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本不知名的小說裡，有一個非常害羞內向的男主角，他

是個刑警，一看見美女和血就會頭昏。為什麼會提到這麼一個感

覺上有些狼狽的男主角呢？那是因為我恰恰和他是同病相憐，只

不過，我看到血時還不至於暈倒，這恐怕是我唯一值得驕傲的地

方。

　　我常常在想，到底是我父親還是母親造就出我這種個性，如

果我生在一千年前的中國，也許還不至於對生活造成困擾，但在

廿一世紀的台北市，我的性格實在讓自己苦不堪言。好比說，搭

公車或捷運時，放學時間總是會有成群結隊的女學生，我只要一

站在她們身旁，就會基於保護自己的立場，臉露兇光地沉思著。

　　上了大學之後，系上的女同學不少，只要擦肩而過，我的臉

也會像測速相機一樣準確地喀嚓一聲，自動切換成猙獰的表情。

大一上學期，第一次和中文系的學伴連誼時，學伴被我兇狠地盯

了三分鐘之後，藉口身體不適，飛快地逃逸無蹤。其實我不是故

意要目露兇光地看著人家，只不過我臉上的表情總是自然而然地

僵化，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成為陽光朝氣美少年啊。

　　從大一開始，我就在學校附近租房子，由於敝校左近是高級

地段，除了房租貴得離譜之外，環境和交通倒是相當不錯。我住


的地方大約四十餘坪，有三間套房，還有供客人用的浴廁，大客

廳、廚房和飯廳。我住在十一樓，出電梯左手邊的那戶，和我一

起蝸居在此的還有中文系研二的學長郭時傑，和我同年電機系的

唐子翔。

　　如果中文系的男生都是戴著眼鏡，一臉書卷氣的話，那麼時

傑學長很有可能早就被趕出中文系很多次了。時傑學長大概一百

八十公分，健壯如牛的體格和披肩的大波浪長髮是他的招牌特色

；無論四季，他都穿著皮衣皮褲，只不過在季節更替之餘，皮背

心換成皮外套，皮短褲換成了皮長褲罷了。除了染成金色的大波

浪長卷髮之外，他的背後有一大片青龍刺青，耳朵和鼻子上都有

穿環。

　　第一次見面時，他輕輕拂起額前的金髮，帶著有點令人害怕

的微笑，對著我說：「嗨，學弟，你可以叫我安東尼。」

　　「安…東…尼？」我的聲音簡直在發抖。

　　「就是小甜甜裡面的男主角，安東尼嘛！」

　　我當場有種『中箭．穿心．倒地』的感覺，接著『安東尼』

學長便從緊身皮褲口袋裡掏出耳針，一面戴上一面向我揮手，「
我去上課了，晚上見。」

　　去掉實屬刺眼的裝扮穿著不說，和安東尼學長一起生活沒什

麼不好，他非常注重公共區域的清潔；我和唐子翔深夜看電影時

遺留在客廳的啤酒罐和零食，全靠安東尼學長面不改色地收拾整

潔。

　　至於另一位室友唐子翔，他是個十足的差不多先生，功課、

社團、打工、連誼、服裝、娛樂任何事情都好，只要差不多就行

了。

　　唐子翔家裡聽說是南部的土財主，從小生活無憂無慮，加上

他頭腦不錯，稍微用功就能踩著十年寒窗窮書生的背，在大考時

撈一個全國榜首。子翔樂天派的性格和他本人引以為傲的『俊帥

中帶著微痞』型長相，使他被譽為電機系有史以來最出色的男公

關(別誤會…)，三不五時就帶女生回來『討論功課』、『研究學

問』。
雖然我認為我的室友非常特別，但在安東尼學長和子翔的眼

中，我這個『不近女色』的柳下惠，才是難得一見的奇珍異寶。


　　只要他們有帶女孩子回來，就一定會敲開我的房門，獻寶似

地說：「妳看，這就是我們學校年度十大風雲人物裡，令所有女

孩子心碎的冷面殺手，人稱『美女殺無赦，情場鬼見愁』的方品

南同學。」

　　接著女孩子一定會被我僵硬猙獰的表情(三更半夜突然衝進

我房裡，難道我還得笑臉相迎嗎？)嚇到，一臉不敢置信又瑟縮

地說，「真的耶，好兇的樣子。」
　　

　　先不管我的表情如何，光是聽到自己被形容成『美女殺無赦

，情場鬼見愁』，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於是乎，拜兩位好

室友所賜，我的大一生活就在『美女殺無赦，情場鬼見愁』的光



環下，有些空白地過去了。

　　由於我本來就住台北市，所以暑假時回家不是什麼值得高興

的事，期末考一完，也不那麼趕著收拾行李。一直拖到八月底，

母親大人打了好幾通電話三催四請，我才回家一趟。

　　「哎呀品南，你終於回來了。」母親大人早早就站在門邊，

看起來就是望眼欲穿。

　　「媽，什麼事這麼急著找我？」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來來來，我的好兒子，先給媽媽抱一

下～」

　　我幾乎可以確定，我這種見到女生就頭昏的個性，一定是我

母親造成的。套句佛洛什麼德的名言：「這一定和你不愉快的童

年陰影有關。」

　　那句名言不是我亂掰的，從高中時第一次代表學校去打辯論

賽時把早餐吐在北一女的結辯同學身上後，我就被迫連續看了三

個多月的心理醫生，而三個月來那位看起來一點也不專業的諮詢

師說了至少十次以上的『這一定和你不愉快的童年陰影有關』。

　　我記憶中之所以結束治療並不是因為他醫好了我的女性恐懼

症，而是因為長時間以不良姿勢躺在長椅上造成我的坐骨神經被

壓迫之類的鬼病症，所以才結束了那段奇妙的諮商。

　　「品南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住在木柵時，十二樓的

鄰居夏媽媽？後來搬到日本去的那個夏媽媽？她家有一個小女兒

，比你小一歲，常常跟你去公園溜滑梯的那個小女生，你記得嗎

？」

　　「不記得。」我乾脆地回答。
　「怪了，你年紀輕輕記性怎麼會這麼差？就是那個常常買巧

克力給你吃的那個夏媽媽呀。總之就是那個夏媽媽。我告訴你喔

，今天我在百貨公司遇到她！很巧吧！？唉，真的是很久沒有見

面了！我就問她，什麼時候回台灣的啊，回來探親還是定居啊？

沒想到她說，她只是回來看看，順便幫她女兒找房子。她還很得

意，她女兒一回來就考上台大，我也很得意呀，我就說，我們家

品南也唸台大，台大法律呢！」

　　「嗯嗯。」我一面敷衍，一面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拿出

一罐沙士。

　　母親大人還是跟著我，說個不停，「然後呀──你猜怎麼著

──原來呀，她女兒今年考上你們系耶！」


　　「媽，妳該不會很無聊地跟那個久未謀面的夏媽媽說，我會

好好罩她女兒吧？」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啊喲！不愧是媽的兒子，俗語說的好，母子連心，真的是

母子連心啊！她女兒叫夏以琤，我有看照片，很漂亮的喔！跟小

時候完全不同──耶？品南，你去哪啊？媽還沒說完吶──」
不知道岳飛見到十二道金牌時心中感觸如何，不過我想大概

很類似每當我接起母親大人奪命追魂CALL的恐懼和對未來的迷惘。

　　雖然母親大人有交代，可是人家還不一定要我照顧，也許我

現在擔這個心實在有點早。我回到久違了的房間，把一大袋髒衣

服從背包裡挖出來，一邊怨嘆自己的母親不了解兒子，一邊想著

今年暑假我是不是又要和去年一樣在家裡的游泳池載浮載沉到開

學。

　　在房裡睡了一下午，傍晚時分母親大人把我叫醒，說是有我

的電話。我接過電話，對方是熱情如火的班代陳郁宏。


　　「喂喂，我是阿宏啦。今天特地打電話來跟你報喜的喔！」

　　「報什麼喜？總統說以後法律系學生可以直升法官和律師了

嗎？」

　　「你在耍什麼笨啊？我跟你說，你抽到了大一新生裡最漂亮

的學妹喔！照片我mail給你了，有空去收一收，保証你會高興死

！」

　　我嚇了一跳，「什麼學妹？我不是千交代萬交代要分個學弟

給我嗎？」

　　陳郁宏無辜地說，「我一開始就分了學弟給你啊，可是劉詠

娟抽到學妹很不高興，只好讓你和劉永娟交換啦。要不然你跟我

換好了。」

　　「你收學弟啊？這不像你的個性喔。」



　　「我抽到侏羅紀天后型的啦，反正女生美醜對你來說沒差，

你就乾脆跟我換好了。」

　　「不要。」我說，「這是你不夠道義的懲罰。還有，不要再

說人家是侏羅紀天后，很傷人的，知道嗎？」

　　「好啦好啦，早就知道你不會換。記得北部迎新茶會是下星

期六下午一點半，校門口見啦。」

　　被陳郁宏提供的可怕消息嚇到，我現在已經完完全全地清醒

。本來還以為可以順利地收到學弟，沒想到被陳郁宏和劉詠娟一

攪和，就變得一團糟。至於學妹的照片，我看算了，陳郁宏有一

點沒說錯，我根本不在乎她的長相。

　　有句話叫「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很不巧地，北部迎新茶會那天碰巧來了個高手級的颱風，班

代陳郁宏又懶得改期，於是我和一群同學，冒著狂風暴雨，一邊

數落著陳郁宏的祖宗十八代，一邊等學弟妹的出現。

　　約好的時間是一點半，但是最早出現的是李康慧的學弟，於

二點到達。站在我旁邊的鄧若渠一臉不耐煩，「喂，方品南，你


還要等嗎？」

　　「來都來了，而且也濕成這樣，現在走豈不是前功盡棄？」

如果把我拿去擰一擰，大概可以擰出二十公升的雨水吧。

　　鄧若渠還沒開口，我和他就同時注意到一個從計程車下來的

女孩子。風雨交加之中，那個女孩子的牛仔褲和白色外套幾乎在

一秒之內就濕透了。

　　女孩子跌跌撞撞地來到我們面前，「請問──方品南學長有

來嗎？我是他的學妹，蘇明荃。」


　　「蘇明荃？我是方品南。」我一手抹去臉上的雨水，試著告

訴自己要平靜。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陳郁宏那麼想要和我換學妹了。蘇明荃有

一雙明亮中透著恬靜的大眼睛，在風雨之中我竟然被她的雙眼深

深吸引，幾乎忘了自己全身百分百濕透，再不離開校門就會被風

雨淹沒。

　　「學妹，走吧。」一陣風把她的傘吹得更歪，我連忙伸手抓

住她的傘柄，「再這樣下去，這肯定會變成本系歷年來死傷最慘


重的一次迎新茶會。」

　　學妹輕輕一笑，「嗯，我們走吧。」她的聲音和人一樣甜美

柔和，彷彿從遙遠陌生的一角緩緩傳來。

我和學妹才剛踏進挪威森林的店門，就看到穿著整齊的班代

陳郁宏站在店中央招呼大家。「啊！來了來了！說曹操，曹操到

。」陳郁宏興奮地向我招手，「品南，我們正談到你呢！」

　　「啊？」我把傘放進傘桶，從背包裡翻出已經微濕的手帕，

抹了抹臉。

　　這個該死的陳郁宏，一定又給學弟妹什麼奇怪的錯誤資訊，

要不然怎麼會大家都虎視眈眈地看著我呢？

　　陳郁宏勤快地替蘇明荃安排了座位，還好心地遞給她一大盒

面紙。接著他拿著不知道從哪裡幹來的麥克風，跳到我身邊，搭

著我的肩膀，「各位學弟妹，我們剛剛說到哪裡了？」

　　某個學弟開心地回應：「法律系的少女殺手～～」

　　「對對對！」陳郁宏大力地拍了拍我的背，「在我身邊這位

被狂風掃過不失風度，被雨淋過更顯俊俏的大帥哥方品南，就是

我們系上最火的冷面少女殺手喔！」

　　「喂喂，開玩笑也得有個限度──」

　　陳郁宏把我的話當放屁，自顧自的說，「還記得…我們大一

的時候，和中文系抽學伴，方品南呢，一坐下就深情地望著他的

學伴，結果不到三分鐘──對方就被方品南深情的雙眸給嚇得肚

子痛，先跑回宿舍了。各位，知道方品南學長的實力了吧。」


　　唉，笑在你口，痛在我心啊。學弟妹笑成一團，除了蘇明荃

不太好意思大笑之外，全場除了我，還有一個女孩子直勾勾地看

著我。她的眼神非常怪異，似乎在說著：「呿，原來你是這種人

。」

　　我被那個學妹看得有點心虛，於是很快地放下背包落座，免

得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又露出殺手級的表情。

　　「學長，給你。」蘇明荃帶著笑把面紙遞給我。

　　我的臉部肌肉不自覺地僵硬起來，「謝謝。」

　　「學長，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蘇明荃小小聲地發問，


帶著有點害差的表情讓我覺得又要開始頭昏。

　　「妳問吧。」

　　「我是不是…」她遲疑了一會兒，才又改口，「算了，其實

沒事。」

　　「真的沒事嗎？」

　　「嗯！」她大力地點點頭，動作相當可愛。

　　「沒事就好。」我說。

　　我本來覺得坐得離學妹太近，想稍微往旁邊移一點，但由於

全身是水，所以一動作牛仔褲就發出「唧唧唧──唧唧──」的

水聲。不是我要說，還真的挺吵人。學妹似乎察覺我正處於非常

尷尬的情況，於是刻意轉頭和另一邊的同學聊起天。

　　真是善解人意的學妹啊。我想。

　　一般而言，迎新茶會談論的話題不外乎是選課時的注意事項

、本系資源的介紹、學長姊和幹部說說話之類的活動，今天也不

例外，陳郁宏和公關蔡致文兩哥們一搭一唱，逗得學弟妹大笑不

已。至於我和學妹，則是沒什麼話好說，偶爾眼神交會，我就趕

緊轉過頭去，免得又露出讓人誤會的兇惡表情。

　　「學長，你的熱拿鐵。」學妹體貼地從托盤上端來我的咖啡。

　　「謝謝。」

　　我幾乎找不到話可以講。反觀陳郁宏、蔡致文那一掛的，都

和學妹打成一片。是真地打成一片喔，因為陳郁宏總是說許多冷

笑話，惹得學妹嬌笑之餘還輕揮粉拳，捶在陳郁宏的背上：「學

長你好討厭喔～～」

　看著陳郁宏他們和學妹一下子就感情融洽，我有些感慨地看

向學妹，她正巧也回過頭來看著我。

　　「學長，有事嗎？」

　　「啊啊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拙於言辭，這有什麼辦法呢？

　　「嘻，學長，你真是個有趣的人。」

　　「我？我哪裡有趣？」

　　雖然我儘可能帶著笑意和輕鬆的語氣反問學妹，但很顯然地

，我的本性還是戰勝了一切──學妹被嚇到似地急忙搖手，「學

長你別、別誤會，我不是在嘲笑你，也不是在諷刺你喔！對不起

、對不起！」

　　這下我真的是欲哭無淚，不禁嘆了口氣，「學妹，我沒有怪

妳啦。我也沒有誤會，我只是想問，妳為什麼覺得我有趣？」

　　「啊…那是我誤會學長了，對不起。」學妹再度連珠炮似地

道歉。

　　「喂喂學妹，妳還沒回答我呢。」為了阻止她，我只好勉為

其難地開口。

　　「呼，」學妹收起緊張的神色，放鬆似地一笑，「因為──

你給我非常有趣的感覺呀，嘻嘻。」

　　這算什麼答案啊？不過算了，我如果再問下去，搞不好她又

覺得我對答案不滿，又要逼問她。我一邊想著，一邊端起杯子，

打算喝點咖啡。這時陳郁宏忽然拿出一個白色大圓桶，仔細一看

，那是系辦裡的垃圾桶。

　　「來來來，現在終於到了茶會的最高潮！國王遊戲的姦夫淫

婦──噢不，是才子佳人，才子佳人版！現在女生來我這邊抽籤

，男生到蔡頭那邊抽。快快快，小妞們不要害臊，我們要爭取時

間。」


　　學妹用手肘推推我，我不禁渾身發癢，她卻毫無所覺地向我

一笑，「學長，走，我們去抽籤。」

　　「噢噢。」我不甚情願地走到蔡致文面前，把手伸進系辦的

垃圾桶裡，撈了老半天，終於抽到一張金色的籤。

　　「張無忌在此！」蔡致文伸頭一看，便舉起我的手，「我們

的張無忌在此，抽到趙敏、周芷若的女生快過來這裡喔！」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蔡致文，「什麼趙敏周芷若？」

　　「咦──你剛剛沒在聽我們講解遊戲說明啊？今天的國王遊

戲就是扮金庸小說裡的人物啊。因為碰巧女生比較多，所以不少

人和你一樣是一對二喔。」


　　蔡致文的話像是倚天劍般銳利，從我的心臟狠狠捅下之餘，

一定還切斷了幾條血管，要不然我怎麼會有頭暈腦脹貧血的感覺

呢？

　　花了幾分鐘，站在我面前的兩個女孩子分別是抽到「周芷若

」的蘇明荃，還有臉色有些難看的另一位學妹「趙敏」。

　　「好了──現在大家可以隨便找位子坐下，記得男女主角要

坐在一起喔。喂喂，那個令狐沖，你不要一直跟小龍女聊天；還

有陳家洛，怎麼只有你跟香香公主，霍青桐呢？喂喂，有沒有學

妹抽到霍青桐的？」陳郁宏一面善盡職責地安排，一面拿著「段

譽」的條子，拼命尋找真命天女「王語嫣」。

　　我有些尷尬地向明荃學妹一笑，她看起來似乎非常期待這次

的遊戲；而另一位學妹則是不發一語，靜靜地看著我。
這位不知名的學妹把我看得毛骨悚然，她五官秀麗，皮膚雪

白，綁了個馬尾，穿著淡綠色的棉質格子無袖襯衫、牛仔七分褲

和粉綠色休間鞋。

　　「學妹妳好，我是──」我不得不開口。

　　「美女殺無赦，情場鬼見愁是吧？」她的聲音比明荃學妹更

尖銳，更高亢一些，但是說話的腔調有些奇怪。

　　「我是方品南。」我還是把話說完了。

　　「錯！你是張無忌，她是周芷若，我是趙敏。」

　　「呃～」好吧好吧，妳說的都對。我放棄地拉了張椅子坐下

，明荃學妹對我投以安慰一笑，我彷彿又找回了一些力氣。

　　所謂的國王遊戲就是由抽到「國王」籤的人，發布各種命令

，在有男有女的情況下，通常都是屬於「無差別殺人」式的點名

遊戲，例如：「拿到9號的人去親吻15號的人」，或是「拿到2號

的人用嘴含櫻桃給7號」等等有些曖昧的遊戲。

　　不是我在說，聽說前年玩的是國王遊戲村上春樹版，去年玩

的是國王遊戲莎士比亞版，今年玩金庸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

到國王遊戲之杜斯妥也夫斯基版，或者少林足球版。雖然說團康

遊戲種類似乎有限，但是每年都玩一樣的遊戲未免也太不知進取

了一點。

　　等大家都找到自己的伙伴時，抽到國王籤的同學杜奇峰清了

清喉嚨，手上拿著蔡致文準備好的命令籤，準備開始他的第一道

聖旨。

　　「咳，各位，大家聽好了。現在是第一道命令喔──段譽和

王語嫣臉貼著臉一起跳黏巴達！」

　　不用說，抽到「王語嫣」的學妹當場尖叫，以示害羞；不過

這次有幸抽到「段郎」的陳郁宏大概比「神仙姊姊」更想尖叫─

─誰叫「王語嫣」學妹正是他整天掛在嘴上抱怨的侏羅紀天后。

　　全場看著陳郁宏鼓起勇氣，勉為其難地身先士卒，在場男士

由於能感同身受，無不起立鼓掌。我一面笑，一面看著陳郁宏，

「正所謂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學長你說什麼？」明荃學妹看著我。

　　「噢，沒什麼。」我忙收起得意的笑，專心地看著段譽和神

仙姊姊跳熱舞。

　　如果明年陳郁宏還出馬競選班代，我一定投他。這是我看完

這場令人冒冷汗的熱舞之後，唯一的感想。若換了我，絕對會奪

門而出，大哭跑走。


　　隨時杜奇峰頒佈一道道聖旨，我們這桌倚天屠龍超值組合倒

也還平安無事，當我正想著能不能就此逃過一劫時，一盆冷水從

天而降潑在我的頭上──杜奇峰終於喊到我們了。

　　「接下來是──小說橋段真實重現──倚天屠龍記！趙敏咬

破張無忌嘴唇──」杜奇峰才說到這裡，全場就開始熱鬧議論，

我的精神狀況則是身懷倚天劍刺胸的舊傷之餘，又被屠龍刀在背

後砍了三次以上。

　　「啊，這裡有附註，我漏看了。張無忌，對不起啊，要讓你

失望了。趙敏只要利用借位原理，看起來像和張無忌熱吻即可，

不過如果表演者有超尺度的演出，我們也一定奉陪到底！」杜奇

峰口沫橫飛地說完，台下男生不禁噓聲四起。
我渾身是汗，不知如何是好，這時明荃學妹在一旁看著我，

「學長，輪到你了喔。」

　　「無忌哥哥，咱們走吧。」坐在我右手邊的「趙敏」學妹似

乎看透我的心事，詭異一笑，「輸人不輸陣，要是輸給段譽和令

狐沖，你在系上的天王地位可就不保了喔。」

　　「妳妳妳～我去就是了～不要拉著我的手啊啊啊～」一陣電

流從我手心通過血管襲向心臟，我感覺自己快要昇天。

　　接下來一片混亂，等我恢復意識時，就看見趙敏學妹怒氣沖

沖，連傘也不拿就走出店門，陳郁宏等人都急忙拉住她，「學妹

，方品南不是故意的啦！妳就原諒他嘛！」

　　「人皆有錯，妳大人不計小人過，拜託拜託～」

　　「是啊是啊！喂方品南，你還不過向學妹道歉！」

　　「啊？」我茫然不知所以。

　　明荃學妹把一大盒面紙推給我，「快去，要不然趙敏真的會

被你氣跑喔！」


　　到、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

　　當我一來到趙敏學妹面前，我不禁「啊」地叫出來。我這個

舉世無雙的大白痴，竟然把剛喝的咖啡全部都吐在學妹身上了。

災情最慘重的是臉蛋，本來甜美可愛的趙敏學妹，現在成了髒不

啦嘰呈半毀容狀的醜女「蛛兒」。

　　「學、學妹，真的對不起～」我連忙抽了好幾張面紙，手忙

腳亂地往她臉上抹去。

　　抹了幾下，趙敏學妹怨懟的目光還是沒有改變，我自然而然

地向後退了一步，「學妹，妳不要生氣，妳的衣服我會賠給妳的。」

　　「不用你賠。」謝天謝地，拜謝天地眾神靈，趙敏學妹終於

發話，「去給我端杯咖啡來。」


　　我左手握拳輕擊右掌掌心，喔，是要我像港片一樣捧茶謝罪

啊，沒問題沒問題。

　　我連忙從桌上端來趙敏學妹的冰咖啡，恭敬地舉杯齊眉，單

腳跪地，恰好我靈機一動，便厚著臉皮開口，「趙敏妹妹，無忌

哥哥在這裡給妳賠不是了。」

　　現場氣氛剎時一變，大家又開始哄堂大笑，七嘴八舌，你一

言我一語地說：「喔喔！趙敏妹妹，你就原諒張無忌嘛！」

　　「對啊，人家都跟妳賠罪了，原諒他吧。」

　　「要不然就咬他一口，以資報復好了！」

　　這時趙敏學妹似乎是迫於情勢，只好接過我手上的冰咖啡，

同時大家熱烈鼓掌。就在我剛站起身，正要鬆口氣時，「噗～～

」的一陣，我被趙敏學妹狠狠地用帶著碎冰角的咖啡噴了一臉。

　　「啊，對不起，我失態了。」趙敏學妹拿起面紙，動作優雅

地輕拭了拭嘴角，勝利在望似地得意一笑。「無忌哥哥，我幫你

擦乾淨喔。」

　　趙敏學妹拿著面紙，故作溫柔地替我擦臉，她帶著笑的目光

彷彿要刺透我的瞳孔一般。我開始有種說不出來的奇妙感覺。

　　嗯？我的胃液一陣翻騰，該不會又想吐了吧？
好不容易結束把我整得七葷八素的迎新茶會，算一算暑假也

要快結束。在家裡發呆的日子，我偶爾會想起明荃學妹陽光般溫

柔的笑容，像是加州柳橙一樣飄著淡淡清香的感覺；更偶爾，我

會想到那個讓我臉紅心跳，顏面盡失，比趙敏還要潑辣的「趙敏

」學妹，每當想起她的時候，就會有個疑問隨之而來：「她到底

叫什麼名字呢？」

　　開學前，大家紛紛辦起家聚，身為義務東道主的大二學長，

我也義不容辭地開始連絡大家。不過大四尹德學長家裡有事，還

留在南部，他讓我們三人自己約時間不必等他。家聚主要目的就

是讓大一到大四的學長姊和學弟妹連絡感情，不過大四學長聽說

今年還會重修不少大一的課(真是…)，所以不愁沒機會見到學妹。

　　家聚那天大家約在女巫店見面，今年不知道怎麼搞的，颱風

一定是太嫉妒我們家的感情，又在當天來搞破壞。中午左右，我

打電話問學妹要不要改期，她說等到下午四、五點再說。所幸這

個颱風還算有點良心，從三點之後就風平浪也靜，氣象中心似乎

也認為颱風大人已經轉移陣地，去找小日本玩耍了。

　　我放心地準時出門，沒想到騎車騎到一半天空就開始灑下雨

點。我只有一個感覺：這颱風心機真重！


　　六時半時明荃學妹撐著傘來到店裡，幸虧雨還不大。店裡沒

什麼客人，大三的羅英瑋學長還沒來，我和學妹只好把菜單從頭

看到尾，再從尾看到頭，偶爾講個一兩句話打發時間。

　　快七點時我手機響起，是英瑋學長打來的，「啊鞋弟，歹勢

喔，阮查某朋友厝內有代誌，今那日未凍去啊啦。歹勢歹勢，你

尬鞋妹好好七逃，嘸免等阮啊。」

　　「喂？學長──」

　　來不及了，學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遫度掛斷電話，我轉頭想

向學妹解釋，她反而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

　　「學妹，那個英瑋學長啊──」我一面說話，一面力保微笑。

　　「我知道，他也臨時有事嘛。」明荃學妹雖然掛著笑容，可

是再笨的人也能感覺，她有些失望。

　　不過她的失望比不過我的失望就是了。本來想說有學長在氣

氛就不會太尷尬，也比較不會流於冷場，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身為學長的我，再怎麼樣勉為其難，也不能看著學妹覺得自

己不受歡迎，於是我只好藉著點菜開始找話題。幸虧明荃學妹是

開朗型的女孩，話不多也不少，我總覺得她有一種讓人安心的親


和力，哪像那個趙敏學妹啊，不是我在說…呃，怎麼又想到她了

呢？

　　「學長，你平常的嗜好是什麼？」

　　「打電動，看電影，看書，掛B。」我說完之後才覺得自己回

答的太簡單扼要，學妹搞不好會以為我不太喜歡和她說話，於是

又補了一句，「其實也跟大家差不多吧，那學妹妳呢？」

　　「我啊，運動的話，我喜歡打排球；有空的時候…也和學長

你差不多囉。只不過我是電腦白痴，除了偶爾上上學校的BBS站之

外，我也很少用電腦。」

　　「喔…」

　　「學長，那你在批踢踢有帳號嗎？」

　　「有啊，phantom。其實我比較想要完整版的帳號，可惜帳號

長度有設限。」

　　「完整版？」學妹睜著大眼睛，如果以漫畫來比喻的話，那

真可以說是充滿問號的雙眸啊。

　　我傻笑(此乃臉部過份僵硬所致)地回答，「就是the phantom

of the opera，歌劇魅影。」

　　「噢～我知道！可是學長，你為什麼想要叫the phantom of

the opera呢？可以告訴我嗎？」這次學妹的眼神自動換成「說說

看嘛」型，若有所求的眼神。


　　「我說就是了…」

　　我覺得再笑下去，一定會造成臉部所有肌肉永久移位。「我只

是喜歡那首歌罷了。」

　　「噢～」學妹再度以「我明白」的眼神回望我，我不得不努力

笑得燦爛。唉，有雙會說話的眼睛真好。

我和學妹在女巫店坐到九點多，以第一次單獨和女孩子共進

晚餐來說，這簡直就是金牌級的表現，我既沒有吐，也沒有頭昏

，更加沒有露出兇狠的目光，唯一不太愉快的就是臉頰有些痠，

看來回家還是得找瓶肌樂來好好保養；不過到目前為止，這已經

是我罹患女性恐懼症二十年來，史無前例的佳續了。

　　神哪，謝謝你(雙手合十，目光閃閃動人貌)。

　　結帳之後，我和學妹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扯，我們同時都注意

到一件相當不幸的事實：颱風大人回來啦(我看根本沒離開過)！


　　「學長，風雨好像很大耶。」學妹站在我身後，有些擔心地

看著窗外。

　　「嗯，不知道待會兒會不會停…」我距離門大約三十公分左

右，一伸手就可以碰到門把。但我遲遲沒有開門，總覺得門一開

暴風就會橫掃全店。「我看我們還是再坐一下吧。」

　　「我也是這麼想呢。」學妹的笑容還是像春天陽光一般溫和。

　　和店裡打了招呼之後，我和學妹坐在靠門的位置，打算一見

情況好轉，拔傘就跑。快十點時，學妹的手機響起，她低聲說了

幾句之後就掛斷。

　　「抱歉，剛剛是我媽打來的，她說現在颱風已經轉成中度，

而且雨量相當大。」

　　「十點了，妳媽媽應該很擔心妳吧，我看我先送妳回去。」

　　我看著外頭風急雨勁的樣子，如果我不挺身而出，學妹能平

安到家才怪。於是我用手機叫了計程車，先送學妹回家。從女巫

店到巷口有一小段距離，我和學妹雖然撐著傘，但還是被淋濕，

來到計程車前，為免尷尬，我坐了上前座。

　　「請問要到哪裡呢？」這家車行司機相當有禮貌，我母親大

人特喜歡叫這家的車。

　　「到前面的捷運站…」學妹很不好意思地說。

　　「啊？學妹，妳還要坐捷運啊？」我問。

　　「因為我住的地方有點遠…所以不用勞煩學長了…」

　　「沒關係啦，就送妳到家，我才能放心。」

　　「真的不用，真的。」

　　我只好板起聲音，「學妹…我會生氣喔。」

　　學妹終於萬般無奈地妥協，「那…好吧…麻煩到淡水的鄧公

路。」

　　結果司機忍著笑看了我一眼，按下了錶。一路上我都沒什麼


話說，司機先生也沒開口，學妹似乎習慣了沈默，也安靜得很，

車上只有每隔幾分鐘會固定響起的跳錶聲，偶爾會有打燈號的細

微喀喀聲。

　　到學妹家門前時已經十點半左右，學妹的父親撐著傘在巷口

接她，由於風雨太大，我沒下車，和學妹揮手之後就直接坐回家。

　　大概十一點多，我總算回到家。一打開門，就被安東尼學長

給嚇到。後者熱情滿面地看著我，「嘿，品南，你看我的新髮型

帥不帥？」

「這、這是什麼造型？」我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呆。

　　安東尼學長把他金色大波浪卷髮燙直，在頭部左右各綁了一

個包包頭，包包頭中間還留著一綹髮絲，配上他剛正不阿，濃眉

大鼻的國字臉，說有多白濫就有多白濫。更別提他竟然穿著皮製

的水手服和泡泡襪！

　　「這是月光仙子啊，小甜甜已經過時了，現在流行美少女戰

士！頭帶～行動～」安東尼，不，月光仙子學長跳上沙發，一手

扠腰，一手向前伸指著我，「我要代替月光來懲罰你！」


　　「救命啊…」我彷彿被動感光波打到，登時腳步不穩。

　　「怎麼樣？我的新造型不錯吧？以後就叫我──智慧與美貌

並重，英雄與俠義的化身──月光仙子──」

　　咚。這是我支持不住，癱倒在地時，頭撞到沙發所發出來的

聲音。

開學之後，大二的課不少，由於我不是像子翔那樣有頭腦，

所以我只好乖乖上課，盼望民法刑法通通都能和我成為好朋友。

而明荃學妹似乎也過得不錯，她的消息我多半都是從郁宏那票人

嘴裡聽來的；聽說學妹的愛慕者與日俱增，跟趙敏學妹不相上下

的樣子。

　　說到那位趙敏學妹，由於她在迎新茶會上的「英勇」表現，

所以大家都毫不客氣地把「趙敏」當成了她的名字，於是乎，我

始終都沒有機會知道她的真實姓名。不過知不知道似乎不是那麼

重要，只是每當想起她那讓人怦然的雙眸，我總有種…想作嘔的

感覺。

　「嘿，品南。」班代郁宏從走郎另一頭朝著我大喊，一邊揮

著手跑來。

　　「什麼事啊？看你急成這樣。」

　　「經濟系有幾個死小鬼帶著花向你學妹告白，來者不善喔。」

　　「耍什麼白痴啊？又不是中學生，搞這種鳥飛機…喂，我學

妹沒怎樣吧？」我眉頭不禁一皺。

　　「一開始大家本來也以為沒什麼，不過當成鬧劇，不過剛剛

大一班代跑來找我，似乎苗頭不對的樣子，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好！」我的天哪，真是紅顏禍水。

　　到了教室前，我和陳郁宏才知道代誌大條了，聽說帶頭的經

濟系男生帶了美工刀要向明荃學妹「展現誠意」。我急忙推開人

群，擠進教室，只見明荃學妹毫髮無傷地站在黑板前微笑，手上

拿著粉筆。

　「學長，生日快樂！」

　　明荃學妹說完，一群人忽然從四周湧進教室，「恭祝你福壽

與天齊，恭賀你生辰快樂，年年都有今日，歲歲都有今朝，恭喜

你，恭喜你～喔耶！」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剛剛故作緊張貌的陳郁宏大刺刺地笑著，「哎喲！你這個百

年難得一見的大豬頭，我們這是在幫你慶生哪！這可是明荃學妹

精心策劃的喲！要不是看學妹面子，我才懶得記得你這個豬頭的

生日咧！」

　　不少同學都在一旁幫腔，我不得不走近明荃學妹，「學妹，

謝謝妳，這麼費心。」

　　明荃學妹甜甜一笑，一直放在背後的手終於伸出來，提著一

盒蛋糕，「我對你很好吧？」

　　「我也對妳不錯啊。一聽到妳有難，就立刻來救妳了。」我

又開始裝笑容。

　　「如果你不來，這盒蛋糕還是會送給你的。」明荃學妹眼珠

一轉，「不過…會用丟的就是！」


　　「喔喔好甜蜜～」蔡致文在一旁起鬨，「學妹獻吻～～」

　　蔡致文此言一出，圍觀的大家更是興高采烈地拍手叫好：「

獻吻！獻吻！獻吻！獻吻！獻吻！獻吻！」

　　拜託，逼我吐在趙敏學妹身上還不夠，現在你們這群王八蛋

連這麼可愛的明荃學妹也不放過嗎？有影是沒天良啊！

　　我連忙搖手，「不行不行！」

　　明荃學妹臉紅得跟顆蘋果似的，也急忙揮手，「哪有這種事？」

　　感覺又回到迎新茶會那天，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為

什麼桃花之神老是在奇怪的時機跑來關照我呢？話說回來，桃花

之神與其這麼辛苦，還不如直接治好我的女性恐懼症，還來得快

一點。

　　接著就在眾人脅迫之下，我和學妹愈站愈近，我額上冷汗直

冒。在我聞明荃學妹身上淡淡水果香味的同時，一陣反胃的感覺

衝破封鎖線。

　為了避免明荃學妹慘遭我的毒手，我連忙把頭一轉，往旁邊

吐。

　　全場忽然安靜下來，我看到地上有雙穿著粉綠色休閒鞋的腳

，接著是卡其色長褲的腿，再來是深綠色上衣。

　「啊！！學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吐在妳身上的！」

我簡直不敢相信，好死不死，我竟然再度吐在趙敏學妹身上，而

且一次比一次更準，早餐的培根碎片正中她的眉心。
方品南，享年二十歲。

　　這是我目前為止唯一能寫在墓碑上的銘記。當我怔怔地看著趙敏學

妹被我吐出來的早餐氣得發抖時，唯一想得到的事就是為自己挖個坑，

然後活埋自己。

　　「以琤，妳沒事吧？」明荃學妹連忙上前幫趙敏學妹擦臉。

　　「學妹，妳不要生氣喔～」郁宏一面幫忙打圓場，面拼命用眼神向

我明示。

　　那絕對是明示，因為他不停地看著我，同時搖頭晃腦，要我開口說

話。一時間大家都在等我開口，終於連明荃學妹也焦急地望著我。

　　不是我不想開口，而是我每次一接觸到趙敏學妹的表情，我想說的

話就得像痰一樣嚥回肚子裡。我不是誇張，趙敏學妹就是這麼一個可以

用眼神逼死好漢的女孩。

　　「方品南。」趙敏學妹奇跡似地開口，非常緩慢地說著，「你．有

．病．啊？」

　　或者她想說的其實是肯定句：『你有病啊！』我還是不知道說些什

麼，「不，學妹，我──」

　　「你如果沒病，那就是針對我了喔？！」

　　「不，我──」

　　「方品南，為了賠償我的損失，等一下十二點下課，在圖書館前面

等我。記得帶錢！」

　　趙敏學妹說完之後，打開明荃學妹為我準備的蛋糕。不用說我也知

道她是有仇必報的人，接著事實証明我沒錯，趙敏學妹眼明手快地把加

了香草奶油的蛋糕連盤子砸在我臉上。

　　我沒發出聲音，明荃學妹輕輕叫了一聲，「學長…」

　　我苦笑以對，但我想任何人都看不見我的表情。等趙敏學妹走出教

室之後，我接過好心學弟借給我的毛巾，把臉稍微擦一擦。

　　「放心，我沒有被奶油悶死，這家蛋糕店用的奶油品質不錯喔，還

挺透氣的。」

　　「學長，虧你還笑得出來…」明荃學妹甜甜地淺笑著，隨即回頭白

了蔡致文一眼，「都是你們亂起鬨，害以琤跟學長的仇結得更深了，又

間接謀害了我親手做的蛋糕，還讓壽星滿臉奶油，教他怎麼見人哪？」

明荃學妹的聲音既纖細又柔軟，即使帶著怒意說話，聲音依然聽不出一

絲壓迫感。

　　「喔喔～學妹生氣了！」

　　「我當然生氣囉，以琤跟學長要賠償，那你們怎麼賠償我跟學長？」

　　「學妹，這也算是一種別開生面的慶生會嘛，我看就算了噢。」我說。

　　明荃學妹鼓起腮幫子，「不行，你不在意那個蛋糕，我可在意！那是

我辛辛苦苦熬夜做出來的耶！」

　　「呃～」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啊，可是…

　　禍首之一的蔡致文靈機一動，「要不然這樣好了，我們出錢買兩張電

影票，請壽星大人還有明荃學妹去看場電影，如何？」

　　「看電影？」我嚇出一身汗。看電影當然沒什麼好害怕的，但是跟女

生單獨去看電影這件事，實在令人不敢想像。

　　「不行！」明荃學妹反對。啊，學妹，妳真是善解人意外加小鳥依人。

「為什麼不行？」蔡致文問。

　　「要連以琤一起算進去，買三張票才夠！」

　　「沒問題，就這麼辦！」陳郁宏和蔡致文爽快答應，看都不看我一眼。

　　天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正當然我怨天尤人之際，陳郁宏帶著妒恨的表情看著我，「拷咧，一

次就可以跟兩個美女看電影，你這少女殺手的威力還真不是普通的強！」

　　「那你去好了！」我才一說完，明荃學妹就驚訝地看著我，我只好又

補上一句，「不過我是不會棄學妹於不顧的。」
懷著不安的心情和一臉的奶油味，我在約定的時間到了圖書館

前。大約幾分鐘之後，煥然一新的趙敏學妹出現在我面前。

　　她大概進行了一個多鐘頭的豪華換裝遊戲，本來一身休閒風的

她，現在換上了看起來非常清爽的粉色格子裙，原本的大背包也成

淑女型格紋肩包，鞋子也是同款的格子紋有跟拖鞋。

　　「好看嗎？」出乎意料地，趙敏學妹竟然淺笑著。

　　咚咚咚咚。品南樂隊的小鼓手在我心裡開始動作，不知怎麼搞

的，我準備好的道歉詞一下子全部不見，只顧著一點一點仔細端詳

趙敏學妹。

　　如果說明荃學妹是粉晶，那麼趙敏學妹就是粉鑽。水晶通透無

暇，而鑽石折射面太多，有種真假難分的華麗茫然。

　　「幹嘛不說話？到底好不好看？」

　　「非常適合妳。」

　　「果然呀。」趙敏學妹得意地輕笑，「正所謂塞馬失馬，焉知

非福。」

　　「嗯？」我搞不懂這漂亮的鑽石到底在說什麼，只好隨便應聲。

　　趙敏學妹打開她全新的皮包，從全新的皮夾中掏出一張信用卡帳

單，塞進我手中。「給你。」

　　「三萬六千八百四。這些東西有這種價值嗎？」這學妹真愛炫耀

。我看完單子，便還給她。

　　「我的信用卡是每月十五號扣款，請你在下個月十五號之前把三

萬七千塊匯給我。」趙敏學妹不知從哪摸出來一枝筆，在帳單上寫下

她的銀行帳戶，又塞給我。

　　「等一下～為什麼我得匯錢給妳？而且明明就是三萬六千八百四

十塊，為什麼得匯三萬七呢？」

　　趙敏學妹臉色丕變，「為什麼？你還好意思問為什麼？當然是因

為你把我衣服弄髒，所以我為了下午能繼續上課，所以才不得不勉為

其難地去買新衣服啊！理所當然，你得付清這筆錢！我這個人一向不

佔別人便宜的喔。」

　　「不得不勉為其難地買了三萬塊多塊？小姐，妳也太可怕了吧？

」我不自禁望著帳單脫口而出。

　　「你、你這是不認帳囉？你不願意負責囉？」趙敏學妹裝出要哭

的表情，頓足說道：「你太過份了。」

　　趙敏學妹沒去讀戲劇系，實在太浪費了。我從來沒看過演技這麼

好的女孩子，真是優秀啊。我一面想，一面默默從她手裡拿過帳單，

同時開始試著回憶，我的銀行存款到底還剩多少錢，不知道隔壁巷子

的咖啡店還缺不缺人手，能不能預支薪水。

　　「呃…那個…學妹，總之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在我覺得

該離開之前，總算鄭重地道了歉。

　　「你就打算這樣走了？」

　　不會吧？妳到底還買了多少東西啊？

　　「還、還有事嗎？」我非常努力地面帶笑容。

　　「剛剛那張帳單呢？」

　　「在我口袋。」我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來。

　　趙敏學妹從我手中拿走帳單，把帳單收進自己皮包，「看你這麼

有誠意，我就原諒你吧。」

　　「真的？」

　　「這麼想要付錢的話，我可以再還給你。」她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呵、呵呵。」我傻笑起來。

　　心情一放鬆，我就不禁開始緊張。站在我面前的是個亮眼可愛的

學妹，跟我距離不到十公尺(這是我的安全範圍)。

　　「對了，趙敏學妹，星期六上午妳有課嗎？沒有的話，一起…一

起去看電影吧。」我想起了電影票的事。

　　「好啊。不過有件事我希望你注意一下。」

　　「什麼事？」我連忙打起精神。

　　「我不叫趙敏，我姓夏，叫夏以琤。」
「夏以琤？」我在哪裡聽過的樣子。我可以肯定不是在學校，

而是在一個奇怪的地方。

　　「叫我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許再叫我趙敏。」

　　「為什麼？」

　　「因為一想到你是張無忌，我就渾身發冷。」趙，不，以琤學

妹真是坦白的好孩子啊。

　　我聳聳肩，「星期六上午十一點，華納威秀見。」

　　「看什麼電影？」以琤學妹問。

　　「不知道。」票又不是我買的。

　　「喔…」她竟然也沒再追問，只是輕輕一笑，「可以陪我走到

圖資系系館嗎？我要去找人。」

　　我點點頭，鼓起勇氣答應。「沒問題。」

　　如果大家以為我已經不再是女性恐懼症患者的話，那就大錯特

錯了。我之所以爽快地答應以琤學妹的要求，是因為她是那種不容

許別人說不的女孩子。

　　關於害怕女孩子這件事，我想我的父親大人也必須負上一點責

任。聽說當年我母親在十八歲的時候以玉女的形象出道，還曾經拍

過一兩部電影，唱過幾首不算太難聽的歌。只怪我父親年少輕狂，

不經思索便追到母親大人，又不經思索地結了婚，接著還是不經思

索地生了我。結婚之後，我父親又長了幾歲，據傳終於明白一個好

妻子不是只要長得漂亮就能了事。

　　由於我母親是個非常不善持家的家庭主婦，傳聞在我出生時她

有好幾次泡牛奶時不是過濃就是過稀，要不然就是把侁衣粉錯當味

精等等要命過失，所以在我有記憶以來，父親從來不要求她做任何

家事，她只需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有空陪父親出門應應酬，

見見客即可。

　　大概是因為這種妻子讓父親吃足苦頭，所以他一有機會就諄諄

告誡，漂亮的女孩只能看，也許偶爾可以玩一玩，但是絕對不能帶

回家供著，免得慘劇一再重演；或者交女朋友一定要慎重，不要讓

她的家人有你的連絡方式之類的。不過現在他已經不再這麼說了。

自從他和我的心理諮詢師聊過之後，他就非常鼓勵我在課餘閒暇，

多多參加連誼，多多認識女孩子。

　　如果他和母親大人知道我這星期六一次就跟兩個美少女出門看

電影，搞不好還會喜極而泣，好好地放串鞭炮慶祝。

　　晚上回到家之後，碰到安東尼學長正在客廳看報紙，他的髮型

已經改回原款，聽說他的指導教授在見到什麼月光仙子頭之後，終

於忍不住用蝌蚪文寫了一篇再教育的文章，要他好好反省。安東尼

學長為了快到手的學位，只好忍痛改回大波浪的金色卷髮。

　　「嘿，品南，回來啦。」

　　「嗯，學長，我買了關東煮，要不要吃一點？」我把塑膠袋放

在茶几上。

　　「對了，我今天在圖書館時看到你，不過看你跟一個高級美少

女聊得正開心，就沒和你打招呼。那個女孩子是誰啊？很有靈氣，

又聰明。」

　「很有靈氣？果然是中文系才會用的形容詞。」我苦笑，「那

是大一的學妹，叫夏以琤。」

　　「她就是那個夏以琤啊？」安東尼學長眼睛一亮。

　　「哪個夏以琤？」我好奇地追問，「有很多個夏以琤嗎？」

　　安東尼學長以「啊，你這消息不靈通的笨傢伙」的眼光看著我

，「就是那個拒絕子翔追求的夏以琤嘛！」
「耶？子翔跟以琤？！」

　　我怎麼完全不知道這回事呢？雖然和我無關沒錯啦，不過一個是

與我有恩怨糾葛的夏以琤，一個是我視為好友的同居伙伴唐子翔，我

竟然完全不知不覺。

　　「對啊，聽子翔說，這是他上大學之後第一次被女生狠狠地拒絕

。」安東尼學長挑了貢丸串，「他還為此不振了兩三天呢。我說品南

哪，你完全沒感覺嗎？」

　　「沒、沒有耶…」想起來，子翔前幾天似乎有跟我打聽大一必修

課的教室在哪。

　　「真的是後知後覺…這樣追不到女朋友的…」

　　「啊，我反正也不想交。」我嘆了口氣。

　　安東尼學長放下咬了一口的貢丸串，忽然嚴肅地看著我幾秒，才

緩緩開口，「品南，你要老實說，你是不是Gay？」

　　「我──我當然不是！」安東尼學長，我拜託你別傻了。

　　「少假了，你是Gay對吧？要不然明明住台北市，幹嘛還跑出來租

限男性的房子？我真是看錯你了！」

　　「喂…學長，你也太誇張了。」我索性豁出去，「不瞞你說，我星

期六約了夏以琤還有直系學妹去看電影──」

　　我還沒說完，安東尼學長就大叫起來，「你很假喔，還找女生當掩

護！」

　　「安東尼學長，你──」我真是氣結，不知道該怎麼說。

　　「好啦好啦，我開玩笑的咩！」他大力一拍我的背，害我險些嗆到。

　　「唉，不過…我並不是很想跟她們一起出去。」我苦笑地說。

　　「為什麼？」

　　我把今天發生的事簡略地說了一遍，安東尼學長在我說話的同時，

一面點頭，一面把關東煮幹掉。

　　聽完我的話之後，安東尼學長也滿足地擦了擦嘴，「你學妹──叫

明荃的那個，對你不錯嘛，還親手做蛋糕給你吃。還記得我大二生日時

，學妹送我一張小林髮廊的折價卷，體貼地叫我去弄個正常的髮型，從

此之後我就沒和她連絡了。」

　　「呃，原來是這樣的啊。」

　　「不過是去看場電影，你有什麼好擔心的？你怕她們會為了你爭風

吃醋啊？」

　　「當然不是…我是怕我一緊張，又會吐在學妹身上。」一說完，我

覺得自己還真的挺可悲。

　　「品南啊，你到底有沒有去看過心理醫生？」

　　「有啊，可是…」

　　當我把得了坐骨神經痛的故事告訴安東尼學長之後，他已經笑得前

仆後仰，一手拍著沙發，一手摀著肚子。

　　「學長…你是不是笑得太誇張了一點？」

　　「不不不…」安東尼學長深深吸了口氣，臉上的肌肉還在微微顫動

，「我只是很佩服你而已…喂，品南，你的事蹟真不少，跟女孩子出去

約會的時候，就跟她們說說這些故事吧，保証大家都覺得你風趣幽默到

不行。」

　　「這麼簡單就好了…」我嘆了口氣。

　　安東尼學長安慰我，「其實跟女孩子相處分成兩種情況，第一種是

她對你有意思，第二是她對你沒意思。第一種情況下，你就要小心翼翼

，如果不喜歡人家，就別跟人走得太近，切匆單獨出遊，不陪對方過重

要節日，這樣你就安全無虞。如果是第二種情況的話，那就更簡單了，

你只要不為非作歹，也不要太接近她們，她們就不會沒事拿你當茶餘飯

後的消遣。」

　　「話是這麼說沒錯…」

　　我決定把安東尼學長的勸告記在心裡，去看電影的那天就裝感冒，

一個人窩在最後面的位置就好，也可以避免續攤去唱歌。然後進場前先

買好一堆食物，讓她們邊看邊吃，這樣看電影之後，就可以立刻解散，

不用再去吃飯幹嘛了。

　　啊，我真是聰明。
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

　　不幸的星期六終於來臨，我一邊唉聲嘆氣，一邊等電梯。當

電梯從十二樓往下降，在我面前打開門時，不幸之神就從電梯裡

一躍而出，牢牢附在我的背後，再也趕不走了。

　　「唷，真巧。」

　　「學、學妹？妳怎麼在這裡？」

　　趙敏，不，以琤學妹挑挑眉，「我住十二樓。」

　　「是嗎？」我走進電梯，「真巧…我住十一樓。」

　　「我知道啊，方媽媽有告訴我。」

　　「耶？」

　　趙敏學妹看著我，「聽說我家和跟你在八百年前是鄰居的樣子

，最近好像又開始連絡──喂，你沒有在聽我說話？幹嘛窩在角落

，一臉害怕的樣子？」

　　我苦笑地搖頭，「沒什麼…只是不想又吐在妳身上。」

　　「方品南，你說！你是不是見了我就想吐？」

　　趙敏學妹以銳利無比的眼神望向我，我不禁又想後退。可惡！

已經沒有地方可以躲了。我忽然開始覺得胸口發悶，呼吸有些困難。

　　「喂，你沒事吧？」

　　「沒、沒事。」我深深地吸了口氣。

　　「真的？」趙敏學妹狐疑地打量我幾秒，我的呼吸又急促起來。

　　「學妹，妳那是什麼眼神啊？」我勉強一笑。

　　趙敏學妹眼珠轉了轉，「我拜託你，沒事不要笑好不好？你笑

起來比哭還難看。」

　　我伸手摸了摸臉，正想反駁時，電梯恰好到了一樓，我自然而

然地把話吞回去。趙敏學妹一馬當先走出電梯，我看著她距離我不

到三公尺的背影，發覺跟她有關的疑問有好多好多。例如她為什麼

住在這裡？她還記得我嗎？她為什麼從日本回來台灣？又為什麼直

到現在才說她是誰呢？

　　走出大廈後，學妹就站在路口等計程車，看著她一個人，我總

覺得有些擔心。雖然說是光天化日之下，不過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長

得漂亮，又容易和別人吵架，很容易成為計程車之狼下手的目標。

我考慮了一會兒，決定偶爾當個善人。

　　「學妹，妳要怎麼去華納威秀？」

　　「坐計程車啊。還是…你要載我？」不愧是趙敏學妹，真是太

聰明了。

　　我乾笑兩聲，「反正順路嘛。」

　　我到地下室把車開出來，本來就打算讓學妹坐後座，不要坐助

手席；沒想到學妹真是自動自發，深得我心，車一停好，她就毫不

猶豫地打開後座車門。一時間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哭還是該笑。

　　趙敏學妹上車之後，沒說什麼話，我也不開口，希望自己專心

開車，不要太過緊張。大約開到國父紀念館附近時，趙敏學妹忽然

開口。

　　「學長啊…」

　　「什麼事？」我縮著脖子，心裡有點七上八下。

　　「今天你計劃帶我去哪裡玩呢？」

　　「就…就去看看電影啊…」

　　「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各自解散…」我愈講愈小聲，總覺得學妹會很

不滿意。

　　沒想到她是淡淡地說了句，「我知道了。」

　　呿，我真是太多心了。一想起剛剛的蠢樣，就覺得自己十足窩

囊。後座不過是個學妹罷了，又不是什麼達官貴人名流政要，我幹

嘛那麼小心翼翼，卑躬屈膝的說話？
「喂，學長。」

　　我打哈哈地回應，「我不姓魏啦，我姓方。」

　　「很冷耶。」趙敏學妹不留情面的聲音狠狠地穿過椅背捅向我。

　　「呃…」

　　「喂，學長。你平常的嗜好是什麼？」

　　「平常的嗜好是看書打電動聽音樂看電影，心情不好的嗜好是去

健身房打泰國拳，心情特別好的嗜好是去──」

　　「夠了夠了。」趙敏學妹打斷我的話，「你的嗜好還分類的挺詳

盡的嘛。」

　　「我想與其讓妳從平常問到特殊情況，還不如我先說一說好了。」

我隨口應付，只求學妹不要雞蛋裡挑骨頭。

　　「你這個人啊──」

　　「嗯？」

　　「很奇怪。」她下了結論。還真快。

　　「喔。」

　　「怎麼你不反駁嗎？」

　　「怎麼妳希望我反駁嗎？」我直覺地回答，「我還以為妳不希望

我反駁呢。」

　　「不會啊，」學妹慢條斯理地說，「你應該要反駁；你不反駁，

我怎麼跟你吵？」

　　我嘆了口氣，「學妹，妳這麼喜歡找人吵架嗎？」

　　「我願意跟你吵架，你應該感動才對，夠資格跟我說話的男孩子

根本沒幾個，何況吵架？要不是看在你曾經救我一命的份上，我早就

在迎新茶會上用彈簧刀捅死你了。」

　　「救妳一命？」我完全一頭霧水，「什麼時候的事啊？」

　　「忘了就算了。」趙敏學妹的聲音不甚高興，「這樣也好，我就

不必老是感覺欠你一份人情。」

　　「呃…是啊，那、那就當做沒這回事吧。」我只好再度用笑來掩

飾心中莫名其妙又茫然不已的感覺。

　　隔了不到一分鐘，我非常難得地主動開口，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總是沒辦法把子翔和趙敏學妹兩個人聯想在一起。

　　「對了，學妹──」雖然開了口，但我還是無法非常順利地把話

說完。

　　「有什麼事？」

　　「妳…呃…妳認識電機系的唐子翔嗎？」

　　「他不是你的室友嗎？」

　　　嗯，那就是認識的意思了。

　「為什麼突然問起唐子翔？你是不是聽到什麼謠言哪？」

　　「是有聽到一些…」

　　趙敏學妹「喔？」地一聲，「你聽到了什麼啊？坦白從寬！」

　　「其實我只聽到一句話：『這是他上大學之後第一次被女生狠狠地

拒絕。』就這樣而已。」

　　趙敏學妹沈默起來，我從照後鏡偷看，她無喜無怒，似乎在想什麼

重要的事。方品南啊方品南，你到底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卦？就算真的

沒話講，也用不著拿子翔和學妹的事來當臨時話題湊數嘛！

我一面後悔，一面把車開進付費停車場。停好車之後，趙敏學妹還

是不發一語，默默地下車、搭電梯、走路。我跟在她的身後，好幾次想

上前說點什麼，不過腦袋裡一片空白。而且我有信心，如果開口，一定

會讓學妹更不開心(唉，悲哀的自信)，所以我決定暫時閉嘴，見機行事

　　我跟趙敏學妹準時到達華納威秀，她看了看錶，終於開口，「喂，

票呢？」

　　「在這裡…」我把票拿出來。

　　「幹嘛買三張票？你還得跟我隔個空位坐嗎？」趙敏學妹看著我。

　　「耶？我一定是忘了說，除了我們之外，還有明荃學妹啊。」

　　我的話聲剛落，明荃學妹亮麗的身影就出現在我們面前。和平常的

她完全不同，看得出來她化了點淡妝；相較於平常保守的穿著，她今天

穿的格子短百折裙和白色緊身無袖襯衫，保証成為注目焦點。

　　「嗨，等很久了嗎？」明荃學妹向我們甜甜一笑。
我右手抱著飲料，左手捧著爆米花，像個白痴一樣跟在趙敏

學妹和明荃學妹身後。前面兩個女生自顧自地走著，完全不把我

當回事。

　　如果我的腳步快一點，就可以趕上她們，但是為了我的性命

安全，以及大家的性命安全，我還是默默跟著她們，以免當我左

擁右抱之時，不自禁地左嘔右吐起來。

　　趙敏學妹穿著淡黃色的絲質抓縐上衣、粉黃色合身短褲和綁

帶至小腿的淺黃色漂亮細跟涼鞋，加上紫橘漸層的太陽眼鏡，非

常搶眼；明荃學妹也不惶多讓，兩個人走在一起，各領風騷。我

想到倚天屠龍記的張無忌，真羨慕他，既沒有女性恐懼症，同時

又活在一夫多妻制的時代；再接著想想自己，還真覺得自己很悲

哀，小說的情節果然和現實是相去甚遠的。

　　「學長，可以進場了，票呢？」明荃學妹停下腳步，回頭對我一笑。

　　「噢，在我口袋裡。」我把可樂交給明荃學妹，從牛仔褲口袋裡拿出票。

　　進場之後，我本來打算偷偷窩到最後一排去補個眠，沒想到

明荃學妹在前，趙敏學妹在後，兩個人硬是把我給逼到了中間的

座位上。

　　趙敏學妹微笑中帶著殺氣，直勾勾地盯著我，「學長，你就

坐我們中間吧。左手給明荃，右手給我。要是我們等會兒被嚇到

了，就咬住你的手，免得叫出聲音。」

　　「呃…不好吧？」我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恐懼感油然而生。

　　「學長，你真好騙，嘻。」明荃學妹在我身邊坐下。

　　隔著扶手，一邊是髮香四溢的趙敏學妹，一邊是淡香撲鼻的

明荃學妹，這兩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味在我鼻腔中結合，反胃的

感覺又開始了。

　　咒怨還沒開始演，我的額頭上已經是「大粒汗，小粒汗」，

我拿起可樂，喝了幾口，總算壓下胃酸上湧的不適。

　　過了一兩分鐘，一個身材瘦小的男生坐進了我前面的位子。

啊，真可惜。我本來在想，如果前面的座位沒人，想吐還可以往

前吐，沒想到…唉…

　　聽說，看恐怖片是把妹的第一辦法，今天我証實，這個辦法

是沒有用的。第一，我右手邊的趙敏學妹非但完全不害怕，反而

還看得興高采烈。第二，膽子比我還小的明荃學妹根本就從頭睡

到尾，眼睛沒有睜開過。為什麼我會在一片漆黑的電影院裡對她

們的表情瞭若指掌呢？因為我最怕看恐怖鏡頭，所以只好左看看

，右看看，免得待會兒被嚇得站不起來。

　　從電影院出來後，明荃學妹便開口，「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

玩呢？」

　　「各自解散吧。」說出這句話的是趙敏學妹，她看著我。

　　「是啊，我被嚇得頭昏腦脹，急需回家喝點熱茶壓壓驚。」

我又開始裝笑。

　　明荃學妹的臉上寫滿失望的表情，但她還是同意地點頭，「

嗯，學長，謝謝你。」

　　「明荃，妳要怎麼回去？」趙敏學妹問。

　　「我可能還會在附近逛逛，再去搭捷運吧，妳呢？」

　　「我啊，」趙敏學妹又看著我，「怎麼來，就怎麼回去吧。」

　　「那學長呢？」

　　「我…我和趙，不對，我和以琤學妹順路，我送她。」我很自

然地說出這句話，沒想到明荃學妹和趙敏學妹兩個人臉色都忽然一變。
趙敏學妹似笑非笑地拂著長髮，明荃學妹像是如喪考妣一樣

，漂亮的臉蛋頓時失去生氣。我一頭霧水，明荃學妹怎麼了呢？

難道因為我沒有送她回去，所以不高興嗎？大不了我送趙敏學妹

回去之後，再來接她就是了。

　　正當我要開口之時，趙敏學妹已經先我一步，「那，明荃，

我和學長先走了，妳自己要小心喔，回到家記得給我電話。」

　　「嗯，再見。」明荃學妹甚至沒跟我打聲招呼，就轉身離去。

　我應該要叫住她的，看她的樣子，實在很不對勁，但是我卻

無法開口。很奇怪的，我就是沒有辦法叫住明荃學妹。

　　「你發什麼呆？」趙敏學妹白了我一眼。

　　「沒什麼沒什麼，我們走吧。」

　　「你…現在頭昏不昏？」

　　「現在啊，現在狀況還不錯。」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對付妳

這小惡魔，現在可是備戰狀況呢。

　　「那我們去逛街吧。」

　　「咦，我們？」

　　「學長，你會陪我，對吧？」她眨眨眼睛，輕輕一笑。

　　「我…」我就是說不出一個『不』字啊啊啊～

　　不知道趙敏學妹是不是特意想避開明荃學妹，她要我開車到

西門町去。在峨嵋街的停車場泊好車後，她似乎心情相當不錯，

邀我一塊去吃鴉片粉圓。

　　「喂，學長。你剛剛好狠唷。」

　　「我？什麼時候？好狠？對誰？」

　　「對蘇明荃啊。你竟然當著她的面說要送我回家，害人家傷

心的不得了。」

　「妳怎麼知道她在為這件事生氣？」

　　「自己喜歡的男生，要送別的女孩子回家，換作是我，我早

就氣昏了。」

　　「噗！」我把粉圓噴到桌上，猛咳起來。

　　「你嗆到啦？」她遞了張面紙給我。

　　隔壁桌的客人嫌惡地看著我們，趙敏學妹又拿了幾張面紙，

把桌上的粉圓給抹起來。我咳了一會兒，想的都是她剛剛的話。

　　好不容易順了氣，我總算能開口，「妳…妳說…明荃學妹…」

　　「喜歡你囉。」

　　「這…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趙敏學妹瞪著我，「這世界上沒有不可

能的事，她跟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糟了，才剛咳完，我怎麼又想吐了呢？

　　「看你的眼神，該不會又想吐了吧？」真是個料事如神的學妹啊。

　　「怎、怎麼會呢？哈哈哈。」

　　「你這個人真是──算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學

妹嘟嚷著。

　　我深呼吸幾次，確定自己無礙之後，看著趙敏學妹，「學妹

啊…妳怎麼知道明荃喜歡我？我是說，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她跟妳說過？」

　　「沒有。」

　　「她跟別人說過？」

　　「沒有。」

　　「她跟妳暗示過？」

　　「沒有。」

　　「她跟別人暗示過？」

　　「沒有。」

　　「那妳怎麼能確定呢？」我真服了妳，學妹。

　　「我有直覺啊，蠢貨。」她得意地嘴色輕揚。

　　「直覺？這麼說妳根本就是猜的嘛。」

　　「我不能猜嗎？」

　　「當然可以──不過妳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啊，總之，

妳沒有証據就不要這麼說。」我嘆了口氣。

　　趙敏學妹哼了聲，「我就是愛說！我告訴你，我不會看走眼的。」

　　「唉…」

　　「你嘆什麼氣啊？莫非…你心有所屬了？」她帶著嬌滴滴的

笑容看著我，那眼眸裡有著奇妙的光采。

　　一時間我竟忘了該怎麼回答，只是被趙敏學妹的目光懾住，

只注意到她深褐色的瞳孔和纖長的睫毛。

　　「說話呀。」學妹催促我。

　　我這才回過神來，「我？我當然沒有喜歡的人。」
趙敏學妹手托著腮，側著臉看著我，還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

情。為了避免再度掉進她瞳孔中的漩渦，我決定好好專心吃粉圓

。之後學妹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直到我把粉圓幹掉。

　　走出鴉片粉圓店門，趙敏學妹還是沒說話，好吧，我鼓起勇

氣開口，「學妹，現在妳要往哪個方向走呢？」

　　「我不知道。」

　　「妳不是想到西門町來逛逛嗎？既然想來，總有幾間店是妳

想看的吧？」

　　「如果我告訴你，我是耍著你玩的，你會怎麼樣？」她把太

陽眼鏡戴上，喜怒更難辨認。

　　我嘆了口氣，「今天的話我不會怎麼樣。如果我剛好有事，

我就會生氣了吧。」

　　「喔。」她低著看著自己的腳尖一會兒，「跟我一起出門很

累吧？還是跟明荃出去比較輕鬆。」

　　「不會啊。」我說。這是真話，跟誰出去都一樣慘，不會比

較輕鬆。

　　「是嗎？」她思忖了幾秒，才說，「那陪我去誠品逛逛吧。」

　　「好啊。」

　　雖然說是「陪」，但事實上那叫「跟」。趙敏學妹走在我前

面，和我保持三公尺左右的距離，這樣很好，因為我實在沒辦法

和女孩子併肩走路。不過從開學到現在，不，應該說從迎新茶會

初識趙敏學妹和明荃學妹開始，在短短時間內，我那舉世聞名，

一見女孩子就變死人臉的壞習慣似乎漸漸不藥而癒。

　　「耶？方品南學長？」在誠品二樓，有女孩子叫住我。

　　我一回頭，發現原來是陳郁宏的學妹，那個侏羅紀時代的神

仙姊姊。我恭敬地打招呼，「啊，學妹妳好。」

　　「學長你一個人來逛街啊？」

　　「喔，不是。我是陪趙敏學妹來這看看。」奇怪了，我總覺

得不太對勁。

　　「你說以琤啊。她呢？」

　　「這個嘛…」她正在賣銀飾的櫃上向我們揮手。

　　趙敏學妹結好帳，提著漂亮的小袋子來到我和神仙姊姊面前

，「又馨，真巧耶。啊，妳不是最討厭在人多的假日出門嗎？怎

麼今天這麼難得？」

　　神仙姊姊笑了笑，眼睛瞇成一條線，「我也跟我學長來逛街

啊。他去廁所，等一下就會回來。」

　　我知道哪裡不對勁了。原來我的鬼見愁表情只有碰上趙敏學

妹和明荃學妹兩人才會暫時失效，若是和其他女孩子說話，又會

寫滿一臉獰笑。這是我無意間轉頭看到鞋店旁鏡子中自己的結論。

　　趙敏學妹和神仙姊姊聊沒幾句，陳郁宏就出現了。這傢伙當

然是了無創意地開口，「啊，怎麼這麼巧？！無忌兄弟，你不是

玩三人行嗎？那個芷若妹妹呢？」

　　「明荃在華納威秀附近逛逛，我跟學長來西門町吃鴉片粉圓

。」趙敏學妹甜甜一笑，看得陳郁宏口水都快淹沒大台北。

　　趁著神仙姊姊和學妹聊天之時，陳郁宏把我拉到一旁，低聲

問，「才出去看一次電影，你就已經決定啦？」

　　「決定什麼？」

　　「決定選趙敏，不選芷若啊！」

　　「喂，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陪學妹來──」

　　「吃鴉片粉圓嘛！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再解釋了。我的意

思你真的不懂嗎？」

　　「真的不懂…」我又不是您老養在肚裡的蛔蟲，就憑你這不

著邊際的幾句閒話，鬼才懂咧。

　　陳郁宏一臉「可惜呀可惜」地開口，「我說你真笨耶，幹嘛

這麼早就作決定？反正周芷若和趙敏都跑不掉，你大可以先和她

們培養感情，到最後才決定嘛。現在就選了趙敏，那不就和芷若

妹妹沒戲唱了？」

我真是服了陳郁宏，左一句趙敏右一句芷若，這傢伙是不是

每天都在啃倚天屠龍記啊？真是閒著沒事找事幹。

　　我沒好氣地開口，「大理世子，你還是好好地和你的神仙姊

姊培養感情，我跟你時代不同，你就別替我費心了。」

　　「什麼時代不同？」

　　「你不是宋朝古董嗎？還裝傻！」

　　「方品南，我真不懂那兩個又聰明又可愛又漂亮又伶俐的學

妹是看上你你哪一點！」陳郁宏忿忿地說。

　　「大概是因為我忠厚老實吧。」

　　「你這德性叫忠厚老實的話，我就是金城武了！」

　　趙敏學妹轉頭看著我們劍拔弩張的樣子，「你們聊什麼聊的

那麼激動？」

　　「沒什麼啊！」陳郁宏哈哈一笑，「在聊倚天屠龍記啊，天

龍八部啊，笑傲江湖啊。」

　　我聳聳肩，「在聊段譽跟張無忌打架誰會贏。」

　　「當然是段譽。」趙敏學妹笑著揶揄，「有神仙姊姊在一旁

指點，段譽還能輸嗎？」

　　「我說是張無忌會贏。」神仙姊姊一派認真，完全聽不出學

妹的言外之意，「那個王語嫣有沒有見過九陽神功還是個大問題

呢…何況還有趙敏教張忌略施小技，段譽一定輸得慘不忍睹。」

　　「喂，梁又馨，妳就這麼看不起段譽嗎？」陳郁宏看著神仙
姊姊。

　　「你幹嘛這麼嚴肅，就算我看不起段譽，又怎麼樣？你又不

是段譽，緊張個什麼勁兒？！」

　　神仙姊姊此言一出，陳郁宏本來準備好的一串話就只好一字

不漏地吞回肚裡。我不禁看了趙敏學妹一眼，沒想到她也望向我

，一時間我又開始暈頭轉向。

　　和陳郁宏他們道別後，我繼續陪學妹東走西逛，先逛完誠品

，再去逛淘兒。和同學比起來，我花在CD上的錢，常常是他們的

倍數。這並不是因為我凱得很，而是因為我喜歡的音樂類型非常

小眾，別說MP3，連介紹的網站都很難找到。於是乎我只好每張

CD都花錢買下，免得有朝一日後悔。

　「你買了些什麼？」學妹好奇地從我手中拿走CD，「皮亞佐拉？」

　　「嗯，我很喜歡探戈歌劇、歌劇或者最通俗的音樂劇。」

　　「太神奇了。」趙敏學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的CD我

全部都有買喔。我特別喜歡『布宜斯艾利斯的馬利亞』那張。」

　　「等等，妳說真的嗎？我沒有『布宜斯艾利斯的馬利亞』，

我一直找不到，本來想用訂的，又聽說絕版了。」

　　這實在太讓人興奮，在一片奇怪的潮流中，竟然在我身邊有

人也喜歡皮亞佐拉大師的作品。不是我在說，他的音樂小眾到在

BBS上想申請開討論板時，完全沒有人來連署(更別提和他站連線)。

　　「如果你可以保証不會再吐在我身上的話…我可以把CD借你噢。」
趙敏學妹微微一笑。

　　「真的？」

　　「真的。」

　　「我可以保証，我以後一定和妳保持十公尺以上的距離，這

樣就絕對不會吐在妳身上了。」

　　「方品南！」一時間風雲變色，趙敏學妹生氣地瞪著我，「

這種保証我可不要！」

　　「啊啊，學妹別生氣嘛！十公尺不夠是不是？那二十公尺怎

麼樣？還是三十？喂，別走啊，學妹，妳還沒結帳呢！」
我沒在淘兒買任何一張CD，因為我急著去追回不知道到底在

生什麼氣的趙敏學妹。除了翻臉速度異常驚人之外，趙敏學妹走

路的速度也快得可怕。如果要我穿上五吋高的細高跟鞋在西門町

那比現實人生還崎嶇的人行道上狂奔，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學妹！」我總算追上她，「妳、妳別生氣。」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當然不是。我跟妳不熟，說不上討厭還是喜歡。」我努力

保持笑容。

　　沒想到趙敏學妹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這麼說你把我當作無

關緊要的路人囉？」

　　「怎麼會呢？我當妳是學妹啊。」總不能把妳當同學吧？

　　「那你把蘇明荃當作什麼？」

　　「直屬學妹啊。」

　　「如果我跟她掉到海裡，你會救誰？」

　　「兩個都救啊。」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

　　趙敏學妹挑挑眉，「不行！你只能救一個！」

　　「看誰不會游泳就先救誰好了。」

　　「假設我跟她都不會游！」

　　「那就再找一個人來救妳們。」

　　「那你要怎麼分配？你救我，還是讓不知名的路人救我？」

　　「這個嘛…看我當時站得離誰近就救誰吧…有道是人命關天

，救人當然不能浪費時間。」我說。

　　「哼哼…」她雖然還是一臉不悅，但是我隱約覺得，她已經

不再那麼生氣。

　　我苦笑，「妳覺得我對明荃學妹比對妳更好，所以不高興嗎？」

　　「並不是。」學妹眨眨眼。

　　「嗯…說的也是，再怎麼看，我都對妳比較好。」我抓抓頭

，不知怎的，說完這句話，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喔？這麼說吐在我身上是你友情的表現囉？」趙敏學妹總

算緩和臉色，嘴角微揚。

　　傍晚我拖著疲憊受創的身心打開家門，一進門就癱在沙發上

。看電影逛街只消秏了我部份體力，讓我覺得頭昏目眩的是精神

壓力。唉，女人心海底針，結果我還是搞不懂趙敏學妹和明荃學

妹到底在想什麼。特別是樓上那位學妹，我的天哪，跟她說話是

沒有邏輯可言的。

　　我愈來愈佩服那些把妞高手，真想知道當他們碰上了像趙敏

學妹這樣的女孩時，會拿出什麼態度來面對。

　　「耶？少女殺手，你怎麼像尾死魚癱在沙發上？」子翔一邊

關上房門，一邊走向我。「聽說你今天和兩個辣妹去看電影，怎

麼樣？有沒有惹來大家妒恨的眼光？」

　　「想太多了…你沒看到我身受重創的樣子嗎？」

　　「有那麼可怕嗎？夏以琤是潑辣了一點，可是另外那個什麼

小龍女應該就溫柔可人了吧？」

　　「是周芷若…」說到這裡，我不禁問道，「聽說…」

　　子翔老神在在，未卜便先知，「聽安東尼學長說我追夏以琤

追失敗了，是吧？」

　　「嗯啊…嘿嘿。」我隨便傻笑。

　　「如果你對夏以琤有興趣，那我可以告訴你，她是那種不必

花功夫就能追到的女孩子。」

　　「那你──」

　　子翔坦然一笑，「前提是，她喜歡你。如果她不喜歡你，你

就是死她在面前，她也不見得有感覺。」

　　「好複雜啊。不過我沒有交女朋友的打算。」我搖搖頭。

　　「交女朋友又不是趕報告，用不著排時間排進度，只要兩個

人互相接受就行了啊。何況夏以琤和你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什麼青梅竹馬？」有這回事嗎？

　　「她說你們小時候就認識啦。」

　　「喔…在我國小之前，我和她是鄰居…大概就是因為認識她

，所以我從小就有女性恐懼症。」我苦笑地說。
「你是說…你之所以老是擺出那張黑桃撲克臉，是因為你有

女性恐懼症？」子翔一點也不相信我，反而大笑起來，「你別逗

了！我寧可相信你是同志，也不相信這什麼白濫藉口，想個有說

服力的理由吧，少女殺手。」

　　「這不是藉口喔！」我反駁，「不信可以去問學妹，我可是

連續二次吐在她身上。」

　　「哪個學妹？」

　　「趙──不對，以琤學妹。」

　　子翔瞪大眼睛，「你連續吐在人家身上兩次，她還願意跟你

去看電影，這不是少女殺手是什麼？何況…哼哼…」

　　「何況什麼？你快說啊。」這男人怎麼那婆婆媽媽？

　　「沒什麼沒什麼。我要去廚房泡麵，你的感情問題實在太複

雜，我幫不了你了，再見。」子翔一邊賣關子，一邊走向廚房。

　　人家的星期六在快樂中渡過，怎麼我的星期六就這麼辛苦？

趙敏學妹在粉圓店裡說的話我還記得，我想到明荃學妹中午分手

時，受了委屈的表情，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那麼理所當然地留在趙

敏學妹身邊。啊，我真是個失敗的學長。

　　洗完澡之後，我打開電腦，連上批踢踢。沒人寄信給我，常

逛的板子也沒有什麼新鮮好玩的事；唯一不同的，是在使用者列

表上，多了一個未曾看過的id，把我設為好友。那個id叫fantasy

，沒什麼創意的的id，名片檔引用了不知道哪一本網路小說的文

句；我怎麼想，也想不出來這個剛上站沒多久的傢伙倒底是誰。

於是我匆匆打了一封毫無格式的信去問對方大名，信才寄出三十

秒，就有水球從天而降。

　　「學長，我是明荃。」

　　「喔喔喔，學妹好。」我盯著螢幕，考慮著該不該提起今天

的事。

　　「我剛剛上站的時候碰到梁又馨，她說今天下午在西門町碰

到你和以琤。」

　　「嗯…本來想直接回家的，可是學妹她想去西門町，我就送

她去。接著又覺得假日的西門町很混亂，還是不太放心，所以就

陪她在附近稍微晃了晃。」天哪，我到底在說什麼？我就不能坦

白地說：『我就是不能拒絕。』之類的實話嗎？

　　「學長你不用特別向我解釋。」

　　「這也不算是解釋啦…」我決定鼓起勇氣，「學妹，今天中

午啊，妳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麼事不開心？」

　　「我？嗯…」明荃學妹在線上沈默了一會兒，才又丟水球過

來，「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基本上我能回答就會儘量回答。」

　　「學長，你是不是開始和以琤交往？」

　　「我和以琤？沒有這回事。」我不假思索地打出這幾個字。

　　「真的沒有嗎？那你們很熟吧？」

　　「也還好…我今天才知道她就住我樓上，也許以後就會愈來

熟。」

　　「你們住同一棟？」學妹還附上「^^||」的表情，「原來是

這樣啊，不好意思，我誤會了。」

　　「沒關係沒關係。」

　　「對不起啊，我真是太會聯想了，嘻嘻。」

　　「呃…」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啊，系

板上在推薦系花人選，我有看到學妹妳的名字喔。」

　　「我知道，也有以琤的名字啊。」

　　「對對，一人只能投一票，真傷感。」

　　「那…學長，你投給我還是她呢？」

　　我這到底是為什麼？我幹嘛沒事扯到系花的事？我就不能談

談別的事嗎？只可惜為時晚矣。我的手停在鍵盤上，不知道該怎

麼反應。
各位小朋友，以上為你們示範的成語叫「自尋死路」～～

　　「你一定是投給以琤。」見我半晌沒動靜，明荃學妹又丟了水球給我。

　　我不得已，只好用滑鼠按下瀏覽器上的「╳」，把bbs關掉。幸好這世

界上有種東西叫「斷線」，而這種叫「斷線」的東西，就像「收訊不良」

一樣，必要時可以用人造的來達成目的。

　　系花這種東西，我實在很難了解。就我片面的印象來說，趙敏學妹比明

荃學妹更能代表法律系鋒利的形象；不過如果單就長相而言，明荃學妹的臉

蛋實在是漂亮的不得了。

　　在我個人心目中，所謂的「美人兒」必須要具備以下幾個條件：

　　1. 雙眼大小適中，不但要有神，還得要會說話。(兩位學妹平分

　　　　　　秋色)

　　2. 五官端正清秀，分開看要很美，組合起來要更加美。(這個嘛

　　　　　　…還是平手)

　　3. 談吐要字正腔圓，咬字清楚，可以稍微快一點，但要讓人聽起

　　　　　　來舒服。(這一點明荃學妹佔了優勢)

　　4. 舉手投足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即使出現粗魯無文的動作也是

　　　　　　因時因地制宜。(趙敏學妹動作高雅，投她一票)

　　5. 身材不能太高太瘦，我非常不喜歡跟竹竿似的骨感女孩，也許

　　　　　　有人說瘦一點好，我卻覺得那看起來不漂亮。也不能是「眼大

　　　　　　無神，胸大勾人」的類型，我心目中的美人兒重點在於腿部曲

　　　　　　線要非常勻稱。(趙敏學妹勝出！)

　　6. 髮質要柔軟有光澤，髮型要能襯托出個人獨特魅力。(明荃學

　　　　　　妹一頭比明星還美的長髮，讓人不喜歡也難)

　　7. 手掌手指線條要柔和，皮膚要柔軟雪白。(打和打和…我沒注

　　　　　　意過)

　　8. 穿著要有時尚感，同時突顯自己的風格，又不至於和別人撞衫

　　　　　　。(當然是趙敏學妹囉)

　　9. 個性要溫柔體貼，做事要不疾不徐。(…再怎麼說也是明荃學

　　　　　　妹嘛…)

　　10. 和我投緣。我承認這是廢話，可是感覺才是最終關鍵。(嗯，兩

　　　　　　個我都很怕)

　　也許有人會問：為什麼一個有女性恐懼症的傢伙還能如此厚顏無恥地列出

「美女構成十大要素」？大概是因為欣賞和相處是兩回事，就好像一個很會評

論畫的藝術學或美學博士連卡通簡筆畫都畫不出來一樣吧；又也許有一點像很

懂得文學結構和文學批評的高手，實際上寫出來的小說枯燥到難以言喻那樣。

簡單一句話，我總有列表的自由吧？

　　不過雖然我把個人的意見很中肯的寫在筆記本內頁，我還是無法中肯的決

定神聖的一票要投給誰。如果被趙敏學妹發覺我投給明荃，一定會被扭住耳朵

，光是想到我就痛；如果就這樣投給趙敏學妹，好像又顯得我太過欺善怕惡，

明荃學妹即使表面不說，但一定會難過。

　　煩死了，我決定誰也不投，反正也沒聽說選上系花之後會有什麼好處；即

使有，也輪不到我啊。

　　第二天我從法學院開車回到公館時，在學校附近停好車，打算去誠品買幾

本書。雖然說要買書，不過到底要買些什麼，我自己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只不

過我從很久以前就養成了一個月要讀兩本英文雜誌、一本中文小說、一本日文

小說、一本英文小說的習慣。

　　這種習慣起初非常困難，因為總有許多報告在電腦前向你揮手，也有許多

筆記躺在桌上朝你微笑，更常見的情況是一堆的漫畫在你枕邊陪你入睡，所以

總是會想把這種閱讀目標延後實踐。

　　不過當某一個下午，我忽然發覺自己正默默地執行著這「好像很痛苦」的

計劃時，那種成就感是無法取代的滿足。

　　「咦，殺手學長，買書啊？」趙敏學妹提著一大袋書，正好推開玻璃門。

　　「啊，學妹，真巧。」

趙敏學妹什麼也沒說，只是稍微舉起她左手那袋書，接著，鬆開手指

。我直覺地伸手接住那袋書，天哪，真重。

　　她得意一笑，「不愧是學長，真聰明。」

　　「好重啊，妳買了些什麼書啊？」

　　「漫畫、漫畫、漫畫還有漫畫。」她屈指一算，偏著頭，「啊，還有

漫畫。」

　　「到誠品買漫畫？」

　　「不行嗎？」趙敏學妹抬起下巴，「怎麼？你看不起漫畫啊？」

　　「沒有，我也很喜歡看漫畫。」

　　「我還以為你跟那些三流讀者一樣，一輩子只懂得看三流小說。」

　　「此話怎講？三流讀者？」我好奇地看著她。

　　「凡是聽人說什麼書好看就跟著看跟著叫好的傢伙，就是三流讀者。」

　　我聞言不禁反駁，「那不一定喔。」

　　「所謂的三流讀者就是沒有自主性的判斷能力，只會人云亦云的傢伙。」

　　「不過吸取旁人的經驗，再拿來當作自己選書的參考，也未嘗不可啊。」

　　她看著我，「那麼請問，所謂的旁人是些什麼人呢？你的好朋友？網路

上的書評？報紙上的文論？讀者投票？暢銷排行榜？」

　　「大概是這幾項吧…」

　　「除了好朋友閱讀習慣也許能互相了解之外，你根本不知道其他人所提

供的資訊到底是站在何種出發點來散佈的吧？也許今天告訴你這本書很難看

的人剛好跟作者有仇，也許明天告訴你這本書實在棒的人是作者的好朋友，

你知道嗎？你不知道吧？所以啦，跟著別人後頭走的傢伙實在是不值一哂。」

　　我不服氣地說，「但是這個社會的資訊太過氾濫，照妳這種說法，豈不

是每個人都有看不完的新書，過濾不完的資訊？難道就為了不跟著別人，就

要花大把時間和精力在閱讀上嗎？」

　　「你說的對，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閱讀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困難之處在

於很短的時間作出正確的決定。不過所有事都是兩面的，一定會顧此失彼。

只不過我對現在的讀者沒有信心，所以得花很多時間去找適合自己的書。」

　　聽完趙敏學妹一大串道理，還搞不清是非對錯，但我能確定，她是個有

腦筋的女孩子。至少比我有腦筋多了。像我，從來就沒有去考慮過這些事。

　　「學妹，妳這樣很累吧？」我好不容易才說出口，竟然是這麼一句沒有

份量的話，真是…

　　沒想到趙敏學妹眼裡閃過有些訝異的目光，她難得正經八百地開口，「

是很累沒錯。基本上，我還以為你會稱讚我很有頭腦之類的。」

　　「妳是很有頭腦啊，可是也很累吧。」

　　「我不夠聰明，所以當不了第一流的讀者，不能輕鬆的過濾資訊。」趙

敏學妹不得已地認輸。她的笑容非常多變，現在使用的是「好吧，我認輸了

」款式，依舊甜美，但銳氣大減，比平常更有親和力。

　　結果我沒有買書。我提著學妹的書，送學妹回來之後，我也懶得再出門

，索性窩在家裡看安東尼學長放在客廳書架上的金庸全集。看完神雕之後，

我站在書架前發呆。

　　奇怪了，今天我對著趙敏學妹的時候，怎麼一點反胃的感覺都沒有？該

不會是因為我…我…就要痊癒了？！

　　就在我暗自得意時，門鈴惡狠狠地響了起來。真的，惡狠狠地。因為我

們在家時，常常會把客廳的電視開得比較大聲，為了怕錯過訪客，所以特意

把門鈴調得比較大聲。不過像現在，很安靜時，那門鈴的音量著實恐怖。

　　「請問找誰？」

　　「請問方品南學長在嗎？我是他的學妹。」

　　從小小的螢幕裡可以看到明荃學妹的倩影，她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我很快地開了門，站在門外等她。
「學妹，妳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因為我有以琤的地址啊。」明荃學妹看著我，「不請我進去坐嗎？」

　　「對喔，哈哈哈。」我一邊打開門，一邊覺得自己是個特大號白痴。

「都是男生住的地方，所以有點亂，妳別害怕。」

　　「不會啦，嘻。」

　　明荃學妹脫掉鞋子，我連忙從鞋櫃中找出唯一一雙客用拖鞋給她。她進

門之後就開始仔細打量客廳和飯廳，一面端詳一面說，「比我想像中整齊很

多耶。」

　　「嗯，跟我一起租房子的中文系學長很愛乾淨，多虧他的小潔癖。」

　　「學長你還挺誠實的嘛…」

　　我指了指沙發，「學妹請坐，我去倒杯茶給妳。」

　　「不用麻煩了，我等一下就要走了。」

　　「這麼快？」

　　「其實我是來找以琤的啦。」明荃學妹順了順裙子，坐了下來。「我幫

她印了國文課的講義，想要拿給她，順便來參觀她家。」

　　「喔。」

　　「不過她好像不在，能不能請你轉交給以琤？」

　　「好啊。」我點點頭。

　　明荃學妹打開書包，把一疊厚厚的講義放在茶几上，「明天就要考試了

，我想熬夜唸應該來得及。」

　「這麼多講義？是妳們老師太變態，還是以琤都沒去上過課呀？」

　　「呃，一半一半囉。」明荃學妹忽然換上慧黠的笑容，「對了，學長，

那個呀…」

　　「嗯？」那個呀？

　　「上次你怎麼突然從批踢踢站上消失？該不會真的像phantom，來無影去

無蹤吧？」

　　「喔──斷線！」我連忙果決地說，還佯裝困擾，「最近hinet連線不太

穩，後來我的網路就從此中斷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說不下去，所以決定逃之夭夭。」

　　「沒有啦，怎麼會呢？」我伸手抽了張面紙，把額頭上的冷汗擦一擦。

　　見到我在擦汗，學妹便關心地問，「學長，你會熱嗎？」

　　「啊，沒什麼沒什麼，我是容易流汗的體質。」

　　「而且也容易臉紅喔。」

　　「我？容易臉紅？」我直覺地摸摸雙頰，啊，摸不出來。

　　「其實啊…」明荃學妹有些欲言又止，「我一直有件事想問學長你…不

過也許你不願意回答…」

　　「我想應該沒有什麼不能回答的問題吧──」

　　「那我問囉～你不可以生氣。」

　　「好，不生氣。」

　　「我想問學長，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沒有沒有，我怎麼會討厭妳呢？」我連忙揮手，這誤會可大了。

　　「那，為什麼你常常板著臉對我說話？」

　　「有嗎？啊，真對不起。我沒有惡意，那是我的習慣。」我抓抓頭，

「我一向這個…一向…很怕跟女孩子太接近。不管是講話還是幹嘛都好，我

的表情就會不自覺的變得非常凶悍。」

　　明荃學妹睜大雙眼，盯著我的臉看，一語不發。我被看得心中發毛，過

了好一會兒，明荃學妹才開口，「嗯──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不過還挺合

理的。」

　　「？」

　　明荃學妹對我的答案也許還算滿意，於是點點頭，「昨天我和以琤在閒

聊，在分析你的性格，以琤說你一定是心理有問題，所以才會怪怪的，不過

她也有說，你怪得還算可愛，可以暫時不必治療。本來我覺得你很正常，被

她一說我才發現，你真的對女生不太友善喔。」

　　「我明明就對妳們很友善啊。」

　　妳們這兩個丫頭片子，知道我的表面上的友善是花了多少時間去做心理

建設而成的嗎？還說我怪怪的，真是一點也不懂得體諒老人家的心情。…心

事哪嘸講出來，有誰人會知？…

明荃學妹確實沒有在我家久坐，她開始兼職家教，有時間壓力，於是

很快就離開了，臨走前還不忘交代我，要把講義交給趙敏學妹。

　　晚上八點左右，我到樓上按門鈴，還是沒人在；九點左右依舊沒人在

，於是我不得不打電話給陳郁宏，問他趙敏學妹的手機號碼。

　　好不容易問到趙敏學妹的手機號碼後，子翔就突然打開我房門，「喂

，夏以琤在門口等你。」

　　「啊？她什麼時候來的？」

　　「一分鐘前。」子翔微笑著說，「趕快出去吧。」

　　「謝啦。」我匆匆拿起講義，走出房間。

　　趙敏學妹就站在我家門口，她看起來很累，沒什麼精神。見到我之後

便不耐煩地伸出手，「聽說蘇明荃有東西給我。」

　　「明天考試的講義。很重喔。」我看著她疲倦的樣子，並沒有把講義

交給她，「妳很累？」

　　「對，所以快把東西給我。」

　　「我幫妳拿上樓吧。」我關上門，走向電梯。

　　趙敏學妹沒說謝謝，她顯然累得連話都不想說了。真搞不懂她在忙些

什麼，怎麼會把自己弄得這麼累呢？

　　上了十二樓，趙敏學妹默默地開了門，看她沒有接過講義的打算，我

只好著頭皮跟著她進門。學妹家正好在我家上方，格局完全一樣，房東也

是同一人。如果說我住的地方的整潔有50個百分點，那麼趙敏學妹的住處

大概只有0.5個百分點。我絕對不相信這裡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不但亂，而且亂得很詭異。首先從玄關開始是滿地散落的教科書，客

廳裡的沙發上堆滿學校發的講義、圖書館印的資料、各科影印來的筆記，

茶几上都是原文書和字典。而飯桌上都是漫畫，不是蠟筆小新就是冒險野

郎，不過地上像是被劃了界限一樣，乾淨的可怕。

　　「…講義放哪裡好？」

　　「明天要考的就丟在茶几上。」

　　「嗯…那我先回去了。」

　　「學長。」

　　「還有事嗎？」

　　「……」趙敏學妹非常難得地沈默起來。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學妹，妳怎麼了？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你等我一下。」

　　「喔…」

　　學妹把丟在鞋櫃上的皮包打開，拿出一片非常像CD大小的物件，「送

你的。」

　　「送我的？」我接過一看，應該是一張CD，用黑色緞面紙包裝好，上

面還有一個小小的黑色蝴蝶結。

　　「生日快樂。雖然已經過很久，不過你一定會覺得等待是值得的。」

　　「謝謝。」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以現在打開來嗎？」

　　「送給你就是你的，愛什麼時候開隨你。」

　　學妹坐在沙發扶手上，一面踢掉黑色的高跟涼鞋，我這才注意到這張

CD和學妹今天一身黑的打扮完全系出同門。

　　「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馬利亞？！」我不禁驚呼出聲，「學妹，這是『

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馬利亞』！」

　　「我知道，我剛剛才結完帳。」

　　沒想到這麼古靈精怪的趙敏學妹，竟然心思如此細膩。看她疲倦的樣

子，一定是跑遍了台北市大街小巷的唱片行，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張絕版的CD。

　　「用不著露出這麼感動的表情。」趙敏學妹靠著沙發，臉色非常蒼白。

　　我有點擔心，「學妹，妳看起來真的很不舒服，要不要我送妳到醫院

去看看？」

　　「我沒事。只是走很多路，腳有點抽筋。」

　　「那怎麼辦？妳室友都不在？」

　　「我沒有室友。」趙敏學妹得意一笑，還是掩不住的疲倦。

　　「…那誰照顧妳？」

　　她挑眉，「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一說完，她就從沙發上站起，腳步

非常不穩地往走了幾步，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前跪了下去。

　　「學妹！」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前一秒鐘跌倒的是學妹吧？那──為什

麼──躺在地上的是我呢？！

　　一陣奇痛襲擊我的後腦，腰下有許多塊狀硬物，燈光昏暗不

明，只看得見趙敏學妹朝著我伸出雙手。「快，我拉你起來。」

　　要一個比我矮二十公分，體重比我輕三十公斤的女孩子拉我

起來實在是一件既不人道又丟臉的事，所以我決定靠著自己的毅

力，從地上站起來。花了我將近一分鐘，我才站穩。

　　「你怎麼那麼笨啊？」學妹望著我笑，眼睛彎成閃著柔和光

芒的月。

　　「我、我還不是為了救妳！頭好痛，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你被地上的書絆倒，就臉朝地面往前滑壘啦，可是沒想到

又撞到沙發，你痛得來個鯉魚打挺，翻過來躺在地上，我笑了好

一會兒，才站得起來拉你，沒想到你不承我的情，哼哼。」

　　我揉揉額頭，「腫起來了，唉，英雄救美，得不償失。學妹

，妳也該整理整理房子了吧？五步一陷井，十步一機關的，很危

險耶。」

　　「只不過跌一下，就開始碎碎唸。」她嘟著嘴，扶著沙發。

「你趕快回去啦，免得你頭上少了根毛都要來怪我。」

　　看她一副不管我死活的樣子，我不禁有些生氣，沒再說話，

悶不吭聲地往玄關走去。當我手碰觸到大門門把時，忽然聽到學

妹開口，「你不要是不是？那我就丟了。」

　　我回頭一看，學妹俯身從地上撿起那張『布宜諾斯艾利斯的

馬利亞』，大概是因為我跌倒時力道太猛，CD的塑膠盒已經裂開

。她用袖子輕輕拭過CD盒，接著一面注視我的臉，一面把CD扔進

她腳邊的垃圾桶。

　　學妹瞪著我，滿腹委屈似的。可是明明委屈的人是我啊，我

為救她身受重傷(？)，她非但沒關心我的傷勢，還把我的處境當

笑話看，再怎麼樣也太過份了吧？

　　我猶豫了一下，如果自己先開口，那一輩子都會被趙敏學妹

騎在頭上了吧？可是留她一個人在這間飽含鬼魅氣息又機關重重

的垃圾屋裡傷心難過，實在也說不過去。

　　我唉了口氣，轉身走向學妹。沒辦法，我如果棄她不顧，不

就和她自己沒兩樣了嗎？

　　「妳不要生氣──」

　　「是你在生我的氣！你怎麼可以生我的氣？！」趙敏學妹吸

吸鼻子，嗔怒地跺腳。

　　「好好好，是我不對，這樣可以了吧？」

　　「不可以！」

　　「那要怎麼樣才可以？」我放棄似地說。到這個地步，就任

她蹂躪吧。

　　「目前還沒想到。」她眼角閃出勝利的火光。方品南，你死

定了，你竟然因為她回復驕傲而放心，你真的沒藥救了。

　　「那…」

　　「就當作你欠我一次，我想到再找你要吧。」學妹得意地微

笑，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後來為了確保學妹的交通安全，我自告奮勇把她的客廳和走

廊稍微收拾一下──說穿了只是堆得比較整齊而已。我滿身大汗

地搬完成堆的書本後，洗完澡的學妹穿著成套的細肩帶和短褲，

一面擦著頭髮，一面考核我的成果。

　　「學長，你有做家事的天份喔。」她彎腰撿起被電風扇吹落

的一張講義，我正好看見她細肩帶背心裡若隱若現的春光。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我還是臉紅不已，心跳不停。原來我

還是個正常男人，對女孩子還是有感覺的啊。我對自己苦笑。
平常的日子其實不常碰到兩位學妹，在整個十一月裡，我

也只有在電梯裡碰過一次趙敏學妹，至於明荃學妹的話，只有

在圖書館前見過一次。

　　我一直在想，我的女性恐懼症大概快康復了吧，每次想到

她們，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暖感覺。但是一碰上陌生的女孩

子，或者是難得說話的女同學，我的臉部肌肉還是不聽使喚地

裝腔作勢起來。

　　進入了秋冬之際，安東尼學長最喜歡的事就是冬令進補。

不管是大寒流小寒流高氣壓低氣壓下大雨刮強風，總之他不放

過各種進補機會，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搞來那麼多中藥材，老是

把廚房裡僅有的兩個湯鍋煮滿各種養身藥膳。

　　「子翔，品南，我煮了麻油雞喔～快點來吃一碗！」

　　「喂喂，帥哥們，今天是羊肉爐，湯底讚，肉質好，快點

出來吃吧！」

　　就像這樣，每隔一二天，我跟子翔就會被抓去消耗食材，

再這樣下去，很容易陽火上升，猛噴鼻血。

　　有幾次想拒絕，可是看到安東尼學長揮汗如雨地準備，又

從來不拿我們的錢，就不好意思不捧場。反正，我這種爛個性

也不是一兩天了。

　　某個晚上，子翔租了一些湯姆漢克的老片回來看，安東尼

學長正好和女友出門看電影，於是我們不禁討論起可怕的冬令

進補。

　　子翔說，「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適度的拒絕才行。」

　　「可是安東尼學長很辛苦，不吃不好意思。」

　　「如果安東尼學長知道他害我們倆個天天冒鼻血，那才是

陷他於不義。」

　　「是沒錯啦…」我忖度，「不過我就是說不出一個不字啊。」

　　「就像你對夏以琤和蘇明荃一樣，對吧？」

　　「沒事幹嘛扯到她們？」

　　子翔饒有深意地笑了，「怎麼？她們兩個是禁忌話題啊？」

　　「沒有，這跟冬令進補的事沒有關係吧？」

　　「你到底比較喜歡誰？」

　　「啊？」我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可別跟我裝清純，說你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真是生我

者父母，知我者子翔啊。

　　我搖搖頭，「這不是裝清純，我是真的沒想過。」

「如果是我的話──」

　　「你會選以琤嘛，我知道。」

　　「錯。」子翔開始分析，「我喜歡她不如她喜歡我，我照顧

她不如她照顧我，所以我會選溫柔可愛的蘇明荃。至於夏以琤…

我只能說那是觀賞型玫瑰，如果想剪下來插在花瓶裡，會被刺得

一塌糊塗。」

　　「我記得你明明說她很好追。」

　　「那是對你，不是對我啊，笨蛋。其實女孩子都很好追，只

要她們動了心，你根本只需開個口就行了。」

　　我搖頭，「很兒戲的感覺。」

　　「是很兒戲沒錯，可是大學時代的戀愛跟結婚不見得有關係

，你又不是在選老婆。」

　　「其實我想啊，等要結婚的時候再來談戀愛就好了。」我真

的這麼想喔。

　　子翔一臉欣賞古文物的表情，「嘖嘖，真是亂世奇男子，太

難得了。真的該把你送去展覽，受不了。」

　　「是嗎？」

　　晚上我老是睡不著，在被窩裡翻來覆去。偶爾想到趙敏學妹

，偶爾想到明荃學妹。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硬說我和她們很曖

昧。在意識逐漸模糊，快進入夢鄉時，我的手機大叫起來，沒想

到是明荃學妹來電。

　　我看著螢幕好一會兒才接起，電話那頭傳來溫柔甜美的聲音。
「學長，抱歉這麼晚打擾你，你睡了嗎？」明荃學妹

的聲音聽起來不太開心。

　　「我…還算清醒。」我撐起身體，把床頭燈打開。「

有什麼事嗎？」

　　「一定要有事才能打給你嗎？」

　　「喔，那就是沒事的意思了。」我很直覺地脫口而出。

　　「……」

　　「喂喂，學妹？妳還在嗎？」

　　「………」

　　「喂喂喂，明荃學妹，妳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

　　「喂喂喂喂喂～～」

　　我並不是以為收訊不良，其實我聽得到明荃學妹微弱的

呼吸聲，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想說話，也許她等的就是我開

口問她，可是我總覺得，一開口，就等於開啟了話匣子，到

時候想結束就很難了。

　　明荃學妹大概是受夠了我死命的喂個不停，還是認輸了

。「我還在。」

　　「嗯…妳沒事吧？」

　　「學長，你談過幾次戀愛？」

　　「這個嘛，哇哈哈哈，學妹妳還真是單刀直入啊，哈哈

哈。」我被嚇了一跳。

　　「夏以琤有問過你這個問題嗎？」

　　「啊？趙敏學妹啊…她當然不會問我這種問題啦。」

　　「學長，」明荃學妹加重了語氣，「坦白說，我很討厭

這種曖昧的情況──」

　　「妳這──是要向我告白嗎？」我硬著頭皮問。

　　電話那端沈默了一會兒，明荃學妹才繼續說話，「那，

如果我跟學長你告白，你接不接受？」

　　「……」換我開始沈默。

　　「我只是開玩笑啦……謝謝你噢，學長。」

　　「謝我？謝我作甚麼？」

　　「你是今天第一個願意陪我說話的人。」

　　「真的？」我抬頭看看牆上的鐘，十二點零五分。「那是

因為今天剛開始。」

　　「…好吧…我說的是昨天。」明荃學妹笑了，語調柔和地

像是煙雨濛濛的西湖蘇堤。

　　不要問為什麼我會用「煙雨濛濛的西湖蘇堤」來比喻女孩

子的聲音，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的國文程度就處於「糞土之牆

不可杇也」的程度。

　　「妳…真的沒事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問來問去都是

這句話。

　　「我昨天呀，跟我男朋友分手了。」明荃學妹平靜地說。

　　「分手？真的分手？為什麼要分手？」

　　我順口問了問，但隨即後悔。後悔的第一個理由是怨恨自

己哪壼不開提哪壼，第二個理由是怪自己怎麼跟三姑六婆一樣

八卦，第三個理由是怕萬一明荃學妹說著說著哭了起來，我一

定不知該如何是好。

　　幸虧明荃學妹沒有我想像中脆弱，她保持鎮靜地說著，兩

個互相喜歡的人也許可以在一起，但是未必能好好相處。

　　「…學長，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任性？」

　　「任性？要說任性妳跟趙敏差得遠呢。」

　　「學長你很喜歡以琤吧？」

　　「沒有。」

　　「那為什麼三句話不離以琤？」

　　「因為…她是少數能接近我的女孩子。」我沈思著這個

問題。是啊，最近我怎麼老是提起她？

　　「總而言之，她你來說很特別吧？」

　　「特別兇狠潑辣囉。呵呵。別說她了，妳還沒說完，妳

向妳男朋友提了分手，結果呢？」

　　「…結果…他說我太任性，然後就離開了。」明荃學妹

說完，我聽到她抽取面紙的聲音。

　　「學妹，不要太難過了。長痛不如短痛嘛，如果妳真的

覺得兩個人的相處太疲倦，早點分手對大家都好。」

　　「學長你真的…這麼覺得？」

　　「嗯嗯。」

　　「謝謝…」
那個晚上我陪明荃學妹講電話講了兩個多鐘頭，我發

現幾件令人訝異的事。第一，原來我隔著電話就可以順利

地和女孩子有效溝通；第二，明荃學妹外柔內剛，處理感

情的事倒是果決得很；第三，明明就談了兩個多鐘頭，結

果我還是不懂，除了佪性不合外，讓學妹下定決心要和她

男友分開的關鍵到底是什麼事。第四，女孩子都很喜歡向

男生打探其他女生的評價，每次我不小心提到趙敏學妹，

明荃就會立刻開始比較這比較那，再讓我給評價。

　　第二天早上我睡死在床上，沒去學校，快十一點才從

床上爬起來。洗完臉後打開手機，本來以為就是安靜的一

天，沒想到一過十二點，陳郁宏就打電話來。

　　「喂喂，什麼事啊？」我順手接起。

　　陳郁宏似乎心情不錯，「沒什麼啦，問候少女殺手近

來可好啊。」

　　「白痴啊你，昨天不是在刑法教室才碰過面的嗎？」

　　「是沒錯啦──晚上要不要去錢櫃？我學妹今天生日。」

　　「神仙姊姊生日啊？」

　　「對啦對啦，怎樣，我算你一份囉？」

　　「好吧，反正我閒得很。」

　　「對了，你要我幫你約蘇明荃還是夏以琤？」

　　「你不會統統都約嗎？」

　　陳郁宏像是聽到鬼故事一樣，「你沒聽過一山難容二虎─

─何況還是母老虎──你別造成大家困擾啊！」

　　我考慮了一下，回答道：「那你找明荃學妹來吧。」

　　「OK！我會守口如瓶，不讓你的寶貝趙敏知道的！」

　　「去你媽的寶貝！」

　　我必須要澄清一點：我之所以找明荃學妹去唱歌，絕對不

是因為我個人有什麼私心，我只是認為她很需要人陪，現在不

適合一個人悶在家。

　　晚上我出門時，正好碰到走進大廈的趙敏學妹，我自然地

向她打了招呼。

　　「耶，真巧，我剛好有事找你。」趙敏學妹的笑容難得一

見地燦爛如花。

　　「有事啊？可是我現在正要出去──」

　　「喔？」趙敏學妹看著我，「去幹嘛？」

　　「唱歌…」不知怎麼搞的，我有點心虛。

　　「唱歌？我要跟你說的也是跟唱歌有關，今天是又馨生日

，她說有重要事情要宣佈，跟大家約在錢櫃，我專程找你一起

去。」

　　「去錢櫃？」天殺的陳郁宏，搞什麼啊？

　　「對啊，郁宏學長也會去，好像大家都是一對一對的，我

第一個就想到要找你當我男伴，很榮幸吧？快點，我還要先去

幫又馨挑禮物呢！」

　　「可是我跟人家已經先約了啊──失約不太好意思。」

　　趙敏學妹本來一臉興奮，一邊聽著我說話，一邊換上冷漠

的表清，「和女孩子有約？」

　　「這…不算吧…」陳郁宏是男的。

　　「那有什麼關係？你不好意思說的話我幫你，把手機給我

，我幫你取消。」

　　「不用了，算了。我們還是快出發吧，妳不是還要幫神仙

姊姊挑禮物？」

　　「你是不是很勉強？」趙敏學妹不甚開心地望住我。

　　我苦笑，「一點也不勉強，反正都是去錢櫃唱歌嘛。」

　　接著我和趙敏學妹一起去地下場拿車，我一面默默按著電

梯樓層鍵，一面心煩著。到底在心煩什麼我不知道，正確地說

，我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麼，在尷尬些什麼。而站在我一旁的

趙敏學妹只是看了看錶，輕呼一口氣。我想，她大概確定時間

能剛剛好來得及吧。

　　停好車加上買完禮物，到了西門町剛好七點整，趙敏學妹

正在翻留言本的時候，我無聊地抱著和她合買的粉紅色限量古

董熊寶寶。我巡逡著大廳裡的人群，發現有個熟悉的女孩正看

向我。
「學長，你真準時。」明荃學妹穿著非常適合她的淡紫色上衣，手

裡拿著一份用紫色包裝紙包好的禮物，「你看，我替梁又馨選了一對耳

環。我問郁宏學長是不是應該提醒你也去買禮物，他說我們合送一份就

好了，所以我自作主張去選了小飾品。沒想到你這麼細心，也跑去買了

玩偶。好可愛的熊，這種粉紅的熊熊很難找到耶。」

　　「不會啊，在遠企裡的精品店有不少。」不知什麼時候，趙敏學妹

已經走來我身邊。她對明荃學妹輕輕一笑，接著轉頭看看我，「替我把

熊熊送給又馨，記得卡片也要給她喔。」

　　「學妹妳──」我手足無措，看著臉色怔忡不定的明荃，和泰然自

若的趙敏，大腦一片空白。

　　「郁宏學長不是說…妳沒時間來嗎？」明荃學妹滿腹疑竇。

　　「我只是來拿禮物給又馨，碰巧遇見品南學長。」趙敏學妹笑顏逐

開，「聽說今天要一男一女配對玩遊戲，我怕又被吐得全身都是，所以

決定拜託學長幫我拿禮物給又馨就好。」

　　「又馨跟妳是好朋友，妳不參加她的慶生會，她一定很難過。」明

荃學妹說。

　　「沒辦法，我剛好有些事要辦，我會打電話跟她說一聲的。」趙敏

學妹拍拍我的背，「好好照顧明荃啊，晚上記得開車送她回家。明荃，

那我先走了，再見。」

　　「以琤學妹，妳現在──」

　　趙敏學妹完全不理會我，逕自離開。我看著她快步走遠，心裡很不

舒服。幹嘛搞成這樣？大家一起上樓唱唱歌不好嗎？何必一定要王不見

王？

　　「學長，我們已經遲到了，快上樓吧。」

　　「嗯。」我抱著熊玩偶，一面猜想趙敏學妹一個人會晃去哪裡。

　　在電梯裡，我默默按下樓層鍵，明荃學妹也沒說什麼，就只是靜靜

看著手裡漂亮的禮物。包廂在七樓，當我和明荃學妹來到包廂門口時，

她卻阻止了我開門。

　　「怎麼了學妹？」

　　「其實，你和以琤早就有約吧？」

　　「沒有。」

　　「騙人。」明荃學妹嘟起嘴，「妳和她一起來的，不是嗎？」

　　「…是一起來，但是沒有約好。」我投降地說。

　　「好像…我總是多餘的。」明荃學妹突然低下頭，肩膀無助地垂著。

　　「怎麼會呢？這些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嘛，學妹，喔？」

　　「如果沒什麼大不了，以琤不會扭頭就走。」

　　「我倒是覺得，這就是她一貫的個性。」我說，「學妹，妳何必那

麼在乎以琤的想法呢？她有她的性格和思想，妳也有妳的。天天猜測別

人在想什麼，會很累吧？」

　　明荃學妹用她深遂的眼眸看著我，半晌才說，「那你不覺得…以琤

也很在乎我的存在嗎？」

　　「也許有一點吧…可是我總覺得她不會為了別人而造成自己困擾。」

　　「學長，你這麼說，是覺得我的個性太容易被影響嗎？」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包廂裡就有人推門出來，那人正是壽星梁又馨

。「品南學長，明荃，你們怎麼站在門口發呆啊？」

　　「又馨，生日快樂。」明荃學妹把手上的禮物塞給又馨，勉強一笑

，「對不起，我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耶？明荃，妳沒事吧？」

　　明荃學妹轉身就走，我不得已只好把古董熊交給梁又馨，說聲抱歉

，「神仙姊姊，生日快樂囉，這是我跟趙敏合送的，再見！」

　　「學長！怎麼連你也──」

　　我沒空留下來解釋，只能快步追上情緒不佳的明荃學妹，當我快跑

到電梯前時，明荃學妹伸手用力按了按關門鍵。從電梯門縫中，我看到

明荃學妹用手背輕拭眼角的淚，她裝作沒看到我。
電梯還是往樓下去了，我在電梯前佇立了一會兒，還是不明白這一

切到底意味著什麼。這個時候神仙姊姊梁又馨在我身後開口，「學長，

你還是在狀況外啊？」

　
「大概吧…」我臉部表情又不自覺地僵硬起來，「妳怎麼還在外面？」

　　「剛剛接到以琤的電話，她問我有沒有收到她親手做的卡片，我找

了一下，想說應該還在你身上。」

　　「啊，抱歉。」我從上衣口袋翻出一張小巧精緻的卡片，「我一時

匆忙，忘記了。」

　　梁又馨接過卡片，向我一笑，「學長，左右逢源有時候也很困擾吧？」

　　我心念一動，問道：「神仙姊姊，妳和明荃還有以琤都是好朋友？」

　　「程度上還是有些不同，應該說…我跟以琤比較有話說。」

　　「那妳能不能告訴我，以琤…以琤和明荃她們對於我，到底有什麼

想法？」

　　「當然可以，不過要改天喔。」神仙姊姊淡淡一笑，「因為今天是

我生日，我想邀學長你和我們一起好好玩一玩，至於明荃和以琤的事，

我們再找一天詳談吧。」

　　「ok，先謝謝妳了。」我不自覺地鬆了口氣，勉強一笑。

　　我跟著神仙姊姊回到包廂，和大家打了招呼，開始點歌。我這個人
沒有什麼專長，唯獨唱歌的節拍和音準還算不錯，不管是誰的歌，只要
聽過一兩次，就可以很快學會。

　　問題是，這種能力在一般生活中根本用不著，例如報告遲交時，教
授也不可能因為我唱歌好過王力宏，跳舞勁過郭富城而放過我。

　　「喂，聽說你的芷若妹妹和趙敏寶貝都閃人了，可不要太難過啊。

」陳郁宏一手握著麥克風，跑來我面前。
　　「哈．哈．哈。」我唸出三個哈字，然後看到螢幕上出現我點的歌
。「段兄弟，你擋住螢幕了，我要唱歌。」
　　陳郁宏回頭一看，「TSUNAMI？什麼鬼歌啊？」
　　「你不懂啦。」我伸手推開他。

　　當與妳目光凝視 卻又無法說出心裡的話

　　像海嘯襲來般的驚慌、衝擊、無助

　　I know... 退怯的我 Hoo...

　　在巧遇的那一瞬間之後 我說我寧願死去
　　
在如鏡子般的夢裡

　　是誰給了我一個微笑

　　為什麼如此喜歡妳 卻流著眼淚

　　回憶裡 總是每天下著...雨

-------------------------------------TSUNAMI／詞．曲／桑田佳祐

　　「唱得不錯嘛！」

　　「喔喔～學長好棒！」

　　「不愧是俊悄版的桑田佳祐～」

　　「咦，桑田佳祐有俊俏版的嗎？」

　　我盡情地唱著，不知為什麼我對那兩個女孩子開始牽掛，怕自己傷

了她們的心，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唱完我點的第三首歌時，已經快要午夜，這個時候，陳郁宏收走了
所有麥克風，爬上了桌子，按下音響的靜音鍵。

　　「各位佳賓～鄉親父老～兄弟姊妹們，今天，適逢大家歡聚一堂，

慶祝又馨的生日──」
　　「陳郁宏你下來啦！」大家鼓譟著。
　　「喂，不要破壞氣氛啦！」陳郁宏狠狠瞪了發出噓聲的徐家祥一眼
。「我要趁這個機會，向大家宣佈，昨天，又馨已經接受我的追求，成
為我女朋友了～～」
　　「水喔！」

　　大家開始熱烈鼓掌，各類諛詞紛紛而至，從郎才女貌、天下無雙、
珠聯璧合、早生貴子到姦夫淫婦、男盜女娼等，無奇不有，再度展現了

我堂堂中華上族詞彙之豐富，文化之高深。

　我衷心祝福之餘，還有幾分訝異。陳郁宏這傢伙一向眼高於頂，交

過的女朋友個個都是辣妹，怎麼這次洗心革面，喜歡上他自己口中的侏

羅紀天后？看他得意洋洋，春風滿面的樣子，確實是挺幸福的。愛情這

種東西，真的沒有道理。
星期六下午，手機裡出現了陌生來電，我好奇地接起，原來是神仙

姊姊打來的，邀我到師大路附近的咖啡店閒聊。

　　我準時到了約定的地方，神仙姊姊大約比我早到一分鐘左右，她站

在路口，向我揮了揮手。我快步穿過馬路，和神仙姊姊並肩走在師大路

上，一種不安和緊張的情緒油然而生。　

　　「…品南學長，你是不是有點緊張？」

　　「啊，被看出來了。」

　　神仙姊姊說，「想不看出來都很難喔，你的表情實在是太豐富了。」

　　「是這樣啊，呵呵。」我乾笑兩聲，隨著神仙姊姊彎進巷子裡。

　　「學長，你呀，覺得明荃可愛還是以琤可愛？」

　　「啊？」我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嚇到，不知道怎麼回答。

　　「放心，我不會跟她們說的。」

　　「這個嘛…要說可愛啊…我倒覺得她們都不是屬於可愛的類型。」

　　「那…你會怎麼幫她們分類呢？」

　　我抓抓頭，「明荃的話，可以說是小龍女型，總覺得她脫俗清雅，

算得上是標準夢中情人吧。至於以琤的話，我想她絕對是殷素素那種類

型，非常自我，同時讓人又愛又恨，難以捉摸的神秘女郎。」

　　「簡單說一句，學長你喜歡小龍女多些，還是殷素素多些？」

　　「其實…我喜歡金庸多些…」

　　「學長！」神仙姊姊瞪著我，「你別跟我玩文字遊戲。」


　「哈哈哈。」我，傻笑中。

　　「既然你回答不出來，那我就當做沒問過。」神仙姊姊在一家有熊

雕像的咖啡店前停下，「走吧，請我喝咖啡，我就告訴你她們對你的想

法。」

　　「沒問題！」只要能搞清楚這一切，魚翅我都請啊！

　　坐定之後，我隨便點了杯冰咖啡，神仙姊姊倒是仔細研究著，什麼

樣的蛋糕應該配上什麼樣的咖啡。隔著不到一公尺的距離，我發現神仙

姊姊其實長得還蠻可愛的，陳郁宏這傢伙總算眼光不錯。


　　「嗯…學長，你想先聽誰的事？」神仙姊姊托著腮。

　　「那就…先說說明荃好了。」怎麼說也得從直系學妹開始嘛。

　　「明荃啊，我想她從迎新茶會那天開始，就喜歡上學長你了吧。」

　　「她有對任何人說過嗎？」

　　「學長，我是有眼睛的人，當然看得出來囉。剛開學的時候，我常

常去向黑面宏要講義和共筆，明荃總是陪我去，然後拼命向黑面宏打聽

你的消息。」

　　「黑面宏？妳說的黑面宏是陳郁宏？」

　　神仙姊姊點點頭，輕笑道：「因為他每次看到我，都是一臉猙獰，

所以才叫他黑面宏呀──啊，這不是重點。我話還沒講完呢。總之，明

荃常常向學長姊們詢問和你有關的事，也常常問我，應該怎麼和你相處

比較好。她對自己其實沒什麼信心，總覺得輸給以琤一大截。」


　　「我…我大致能了解妳說的情況。不過我不是很明白，明荃為什麼

覺得自己輸給以琤呢？她們又為了什麼事而處於敵對狀況？」

　　「這還用說啊？當然是為了你囉。」神仙姊姊說，「明荃喜歡你的

事，大家都知道，本來和以琤沒什麼關係的。不過有一次，以琤在拒絕

一個男生的時候，當著大家的面說，除了方品南，別人沒那本事追到她。」

　　「什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為什麼我連一點點風聲都沒聽說呢？

　　「所以囉，明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才會處處和以琤計較。」

　　我心情愈來愈複雜，「以琤她…只是隨口說說的吧？」

　　「一開始也許真的只是隨便說說，不過當她察覺明荃對她的態度有

所改變時，她好像也開始認真起來喔。」神仙姊姊嘀咕，「我也不知道

以琤是不是真的喜歡你，每次問她，都被她四兩撥千金的迴避掉了。」
這個下午可以說是收獲良多。除了明荃和以琤的事之外，也知道了

神仙姊姊和黑面宏(哈哈)的事，算是充實的會面。

　　大約傍晚六點左右，我和神仙姊姊在咖啡店前分手，在我走到停車

場前，明荃學妹打了電話來。

　　「喂喂，學長？」

　　「嗨。」我說。

　　「昨天真不好意思，我失態了。」明荃學妹的聲音非常沒有精神。

　　「妳確定妳還好嗎？」

　　「比昨天好一點點。」


　　我想著神仙姊姊說過的話，覺得自己真是個笨蛋，想要說些什麼來

安慰明荃，可是卻什麼也說不出口。更正確的說，我根本在腦海裡找不

到相關的語句或者經驗可以利用。
　　「學長，你還在嗎？」

　　「呃，在啊。抱歉。」

　　「你有心事？」

　　「我剛剛跟神仙姊姊喝完下午茶。」

　　明荃學妹聽完，用非常驚訝的語調，「你跟又馨？！」

　　「我請她喝茶，拜託她告訴我妳的事。」
　　

　　接著，換明荃學妹悶不吭聲。我沒辦法，只好再度開始「喂」個不

停。喂了半天沒用，正打算用「喂」字來唱「滄海一聲笑」時，明荃學

妹總算開口。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的事，可以直接問我啊。」明荃如是說。

　　「人家會害羞。」

　　「啊？！」

　　「沒有啦，我在開玩笑啦。」我用很嚴肅的心情耍白痴，就是希望

氣氛別這麼凝重。

　　「學長！人家很認真地在跟你說話耶！」

　　「我知道，我知道。」唉，我這個人到底是…


　　「那你都跟又馨問了些什麼事？」

　　「就…問說妳是不是喜歡上我啊，之類的。」

　　「又馨怎麼說？」

　　「她呀，她說…除了我本人之外，沒有人不知道妳喜歡我。」反正

我不說實話，神仙姊姊也會說，倒不如我自己先坦白。

　　「那你呢？你又怎麼說？」明荃學妹的語氣逐漸改變，愈來愈嚴肅

沈重。

　　「我沒說什麼。真的喔，因為這件事對我而言實在是…算了，這樣

說好了，雖然之前有聽過小小的傳聞，不過被神仙姊姊一証實，我的心

情還蠻複雜的。學妹，我很認真的說，希望妳不要生氣。」

　　明荃學妹很快地回答，「不，我不會生氣。我知道這就是學長你的

個性。」


　　「謝謝。」我鬆了一口氣。要是她突然哭出來或者狠狠掛上電話，

我大概會連續失眠一星期吧，然後在第八天因為睡眠不足而送醫急救。　

　　「學長。」

　　「嗯？」

　　「我這樣會不會給人很廉價的感覺？」

　　「不會。」我當然說不會，如果說什麼「別人的感覺不重要」那不

就等於承認她很廉價了嗎？

　　「那就好。」明荃學妹舒了一口氣，「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

　　「不客氣。」

　　「那，再見。」


　　我收起手機，卻找不到車鑰匙和皮夾。大概是掉在咖啡店裡，我只

好三步併兩步，急忙跑回咖啡店。回到咖啡店時，店員幫我找了找，還

是沒找到，正當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趙敏學妹來電召喚我了。

　　「你的皮夾和車鑰匙在我這兒，一小時後碧潭橋見。」

　　就這樣，我還沒「喂」，我還沒「嗨」，她就已經匆匆掛上電話了

。果然是難以捉摸的趙敏學妹啊，我真是猜不透她。

　　「先生，」店長從內場跑來，「抱歉，你剛剛走的時候，我就把你

的皮夾和鑰匙收起來了，等我追出去的時候，就只剩和你同行的那位小
姐，所以我就拜託她轉交給你。」　
　　「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我走出咖啡店，摸摸長褲口袋，幸虧還有千把塊。我不自覺地嘆了
口氣，往捷運站走去。既然趙敏學妹拿到皮夾，也就代表她知道我和神

仙姊姊的談話內容了。

　　其實之前和神仙姊姊說的話，有些是騙人的。之所以騙她，並不是
不相信，或者討厭神仙姊姊；我只是自然而然地決定這麼做，總認為有


些感覺，有些話，只能包藏妥當，好好放在心裡。我這種一點也不朗爽

的爛個性，到底是怎麼吸引到這兩個女孩子，這點我始終不明白。


~~~~~~~~待續~~~~~

【心得感想】

看完之後，發覺人常常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而失去了自己真正所想要的人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