 人才，博学多问，从他看电视的种类就可略窥一二。参加卡内基研习营的次数比我高中参加救国团的次数还多，胆识和口才皆优。善于察言观色，洞悉人性，加上十五岁就来美国，中英文流利。他的梦想是成立自己的公司，喔，可不是一般的小公司，而是像全美最大连锁业者--Wal-Mart

一样的大企业。


「要搞就搞大的！」这是 Michael 常挂在嘴边的话。即便是现在经济不景气，百业萧条，仍然不减他的雄心壮志。而他被 lay-off之后，只跟我说了句「龙困浅滩」，便审慎评估未来方向，决定先回学校进修，等待机会再出发。其实以他是台湾某食品公司小开的背景，大可不必和我窝在

San Jose 的小公寓里，他的骨气和上进心是值得很多年轻人学习的，我非常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有一番作为。


「嗯，是有几个不错的女性朋友。」我知道瞒不过他，实话实说。


「几个？看不出来你还挺多情的喔！」


「事实上有一个…嗯…可是其他的好像也不错…」先想到Jackie，可是 Jenny 和 Linda 却又在脑海中闪过。


「说清楚一点嘛。」Michael 关掉电视。


于是我把认识 Jackie，Jenny和 Linda 的经过说了一遍。


「Richard，你多久没谈恋爱了？」Michael 听完后问。


多久？自从刚入伍被当时的女朋友兵变至今，快八年了吧！


「八年？挺久的…难怪你会有点迷惘…」Michael 点起一根烟。


「话说回来，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什么怎么过？」


「你晚上睡觉都不寂寞吗？」


「有时候…」


「你都怎么解决？DIY 吗？」


「喂，Michael…」


「Sorry，我只是关心你的生活。」


「我很正常的，有时候打打篮球发泄一下就没事了。」


「啧啧啧，真是不容易啊！」


「还好，习惯就没事了。我们能回到先前的话题吗？」


「OK。讲到那儿？喔，所以你目前是对 Jackie 印象比较深？」


「是啊…」


「对了，依据你的判断她们大概几岁了？」


「我…我看不太出来…这很重要吗？」莉莉和小郑的故事不是告诉我们爱情的国度里是没有年龄限制的？


「是不是很重要现在或许还不晓得，不过，可能是其中一个变数。」配合 Michael 吐出来的烟，我真的感觉如坠雾里。「算了，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反正你还会去，多认识认识再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吧！」




「对…」我点点头。





回到房里，拿出从教会朋友那里收集到的名片和 email，一封一封


地把 resume 寄出去。




(五)


丢了快一个礼拜的 resume，没有一点回应，和前几年的荣景真是差太多了，心里有些沮丧；加上 Michael 的日本女友 Kyoko 这两天都来家里过夜，晚上的「激战」让人很难入睡，都是快中午才能起床，而且还昏昏沉沉的，真是身心俱疲。「理论和实际是一定要结合的」Michael

跟我说。关于这一点他是做得挺成功的。还好他女朋友傍晚会南下 LA，今晚我应该会好睡一些。


中午随便吃了点水饺当做 brunch，再上网找找有没有工作机会。


电话铃声响起，我整个人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终于来了！」


我心里想，深呼吸一口气，准备电话 interview。


「Hello， this is Richard。」我沈稳地说。


「Hi Richard，我是 Jenny 啦，吃过饭了吗？」


「嗯，吃过了…」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下来，有点失望，因为不是有关工作，又有点高兴，没想到 Jenny 会主动打给我，唉，很复杂的感觉。


「最近好吗？工作的事进展的还顺利吗？」Jenny 接着问。


「目前还没有什么回音…」


「喔…加油，你一定没问题的…对了，不晓得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几个教会的朋友约了去打保龄球，Linda、Peter他们都会到，要不要一起来呢？」




「今天？」我问。


「是啊，今天是礼拜五，准备要过周末啰。」我连今天是星期几都忘了，失业真是恐怖。


「嗯…好啊，在那里？」我抄下 Jenny 给我的店名和地址。她刚刚说 Linda会去，那 Jackie呢？我很想问。


「好…到时候见，拜拜。」


「拜。」我收了线，上网用yahoo查了怎么去保龄球馆，把自己


丢回床上。





昨天和家里通了电话，老爸依旧很鼓励我，告诉我不要丧失斗志，但同时也希望不要超过半年。换句话说，如果半年之内工作没有结果，我很可能就会打包回台湾。坦白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三个月，除了经济上的考量，没事做的感觉毕竟很差，很没有安全感，很空虚。过去几个月看了不少朋友回去，心中百感交集，很多人当初都是为了矽谷的黄金梦来的，但如今呢？。Adam

在离开的前一天跟我说: 回去不一定的不好，还可以做一做像是「联发科」的美梦。尽管如此，我依旧可以从他苦笑的神情中看到一丝丝的落莫。


这几年「矽谷黄金单身汉」被媒体炒得很热，有时想想，「单身」是真，而「黄金」呢？或许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我的思绪被电话铃声拉回了现实。


「Hello，this is Richard。」恢复镇定。


「Richard，我是 Linda，你在忙吗？」原来是 Linda，心中又是复杂的感觉。


「没事，只是在上网找工作。」


「嗯，加油喔。你有收到我的 email 吗？」


「有啊，谢谢，我已经把 resume 寄去那几家公司了。」虽然都没有理我。


「太好了，我会再 email 几家公司的网站给你，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机会。」


Linda 积极的帮我找管道，实在很感谢她。


「那…你今晚有空吗？」Linda 问。


「嗯？不是要去打保龄球吗？」疑感。


「咦？喔…原来 Jenny 跟你说了…她还没告诉我…那…你会去吗？」


「我会。」


「好，那晚上见啰，拜拜。」


我依旧没问 Jackie 会不会去。


可是，我又好想看到她的笑容。





仔细想想，我是应该多认识认识再决定该怎么做，搞不好她们都有男朋友了(关于这一点，Michael一定会说只要还没结婚就不是问题)，毕竟矽谷是男多女少的环境，而我又是一个待业中的人，先天条件不足，那能跟人家谈什么感情呢？但是有时男性贺尔蒙的作祟，又会让我想找一个伴，或许就像

Michael 所说：男人小腹底下的事物固然能带来许多快乐，同时也是麻烦制造机。




(六)


Jackie 没来，而我的保龄球打得糟透了，这一局不晓得能不能破百。


「Richard，你好几球洗沟啰，开心点嘛，出来玩就先不要想工作的事了…」Jenny对我说。


「没有…我只是在热身。」苦笑。


「呵呵~~那好，下一局我们来比赛，输了要请看电影喔！」


「好啊！」看来电影是请定了。


Jenny 今天的穿着非常火辣，紧身的V字领红色毛衣，加上她有雄厚本钱的上围，重点部位显得相当突出，很容易地吸引全场的目光。我发现 Peter

和 Brian 就非常的不专心在打球，分数只比我好一些。


「来，喝点东西。」Linda 端来几杯饮料。「Richard，你晚上吃了吗？」


「吃了一些饼干。」


「这样不行喔…身体要先顾好才行啊…这样吧，待会打完球去吃点宵夜？」


「好…」


Linda 的关心让我在最后几球力挽狂澜，终于破百。





「Hi，对不起，我迟到了。」Jackie 来了！


「Hey Jackie，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来了！」Jenny 道。


「不好意思，因为我今天很忙，本来想如果事情做不完就不来了，没想到老板刚才留下来和我一起做，一下子就完成了。」


「太好了，一起打球啰！」Linda 热心地跑去柜台帮 Jackie 加入球局。


「Hey Richard，what's up?」Jackie 和其他人打完招呼后对我说。


「Nothing much…」嘴巴说没什么，内心澎湃不已，标准的口是心非！


「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喔！这礼拜好吗。」


「还好…现在找事和以前差好多喔！」


「嗯，我知道。但是你想想，如果能克服这一个难关，以后就什么也不怕啦！」


「是啊！」好棒的鼓励。


「Jackie，你穿六号半的鞋可以吗？」Linda 在借鞋处喊着。


「可以啊，谢谢。」


Jackie 完全是OL的装扮，黑色外套加上及膝的窄裙，显得相当专业。


当她脱下高跟鞋准备换上打球的便鞋时，我注意到她有弧度非常完美的脚踝，加上修剪得非常干净整齐的脚趾甲，看起来像是陶瓷般的光滑无瑕！


「怎么了，Richard？」Jackie 察觉我在注视她。


「咦？」我吐了一大口气，这时才发现我刚才竟然忘了呼吸。


「没事！我只是在看你的鞋合不合脚…需不需要我去换一双…」


我撒了一个很逊的谎。对于自己刚才贪婪地看着 Jackie 的脚感到有些不该与自责。我是从事高科技的高级知识份子，不是喜欢偷窥的色狼，我提醒自己。



「呵呵~~没问题啊。」Jackie笑着说。


就是这个笑容，让我又活了过来，接下来的这一局我打出个人历史


次高分--198。


「Richard，热身过后果然是不一样喔。」Jenny 笑嘻嘻地对我说。


我们每个人再打了三局后买单。


「哇，十点多了，走走走，吃宵夜去！」Linda 提议道。


「嗯，你们去吧，晚上老板请我吃泰国菜，现在都还好饱。」Jackie说。


我突然也不饿了。


「一起去嘛，喝点饮料也行。」Linda 试图说服 Jackie。


「真的不用了，不好意思，改天我再『负荆请罪』，好吗？」


「没那么严重啦，这个成语用得太夸张啰，Jackie…」Linda笑着说。


「呵呵~~，下次再跟你们请教了，拜拜啰。」Jackie 吐了吐舌头说。


「加油，Richard，never give up！」经过我的身旁，了我的手臂后离去。


我不是毛头小子，被女生碰一下就脸红心跳的，但是当 Jackie 轻捏我的手臂，我感受到一股电流滑入我的心脏。大学时代修过电子电路学、电磁学、电机机械、电力系统等有关电的科学，对「电」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我却无法解释刚才的电流是怎么一回事…





(七)


晚上睡觉时脑中一直浮现 Jackie 打球的优美姿势，对于以往只有AV 女优陪伴入眠的我而言，似乎更具吸引力。


近中午的时候起床，感到有些罪恶感，昨晚 Michael 没回来，就我一个人在家，照理说应该可以睡得不错，但还是把整个上午睡掉，生理时钟得调整回来才行。老妈不只一次提醒我：健康才是活力的泉源！



刚刷完牙，接到Jenny 的电话。


「Hey Richard，起床了吗？」


「嗯，刚起床。」


「呵呵~~我也是…礼拜六睡晚一点补充能量啰。」


礼拜六？我现在对时间越来越没概念。


「准备一下，待会儿一起去看电影…嗯…先吃饭好了，怎么样？」Jenny 问。


「咦？对不起…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到底怎么回事？


「喂 Richard，你还没睡饱吗？我们昨天不是比赛一局保龄球，输了要请看电影的啊？」


我一直以为只是一个玩笑话，所以没放在心上，没想到 Jenny 居然是认真的！


「对厚，那…那我们比的那一局是谁嬴？」该不会要请客了？


「你啊！198分那一局，所以是我请客啰，那…我们约十二点半在AMC见面，先吃饭，再看电影，OK？」


「OK！」


Jenny 是一个相当活泼热情的人，有她在场的地方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加上她那玲珑有致的身裁，对很多男人而言是非常好的对象，特别是在男性工程师超多的矽谷，我相信不乏追求者，可是她为什么愿意花时间在一个失业的小工程师身上呢？



Jenny 今天依旧火辣，尽管已经十一月了，还是穿着膝盖以上十公分的迷你裙，一点都不怕泠。


「待会看『哈利波特』好吗？昨天才上映，听说很棒！」Jenny问我。


「好啊，客随主便。」


「呵呵~~那就两点十五分那一场，票我已经订好了，待会直接去拿就行了。」


「好！」


接着我们便在戏院旁边找了间小餐馆。


「Richard，你来美国几年了？」Jenny 在吃饭的时候问我。


「五年多吧！你呢？」


「我大学毕业就来了，快十年了吧…唉呀…不小心泄漏自己的年纪…」


「什么？」脑筋一下子没转过来。


「呵呵~~反正给你知道也无所谓，都什么时代了，我今年底就满三十二了…唉，时间过得好快…特别是过了三十之后…」


「可是你看起来跟我妹一样大！」我说。


「咦？那你妹多大了？等等…你几岁呢？」Jenny 这方面想得很快，她不晓得我几岁，所以搞不好我妹比她还大。


「我二十九，明年二月满三十，我妹今年大四。」


「呵呵~~Richard，没想到你这么会讨女生开心…」Jenny 笑得非常开心。「那么我还是十年前的样子啰，这是我这几年听过最好的恭维…」



「不，我只是实话实说。」我的表情很认真。


「呵呵~~谢谢…你刚说你的生日是二月？那么我们差不到三岁啰…嗯…那你跟 Linda 同年…」


「那 Jackie 呢？」我想都没想的脱口而出。


「Jackie？我不晓得…嗯，Linda 可能知道，她们以前是同事，所以比较熟…我猜大概也是我们这个年纪的吧！」


「是啊，年龄只是一个数字，心理年轻最重要！」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Richard…」Jenny 的口气温柔了起来。


「嗯，那你参加教会多久了？」我试图跳开年纪的话题，再说下去我可能会开始撒谎，因为我隐约看到Jenny 眼角的细纹。


「我只比你早两个月，也是朋友介绍的，坦白说，我不太信教，纯粹是去多


认识朋友的。」


「咦？」


「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我来美国十年了，应该朋友很多了，不是吗？」


真是高手，马上看穿我的疑惑。


「其实早先我是待在德州，这两年才过来矽谷作 sales 的，我的家人都还在那儿，所以这里的朋友并不多。」


原来如此。


「参加教会真的很不错，朋友都很 nice，而且…搞不好会找到适合的对象喔…女人过了三十，有时候得积极一点才行，幸福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Jenny

接着说。


「对。」我突然有点明白 Michael 说的「年龄变数」的涵意。


「像你，我就觉得是一支绩优股…」更温柔的语气。


「我？别开玩笑了，像我这种人在矽谷可能比蟑螂还多…哈哈。」


我故作轻松，其实心跳开始加速。


「呵呵~~你有别人所没有的特质…我看得出来..千万别让目前的挫折击败你喔！」


「谢谢…」心里一阵感动。


我和Jenny又聊了许多工作和家庭的问题。


「唉呀，快两点了，现在去刚好赶上，走吧！」说完挽着我的手臂，往戏院走去，就像一般倩侣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在美国的女生都特别大方，还是我太保守，我被 Jenny 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但是基于礼貌我还是让她挽着，其实感觉还挺好的，特别是她柔软的胸前碰到我上臂的时候…





(八)


早上强迫自己一定得起床，一方面调整作息正常，一方面 Tony 昨晚又特地打电话给我，希望我今天再去做礼拜。


加上接连两天被人提醒「今天是是期几」，我总算对日期恢复了概念。


披上昨天和 Jenny 出去穿的外套，似乎隐隐约约还能闻到她留在身上的香水味…赶紧冲了个澡，别让自己想太多。





「早啊， Richard，怎么样？有没有一些好消息？」Tony 见到我时问。


「还没有…」


「不要急，千万要有耐心。」Tony 拍拍我的肩膀。


「好的，谢谢。」


像这样的问题我整个上午被问了好几次，我开始有点害怕人家问我关于工作的事，甚至在考虑下个星期还要不要来，不过当我看到 Jackie 时，这个疑虑马上消失。



「Richard，你看起来很有精神！」Jackie 道。


「真的？大概是今天起得比较早吧！」我挺了挺胸。


「呵呵~~那很好啊…」其实我是看到她精神才来的，她的招牌笑容对我而言比康贝特还要有效。


我和 Jackie 坐在角落闲聊了一些有关她小时候在台湾的生活，发现她还记得不少事。


「你也住台北？这么巧，我也是…以前住在大安区。」


「我也是在大安区。」我说。


「Really！那…说不定我们一起上过同一所小学…我记得我读完三年级上学期才出国的…你是念那一所？」


「师院附小。」


「喔…那就不是了，我是念龙安国小…其实…就算我们是同一所小学也很难遇到，因为我出国时你可能还没上学呢！呵呵~~」


「咦？」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你很年轻啦…」


「我再过几个月就满三十岁了。」我又挺了挺胸。


「你才二十九？果然是很年轻…呵呵~~」


其实我一点也不年轻，好几个高中同学的小孩都上幼稚园了，换句话说，我这个年纪已经有很多人为人父母了，虽然说我还是光棍一个…只不过 Jackie

的话听起来我好像才十九岁。


「你也很年轻啊！」我说。


「谢谢，我可是很努力在保养喔。」又是一个杀手级的笑容。


「你看起来跟我妹一样大。」故技重施。心里跟妹妹说声抱歉。


「你妹妹？」


「她今年大学四年级。」


「呵呵~~Richard，想不到你这么幽默…」


我幽默？这好比形容中国大陆是民主国家般的怪异。





「Hi，你们在聊什么？下星期四就是感恩节了，有什么计画吗？」Linda 走近问。


「没有…大概是待在家里看 video 吧…」我说。


「我也没什么事，我家人明天就要去 Las Vegas 玩，而我到礼拜四才开始放假，没办法跟他们去…」Jackie 道。


「那好，杨医师刚才说他要开一个感恩节 party ，有兴趣去他家的人跟他报名。」


「好啊，我会去，Richard 你呢？」Jackie 微笑问道。


「我也会。」我不可能对着 Jackie 的笑容说不。


「太好了，那我跟杨医师说一声…」Linda 说。


「嗯，我跟你去。Richard，你先坐一会儿，待会再跟你聊。」说完拍拍我的头，和 Linda 挽着手离去。





我觉得好像被 Jackie 当成小弟弟似的，Michael 的「年龄变数」又在我脑海中浮现…




(九)


太早起床对我言还是一种考验，睡了两个钟头的午觉后恢复了精神，进厨房找点喝的，看到 Michael 正在客厅一边看新闻一边用笔记型电脑打报告。



「Michael，你这样能写功课吗？」我好奇问到。


「没问题！那个老教授要我们写一篇关于 2002 年的市场预测分析报告，我听听新闻，灵感来了一下就搞定了。」


「可是现在是在报导地方凶杀案…」


「所以我预测明年的股市是熊市，景气还是不好。」


「好吧…对了…待会你有空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有些事想问你…」


「什么事？说吧！我可以一心三用。」


「是…是关于你上次跟我提到『年龄变数』的问题…」


「咦？喔…我想来了…你这么快就遇上了？」Michael 的脑筋动得很快。


「嗯…有一点…」我把分别和 Jenny 及 Jackie 的谈话简单说一遍。


「Well，和我当初的想法很接近。」Michael 停下打字，看来问题有点麻烦。「年纪大的女性是比较主动的，当然不是全部，但很多都是，其实她们都很聪明，懂得追求自己喜欢的人事物。」



「你的意思是…」


「是的，Jenny 已经向你宣告了，这是很明显的。」Michael 叼起一根烟。


「宣告？」


「没错，就像你在写程式时需要宣告变数一样，她告诉你这个『年龄变数』对她而言并不重要。」Michael 很会用我熟悉的东西做比喻。「同时宣告她会采取主动！」




「那我该怎么办？」我吞了一口口水。


「怎么办？应该是你最清楚吧？你在乎年龄吗？」


「不…」


「那就完全看你啰…你好像有点人在福中不知福…」Michael 点上火同时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什么…福？那…那 Jackie 呢？」我没有仔细听 Michael 刚才说的话，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你啊…OK…虽然不知道她实际的年龄，不过可以猜出她应该比你大，而且年纪的问题对她而言可能是一个考量。」


「为什么？她是在美国长大的，应该不会有这种保守的观念…」


「Richard…你还没有搞清楚啊！第一，这并不是『保守』的观念，很多人都还有男要比女高、赚的钱要比较多的传统思想，而事实上大多数的伴侣也都是如此，不是吗？；第二，这种问题和成长背景并没有绝对的关系，你们工程师不是最常在

debug 吗？一个 bug 因为不同的工程师会有不同的方式去解决，


同样的，相同问题针对不同的女性也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你是说…」


「换句话说，Jackie 对你的方式和态度会跟 Jenny 不同…」


「唉，话说回来，我觉得我连工作都还没着落，实在不该去想这么多…」听完Michael的话，我的心有点凉凉的感觉。


「爱情是不会等人的，不要让『失业』阻挡你的感情，你可以同时进行的…而且，不只是事业需要用心经营，感情也是一样的。」


Michael 语重心长的说。


「嗯，我会再想想…Michael，你懂的真多…」


「Richard，这可是我十九岁就知道的事…」Michael 站起身来。


「十九？」我二十九了，听起来我像是个笨蛋！





和 Michael 的谈话让我想了很久，但是我优柔寡断的个性并没有帮助我找到答案…




(十)


礼拜四感恩节晚上到了杨医师家，里面非常热闹，大概有二十个人已经来了，听说还有十几个人没到。杨医师的家非常宽敞，光是室内就有 6000 尺，在房价不菲的矽谷，价值约三百万美金，觉得医生真是个不错的行业。



杨太太准备了两只大火鸡和许多精致的菜肴，加上不少教会的朋友带来的点心和饮料，对于经常以泡面或水饺裹腹的我而言实在是难得的享受。吃完饭后，开始有人聚集在一起打扑克牌、麻将、玩十三支等等，好不热闹。



「Richard，我刚刚向杨太太借了他们的婚纱照，要不要一起看？」Jackie 抱着一本厚厚的相簿说。


「好啊！」我和 Jackie 找了一个人较少的角落坐下。


「哇！拍得好美喔…这是在台湾拍得吗？」Jackie 问。


「应该是，你看这张是以中正纪念堂做背景…」


「看不出来杨医师年轻时还挺帅的…呵呵~~」Jackie 小声的说。


「是啊…呵呵~~」我偷偷看了头发已经变成「地中海型」的杨医师一眼，深感岁月不饶人。


「你看，杨太太的新娘礼服设计的好棒！」


「是啊…」我想一般的婚纱店都租得到。


「她的妆化得好好…」


「是啊…」


「这个姿势，好浪漫喔…」


「是啊…」


「这张灯光打得很好…」


「是啊…」


「还有你看，杨太太的发型换了好多种…」


「是啊…」


「连指甲的颜色都有变化…」


我发现 Jackie 非常仔细地看着每一张照片，她今天把及肩的头发扎成马尾，我在旁边刚好欣赏她洁白细致的粉颈，配合翻阅照片的修长手指，我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似乎比照片还多。






「他们换了好几套衣服，会不会很贵啊？」Jackie 问。


「不知道，我没拍过…」


「呵呵~~嗯…我以后结婚也要回去拍婚纱…」Jackie 的眼神充满了憧憬。


「Jackie，你会…你会很想结婚吗？」我小心的问。


「嗯，当然啰，我三十好几了，Richard 弟弟…」


Richard 弟弟？我的心突然抽了一下。





「Hey Richard，一起来唱歌嘛！」Jenny 在另一头喊道。


杨医师家里的娱乐设施相当齐全，当然不可能少的了卡拉OK。


「一起去啰，Jackie…」我问。


「你先去吧，我再看一会儿照片。」


「好。」我有点失望。


Jenny 拉着我和她唱了「日安，我的爱」、「我的世界只有你最懂」等男女对唱，获得热烈的回向。好久没唱歌了，即便我歌曲的记忆力还停留在90年代初期念大学的时候，而钟镇涛和章小蕙也因故今手，但是好歌是不会随着时间消逝的，我相信。



「Richard，没想到你这么会唱歌喔，呵呵~~」Jenny 笑着对我说。


「没有…只会一些十年前的老歌…」


「再和我唱几首好吗？」Jenny 温柔的问，让我很难拒绝。


Peter一直想和 Jenny 对唱，只是苦无机会，因为 Jenny 总是把另一支麦克风塞给我，让我觉得有些抱歉。


唱到「我最深爱的人伤我最深」这首歌时，我悄悄将手上的麦克风递给 Peter。


「这首对我来说太新了，我不太会唱，麻烦你了。」


Peter 给我一个惊讶又感激的眼神。





有点渴，跑去喝杯饮料吃些水果，又被杨医师叫去打麻将，他十五岁的女儿和 Linda 也在同一桌。


「这个国粹是一定要发扬的。」杨医师边搓牌边说。「很多东西都是发源自中国，只可惜后来年轻人不懂得去保存、多去宣扬，搞得不少东西变成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的传统文化，是不是很可惜？」




「爹地，打牌就打牌，不要讲那些啦。」杨医师的女儿嘟着小嘴


抱怨道。


「好好，不说不说。我们不要打太大，一块钱做底，一台50 cents，怎么样？」


没有人有意见。


于是开始了方城之战，我自认没有偏财运，向来不爱睹，也很少打牌，可是，一圈还没打完，我已经输了快十块。Linda 是我的「上家」，我可以感觉到她开始放一些牌给我吃，我偷偷给她一个谢谢的眼神，无奈的是，我就是胡不了，一圈打完，我输了十二块半，我突然觉得和

Jackie 一起看相片是我最好的选择。





一群人玩到快两点才散会，临走前杨太太问我们几个单身汉要不要带一些还没吃完的食物回去。


「对啊，Richard，你多带一些嘛…」Linda 边说边帮我装了一大袋，几乎是其他人的两倍大！


「谢谢。」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接下。


「不客气，你长这么高，要吃壮点才好看啊，呵呵…」


「连续四天假，还有没有人提议什么活动啊？」杨医师趁大多数人还在的时候问。


「我后天要带老婆小孩去 Monterey 的水族馆，要不要一起去？」


Tony 帮他儿子穿鞋的时候问。


于是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有人说那是给小孩子看的，兴趣缺缺，也有人说海洋生物很美，去了还想再去，最后敲定有十一个人，开四台车。幸运的是，由我负责载

Jackie 和 Linda。


「Jenny，你真的不一起去？很好玩的喔！」Linda 问。


「没办法啰，我家人本来要我昨天就飞回德州过节的，为了要来参加 party，我已经delay两天了…」Jenny 停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所以明天一定得走…要不然我也想去啊，呵呵~~」




不是很自然的笑容。


「嗯，好吧，一路顺风，下周见啰。」





开车回家的路上，觉得自己很糟糕，因为我想到至少该跟 Jenny 说我可以送她去机场的，而我刚才却像根木头般的不发一语，爸妈从小就教我：别人对你好，你也要对别人好。这么基本的待人处事我居然做不到…





(十一)


早上先后接了 Jackie 和 Linda，在 Tony 家和大伙会合后出发。


Monterey 在 San Jose 南边，开车要一个半小时左右，有一点距离，不过一路上 Jackie 和 Linda 吱吱喳喳的聊一些女人的话题，我虽然插不上嘴，光听她们两个人悦耳的声音也是一大享受，不觉得无聊。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有时还下一点毛毛雨，但是我感觉车子面里是大晴天。






水族馆里的海洋生物种类非常多，不只是小孩子觉得新奇，大人们也看得很高兴。特别是管理人员在喂食小海濑的时候，那种可爱的模样非常讨人喜欢。


小 Johnny 刚满三岁，活动力非常的旺盛，依旧是满场跑的让 Tony 在后面追，我们注意到小 Johnny 的鞋子相当特别，是一种每踩一步鞋跟部分就会发出红光并带着「吱吱」叫声的儿童专用鞋。



「好好玩的鞋子喔！」Jackie 笑着说。


「是啊，Johnny 太皮了，他一出门就会到处跑。有一次带他去Valley Fair 的 Shopping center，他居然趁我跟他爸爸不注意的时候跑不见了！」Tony

的太太 Sally 道。


「真的？后来呢？」Linda 问。


「后来当然是找到啦，我跟他爸爸紧张的要命，整颗心都快跳出来了，这小子却悠悠哉哉的和一个比他大二三岁的金发女孩子一起舔霜淇淋！」Sally 看起来还有点气。




「嗯，至少不用担心 Johnny 以后交不到女朋友。」我试图缓和气氛。


「呵呵~~他还早呢！所以后来就盯他特别紧，再给他穿上这种又会发光又会叫的鞋，算是亡羊补牢吧！」





「时间差不多了，先去吃中饭吧！」Tony 抱着还在挣扎的 Johnny 回来。Sally 轻打 Johnny 的小屁股， 帮他穿上小外套，我觉得他们一家人好幸福。






吃完中饭一行人分头去逛商店街，约好时间集合再回家。





「Richard，请教你一个问题好吗？」Jackie 在我们走进一家礼品店的时候跟我说。


「好啊！」


「刚刚 Sally 说了一句什么…汪羊..扑狼的，是什么意思啊？」


「咦？啊…你是说『亡羊补牢』吧？」


「对对对，我只听过『羊入虎口』，这个比较简单，字面上就可以解释，那『亡羊补牢』的意思是…？」


「嗯…我先说一个小故事，你应该就明白了。古时候有一个牧羊人，他养了很多羊，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少了好几只羊，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才注意到原来羊圈破了，有些羊晚上睡不着觉就从这个缺口跑了出去，于是就赶紧把这个破洞补好，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一只羊走失了。」




「我有点懂了…不过羊怎么会睡不着觉呢？呵呵~~」


「嗯，后来的人就用『亡羊补牢』来比喻只要事后赶快补救，还不算太迟，还来得及的意思。」


「哇，Richard，你好有学问喔！」


「没什么啦，呵呵~~」我在台湾也是考过高中和大学联考的，这种问题还难不倒我。


「那你能帮我写下来吗？」Jackie 掏出我曾经见过的小本子，她真的非常用心地在学中文。


「Richard，你以后就是我的中文小老师啰！」Jackie 笑着对我说。


「嗯，没问题！」我回给她一个微笑。





我当时还不知道，我和 Jackie 一次又一次的互动以及她给我的每一个笑容，正一步一步的占领我的心…




(十二)


晚上十一点多，正准备就寝时接到 Jackie 的电话。


「Hi Richard，对不起这么晚打电话给你，你睡了吗７」Jackie 抱歉的说。


「还没还没，我才刚洗过澡。」听到 Jackie 的声音精神就来了。


「嗯…不好意思…我有一个东西不见了，不晓得是不是留在你车上…」


「什么东西？我马上去车上找！」


「就是…我平常记中文的那个小本子…我刚刚想拿出来看，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Jackie 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着急，那本小册子对她来说可是相当重要的。




「你等我三十秒，不要挂，我去看看马上回来告诉你。」说完抓了钥匙冲往停车场。


我住在公寓二楼，平常从家里走到停车场大约要花三分钟，等于来回要六分钟，但是以我俐落的身手并非不可能。不过印象中上一次这么拼命的爬上爬下楼梯好像是新兵训练被班长紧急集合的时候。






「找…找…找到了…就在…就在我后座的…脚踏垫上…」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太好了！谢谢你，Richard…对不起害你跑这么喘…」


「没…没事的，找到就好了。」


「都怪我太粗心，从 Monterey 回来的时候问 Linda 一个中文字该怎么写，拿出来后就忘了放回去…


那我明天去你家拿，方便吗？」


「好啊…嗯…还是我拿去给你好了…」想到家里很乱。


「不用了，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还是我去找你…」


「一点都不麻烦，真的。」


「嗯…好吧…那我们明天下午二点约在 Cupertino Village 的Starbucks，离你家比较近，然后我请你喝杯咖啡，OK？」




「OK！」


「本来以为我的小本子不见了，害我好担心喔。」


「你的小本子写了多久？」喝了一大口水，把呼吸调匀。


「从我参加教会开始，大概快半年了。」


「那…应该已经记了不少东西。」


「对啊，如果真的不见，我想我的中文程度可能又会退步喔…」


「哈哈…没关系，你还有中文小老师啊！」


「呵呵…是啊…可是也不好常常麻烦你…」


「没问题，我是 7-Eleven。」


「7-Eleven？」


「就是一天 24 小时，一星期 7 天都有空。」


「呵呵~~我又学到新的东西…」


「没什么，台湾的年轻人常会用一些新奇的话去代表一些事，有些还很无俚头，我也都是跟我妹学的…」


「『无俚头』？」看来我又说了一句 Jackie 不懂的话。


「『无俚头』就是…就是没什么根据，有点…有点没头没尾，可是有时又会让人会心一笑的话…」我说明的很差，原来「无俚头」这么难解释。




「嗯…我举个例子好了，比方说你问我中午吃过了没，我回答早餐吃得很饱。我没有直接回答你的问题，却暗示因为我早餐吃得很饱所以我中午不饿、没吃。这就是一种『无俚头』的方式…会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勉强举例解释，我发觉这似乎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喔…我有点懂了…Richard，能不能请你帮我写在小本子上，随便在后面找个空白的地方…拜托你啰。」


「好，我待会帮你写上。」


「谢谢啰，对了…我常听人家说『莫名其妙』这句话，我好像懂，可是又有点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有点像是『无俚头』的意思？」


是的，我解释一个问题就会引申出更多的问题，我和 Jackie 就这样天南地北的闲聊，她陆续提了不少疑问，凭良心说，有些问题对于非中文系毕业的我而言也是甚感困难，倒不是不懂，只是很难说明的清楚，只好天马行空的乱吹一通，尽我所能的回答，当然，我也多了不少「功课」--

帮 Jackie 写在小本子上。


「唉呀，快两点了，真是抱歉，担误你这么多时间…」Jackie 说。


「不会，我很高兴能帮上一点忙，而且我都很晚睡…」天晓得我才调整好生理时钟。


「所以你都没吃早餐啰？」


「咦？」


「因为你晚睡，所以应该晚起床，那隔天的早餐通常是没办法吃了…呵呵…这算不算是『无俚头』呢？


还是『莫名其妙』？」


「都算吧…你学得很快喔，Jackie…」


「呵呵…那明天见啰，晚安，拜拜。」





挂上电话，我打开 Jackie 的小本子，翻到空白处，先仔细回想和她谈话的细节，再一一的把她刚才的问题及解释写下。




(十三)


昨天晚上帮 Jackie 写到快四点才睡，中午起床找东西吃时发现冰箱里还有一些前几天感恩节从杨医师家带回来的食物，用微波炉加热的时候突然想起Linda，真是多亏了她，帮我省下不少饭钱。




吃到一半接到 Jackie 的电话，说她临时有事问我能不能改到晚上七点半，我告诉她全力配合。





晚上 Jackie 打扮的非常引人注目，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里面也是全黑过膝的小礼服，裙摆有些许的蕾丝，蹬上三吋的高跟鞋，小腿更显得纤细修长，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没戴眼镜，发现她也有一双很吸引人的眼睛。






「Jackie，你今天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嘴巴不甜的人就是不会直接称赞人家漂亮。


「呵呵~~你也注意到了，我今天戴隐形眼镜。有朋友说…说我不戴眼镜比较好看…所以我想尝试一下新造型…那…你觉得呢？」


Jackie 缓缓的拨了拨耳后的发梢，这个动作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觉得都好看。」总算心口如一。


「呵呵~~谢谢…哇…Richard，你帮我写了这么多？」Jackie 打开我还给她的小册子后说。


「还好，小事一桩！」


Jackie 平常很少化妆，但是她今天晚上居然连眼线都有画，更添几分妩媚。


「你…你吃过晚餐了吗？」我意识到自己有点发呆的看着她，赶紧问了一个笨问题。


「刚和同事吃过，你呢？」同事？男的还是女的？心中浮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嗯…我也吃过了…」坦白说看到 Jackie 我又饿了。


「我同事带我去一家义大利餐厅，很不错喔，下次找你们一起去…」


你们？是指我和教会的朋友？


「好啊…那家餐厅是不是需要穿得很正式？」


「咦？你看出来了？呵呵~~是啊，所以我今天也穿得跟平常不太一样，我同事也是穿西装打领带的…」果然是男的，不祥的预感加深。「因为来不及订位，我们五点就到了…算是吃得比较早的晚餐。」



「那…你刚吃饱就过来了？其实不用这么赶，和我说一声就行了…」


「没有关系的，我同事他晚上也有事，时间刚刚好配合…而且已经和你 delay 一次了，不好意思一直改时间…」


「我没差啊，真的！」


「呵呵~~Richard，你好乖喔！」


乖？我小学毕业后就没人说过我乖了，听起来我像是只有九岁！





「今天是感恩节最后一天假期，明天又要上班了~~」Jackie 伸了伸懒腰。


「你平常都几点下班？」我问。


「一般都六、七点吧！有时忙一点会做到十点多…」


「哇…真辛苦…」


「还好…不过不论我做到多晚或是多累，只要想到『他』还在家里等我一起睡觉，我就会觉得好开心。」


「『他』？你不是一个人住吗？」Jackie 的家人住在 Oakland，她一个人在 San Jose 租房子住，居然有人在等她回家一起睡觉？




「不是，我还有『他』。你猜是谁？」


「是…是你男…男朋友吗？」我小心的问，心跳急剧加速！


「不是，我没有男朋友…」松了一口气。


「那…是你弟弟？」


「我弟他半年前就去 Denver 工作，而且我在十岁之后就没和他一起睡了…」


Gosh！好难的问题，开始出现奇怪的想法：会不会是她继父？不可能，他在 Oakland，太恶心的想法；会不会是满脑肥肠的房东？太邪恶了，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等等，她该不会未婚生子，有一个五岁的小孩？



「Jackie…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他』几岁了？」


「咦？嗯…大概…快满四岁了…呵呵~~」





看来我猜对了！


「Richard，你怎么了？」Jackie问，想必我的脸色极差。


「没事，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可以尽管开口…」


脑中浮现不少以前连续剧的话面，男主角通常会跟女主角说：婉君，我不在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女)的。我如果更有种一点，我也会这样说。


「你在说什么啊？」Jackie一脸的疑惑。


「我想我知道了…」


「猜到啦，说吧！」


「是一个…一个小男孩或小女孩，对吗？」


「应该算是小男孩吧…」Jackie 连性别都搞不清楚？「你还没有完全猜对喔！」


难道要我直接明说？好吧！


「是你的…你的儿子？」


「咦？呵呵~~不是啦，我还没结婚，怎么会有小孩呢？呵呵~~」


Jackie 笑的非常开心，我觉得我像是一个傻瓜。


「呵呵~~『他』不是真的人啦…是我的一个宝贝--维尼熊！」Jackie 好不容易停住笑声说。


「维尼熊？」原来是填充玩具。


「嗯，这个维尼熊陪我好几年啰~~大概这么大，我每天都要抱着它才睡得着…」Jackie 比了一个大小，我感觉这个时候的 Jackie 像个小女孩。



「呵呵~~看来是我想太多了…」我尴尬的笑着说。


其实Jackie 刚才要我猜是「谁」而不是「什么」，我自然就往「人」的方向去想，不过她把维尼熊当成是一个有生命的伙伴倒是相当天真浪漫。


我和 Jackie 聊到 Starbucks 快关门才离开。


「对了，Jackie，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我放在车上…」我出门口的时候说。


「什么东西啊？」Jackie 和我一起走到我停车的地方。


「你看了就知道。」我故作神秘。


「哇…国语日报字典…你要送我的吗？」


「嗯，我注意到你在小册子上有写一些注音符号，所以我想你应该可以利用注音查生字…」


「对啊，那些是提醒我那些字该怎么念…真是谢谢你…」


「小意思，希望能帮助你的中文进步。」


「一定会的…这本字典很贵吧？二十八块五毛，不便宜喔…」Jackie 翻到贴在后面的僄价，我很笨的忘了撕下。


「不会…知识是无价的…」我有点尴尬的笑着。


「那我下次请你吃饭或看电影啰…」


「不用这么客气…那…晚安啰，小心开车。」


「嗯，你也是，晚安。」





望着 Jackie 离去的背影，我突然好想变成她的维尼熊…




(十四)


感恩节已经过了两个礼拜，我也失业整整一个月了，这段时间除了偶尔有猎人头公司打电话或email来问些有的没的问题，找工作可以说是毫无进展。透过网路的讯息和猎人头公司提供的资料，由于经济的不景气加上股票一直往下掉，现在求才的IC设计公司并不多；即便有，要找的人动辄需要七、八年乃至十年以上的工作经验，要不然就是要类比讯号的专业人才，这对于工作三年且专注在数位设计的我而言实在不是利多的消息。






星期五晚上，Michael 带我去一家脱衣舞娘开开眼界，来美国五年，倒是第一次去这种地方。Michael 说他很同情我过了这么久和尚般的生活，应该找些生活中的乐趣。老实说，刚开始还很新鲜，以前只能从电视或电脑上看到的画面活生生的在眼前表演，不过转念一想，正因为什么事也不能做，实在和看萤幕没有多大的区别。



话虽如此，当天晚上还是让我很难入睡，翻来覆去的快到天亮才勉强合眼。





隔天睡到下午两点才起床，我有一点点明白为什么唐明皇有了杨贵妃后不太喜欢早朝的原因。梳洗过后吃了点饼干，想想也不错，再过一会儿就去吃晚餐，这样今天总共才吃一顿，又省了一些钱。



电话铃声响起，赶回房间接听。


「Hi Richard，是我！」是 Jenny，依旧是热情的声音。


「Hi Jenny…」忽然又想起昨天的脱衣舞娘。


「怎么了，听起来不太有精神…」


「没有…」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清醒一点。


「晚上有空吗？」


「嗯……晚上是我…我室友的生日，要帮他庆生，所以…」


「OK，本来想找你一起吃饭的。」


「对不起…」其实我把 Michael 的生日提前了半年。


「没关系的。」Jenny 找我吃过几以饭，而且每次都有办法抢先付钱。


「都是你请我…很不好意思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等你找到工作再一次请回来啊。」


「好的…」


「对了，下礼拜我公司要办圣诞节舞会，可以携伴参加，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我…我不太会跳舞…」


「没关系啊，去吃吃点心，喝喝饮料，认识一些朋友都行！」


「嗯……我想…Peter 应该比较会跳舞，你要不要去问问他？」


「好吧…既然这样，我知道了…」很失望的声音。





Jenny 从德州回来后就常打电话给我，还亲自到我住的地方两次，一次是送水果给我，另一次是送她亲手做的布丁蛋糕，那一次是 Michael 开的门，后来他告诉我是「天上掉下来的艳福」，和我住在一起快三年没见过女人来找过我，没想到一来就来个辣的。虽然他提醒我要看看

Jenny 卸妆后的样子，不过他依旧吃下大半个布丁蛋糕。我有点逃避 Jenny 的「宣告」，因为我无法战胜我的


「失业因子」。


我依旧每个礼拜参加教会的活动，每次都能让我在失业的压力中找到一份平静，很棒的感觉，甚至开始考虑是否接受受洗成为真正的教徒。


「Richard，你…你明天有空吗？」Linda 在聚会结束时问我。


「我天天都有空。」我给她一个苦笑。


「别这么说嘛…嗯…是这样的，我公司前天举办圣诞节的 party，还有一些小礼物的抽奖，我还算幸运，抽到两张免费的电影票…」


「恭喜你啰。」


「那…我刚好明天休假，不晓得你…你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去…去看一场电影？」Linda 小声的问，有些不好意思。


「你…你要请我？」


「嗯…」


「好啊，反正我没事，谢谢。」


「太好了，我们去看『哈利波特』好吗？很多看过的人都说好看…」


Linda 兴高采烈的说。


「『哈利波特』？」我才和 Jenny 看过。


「你不喜欢吗？还是你看过了？」Linda 露出失望的表情。


「没有…就『哈利波特』吧！」我实在不忍心让 Linda 失望，撒了一个小谎。


和 Linda 约了时间后回家，还是在 AMC。而 Jenny 应该没告诉她己经和我看过「哈利波特」的事，否则 Linda 不会问我的。我忽然又想起那天和

Jenny 看电影的点滴，Linda 会有相同的举动吗？不可能，这是太花痴的想法，又不是刘德华或金城武，想太多了，失业会让人产生幻想，我又明白一项失业的坏处。





(十五)


在AMC和 Linda 见面，她穿着白色的外套搭配米黄色长裤，短发显得大眼睛更加灵活有神，整体的感觉相当清新舒服。看完电影后我们跑到 Cupertino

Village 的「梦咖啡」，因为 Linda 说她想喝一杯热的珍珠奶茶。


「咳咳…谢谢…」 Linda 接过我给她的珍珠奶茶。


「Linda，你好像感冒了。」其实刚才看电影时我就察觉了。


「嗯，一点点…喝点热的好多了。」


「其实你应该多休息的…」


「没事，难得有空和你出来看电影，小感冒不算什么的…」Linda 给我一个微笑。


「待会喝完我送你回家。」


「你…你有事吗？」Linda 露出失望的表情。


「没有，只是我觉得天气这么泠，又出来这么久了，你需要多休息…」


「没关系的…只是一点咳嗽…咳咳…不碍事的…」Linda 有些吃力的说。


「好吧…不过如果你明天还是不舒服，就别去上班了。」


「嗯，我知道…对了，Richard…我公司最近有一个做 tech support 的人刚离职，现在公司急着找人，我知道可能和你以前做的不太一样，不过…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丢丢看

resume…」


「工作性质是差满多的，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好选择的，就麻烦你了…」


「好，那我明天就帮你丢…」


Linda 一直很关心我找工作的状况，老实说，现在我很敏感，和任何人谈到工作的事都会觉得压力很大，总是尽量避免这个话题，唯有和 Linda

谈的时候感觉比较轻松自然。


我也发觉 Linda 其实是很有思想的女人，对未来的规画非常清楚，目标明确，她现在白天是公司的会计，晚上则去上课，准备会计师执照的考试，将来希望拥有自己的会计师事务所。



「你和 Jackie 是怎么认识的？听 Jenny 说你们以前是同事…」聊着聊着没来由的冒出一句。


「对，我们以前在同一家小公司，后来先后离开…Jackie 她那时就像是姐姐一样，很照顾我…」姐姐？


「那…那 Jackie 大你很多岁吗？」


「呵呵~~也没有啦，只是一种比喻，大概大我两、三岁吧…」我记得Linda和我同年，所以Jackie应该也是大我两三岁啰？


「其实我很希望 Jackie 能早一点找到她的幸福…」


「什么？」紧张。


「我是说另一半啦,,,」


「为…为什么？」更紧张。


「女孩子都希望早点找到好的归宿啊…呵呵~~」


「是啊…」我是问了一个笨问题。


「Jackie 虽然是在美国长大的，其实她是相当传统保守的…而且还很专情…」


「嗯？」


「她前一任，也就是第一个男朋友是在进大学认识的…好像是她的学长，而且一交往就交了七年…」


「七年？」


「对啊…可是这个男生后来交了一个网友，第一次见面就发生关系，而且…对方还怀孕了…」


「真是可恶…」


「我也这么觉得，更过分的是，这个男生还不愿意负责，认为不是他的…」


「畜牲！」我破了装珍奶的纸杯，还好里面只剩珍珠，找了纸巾擦了擦手。


「轻松点嘛，都是过去的事…所以，后来 Jackie 就和他分手啰…」


「唉…」我有点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的心情。


「不过，最近可能会有 Jackie 的好消息喔！」


「咦？」


「好像是两个星期前…对，就是感恩节那个礼拜天，她一早打电话给我，要我陪她去买衣服，说是要和同事去高级餐厅吃饭，我们花了好几小时挑了一件黑色小礼服，还有，她那天还戴隐形眼镜喔，感觉很不一样…」




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


「我问 Jackie 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她说还在观察中，可是我想她应该对那个人印象不错，要不然不会这么重视，你说对不对？」


「对…」


「Jackie 是很好的人，所以我当然是希望她幸福啰，我也会帮她祷告的…咦？Richard，你怎么了？」


「没事…我也会帮她祷告…」我有点恍惚。


「不过你不要跟她提这件事喔，我怕她会不好意思，呵呵~~」


「不会的…」


我不太记得接下来和 Linda 聊了什么，多半是关于去她公司 interview 的事，但是我却第一次感受到今年冬天的寒泠…




(十六)


不知道是前几天被 Linda 传染还是最近天气多变没注意多加件衣服，我居然也感冒了，之前的公司帮我保险到明年一月底，趁着保险还有效，赶紧去看医生，在美国没有保险是非常危险的事，看一个小感冒花的钱在台湾大概可以吃三客「王品台塑牛排」，严重的病痛就更麻烦了。



吃了药后感觉好多了，我平时有打篮球的习惯，身体底子应该不差。


某一天的傍晚，接到 Jackie 的电话。


「Richard，what's up？」


「还好，Linda 帮我丢了 resume 去她的公司，下礼拜要去 interview。」昨天接到的电话。


「太好了，加油喔！」


「嗯，谢谢。」


「那…你待会有没有空，我请你看电影…算是谢谢你这么用心教我中文。」


「你太客气了…」


「不会不会。老实说我票已经买好了，本来要和朋友去看的，但是他临时有事，所以我就顺水推…船，做个现成的人情。」


「Jackie，应该是『顺水推舟』。」


「我刚刚就在想应该是『船』还是『舟』，呵呵~~」


「舟就是小船的意思，比较好推。」


「嗯，我记住了。我下班后再打给你约时间好吗？我应该能早点离开公司…」


「好，反正我没事，不用急…」





上次从 Linda 那儿得知 Jackie 有追求者之后心情就很低落，当然我没有资格说些什么。不过看起来应该还没在一起，要不然不会有时间找我看电影才对。






见到 Jackie 的时候她依旧没戴眼镜，我又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Richard，我们看 Harry Porter 好吗？上演快一个月了，我还没有机会去看…」


又是「哈利波特」！连这次是第三遍了，我想在矽谷没有一个二十九岁的工程师会在一个月之内看三次「哈利波特」，虽然都不是我出的钱。


「怎么了？你看过了吗？」Jackie 看我没反应后问。


「没有，我只是在想待会要吃大包还是小包的爆米花…」我再度撒了谎，我实在很难向 Jackie 说不。


「呵呵~~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我请客，走吧！」





因为看了二遍，第三遍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新鲜感；我透过大银幕的微弱灯光看着 Jackie 的侧脸，她非常专心的欣赏这部电影，情绪完全写在脸上，时而紧张，时而高兴，完全像是个小女孩的反应，一点都不像是个大我两、三岁的女人。



「Richard，你有看过 Harry Porter 的小说吗？」Jackie 在散场的时候问我。


「没有…」


「很精彩喔，而且比电影描述的更生动…已经出到第四册了，你要看的话我可以借你…」


「好啊…」


「电影只有三个小时，而且又被商业化，有时候很难表达一些…一些东西…」


「对，一些意境有时候用文字来表达更有想像空间。」


「意境？这是很好的词…」又拿出小册子。我简单的写下解释。


「Richard，我觉得认识你之后我的中文一日千里。」


「嗯，我发现你的中文真的进步不少喔，说的比以前快，用的字也比较多…」


「谢谢。最近和大陆那边的客户常联络，讲中文的机会更多，而且，我有一个好老师啊，呵呵~~」


「我以你为荣！」





望着 Jackie 温柔甜美的笑容，我好希望拥有哈利波特的魔法，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绮丽美好，带给 Jackie 永远的快乐。



(十七)


星期一和 Linda 公司的 interview 并不是非常顺利，他们并不是IC 设计公司，只是制造商，我以前熟悉的程式及工具可说是毫无用处，加上应征的是

tech support 的职位，着重在与人的沟通，这对于我又是另一项考验，而最令人沮丧的是薪水只有以前的一半。谈完之后一个礼拜都快过去了，依旧没消息，想来机会渺茫。



Jenny 这几天出差去东岸，回来后告诉我她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四，也就是圣诞节前一天，看了看月历是下礼拜一，想到圣诞节就快来临，觉得今年的冬天真难过。Jenny

还说礼拜天晚上她会举办一场生日party，要我一定要到。星期六下午跑去 shopping mall 逛了一圈，看到维尼熊还特地抱了抱，感觉很好，Jackie

的选择是正确的。我最后给 Jenny 买了一个相框，觉得实用又大方。


晚上吃饱后到了 Jenny 的party，是在 downtown 的一个小 club，人很多，看得出来Jenny的人缘不错。教会的朋友来的不多，我只看到

Linda 和 Peter。Linda 走过来和我打招呼，Peter 在和 Jenny跳舞。





「Jenny 今天好开心喔。」Linda 说。


「当然，再过几小时就是她的生日。」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我总觉得她今天晚上好像不太一样…」


「有吗？看起来一样…健康啊。」心里想的是一样火辣。


「男生可能比较看不出来……没事，大概是我多心了。去和她打个招呼吧。」





Jenny 一看到我非常高兴，邀我去和她跳了一支舞，我很努力的避免踩到她的脚，但还是踩到两次，而 Jenny 的脸上没有一丝痛的表情，更让我觉得内疚。



到了party的重头戏--切蛋糕。蛋糕上面只有一根问号形状的蜡烛，看得出来 Jenny 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年纪。


唱完生日快乐歌后开始许愿。


「第一个愿望是…希望世界和平，景气赶快复苏！」Jenny 说。


「好！」有人叫道，八成也失业了。


「第二个愿望是…希望每年都过二十八岁的生日！」


「Jenny，你应该要许实际一点的愿望。」一个不识相的家伙说。


「喂…Ben，看起来比表姐年纪大也不用不高兴啊…呵呵~~」原来是Jenny的表弟。


「最后一个愿望…嗯…不能说出来，留给我自己…」尽管我躲在人群之中，Jenny依旧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好了！吃蛋糕啰！」一群人吹熄了蜡烛开始切蛋糕。





Party 里面提供了不少的鸡尾酒和香槟，我因为还要开车，只象征性的喝了一杯香槟。


「Richard，你待会送我回家好吗？」Jenny 吃完蛋糕后跟我说，她已经喝了不少酒。


「好啊…你有开车来吗？」


「没有，我叫我表弟载我来的，不过看起来他也不行了…」是啊，我看到她的表弟拿着整瓶香槟在喝，而且开始向其他人吹牛，说明年的股市那司达克会冲回四千点。






之后 Jenny 又拉着我跳了不少舞，我依旧像是同手同脚般的笨拙，跳到慢舞的时候，Jenny 整个人贴在我身上，头靠在我的肩膀，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



「Jenny，你…你还好吧？」我开始感觉我不是在扶着她，而是在抱住她。


「很好啊…」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


「我看你有点累了…」


「不会…我一点也不累。」


「你真的不需要休息？」坦白说，是我想歇一下。


「你…你不想和我跳吗？」Jenny 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我。


「不是，我只是担心你…」Jenny 柔情似水的眼神又让我口是心非。


「呵呵~~ Richard，你人真好…」


Jenny 又把头靠回我的肩膀，随着呼吸吐在我耳际的气息，让我整个人又酥又痒。不晓得是故意还是无心，她的嘴唇碰到我的颈部，我顿时整个人面红耳赤。我必须发挥极强的意识控制生理状态，保持清醒。



不小心扫到 Peter 的目光，非常的不友善，让我联想到蓝波干掉越共时的电影画面。





近午夜party才结束，我扶着 Jenny 坐上车，她喝得太多，需要人家帮忙才能勉强站着。好不容易帮 Jenny 开了门，扶她进卧房，轻声告诉她我会帮她把大门由内锁上，不用担心。



「Richard，你能帮我倒杯水吗？」Jenny 在我准备离开房间时问。


「好的，你等一下。」我帮Jenny打开床头边的小灯。


我坐在床边，看着Jenny 喝了一口水。


「你好多了…那…那我走了，晚安。」我准备起身。


「Richard，等一等…」


「什么？」


Jenny 突然抱住我，抱得好紧，让我动弹不得。


「难道…难道我对你没有…一点吸引力？」Jenny说。


「不…不是…」我闻到她身上混合着香水及酒的味道。


Jenny 松开手，抬头看着我，就着微弱的灯光，Jenny 显得更加成熟动人，她的双唇尤其性感，我低头吻了她，Jenny 自然的把我按回床上，将整个柔软的身体贴向我，眼神充满了渴望，我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膨胀的似是要炸开来似的。我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离，很快的，Jenny

几乎一丝不挂的躺在我身上，我们都知道接下来就看我表演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相信没有男人会犹豫太多，去想家里的垃圾倒了没有之类的问题，可是，Jackie

的笑容却在这时


闪入我的脑中！





或许只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秒，但足以让我膨胀的身体迅速的泄气。







我抛下了 Jenny，独自一个人回家。




(十八)


尽管事后 Michael 叫我一定要去检查身体，看看是不是感冒影响了「功能」，我仍然认为我是一个非常健康的人。我绝对不是自命清高，自比柳下惠坐怀不乱，我甚至没有把握我再遇到相同的事会不会有同样的反应，但至少我开始明白

Jackie 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迈入 2002 年的第一个礼拜六，我接到 Jenny 的电话。


「Richard，我是 Jenny。」声音不似以前的温柔。


「Hi…你好吗？」感觉有些生疏。


「还好…我只是想告诉你…公司派我回德州的总部…我…我明天就要飞过去…」


「明天？怎么这么快，之前都没听你提…」我非常的惊讶。


「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事，本来还在考虑…老板说可以选择留下，还有很多人在排队…不过…圣诞节后我给了公司答案…」


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到是不是因为我给了 Jenny 我的「答案」，而让她做出的决定？





我自愿送 Jenny 去机场，至少这是我能做的。


到机场的时候近中午时分，我终于请了 Jenny 一餐，虽然只是一顿简单的「Burger King」。


「Jenny，你…你什么时候会…会回来呢？」一路上我们很少交谈，我试着找些话题。


「回来？我不知道…我的家人都在德州，他们希望我待在那儿…」


「喔…有空可以回来…看看朋友。」


「我在这里朋友不多，我跟你说过的…」


「嗯…至少可以看看 Linda…还有 Peter 他们…」


「我想我最希望看到的不是他们…」Jenny 的眼神很哀伤。


「Jenny…我…」我好希望有 Michael 的口才。


「没关系的，我都知道，你是一个正直的好男人，不会随便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也不会轻易伤害任何人…」


「我…我没有像你说得…这么…」


「永远保持这样好吗？我喜欢这样的 Richard…」Jenny 的眼角泛起了泪光，她藉故去上洗手间，留下不发一语的我。


尽管 Jenny 这么说，我觉得我依旧轻易且残酷的伤害了她。看着手上还剩三分之一的汉堡，再也吃不下任何一口。





一直到入关前我才想起还没和 Jenny 要德州的联络电话及地址。


「其实你可以写 email 问我的…」Jenny 边写边说。


「我…我怕你去了之后就不理我了…」我像个孩子似的说。


「我永远不会不理你的，Richard。」Jenny 抬头看着我。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好想拥抱 Jenny，告诉她不要走，请她再给我一点时间，再多一点时间，或许事情会完全不同。但是，我一句话都没有说，没错，我是一个孬种。






Jenny 写完后不小心将原子笔盖掉到地上，我捡起来还给她。


「Richard，你知道吗？爱情就像是笔和笔盖…」Jenny 接过笔盖，停了一会说。


「什…什么？」


「我昨天弄丢了一支笔盖，随便找了几支没墨水的原子笔的笔盖代替，但是因为不是同一款，不是太大了盖不紧，就是太小了套不进去…都不合适…」



我一头雾水的。


「可是不盖住又不行，久了墨水会干掉，再也写不出字来…」


我静静地听。


「同样的，每个人都是在寻找最适合自己的笔盖，有些人很幸运的找到，有些人一辈子都找不到，而放弃不找的人，就像是墨水干掉的原子笔一样，失去了热情，不再需要笔盖…」



我有点明白了。


「所以啊，Richard，不要停止寻找你的笔盖，就像我一样…」Jenny 笑着说，她的眼睛却又红了起来。


「我知道…」


「那…我得走了…好好加油喔…拜拜…」眼睛充满了泪水。


「拜…」


Jenny 亲了一下我的脸颊，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望着她的背影，我依旧能感受到她一串串的眼泪…




(十九)


Jenny 的话提醒了我一件重要的事：我是一支墨水快干掉的原子笔，我必须找到我的笔盖。我不能再以失业当藉口来逃避自己的感觉，我不能当一辈子的懦夫。我要诚实的面对Jackie，不论成功与否。



但问题是，我要怎么告诉 Jackie 呢？


是学十几年前郭富城的广告，在大雨的夜晚捧着一束花，在她窗口大喊：你是我的巧克力！


不行，Jackie 应该没看过那个广告，不晓得巧克力的意义，而且最近矽谷很少下雨。


还是像连续剧里的大胆告白：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好吗？


也不行，我一定说不出口，这不是我的风格，Jackie 一定会以为我吃错药了…





有了，写情书！小学时代参加作文比赛得了不少奖，对写文章还有一点点自信，而且也避免当场被拒绝的尴尬，主意既定，拿出纸笔准备好好发挥。





********************


Dear Jackie,


你好吗？我很好，你今天过得好吗？我今天过得不错。


这两天天气变得更冷了，出门记得多加件衣服，像我都穿很多，即使


打球也是。


我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晚上上床睡觉，最后一个


想到的人还是你。


我多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不论是白天或是晚上。


……


********************





有点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另一方面我很讶异自己的作文程度好像还停留在小学阶段。





重新再来，试着写诗词。





********************


Dear Jackie,


你是我的春天 也是我的太阳


春天的阳光特别温暖柔和 就像你的笑容


我有多希望


每天都能沐浴在你的阳光底下 恣意的欣赏你的笑容


用你那暖和的阳光 将我从睡梦中拉醒


和你共进早餐


不论是半亩园的豆浆和饭团


或是麦当劳的咖啡和松饼


都将因为你的笑容


更加可口营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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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看越怪，我想这辈子是当不成诗人了。而且我应该也给自己买本字典，很多字都忘了怎么写，


正当不知如何是好，想从网路上找些情书来抄的时候，听到 Michael 回来的声音，去问问他也好，或许能给我些意见。


「Michael，有件事想请教你…」


「Richard，有件事想告诉你…」我们几乎同时开口。


「咦？什么事？你先说吧！」


「Richard，我要搬家了！」




(二十)


「什…什么？」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抱歉突然跟你说…Kyoko 的叔叔要在 LA 开一家分公司，做生化科技的，他找我过去帮忙，我想说机会难得，考虑两天后就答应他了…」




「没关系，恭喜你找到工作…那你学校那边呢？」


「我刚去办退费，这学期开始就不再去了。」


「那…那 Kyoko 呢？她不是也在上课？」


「她跟我不一样，是full-time的学生，不过她已经在 LA 找好学校，正在办转学…Richard，我们这间公寓的租约到什么时候？」




「三月底吧…」


「我这个月底前会搬走，不过你放心，房租我就付到三月，到时候就看你怎么决定了…对了，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写一封情书给 Jackie，看看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意见…」


「情书？挺传统的方式，不过也很适合你…咦…你终于做了决定？呵呵~~」


「是啊，Jenny 告诉我一些事，让我下了决心…」


「说到 Jenny，我还是觉得你的遭遇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遇到的…」


「Michael…」我给他一个无奈又责怪的表情。


「Sorry…回到我们的问题…我觉得你现在要表现的是你的真诚，不需要太多花俏的文字，她反而会看不懂…」


「对厚…」Michael 提醒了我 Jackie 的中文程度。


「二十一世纪还在写情书的矽谷工程师，我想也不是太多了…待会你写完，我请你去吃日本料理，算是庆祝我找到工作，OK？大情圣…哈哈…」



我捶了一下Michael，回到房间，写下我八年多来的第一封情书。





********************


Dear Jackie,


不论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有多惊讶，请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和你看完 Harry Porter 后，我听了你的话，把四本故事书看完，


你说得没错，书里面的描述似乎比电影更加精彩，使我更相信文字


力量的伟大，加深我写这封信的信心。


经由教会的活动与你认识，或许是我来美国五年多最幸运的事。


记得第一次和我及一群教会的朋友一起去吃饭的事？你知道吗，那


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馄饨面，我以前都只吃牛肉面或是排骨面，是你


让我了解世界上有更好吃的面。


每一次你问我不懂的中文，都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因为我可以更靠近


你，更接近你的笑容，更清楚的听到你的声音，而你的中文慢慢地进


步，更是让我觉得拉近了和你的距离。跟你在一起不管是做什么，我


都没有感到任何的压力，反而让我暂时忘记失业的烦恼；另一方面则


是令我更努力的找工作，因为我知道只有找到一份好的工作，才能让


我更有信心的去照顾你，更有资格的去欣赏你的笑容。


自从知道你都是抱着维尼熊睡觉后，我就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


只维尼熊，但是我发现我除了努力吃胖及穿上红色Ｔ shirt 之外，


我长得一点都不像维尼熊，但是我毕竟努力过。我要你明白一件事：


我会尽我所能的让你开心，远离忧愁，我非常有自信能做到这一点。


唯一让我担心的，是年纪的问题，因为这是我永远无法改变的事，


我父母结婚第二年就生下我，遗憾他们没有早点认识，这样或许我就


能早点出生。从另一方面想，我如果真的早一点出生，我可能会更早


来美国，但是我可能就不会认识你，所以我宁愿选择准时来到世上，


唯有如此，我才能真实的认识你。我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满三十岁了，


以农历年来算，我已经三十一岁了，你可以一直用西元来计算你的年


纪，这样就可以缩短我们之间年龄的差距。:)


我喜欢你的笑容，我将尽最大的努力让你永远保持它。





Richard 1.11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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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之后看了两遍，觉得大体上尚称通顺，表达了我的心意，又不会太肉麻，再看一遍后将它装进信封，准备下次见面时交给 Jackie。




(二十一)


又到了礼拜天的聚会，早上我的心情显得特别紧张，因为我决定要在今天将情书交给 Jackie。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了教会，我先遇到 Linda。


「Hi Richard，早啊！」


「早安…」


「你流了好多汗，你刚刚去运动吗？」


「呃…是啊…我今天起得很早，先去打了篮球才过来…」我这时才发现我真的流了不少汗，顺着 Linda 的话来掩饰我的不安。


「很健康喔，你打网球吗？」


「我平常都打篮球，网球我也会一点。」


「嗯，那下次我们一起打网球？」


「好啊…」


「对了，上次 interview 事…真的很抱歉…」Linda 说。


「不会，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我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所以……没关系的…」


「嗯…那你继续努力啰…」


「我会的。」我想到我要努力的可不只有工作。


我看到了 Jackie，她今天看起来心情相当好，可能是一个好时机。


她往我和 Linda 的方向走来，我这时才注意到她旁边跟着一个高大黝黑的壮汉，神情甚是亲热。


「Hello，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 Robert…」Robert？听起来像是强盗的名字。


「Hi，Robert…」Linda 先开口说话。


「这是Linda，这位是Richard…」


「How you doing?」Robert 和我握了握手，相当粗大强壮的手。


「Jackie…Robert 是你的…」Linda 笑嘻嘻的问。


「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最近才开始交往的…」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像是二十万伏特的高压电劈入我的心脏。


「哇…恭喜你们啰…」只有 Linda 还能正常的说话。


「呵呵~~谢谢…」


「你很会保密喔…」


「没有啦，是上个礼拜的事而已…」


「喔…咦…我不晓得Robert这么高…」Linda 手举得很高，但还不到Robert的眉毛。


「I am 6Ɖ"」Robert 笑着说，露出洁白的牙齿。


「六尺三吋？那不是超过 一百九十公分？」比我还高，看起来也比我壮，要是真的打起来可能不是对手。


「是啊，所以我在他旁边很有安全感…」Jackie 满意的说，同时把头靠在 Robert 的手臂上，我感到体内的高压电开始超出我的负荷。




「真是太好了，我很替你高兴…呵呵~~」


「呵呵~~，谢谢…对了，Robert是道地的ABC，中文比我还差，我会常带他来教会，以后麻烦你要多教一个人中文啰，Richard老师…」




Jackie笑着说，这是我第一次想对 Jackie 的笑容说不。


「嗯…」好不容易终于吐出一点声音。


「那我再带 Robert 给其他的朋友认识…待会再聊…」Jackie 牵着 Robert 的手离去，我仍像是被点了穴道般的动弹不得。






「Richard，他们是不是很登对呢？」Linda的声音让我稍稍回了神。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咦？你怎么了？你脸色好苍白喔，早餐没吃吗？」Linda 关心的问。


「Linda，你见过Robert吗？」


「没有，不过我知道他是 Jackie 的同事…我跟你说过Jackie可能有的『好消息』就是他…」





是了，当我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总是有人能够勇往直前的，机会是不等人的。我摸了摸放在外套暗袋里的那封信，心想或许这是一封永远无法送出的情书…








(在此先向所有叫 Robert 的朋友致上歉意)




(二十二)


从教会回到家里，看到 Michael 留在桌上的半包烟，我一根接着一根的在一小时内抽完，除了感到恶心及头晕外，并没有觉得特别的舒坦。





「Richard，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Michael 带着不少搬家用的纸箱回来。


「一小时前…对不起，我把你这包烟抽完了，我待会去买包还你。」


「没关系，我房间还有…你怎么了？」


「Jackie 今天带男朋友来教会…」


「咦？她本来就有男朋友了？你不知道吗？」


「不…最近才交的…其实有些迹象…只是我都不去注意…」


「那…那你的情书给她了吗？」


「当然没有…」


「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我现在只希望她幸福…」


「老实说我觉得你不该放弃…」


「唉，Michael，她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我们这个年纪的交往，都是以婚姻为前提的…」


「没错，所以在结婚前你都还有机会…」Michael 在这方面果然还是很猛。


「人家才刚交往…正是蜜月期…」


「正是因为才刚交往，你才更有机会，不是吗？」


「可是…我不想成为第三者…」我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还没结婚前都是公平竞争，没有所谓第三者。」Michael 的眼神相当坚定，像是开玩笑，虽然我不太懂他的这个逻辑。「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人家不是说『爱拼才会赢』吗？」




「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失业的小工程师…我拿什么跟人家拼呢？」


「Richard！」Michael 拍了一下我的脑袋。


「干麻打人，有话好好说嘛…」莫名其妙的。


「我就是要把你打醒！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失魂落魄的，连恋爱都还没谈就认为自己失恋？」


「单恋也是一种恋情…」


「说得倒好听咧…你总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而且都以失业做藉口。失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丧失你的斗志！」Michael 进房间拿了一包烟出来。「老实讲，你有没有送过什么礼物给

Jackie？」


「有…一本国语日报字典…」


「字典？你为什么不送本电话簿算了？连花都没送过，你根本就没有真正追过她，我不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唉声叹气的…」


「她毕竟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


「Richard 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你在安慰我吗？」


「不，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从三年前透过网路和你成为室友开始，我就这么觉得…」Michael 打开烟盒，递给我一支。「你总是很替别人着想，没有心眼，说话实在，不尖酸刻薄，从不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我甚至很少听到你说脏话…虽然没我帅但是也不差，难怪

Jenny 会对你…会喜欢你…」


「我如果像你说得这么好就好了…」


「是的，只是你一直都没发现自己的优点而已…」Michael 帮我和他自己点上火。「不过，你也是有缺点的…」


「咦？」


「和大多数的矽谷工程师一样，你工作努力认真，可是缺乏与人沟通，不懂得经营人际关系，更不懂得说些甜言蜜语、讨人欢心的话；凡事以工作为重，强调专业第一，不晓得培养自己的兴趣或第二专长，一旦失去工作，就像失去了重心。可是啊

Richard，生活中可不只有工作，还有很多东西是值得追求和拥有的…爱情就是其中一项…」


Michael 吐出一大口烟。


「你说得很对，只可惜有点迟了…」我也呼了一口烟。


「看你自己的决定了…Richard…你会不会后悔…没有接受 Jenny？」


「一点也不会，因为我知道我爱 Jackie。」这是我第一次清楚的说出这句话，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二十三)


自从上次之后我就没去教会了，因为我无法忍受自己看到 Jackie 与 Robert 亲亲热热的模样，Tony 和 Linda 都有来电关心，我总是用下礼拜有

interview 要好好准备为理由推拖，天晓得我的电话比以前台湾的「歌林泠气」还安静，yahoo 的 email 帐号只有一些垃圾信和朋友转寄的文章。看来

Michael 的预测是对的，2002 年的景气仍是低迷。





二月九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已经失业整整三个月了，更重要的是，今天是我的生日。Michael 搬走快两个星期了，我开始感觉到寂寞，令我感动的是他还记得打电话祝我生日快乐。我没有告诉其他人，只买了一条烟及一瓶白葡萄酒给自己，孤独的庆祝自己三十岁的生日。



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快生锈的电铃突然响起。打开门一看，是Linda 找我。


「Richard，生日快乐！」Linda 递给我一小包礼物。


「咦？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你告诉过我的啊，你不记得了吗？」我是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嗯…谢谢…」接过 Linda 的礼物，心里面和手上感觉一样的沈重。


「你一个人喝了不少酒？」Linda 闻到我的酒气。


「嗯…要不要进来和我喝一杯？」


「不了…太晚了…」


「好吧…」


「Richard…你明天还是不去教会吗？」明天又是礼拜天？


「嗯…下礼拜有 interview…我想…要好好准备…」再一次说了让自己心虚的谎。


「那…你好好加油啰…」


「我会…」


「Richard…interview 前记得刮胡子喔…拜拜…」


我想 Linda 已经看穿了我的谎言，我摸着自己快一个月没刮的胡子，再照照镜子，看着满头乱发，一点都不像是每个礼拜都有 interview

的人。我花了十分钟把胡子剃干净，头发梳整齐，甚至还剪了指甲，才拿起 Linda 的礼物，表示我的尊重。


打开一看，居然是最新的 Pocket PC！一台大概要四、五百块美金，我每次去 Bestbuy 都会把玩很久，是我一直想买而不敢买的高级货。我拿着使用说明书，连第一页都没有翻，因为我不知道该不该收下这份贵重的礼物…








(Bestbuy 是在美国的电气用品专卖连锁店。)




(二十四)


生日过后的两个星期，我开始认真的考虑回台湾的问题。人家说五子登科，而我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没有房子、银子、妻子、孩子，唯一我有的车子是 95

年的福特天王星，最近问题还很多，加上失业超过一百天了，更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向台湾的同学朋友打听，了解台湾虽然也是经济不景气，但至少就我从事的半导体产业而言依旧不难找事，加上公寓的租约在三月底到期，或许正是回去的好时机。






只是当我想到 Jackie，就会有一种不舍得的念头。一个多月没看到她了，不晓得她怎么样了？最近她没有再打电话给我，想必正在热恋中。我点起了一根烟，又想起了许多事，但是抽了两口就熄掉，我知道必须振作起来，过去的遗憾和不舍就留给过去吧，毕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起身开始整理东西，脑中盘算要如何把车处理掉。






二月的最后一天，晚上十一点多，接到 Linda 的电话。


「Richard，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给你…你睡了吗？」


「没事，我还没睡…」我才刚把一些书装好，准备运回台湾。


「那…能不能请你来载我和 Jackie 呢？我们在 downtown 的小酒吧，喝了一些酒，可能不方便开车…」


「咦？今天是谁的生日？还是有什么活动吗？」


「不是…你来了再说…好吗？」哀求的口气。


「马上到！」


Linda 也不知道详细的地址，只知道大概的位置和酒吧的名称，她说待会儿会在门口等我。


我到的时候 Linda 刚好从酒吧出来，那是一间不甚高级的酒吧，Linda 和我挥了挥手。


「怎么回事？你好像很紧张，其实我找得到的，你不用出来等我…咦…Jackie 呢？」


「Jackie 还在里面…她喝了很多…我在外面等你…就是要和你说一些事…」


「什…什么事？」我开始紧张起来。。


「你…你还记得 Robert 吗？就是 Jackie 的男朋友…」


「嗯…」


「Robert…他…他…有外遇…」


「你说什么？」我整个神经紧绷了起来。


「或许我不该用『外遇』这样的说法，毕竟他们还没有结婚…」


「你是说有第三者？」


「对…Robert 他已经快四十岁了，居然…居然和一个十七岁的美国女孩在…在一起…」


我涨红了脸，静静地听 Linda 说。


「Jackie 上礼拜六去找 Robert，结果是…是那个女孩子开的门…她还穿着 Robert 的睡衣…然后才看到 Robert

围着一条毛巾从浴室里走出来…」


「这家伙…」


「Robert 后来跟 Jackie 说那个女生只是朋友的妹妹…来他家玩而已…然后就…就自然发生了关系…」


「太可恶了！」我握紧了拳头，很想朝那个禽兽的脸上狠狠一击！


「至少他还算诚实…」Linda 苦笑着说。「他还求 Jackie 原谅他，因为他认为 Jackie 才是适合他的对象…」


「然后呢？Jackie 原谅他了？」


「你也知道 Jackie 的个性很温柔…她本来很犹豫…直到前天她发生了车祸…」


「车祸？那 Jackie 有没有受伤？她人还好吗？让我去看看她…」


「你不要急…只是小车祸，人没事，车子后面被撞了一下，不是很严重，车已经送去修了，因为是对方的错，所以问题不大……重点是…当

Jackie 打手机告诉 Robert 的时候，他一听到 Jackie没受伤，就叫 Jackie 好好保重自己，而他正带着那个美国女孩去西雅图的路上…等他回来再去看

Jackie。这件事事前 Jackie 完全不知道，Robert是有意瞒着她。坦白说，我也不懂，难道是文化的差异吗？朋友的妹妹比自己的女朋友还重要？Jackie

今天去上班才听她老板说 Robert 向来喜欢找年轻的女孩子玩，之前一直不好意思告诉 Jackie，以为 Robert 他真的想结婚了…唉…谁知道恶习难改…」



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 Jackie 今天非常难过，下了班就找我来酒吧…我先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待会儿见到她不要太惊讶…她晚上喝了很多…可能会跟你以前看到的她不太一样…」



「嗯…我知道了…」我觉得心好痛。


「Jackie 在感情上也真坎坷，交的两个男朋友都…」


「我明白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往好的一方面想，他们才交往两个月就发现不适合…也是很幸运的事…」Linda 说。





我和 Linda 走进酒吧，因为不是周末，人并不多，我看到 Jackie 坐在角落，桌上有不少酒，旁边有几个墨西哥还是南美洲人在跟她搭讪，举止甚是轻浮。我走过去叫了声

Jackie，她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勉强的用手撑着头，看起来喝得相当醉。我忽然看到其中一个人对 Jackie 毛手毛脚起来。





「老兄，请注意你的手！」我走到 Jackie 的旁边说。


「你是谁？她的男人吗？」其中一个留胡子的说。


「不是，我是她的朋友，我要带她离开。」


「哈哈~~我们都是她的朋友，也正想带她离开…」另一个较年轻的人说。


我不想和他们啰嗦，准备抱起 Jackie 走人。


「喂，想一个人吃吗？门儿都没有！」一个最强壮的挡在我面前。


我放下 Jackie，叫 Linda 好好照顾，Linda在一旁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他们三个人把我围住，我讨厌暴力，不过看来不打一场架是不行的，而且我不能输，一旦输了，我不敢想像他们会对

Jackie 怎么样，说不定连 Linda 也遭殃。一想到身系两个女人的安危，我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同时努力回想在海军陆战队服役时学的空手道和擒拿术。



好小子，一个家伙亮出了小刀，从刀子的边缘看去像是纸张一样薄，想必相当锋利。


于是，打斗开始了，我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真正的打架是没有章法的，完全不像成龙或李连杰那样帅气，我只能努力的避开小刀的攻势同时给予对手致命的一击，我是以寡击众，必须要先下手为强，很快的，只剩那个最强壮的家伙。






「喂，到底怎么回事？」酒保出现了。


其实刚才的一切前后不超过三分钟，他的反应并不算慢。我这时才发现酒保有 NBA 球员侠客欧尼尔的身材和前任拳王泰森的脸，站出来很是吓人，我也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感受到美国武力的强大。还站着的那个人扶起倒在地上的两个家伙马上逃开，我问心无愧，留下来做简单的解释并表示愿意负责损坏物品的赔偿。



「兄弟，你在流血…」酒保对我说。


我这时才发现左手有湿湿黏黏的感觉，可能是刚刚被拿小刀的家伙划到的，酒保给我一条干净的毛巾包扎，我才开始有痛的感觉。


酒保认为错不在我，而且里面没什么损失，只叫我们早点回家，他是一个标准面恶心善的人。我把 Jackie 放在后座，她完全没有意识。


「你需要去看医生…」Linda 在车上说。


「我的保险只到一月底…」我苦笑。


「你没有继续保吗７」


「没有，一个月要三百多块…而且我以为像我这种人是不太会去看医生的…没事的，伤口不深，过两天就好了…」


「都是我不好，不该留 Jackie 一个人在酒吧…」Linda 开始哭了起来。


「我没事的，真的。」


「对不起…Richard…」Linda 一直流眼泪的说。




我摸摸她的头，发动引掣。




(二十五)


两个礼拜后我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幸运的没有受到细菌感染，复原的相当好，顶多留下一道疤。


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该寄得都寄了，能卖得也都卖了，车子已经和 Tony 的一个朋友谈好价钱，他会在我回去的前一天取车。


Linda 几乎天天来我住的地方，有时带来一锅鸡汤，有时则买菜帮我下厨，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她总是说我的手受伤都是她害的，希望能做点什么补偿我。她也带了不少红药水及纱布，每次都是红着眼睛帮我换药和包扎。



同时 Linda 一直企图说服我留下，她不断努力的帮我找其他的机会，甚至问我愿不愿意做 UPS 或 Fedex 的工作，我总是笑而不答。而

Jackie 则是和 Robert 正式分手，她绝口不再提这件事，听 Linda 说 Jackie 很快地恢复正常，就是脸上少了笑容。





在我离开的前几天，Jackie 来找我，看起来有些憔悴。


不过，她戴上了她的无框眼镜。


「Richard，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手有好一些吗？」


「完全没事了！」我张了张左手。「你看，这个疤刚好在我生命线的附近，帮我延长了生命…呵呵~~」我开了个无聊的玩笑，想让Jackie 觉得轻松些。



「还会痛吗？」


「不会了。」其实我到现在都只能用一只手洗脸。


「我都听 Linda 说了，真的很谢谢你…」


「不会，大家平安就好…？你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


「要不要再吃点 pizza？我晚上买了一个大 size，吃不完，还有好几片…」


「嗯…不用了…」


「你要不要吃些水果？」


「真的不用麻烦…」


「那我帮你倒些果汁？」


「好，谢谢…你…你过几天就要…回台湾了？」


「撑不下去了，还是得走人。」我笑着递给 Jackie 一杯饮料。


「那我就少了一个中文老师…」


「你还有一本字典啊…呵呵~~」


「嗯…对…」


「没有关系的，而且教会里有很多朋友都很热心的…」


「真的很谢谢你帮我这么多…」


「别再说这些了…对了，你要不要一些碗盘，我以前的室友留了好多给我，我拿了一些给 Linda，还是剩好多喔，来来来，你自己选，看你还要些什么…啊，还有这个台灯，你看，还很亮…还是你要这个鞋柜也行…我好像还有不少东西…你尽管拿吧，剩下的我再送人…还是…」



「Richard…」Jackie 突然流下眼泪。「你…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Jackie…」


「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不是你，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不能像你一样…」


Jackie 开始放声大哭。


我的整颗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我觉得我比 Jackie 更想哭，可是我不能。


「Jackie…没事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勇气抱住她。




最后 Jackie 没有带走一样东西，除了我的心。




(二十六)


临走前一天，Linda 帮我做最后的整理，快十二点才离开，我送她到门口。


「真是太谢谢你了…没有你的帮忙，我明天可能走不了了。」我感激的说。


「明天…真的不用我送你去机场吗？」


「嗯，我已经打电话给计程车公司，他们明天会派车来接我。」


因为我不喜欢在机场那种离别的感觉。


「好吧…」Linda 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悲伤。


「嗯…对了，我有一样东西送你…你等我一下。」我跑回房间从衣柜拿出一个大包裹。「算是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


「这么大的礼物…应该是我送你才对…」


「不，你已经给我很多东西了…打开看看」


是的，Linda 给了我许多我一辈子都还不起的东西；她的关心、体贴与爱，我是这两天才明白的，而最差劲的是我一再的忽略。


我知道我不能退还那部贵重的 Pocket PC，那只会更伤了她的心，打电话问 Michael 什么是价值四、五百块美金而且每个女人都会喜欢同时又实用的东西，他推荐我买一个

Louis Vuitton 的女用皮包，我本来以为他在开玩笑，皮包怎么可能会这么贵，直到我亲自跑了一趟 shoppong center，我才明白什么是井底之蛙。



「哇…Louis Vuitton 的包包，很贵吧…」Linda 终于有一点喜悦的表情。


「还好…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谢谢你…」Linda 的眼睛又开始湿了起来。


「嗯…那早点回去吧…小心开车…」我担心 Linda 哭了起来。


「Richard…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什么事？」


「你…你应该…很喜欢 Jackie吧？」


为什么 Linda 知道？我一直很小心的掩饰我的情感。我很想说些什么，只可惜我的喉咙像是被塞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Jenny 也知道的…」Linda接着说。


「Jenny？」我的心突然跳得特别用力。


「喜欢你的人都看得出来…」


我觉得我的心脏快从嘴巴里跳出来。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没有告诉她…你甚至没有任何行动？你都快离开美国了…」


「人生本来就有许多事是无法圆满的…」我搬出『人生的大道理』出来，隐藏我的不安。


「你除了电脑之外，有什么专长吗？」Linda 话锋一转，我愣了一下。


「咦？我不知道…大概没有吧…」


「每个人都有的，只是你有没有去发掘而已…你如果不去找，你永远也不知道，不是吗？」


「是…你说的很对…」


「感情也是一样啊…你如果不去试，你永远也不知道结果的…」


Linda 终于留下了眼泪，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至少她有勇气去试，而我没有…


「你等我一下…」我想起了一件事，我进房间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一封已经变皱的情书。


「你能帮我交给 Jackie 吗？坦白说…我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我递给 Linda。


「你不自己交给她吗？」Linda 的眼泪流个不停，我才发现我又做了一件残忍的事。


「对不起，其实…我不觉得现在能改变什么，我只是…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没关系…我回家的路上会经过 Jackie 家，待会就拿给她…」Linda 擦干了眼泪。


「麻烦你了…」


「再见了，Richard。」Linda 和我握了握手后离开。




关上了大门，我想起了 Jenny，再加上 Linda，我相信我已经把这辈子关于女人的好运用光，上帝是公平的。




(二十七)


昨天几乎一夜没睡，因为我在想 Jackie 收到信时的反应。我每隔半小时就检查电话有没有问题，一直到早上六点被电话公司停了讯号为止，我没有接到任何人的电话。到了机场，我还存着一丝希望--Jackie

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叫我不要走，我相信我会留下来的。脑中甚至出现日剧「101次求婚」最后一集的画面：


漆黑的夜晚，中年男主角(名字忘了)一个人穿着内衣在施工的马路上工作，奋力地敲着地面，没有任何希望与未来，只想把一切的失望与落魄随着敲碎的石块散去，这个时候，女主角浅野子穿着白色的新娘礼服从远处跑来，告诉男主角，跟我给婚吧！两人相拥而泣…多么美的故事……





「先生，你到底要不要进去？」身后一个大约两百磅的黑人女士说。看来我挡到进入机场大厅的门口了。


「对不起…」





一直到我入关的前一刻，我都没有看到 Jackie 的身影，更不用说白色的新娘礼服。是的，戏剧终归是戏剧，回到现实世界里是没有奇迹的，毕竟我在

Jackie 的心目中，只是「一个好人」。


我还是一个人搭上长荣的班机离开了美国。只是很巧的是，那位黑人女士竟坐在我的旁边。


飞机在驶入跑道的时候，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想哭。回忆起这五年多的点点滴滴，让我有一种很舍不得的感觉，我又想到 Jenny、Linda 和

Jackie。Jenny 的爱是强烈的，大胆而直接；Linda 是含蓄的，默默在一旁帮助我，鼓励我；我对 Jenny 和Linda 有很深很深的歉意，我似乎亏欠她们什么，却永远无法弥




补。 而 Jackie 呢？优柔寡断的个性及命运的安排的让我失去表白的勇气与机会，只留下无限的遗憾。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终于快抑制不了悲伤的情绪，赶紧努力的吸着鼻子，揉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





「年轻人，不要担心，这不是华航的飞机。」黑人女士安慰我道。


「我知道，谢谢。」


「人生是很美好的，不是吗？」


「是啊…」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是啊…」


「我要去台湾找我的儿子，你是要去观光吗？」


「不，我是要回家。」




(二十八)


回到台湾两个礼拜就找到工作，在台北县郊区，平常可以住在家里，省下不少开销。其实台北市这几年建设的挺不错，捷运很方便，只可惜分布的还不够广；东区多了不少大型购物中心，依旧繁华热闹，西门町完全换了风貌，和我高中时代的印象截然不同。



打开电视很多都是我不认识的歌手、演员，我常搞不清「F4」是那四个人，也常把「孙燕姿」叫成「孙姿燕」，花了一段时间才明白「S.H.E」是一个团体而不是一个人，我爱上了林晓培的「心动」这首歌，觉得她是一个很有潜力的新人，尽管朋友说她出道超过两年了，不算新人…






妹妹说我老了，我不得不承认。


老妈说我三十岁了，该讨个老婆，开始叫我去相亲。她担心我成为电影「囍宴」里面的男主角，我总是以工作太忙没时间唐塞。


Michael 在我回来两个月后去大陆出差，回程时在台湾停留几天，和他吃过一以饭，告诉他关于「笔盖的故事」，Michael 建议我换支笔芯，如果我的原子笔已经干掉的话。



透过 email 得知 Jenny 在德州交了一个牙医男友，除了结过婚及比她矮一些外，据 Jenny 说是相当不错的人。


Linda 陆续告诉我关于 Jackie 的消息；Jackie 在那件事之后就很少去教会，渐渐与她失去联络，Linda 辗转得知 Robert

终究因为改不掉和未成年少女鬼混的习惯，被告上了法院，丢了工作，这是我唯一觉得欣慰的事，至少 Jackie 不用再常常面对他。





一转眼，回台湾已经过了七个多月。


在这段时问里，只要我想起在矽谷最后几个月的点滴，我就会抽一根烟，从一开始的每天一包到现在两个礼拜一包，我知道在矽谷的记忆开始变淡，再过不久就可以把烟戒了。






礼拜五我依旧忙到十点多才回到家。


「哥，你的英文名字叫 Richard 吗？」妹妹在我准备进房间时问。


「是啊…」


「你今天有一封从美国寄来的信，差点被妈丢了，还好我及早发现…」


「妈不知道我叫 Richard 吗？」


「你的英文名字一直改来改去，这几年才听你说叫 Richard 的，谁会记得啊？」


这倒也是，我好像是到矽谷之后才叫 Richard 的。


「好吧…信呢？」


「哥，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喔，我很努力的帮你把这封信留下的…」


「那…那你想怎么样？」


「看你的诚意啰…嗯…好像是一个叫做 Jackie 的人寄的…」


「Jackie？快点给我！」我急了。


「呵呵~~我本来要敲你两百块的，看来要加一百了…」


「不用找了。」我接过信，丢给妹妹一张五百，进房间把门关好锁上。





我打开了台灯，仔细地看着信封上的字，秀气的英文字体，我一看就知道是 Jackie 的笔迹，我不知不觉得看了信封三分钟之久，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的剪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信，是一封

Jackie 亲笔写的中文信，字体虽有些幼稚，但相当整齐。





********************


Dear Richard,


半年多不见，你好吗？


Linda 给我一封信在你离开矽谷的前一天，我查了半小时的字典才


把信里面的生字查完，又花了一个小时去了解你的意思，实在的说，


我还是很惊讶，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看，因为你比我弟弟大一岁，


比我小二岁，所以我没有任何除了朋友之外的想法在你我之间。


一直到上个月，我去了教会，大概两个月没去了，中午和教会的朋


友去吃饭，到了「台南风味小吃」，我点了相同的馄饨面，却吃不


出相同的味道，我才开始明白一些事。


我回忆和你认识的经过，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教过我的中文，


我打开我的小册子，读着你帮我写过的成语、俚语和解释，没有你


在我旁边，我的中文退步了不少，我希望你在当我的中文老师，我


突然好想看到你，在听到你的声音，我真正的了解，你对我来说是


一个重要的人。你不须要吃胖或是穿上红Ｔshirt，你已经是我的


维尼熊。


我不知道我写这封信能不能『亡羊补牢』，可是我知道当你喜欢一


个人的时候，你必须告诉他，机会是不常在的，不是吗？我想清楚


了，我不能再等上七个月，以西元来算，我三十二岁了，我要勇敢


地面对我的爱情。我下个月初会一个人去台湾两个星期，我大概快


十年没回去了，对台湾有一点陌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Harry Porter 2』在11月中上映，不论是在美国或是台湾，我都


希望和你一起去看，然后我们在找一家 餐厅吃的『酒足饭饱』，


好吗？





Jackie 10.11.2002


PS: 希望我没有写太多的错字，我尽力的用你送我的字典查了不少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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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是最不浪漫的情书，其中有一些不通顺的句子和错字，可是依旧轻而易举的勾起我的矽谷之恋，我读了五遍，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我错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奇迹的，我的笔盖找到了我。


我要在机场的时候告诉 Jackie：我愿意当你一辈子的中文老师…





~ The End ~


By 陆尚仁 10.30.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