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毛﹒
阿蘇火山位於日本九州重鎮––熊本的東北方，是世界著名的火山群。今年８
月底，與先生一起工作的朋友胥夫婦邀我們一起游阿蘇火山，早晨離開鹿兒島市，
鑽了３０個山洞走了３００公里，到了阿蘇牧場，吃罷烤肉，下午兩點，向阿蘇火
山進發。
畢竟是經濟發達的大城市，與鹿兒島就是不一樣（鹿兒島的經濟發達程度在日
本倒數第二），人們的頭腦靈光得多。在鹿兒島櫻島活火山紀念館參觀看電影都不
必付錢。這里一進停車場就要付一千多塊，進火山博物館每人再掏８４０塊，才可
以看到三層展室和一場十幾分鐘的有關阿蘇火山的五屏幕半環形電影。收費這麼高
，展示的手段卻很落後，火山爆發模型做得連胥君９歲的兒子也只是望了幾眼就沒
興趣了。阿蘇很美，可電影拍得實在是沒有章法，東一個鏡頭西一個畫面，讓我這
個不怎麼懂日語的人，看得好糊涂，莫非他們本無意於讓外國人觀賞嗎？火山博物
館對面遠遠的是著名的饅頭形的“米冢”，披滿茵茵綠草，遮蓋住當年噴湧而出的
熔岩冷卻後的崢嶸。“米冢”腳下是一片水澤，牛、馬垂首湖畔，啃噬萬年演化後
肥腴的土質培育出的青草，那是大地的恩物，也只有它們才能消受。吞下去的看似
柔弱的嫩草，是大地胸中湧動的巨大能量轉化而成，那當它們揚蹄時，大地會響起
隱隱的震顫，重溫億萬年前山崩地裂的雄威嗎？
近處是游客乘馬的地方，站在博物館的三樓展望台望去，三三兩兩的游人細小
如蟻，有的在管理人的幫助下，踩著兩三層的腳踏，爬上馬背，有的踮著腳，夠著
馬頸獵獵張揚的棕毛，拍照。人類的纖弱，在這些俊美軒昂的生靈的映襯下，竟是
有些委瑣了。我靜靜的嘆口氣，把相機的鏡頭抬高，瞄向那漸漸西斜的陽光中線條
柔和的山峰，湖水……
驅車繼續向阿蘇火山口靠近，一路上，盯著窗外的草場，卻抑制不住奔逸的思
想：雖然火山是天天就在身邊，櫻島早融進我生活的每一個層面，連寄給家人與朋
友的信中，也落了幾點火山灰漬。可畢竟不能見火山口的真顏，有關櫻島的電影，
鏡頭掃到山口即止，讓我恨不得扒住銀幕中火山的邊沿，探頭進去看個究竟。阿蘇
會讓我償愿嗎？其大噴發在４千年前，所以植被情況才會這樣好，櫻島幾十年前還
大噴發過，山體就猙獰得多。櫻島最多上到３７３米的展望台即止，火口根本接近
不得。
又是收費處，遞上５６０塊後換回兩張紙，其中黃色的一張用中日文寫著有心
臟病，呼吸病，過敏症的人要格外當心，不要在火口停留過久。我們興奮起來，也
不再細究熊本人的精明了。到山頂還要開兩公里，因為山路涼爽，早就打開車窗行
駛，比空調的憋悶強多了。越往上開，能見度越低，空氣中硫磺的氣味越濃重。終
於遠遠的望見山口，有游人順著游步道，繞山而行，煙氣也更重，看去象走在深山
經年不散的云霧中般影影綽綽。我急不可耐地沖出車門，跑向山口。還要步行兩三
百米的樣子，路上遇到剛從纜車上下來的一隊香港同胞，操著我們聽不懂的粵語。
硫磺的氣味開始嗆人了。路邊有兩個攤位在賣硫磺，很豔的黃色，大塊的直徑近十
公分，小的裝在塑料袋里，玉米粒大小的圓球，據說可以治病，是上好的“湯料”
。到了，這就是了。我站在山的最邊上，休眠了４千年的火山口就在腳下，這是一
直在噴含硫磺的氣體的阿蘇中岳，而阿蘇火山群共有七個火口，其中一個火口１９
９１年１２月曾中等規模的噴發過。億萬年前從地下轟然隆起的古岩呈環形，象一
口巨井，圍拱著一潭碧波，據說是最後一次噴發後連降大雨加上地下水而形成的含
硫量很高的火山湖，湖上時濃時淡地噴出硫磺氣，站一會兒就頭暈目眩。周圍方圓
幾里地方寸草不生，滿是岩塊、礫石。滾動的岩漿歷經數十年近百年才冷卻下來，
凝固住它帶自地心的炙熱和勢無可當的噴張
厲之美。面對這死寂蒼涼的地貌，我無法猜想湖水下翻動著何等劇烈的能量，我也
不能想象四千年前它施威時會有怎樣山搖地動的崩響，更無以想見當年的人、動物
面對洶湧奔流的岩漿，眼里閃耀著怎樣的驚懼。我只想起櫻島幾十年前噴發時摧毀
的山村露在冷卻岩漿外的屋角，想起櫻島火山紀念館展示的當年報紙記載的一長串
傷亡數字……現在的阿蘇多安靜呀，除了游人的喧嘩，這里日落後該是延續了千年
的沉寂。遠離災難的人們，用先進的計算機動畫模擬著、演繹著災難，觀者一頭冷
汗地觀賞著暴怒的大地肆無忌憚的吼聲，然後慶幸著自己的遠離。而真正的災難就
睡在這里，沉默不語，循著自己的法則運作，絲毫不理會人類的驚嘆、恐怖。而噴
發五十年後冷卻的岩縫中將鑽出新草，一百年後這些草將連成片，一百五十年後長
出灌木，二百年後稀疏地長出樹木，鳥類，鼠類將重新棲息在這里，然後……。
我不能不折服於自然的偉力，慨然於人類、物類生存的堅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