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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爱情] 天使畏途
满脸胡碴,一头看来肮脏不堪的长发。高海棠抱着他的画板坐在仁爱路林荫道间的铁椅上,引来不少散步人群嫌恶的眼光。 反正我的画和我的人一样,,没有人看得上眼,他苦涩的想着。 画廊老板不是不懂得欣赏他的才华。 「不过,海棠,这两年下来,你的作品中徒有技法,却缺乏生命力和情感。我当你是人才,才偶尔买些画作好让你有钱过活。但是我毕竟是个商人,无法长期搞这种慈善事业的!」 老板的语言犹在耳,可是海棠此刻手上抓的那张千元大钞却也是老板「赏赐」的。不买画,却赏钱,当我是乞丐啊!海棠心中虽然很有骨气,但-现实总是令人不得不屈服。
「你想买,我还不卖咧!」他对空大喊,活像疯子。 「叔叔你卖什么?」
一个甜美纯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转头一看,让他霎时失了神。 好漂亮的洋娃娃!和国小学童等身大小,一头黑亮如丝的卷发,就像以前老姊最爱看的日本卡通里的女主角一样,有贵族般的华丽感;她那犹如玫瑰色的脸颊,细腻光滑,活像从神话中跳出的小天使。而那双明眸,更像极了好家养的那只小波斯。
「你是卖什么的?」她再一次开口问,同时抓回他飘渺的思绪。 他扶了扶靠在脚边的两块画板说:「我没有要卖什么。」
海棠粗鲁地回答,等他说出口时才暗暗觉得有些于心不忍。面对如此可人的小女孩,很难有人舍得说出令她伤心受挫的话。 但是女孩十分奇特,他丝毫没有被他吓到的样子反而在海棠身旁坐了下来,晃着两只可爱的小脚,指着他们中间的画板问:「这是什么?」 他低着头看着这个不超过十岁、衣着精致的活玩偶回答,「是画板。」 「你会画画?」她突然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眼中闪着光芒。好像她发觉到什么有趣的玩具似的,她张着桃红色的小嘴问。
海棠一时又失了神,因为他被这个洋娃娃鲜活的表情吸引住。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孩!他心中不断地重复这一句,缓缓地点了头。像是被小女巫慑住了心魂,本能性的回答她的询问。
「好厉害喔!我最不会画画了。」她流露出崇拜眼神,随即被另一种自负的神色取代。「可是我很会跳舞!」 「真的?」他不自觉地回应她。 「嗯!我跳给你看!」说完,她即跳下铁椅,在走道上跳「采茶姑娘」,一副能歌善舞的模样。
他倏地抄起画板夹中的纸笔,速写下她灵巧活泼的优美舞姿。海棠从没有如此兴奋过,像是上帝突然赐下的恩典,要借他的手留下来自天上的仙乐舞影。他的手飞快的在纸上移动,一张又一张,他凝视着纸面,不断勾勒出脑海中她的每一个动作细节。他专注到散了一地画好的草图都不自觉,更不知小女孩早已停下舞步,倚在他的身旁看着,也不晓得他们周围已引来不少好奇的路人围观。 一旁的某些人捡起地上散落的草图,传来阵阵惊叹。他恍若无闻,只是操着他如魔术师般的右手,在纸面上变出一个个舞蹈中的小天使。 最后,他赫然发现没纸了,才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引来围观众人轰然的鼓掌喝采,他却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直到人潮渐渐散去,小女孩和他一同捡起地上数十张的画纸,他才明白方才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哇---这是我吗?」她蹲在地上边捡边看。 「对啊!」他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叫伍曼侬,今年九岁。爸爸带我来这边玩,他在那里面!」她指指马路对面的商店。 「你画的好漂亮!可不可以给我一张?」 「不行!那是要卖的,不能给你。」他心情突然开朗起来,开了她个玩笑。 「你刚才不是喊着『你想买我还不卖』吗?」 「所以你就用『要』的?」 「嗯!」她理直气壮、大言不惭的回答着。
海棠笑抚着她的粉嫩小脸。蹲在地上的他竟和站着的曼侬一般高。可是如此平视的感觉,却像视面对永生情人的相互凝望。他粗糙的手仿佛会磨破曼侬的脸蛋一般,她的肌肤那么柔细,像是沁入湖水的花瓣。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旦望着,就会深深的陷进去,仿佛走入迷雾森林,等待着被吸引进来的人探索神秘.....
「曼侬!」对街一声呼唤,叫醒了他的意识。 「爸爸!」她摇着手向对街的人招呼。「我要走了,掰掰!」
话未说完,她就自海棠的掌中溜走,还不忘回头笑着向他挥手道别。 他蹲在原地,回想自己方才对曼侬产生的荒谬情思,不觉自嘲的笑了两声。 自从遇见曼侬后,海棠的好运似乎连连降临。起先她只选了一些上回为她画的草图完稿,本想试试运气,看画廊老板收不收。老板看了画,一反他每看必唠叨的常态,二话不说就买下全部作品。一阵子后又催海棠再多画几张这位舞蹈娃娃的作品,销路似乎十分好。前前后后共卖出二十几幅,让他顿时变成小富翁。 对于自己的时来运转,海棠是很高兴,但他更渴望能再见一次曼侬。他天天跑去仁爱路的林荫道上等着,期待与她再见一面。但是......
「见到你的小财神了吗?海棠。」同为作画吃饭的损友正伦,揶揄刚进门的他。 「你少污辱她。」海棠非常讨厌在她身上加诸任何世俗的铜臭味。 「唉唷唉唷!小的冒犯了,大人原谅!」 对正伦一脸的皮相,海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来画室干嘛?」 「找你出去玩啊!」 「我没兴趣。」他摆出一副逐客令的表情。 正伦拍拍他说:「我是为你好啊!你看你,找她找了快两个月,成天失魂落魄,哪像个男人。我最近想画些风景作品,借好了车准备去南投,特地来问你有没有空。」 同行多年,正伦是他所认识最讲义气的朋友,从不会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此刻的心意更令他心底微微感动。 「你是要我当你司机吧!」海棠心口不一地刻薄问道。 正伦贼贼一笑,「真是好心没好报!我特地请你去玩,竟然一口气就戳破我的牛皮!」
海棠对风景画了无兴趣,他满脑子都是曼侬的影子。不是变态的情结,而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渴求;想再见她一面,再看一次她的盈盈双眼,在沉迷在她精致动人的面容下。 一阵女孩们的窃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树林对面的那群女学生们。一车车的女孩们纷纷下车,大概是学校举办的旅游活动。他的不悦不是来自人声的逐渐嘈杂,而是受不了对他指指点点的惊呼。正打算快步离开树林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曼侬,你快过来看!」
曼侬?他顺着声音望去,不敢置信眼前的景象:一位肩上垂着麻花辫,晶莹亮丽的少女,那双眼眸,那个小巧的鼻子,那张桃红色的双唇脂粉未施的清纯脸庞----「伍曼侬!」他勉强地叫了一声。
她睁圆了一双水灵大眼看向他,一副「你是谁」的神色。
那熟悉的五官的确是她!可是,她竟然在两个月之内化为婷婷玉立的少女。 周围的女学生此起彼落发出惊呼声,因为他正跨过树丛,笔直的向她走来。 她毫无周遭女孩慌张害羞的骄态,定定的看着他接近,一如那天让他失了魂猛瞧的童秩眼神。
「你....你是伍曼侬?」他站在她的跟前问。 「嗯!请问你是谁?」
老天!童音虽已转为少女纤柔的语声,身高也由他蹲下平高的高度,成长到他胸前。可是这种难以言喻心灵的悸动,和上回见到的小女孩时一模一样!
「我....我是画家,我叫高海棠。」他脑中快速的理出一些可能的逻辑。 「我....不久前在仁爱路上帮一个和你很像的小女孩作画,她....可能是你妹妹,她冒用你的名字吧。我替她画了几十张的画,我很想再见她面 ....」他无法自己的结巴起来。 「是你?画家叔叔?」她的表情转为惊喜。 「我就是那个曼侬啊!」他突然觉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呆若木鸡。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开心地说:「我是独生女,哪有妹妹啊!可是叔叔你变得好多。我记得你很潦倒落魄的,不像现在,打扮得这么酷。」
他是变干净了,贴身的黑色毛衣黑长裤,除了隐约传达出他宽广结实的胸膛、纠结的臂膀,和高高的身形之外,但自认不到「酷」的地步。他对这群女学生的反应和曼侬奇怪的看法感到莫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依她所言,她的确是当时的小女孩,她看来也不像在说谎的样子。可是为何短短两个月之间....
「七年不见了,真意外叔叔你还记得我!」她笑得像朵绝世芙蓉。
七年?海棠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远方一个哨声,似乎在催促着女孩们归队休息,一大票麻雀似的少女们嘻笑的走向远方,还频回头望向海棠。
「高叔叔,拜拜!」曼侬在队伍中高举着手摇晃地说。
是她没错!这是他上次和他道别的同一个动作。他欲起身上前追去,可是逐渐离他而去的队伍旁,出现了三个教官模样的人向他走来。为避免引发不愉快的场面,他只留下曼侬另一张令人惊艳的面孔填满了一个十六岁的美丽少女美丽的影像。 当晚正伦得知海棠荒谬的奇遇,直为海棠编故事的本事拍案叫绝,因为这本来就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隔日清晨,他架车回到昨日相日的地方,学生却了无踪迹也全无有学生来此旅行过的迹象。他不死心的四处查访大型的旅社,但最近完全没有学校办理团体住宿的纪录。
「当时我真该追上去的!」他奔波一天后,对正伦疲惫地说。 「看开点吧!说不定下次还有机会在相见的。」 「下次?」海棠痛苦的说:「下次是几个月?几年?我好不容易见到她,却甚么事也没问, 白白失掉难的相逢机会。」 「你愈是这样想,你们就愈不会再见面。」正伦边开车边说:「你想这次你若不是临时决定和我一起来,你们也不会意外相见,又何必硬要去做安排呢?」海棠沉默不语。他知到正伦说的没错,但他错失了到手的良机,只留下了曼侬另一张令人惊艳的面孔。他过去的生命中,从没有一个女孩能如此吸引他。他靠着慑人的冷峻外型,是吸引过不少床第间的伴侣,但他的心是空白的,从没有一抹感情的色彩在其中。 这就是爱吗?他沈思着,缓缓进入梦乡。 凌晨五点到台北,他和正伦在巷口分手后,便一个人独自走回画室兼老窝。 沮丧的心情令他对周围的环境无所留心,冷不防他被一个声音震惊到。
「高叔叔。」
这声音----他猛地四处观望。这是曼侬的声音!可是严冬的清晨,除了空荡荡的街道,并没有人在附近。 是幻觉吗?却赫然在电线杆与邻居外墙的夹角中,看见一个楚楚的身影。
「曼侬?」他的心剧烈的跳着。
她宛若一朵带泪梨花般,伤心的看着他。
「曼侬,过来啊!」他又惊喜又戒惧的向她伸出双臂,生怕她一不小心又消失在黑暗中。 「高叔叔!」 她奔出黑暗中,投入海棠厚实的胸膛中哭泣。
这是梦吗?在她怀中的少女是真实的吗? 他半畏半缩的试着用双手将她围在怀中。缓缓的动作,凝神屏息。 他轻轻地抱住了她,低下头来闻到她清雅的发香。她细细啜泣的颤动,娇小的身躯,和那再真实不过的体温,令他心神荡漾。仿佛相拥了有一世纪之久,她才发觉她的发丝是冰凉的。
「我们进去吧!外头寒气太重,到我房里比较温暖。」他将这美丽又虚幻的少女带到她的城堡---画室中。
一张床,一张破桌子,一把高脚凳,就是他所有的摆设。但是数以百张的草稿、成品、半成品、颜料、画笔等却散落在四周,连想找个地方坐下都不容易。 海棠忙着收拾出空间让她坐下,同时注意到她环顾房间四周的神情。她的眼神中闪动着好奇又惊喜的光芒,不停地打量着房内;转转慧颉的双眼,动动身,东探西探各个角落,像是进入了糖果屋中的小顽童。 他赫然发觉,他昏暗破旧的画室,仿佛被她身上的光芒感染,忽然光亮了起来。甜腻的气氛,几乎使他心醉神迷。
「叔叔?」她偏着头开心地问。
他渐渐清醒过来,收好床上画纸让她坐下,同时为她冲了一杯热牛奶。
「我不是小孩了,还给我喝牛奶!」她抱怨的说。 「你以为你几岁?」她觉得有点好笑,她依旧是个孩子。 「人家都十七岁了!」她抗议着。
转眼间,竟然又过了一年。海棠已不想再去探究事情真相,他只想多和她在一起,和她说话。
「为什么在我门外哭?」海棠与他同坐在床沿。 她低下头,对着冒着热气的牛奶说:「对不起,因为我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可是憋在心里又好难过...」 看着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他心底纠结成一团。「发生甚么事?」 她望着海棠,「爸爸病倒了。」 一个没头没尾的状况,海棠也该如何处理。「病得很严重吗?」 「没有,不过要一直待在床上静养。」她放下杯子,缩起了身子,「可是我好怕。」 海棠搂着她的肩膀靠向他,「你在怕什么?」 「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可怕得事要发生了。」 「为什么?」 「因为...」她缩向海棠怀中,「伯伯和叔叔们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大家都对我和爸爸好好,现在却常常很严肃的,带着一群什么股东找爸爸谈事情。爸爸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他们还...」
她的泪悄悄滑落。大概是家族企业瓦解的初期状况吧!如此的一位高雅丽人,当然无法接纳社会黑暗的事实,他暗中想着。
「为什么你会没人可倾吐呢?」他想岔开话题,缓和气氛。 「我不敢给别人知道,怕别人以为我们家快完蛋了。」 「你不怕给我知道?」 「不怕。」她纯稚的凝视着他,「因为我知道你是好人。」
他的心为之一震,心头隐隐骚动。
「小丫头!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她顽皮的笑了起来,从外套口袋中抽出一张收据,「这是叔叔一年前在南投树林中掉出来的。」
一年前,他现在十分肯定他们之间的时间流转异常;曼侬生活得环境比他周围得速度来得快。
「我们的重逢正是时光得交集点。」他喃喃自语。 「什么?」 「没什么。啊,对了,有件事要拜托你。」 「甚么事?」她兴致勃勃得问。 他伸手抚着她柔细的脸庞,「当我的模特儿。」 他的心跳停止一拍,连呼吸都几乎终止。「我?我当模特儿?」
她这时才突然发觉到,她所面对的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每个动作都充满着阳刚的气息。 看着她渐红的双颊,海棠会意的笑笑,「不是裸体的!你尽管穿上你最漂亮的衣服吧!」 「我才不是在意这个!」她慌张的辩解。 「那你是不答应啰?」他的语气中有些落寞,对她形成致命的吸引力。 「不是的...可是...你要我像小时后那样唱歌跳舞吗?」
他搂她进自己的怀中大笑,曼侬在他结实的胸膛震动中羞红了脸,因为她此刻察觉到,在他怀中自己是多么娇小。
「不会!我要画的曼侬不是小女孩了,而是一个像精灵一般的漂亮宝贝。」
她在他的怀抱中羞怯地抬头,望着他发亮的眼眸,仿佛要进行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
约定作画的日子的当天,海棠在小画室内又是踱步、又是向窗外眺望。不知道曼侬会不会依约前来,还是---她又成长了几岁? 胡思乱想中,他看见窗外曼侬一身雪白的倩影。
「曼侬!」他惊喜的大喊。
她惊喜的笑着、跳着来到门前。海棠快速的打开房门,鼻前却迎上一束芬芳的玛格丽特。
「送你!我还带了小蛋糕来。」
还好,和那天他见到的曼侬同一个模样,仍然是个清灵的少女。海棠松了一口气,将她的小公主请至上座,开始为她的美丽,画下这一段奇遇。 趁着曼侬正放着寒假,他们几乎天天相处在一起。海棠忙着赶图,深怕她会再度消失或成长。可是他的心中同时质疑,为何两人的「生命时钟」又变为同步进行。
「叔叔你一直在画,都只有我一个人在讲话。」某日作画时,她突然说道。 「我喜欢听你说话啊!」他不停地画着画笔。 「会不会觉的我很烦?」 他扬起嘴角,「别人的话我会叫他住口,你的话我情愿多听一些。」 她嫣然一笑,趴在窗口。「叔叔你真的好好。」 「曼侬,不要变姿势!」他严肃的说。 「喔,抱歉。」她坐起身来。 「我们班上的同学都好迷你喔,说你好像演「真爱一世情」的男主角。」 这一句,让海棠不小心把画笔掉到地上。「你们这些小女生就只会胡说八道。」 「才不是呢!叔叔你又高又帅,头发长长的,声音浑厚又有磁性,而且---」 「曼侬...」海棠用眼神威胁站起身来抗议的曼侬坐回原姿势。 「好嘛,我不说就是了。」她委屈地坐下,受挫的眼神令他心神一股怜惜之感油然而生。 「而且什么?」 「啊?」她无辜的看着他。 「说我又高又帅、声音又好听,而且还怎么样?」他故做平淡的边画边问。 「而且叔叔好像不会老,每次看到你都和以前一样帅!」她高兴地说着。
他的内心却正受着猛烈的冲击:他的时光在曼侬得世界中进行得异常缓慢。 她并没有刻意去打破沙锅追查到底,她天真纯净得像个雪白得天使,只专注在与他分享点滴得生命时光。 海棠心头产生剧烈的不安。一向孤傲独行的他,凡事都未曾在乎过,可是现在他却非常在乎与曼侬相处的神秘奇迹。他放弃了追查事实的好奇,只担心着这的梦境随时会破裂。他害怕失去曼侬!
「叔叔?」她看着停下画笔沉思的海棠。
他转头凝视她,一语不发。 这凝眸一望,曼侬双颊渐渐红透。亲昵的气氛逐渐温暖了整个画室,她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发热的身体。 作画时,海棠也常会盯着她看,那是双画家的眼,可是现在令他呼吸都有点困难的,是一双宛若情人的眼。 他双手捧起她精致的脸蛋,缓缓的在她额上、鼻尖、脸颊撒下轻柔的吻。
「曼侬,我的天使。」他的唇贴在她粉颊上低语。
她的心头震动,虽然红晕的双颊难掩羞涩,但她仍企图保持镇定的模样,掩饰隐隐的慌张与期待。
「叔叔...」他吻上了她娇艳欲滴的双唇,深入而饥渴地吻她。
曼侬不知该如何回应,而他的吻不但没有很快结束,反而愈来愈缠绵,使她完全迷失在如梦境般的现实中。 曼侬曾幻想过上次依偎在海棠怀中的悸动,但他炽热的拥吻却已超越她纯纯的想像。这股陌生的情感,令她挣扎或反抗。一个好人家的女孩不应该这么轻浮随便!她的脑中不断警告着自己,可是她的身体已完全不随意志控制。 终于,她瘫在海棠怀中,任他紧紧地抱住自己娇弱的身子。 在海棠转而吻项她雪白的颈项时,她才得以喘口气,她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叔叔...」 「叫我海棠。」他在曼侬得耳边呢喃,轻吮她柔嫩的耳垂。 「海棠---」她羞怯地出声。 「对,再叫一次。」他看着她娇美又无依的晶莹双眸。 「海棠。」他再一次攫走她的樱唇,攫走她的气息---
这回他交出了四幅少女肖像。 海棠很少着手人物画更少有如此的大手笔:四幅画均是一百多公分的巨幅画作。 当他把画运至画廊,在老板、正伦,及其它画商面前揭下画布时,令在场的人瞪目结舌,慑于这四幅「春夏秋冬」系列中的少女。 画中的曼侬以难以言喻的神秘眼神看着每一个人。似醉似醒,如幻如真。端坐在画中的她,鲜活得仿佛随时会踏出画布,走入现实;又虚幻得如同随时会转瞬不见,消失在雾中。 透过海棠引爆的创作潜力,震惊了所有的观画者。
「这是---你上次画的小女孩吧?」老板第一个打破沉默,但他的注意力却仍紧紧地被少女画像抓着,无法转移目光。 「嗯,她长大了。」海棠自豪地说。
在场的人们虽然一个个逐渐回神,但仍然是处在催眠状态中,被少女肖像夺去了灵魂,忘我地注视着她幽幽的神秘笑容。 「天人唐草」画廊的老板一口气开下七位数字的价码收购,却被海棠的老东家婉拒。
「现在价码不是问题。」海棠的画廊老板拍拍他高大的肩头,「海棠老弟,你现在的问题是,该找个经纪人陪你打天下!」无庸置疑,海棠授与老东家楚理,毕竟那是他在海棠落魄多年中,从未放弃他的人。老板立即签下支票,也是七位数字的天价,对海棠说:「这是这四幅画的订金,等我把画的交易谈成,再付你余额。」
当他和正伦步出画廊时,海棠脑中仍是一片空白:他从没拿过五位数字以上的支票! 迷迷糊糊之际,被正伦推上的计程车。
「司机先生,快送这位百万王子回城堡吧!」正伦在车外笑着为海棠关上门。 「正伦?」 「我要开我的老爷车回狗窝去啰!」
看着正伦渐远渐小的身影,他明白正伦对于原本同为穷画家的伙伴,所产生的心里隔阖,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来缓冲。 曼侬即将开学,海棠突发奇想,放下画笔便带她去找正伦,令正伦大吃一惊。
「海棠?这...这位是...」 「这就是我掰出来的神秘少女---曼侬啊!」 「你在说什么?」曼侬全然不解海棠在讽刺当时正伦对她的事件的看法。 「走吧!正伦,大家一起出去玩吧!我是特地来邀请你的!」
一起出去散心,的确比枯坐在家中伤心抹画布要来得好。不过三人同行,当司机的铁定是正伦。 海棠极力把曼侬拉进他的世界中,感受相同的人事物。她想分享她的一切,想进入她的生命,想拥着她渡过千百个岁月。
「你的朋友好有趣。」曼侬在与他步行回画室的黄昏途中说道。 「他是我在这行中唯一的知交。」 「好高兴喔!」她像朵花般绽开笑颜。 这样的面容十分令人心动。他几乎都快无法自己地想紧紧拥她入怀「高兴什么?」 「你把我介绍给你重要的人啊!」 「那你的朋友呢?为什么不介绍给我认识?」
突然之间,她刷白那张美丽的脸,连笑容也霎时无影无踪。
「曼侬?」 「没有朋友了。」她眼神呆滞。 「为什么?」
她的泪水刹那间滑过脸庞,一与不发。海棠的心一阵抽痛,立刻将她狠狠的抱进怀中。 「曼侬别哭,没有朋友就算了,你有我啊!」他低头吻着她的发丝,这个纤弱只及他胸膛的泪人儿。 「你有朋友的,正伦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如果...他知道我家快破产了,也会当我是朋友吗?」她怯懦地在他怀中问道。
他大概知道为何伤心没有朋友的缘故---
「正伦也不知道你是富家千金啊!你家破产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差别?」他以手支起她的下巴说。 「我和正伦都是又穷又落魄的画家,你会瞧不起我们吗?」 「不会。」她泪眼婆娑地回答。 「我们也不会瞧不起你。可是...」他的停顿让曼侬渐渐放宽的心,又突然悬吊起来,急忙追问:「可是什么?」
他的手掌离开曼侬的下巴,移至她的额头,拨开他的刘海轻抚着,继而滑至她粉嫩细致的左颊,轻轻横过她微启的红唇,再轻抚至他的右颊。他的心开始狂乱地跳着。
「可是你会答应和我厮守一生吗?」
她的心被他操控得起起伏伏,先是伤心孤独,才放心不久又被他凌空悬起,现在却似乎被他把整颗心丢在云端。轻轻柔柔,令人几乎融化得深情,如同梦幻般得不可思议。
「你才十七岁,是人见人爱的漂亮宝贝。我却已经是二十七岁的老男人,身无分文,孤僻到朋友只剩一个---」 「可是我却好爱这个孤僻又孤单的穷人。」
她的眼中浮现一抹含羞的妩媚。海棠深深吻着她。感谢上帝!二十七年来毫无价值的生命和荒唐岁月,在此刻突然成为珍贵的至宝。因为曼侬的一句话,他的生命不再轻贱、不再鄙俗。她就是他的一切、他的永恒。 自那天之后,曼侬就回到她的寄宿学校,海棠则忙于画作中。 曼侬的确像是带给他好运的天使。她的四幅肖像透过画廊老板的安排,准备打开国际市场,已往香港方面探路。海棠顿时咸鱼翻身,被报章杂志封为「本年度最有价值单身汉」的风云人物。 可是他依旧住在那间破画室内,因为他怕曼侬来了会找不到他。他也从未告诉曼侬,自己因为画了她,赚进大笔的财富,因为她想在最重要的那一刻,给她一个惊喜。他早已在山区购置别墅,可是那不是他一个人要住的。他想与她的新娘,一同踏进此生相伴的永居之所。 今夜他将车停在巷口,步行回家。最近路况不佳,早晚有雾,不久前他还差点出车祸。脑中正盘算着是否该找个模特儿做曼侬的替身,因为就算他可以凭着深刻的印象去勾勒她的倩影,却无法凭空把她具体鲜活地呈现在画布上。但面对其他模特儿,他画得下去吗?他自嘲地想着。
「曼侬!」他惊喜地迎向她。走近她时,突然看清她脸上的泪痕与包裹住全身的黑色丧服。 「发生甚么事了?」他抓着曼侬的瘦弱肩头。 「爸爸死了。」她平静的说,可是泪珠不断地漱漱流下强撑坚强的模样,却藏不住紧握颤抖的小手。
海棠一时被眼前的影像夺去魂魄。 不知时光是否又在她的身上悄悄移动,还是为肩负起无垠的悲痛而不得不提前成熟。她凄美绝艳得雪肤,被黑色丧服衬得如搪瓷般细白;她哀伤迷离的面孔,令海棠脑中闪过一幅幅宗教画上哀怜基督死亡的圣母。她不过事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朵被细细呵护长大的娇贵芙蓉,此刻即得开始背负人生坎珂的枷锁。
「我们进去再说,曼侬。」 她摇摇头,「我只是来告别的,不能久留。」 「告别?」他激动地说。
她缄默不语,用冰冷苍白的小手捧着他的脸。
「海棠,我爱你!我好爱你!好不容易藉由命运的牵引与你相遇相爱,现在却不得不分离。」
海棠几乎快为了她得缠绵情意发狂。他从来没有被爱过得感觉,而此刻她的哀伤离情,湿透了他的双眼。他从不知到爱可以折磨人到这种地步;可以粉碎他桀骜不驯的尊严,可以瓦解他坚硬刚毅的性格。
「不要走。」他握住曼侬的双手,深情的低语几近乞求。 「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也不想离开你!我一点也无法忍受与你分离!」她激动地抱着他的颈项哭泣。 「可是...我不能赔上家族的性命去爱你!我做不到!」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收起眼底的泪水,坚定地说:「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我要和别人结婚了。」她极力稳住颤抖的声音说道:「唯有嫁给其他大企业家的儿子,才能将我们家族挫败的事业与别人合理合并,那是爸爸生前的心愿。他不愿让他自己一手建立的事业化成幻影,就算事依附别人...也得持续下去。」 「你要嫁给谁?」 她伤心地摇头,「我不知道,亲戚们会替我安排。可是除了你之外,嫁给谁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差别。因为我只爱你。」 「爱我就不要嫁给别人!」他愤慨地说:「曼侬别担心!告诉我你家里事业的细节,如果是财务方面的问题,我能够解决!我一直告诉你,其实我以你为模特儿画的作品,每一幅都赚进了---」
一生急剧的煞车声在他身后响起,海棠突然打亮得车灯刺得两眼昏花。
「三更半夜站在路中间找死啊!」车内的人探头来咆哮。 「这是住宅巷道你也敢飙!」海棠对车内的人喊,「雾灯不开,你还理直气状跟人吵!」
他深怕自己和曼侬有个什么损伤,却在回头之际四周一片雾茫茫。曼侬不见了!
「曼侬!曼侬!」他发狂地嘶喊搜寻。他的情人到哪里去了? 「曼侬---」他几乎扯破了喉咙,却唤不回她消失的踪影。
他再一次错失良机,来不及告诉曼侬,他有能力负担她家族财务危机的惊喜;他来不及向她求婚,来不及告诉她,他已为他两画好的远景。刹那的分神,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永生遗憾。
「曼侬!」
接连数日,海棠像着了魔的疯子,四处打听姓「伍」的家族企业。他疯狂地回想他和曼侬相处时说过的每个字句、每个细节,企图找出丝毫线索。正伦看到他到处奔波,人整整瘦了一圈,憔悴疲惫却又不肯休息的面容,也加入他的寻人工作。正伦甚至还拜托不少朋友,透过各种管道寻求协助。
「海棠,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的盲点?」正伦问道。 「我已经拚到这种地步,哪还有时间去想什么盲点?」海棠蓄满了胡渣,带着深深的黑眼眶回答。 「你知道你与她之间时光的秘密吗?」 「她得时光过得比我们快,可是---」他不禁苦涩地闭上双眼。 「当我们相处在一起时好像活在同步运转得分秒中。」
海棠以手掌掩住双手,低下头来沉默不语,只有肩头在微微颤动,传达出他隐忍已久的悲痛。 正伦静境地等待他平复情绪,才说出了他的看法。
「曼侬十七岁时到你画室当模特儿,不是说你像「最近」上演「真爱一世情」电影的男主角吗?」 「嗯。」海棠曾和正伦聊过他们在一起甜蜜时光。 「你确定当时她是说「最近」?」 海棠脑中突然闪过一线署光。 「她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对我们来说,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片子难道说---」 「对!依此推算,你的曼侬此刻该是追上这里的时光。你们的时光渐渐重合。」的确,从他和曼侬第一次见面起,至今也不过五个多月,可是她已由纯秩的幼童成长为美丽动人的少女。 「她是追上了我的时间没错,可是却无法确定她此刻会不会已经超越了我的年纪,成长为少妇。或者---」 「没错!」正伦回答,「你是她少女时代的未来男子。如果你真的找到她,却发现她已经成为一名老妪,或是儿女成群的中年妇女,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是要见她!」海棠坚定的回答,「我要看到她幸福的模样。如果生活不甚圆满,我也要让她幸福,就算她已为人妇,我也要看到我心爱的人和她丈夫过着美好的日子!」 「能这么想就好。」正伦笑着说:「做好最坏的打算后,一切得结果只会变得更好,不可能再坏了。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喔!」 「奇迹?」 「你和我下南投再北上,也不过一天半的时间,她就长大一岁。和你在画室作画一个多月,她的时光却没有如往常般的快速流转。或许她生来就是为了与你相---」 「铃---」电话的响声打断了正伦的话。
是画廊老板打来的。
「海棠,告诉你个大消息!你要找的人我已经探听到了。」在海棠兴奋的狂乱追问下,他继续说道:「她是道蓝企业总裁的独身女,父亲伍德林在前年过世她现年十九岁,预定在今年年底和东林企业的小开结婚。」 「年底?」 「对,因为她到年底满二十岁。这消息你一定在报上看过,因为东林的小开和演艺界的人常搞花边新闻。他结婚的事,影剧版得记者早就炒得人尽皆知,只是大众的焦点都集中在他身上,没几个人知道他要娶的是你画中的神秘少女。」
海棠全身的细胞仿佛全都活了过来,充满着战斗力与狂喜。她真的赶上了他的时间!就从那一刻起,他们的岁月开始同步进行。令他柔肠寸断的可人儿已经是端庄典雅的二十岁女子。他要分担她的欢喜悲伤,他要为她扛下家族使命的枷锁,他要将她从人世污秽丑恶的泥沼中救出来。他要夺回他的爱! 距年底尚有将近九个月的时间,海棠早已计画好要如何让曼侬回到他怀中,而神秘地开始行动。 连正伦和老板都不知道他在计画什么,他只告知老板在年底前为他准备拍卖画作的事宜。他决定在半年内完成巨作,作为他正式跨入国际画坛的第一步。 没有人为现实中的天使哭泣,也没有人为她痛心。为了家族与父亲生前的心愿,曼侬牺牲了她的一生,她的挚爱,可是亲戚们却只视之为理所当然。 曼侬拿出她仔细收藏的那张草图。那是海棠在她十七岁那年送给她的手稿---一个正在舞蹈的女孩。
「你九岁时我本来想送你的,谁知道你一溜烟就跑了。结果呢,现在才送到你手里。」
她看着画,浅浅地笑着回想过去种种。
「曼侬,我的天使。」
海棠的低语和吐息宛若尚在耳边。除了父亲之外,从没有人给过她那么浓烈的爱意与呵护;把她捧在手心,把她疼入心底。她也是第一次看见男人为了她的不幸湿了双眼。
「海棠...」 「唉唷,我的大小姐!你可千万别再哭了!等一下就要举行婚礼了,你的妆要是哭坏了怎么补啊?」一个珠光宝气、声音刺耳的中年胖妇尖声嚷着。 「对不起,婶婶。」
她拭去泪水,等待着生命走入不知名的黑暗旅途。此刻她觉得有些恐惧,但却必须故做镇定。海棠..海棠..她的心中不断地呼喊着这个名字,他渴望再度被他深深拥抱,渴望在他的掌中感受到自己的纤弱。她渴望能再回到那遥远的梦中。 教堂内外人声鼎沸,两大企业的金童玉女已在教堂中开始了他们的婚礼。不过记者与人们的注意力只放在一代花花公子的身上,好奇他能「安份守己」多少日子,却没有人关心新娘的无奈与悲伤。 喧哗声在婚礼上是难免的,可是教堂外的哄闹嘈杂,令牧师无法宣读誓辞,也令在场的人不满地回望向门外,还不时向外面的人告诫音量放小声点。 但突然间,教堂内的人都楞住了,两个壮汉扛着一大块以布盖着的木板走进教堂内,后面随即跟进一票西装笔挺的绅士们。其中最显眼的,便是走在最前头,一名高大俊逸、戴着墨镜的长发男子。
牧师最先开口,「对不起,请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伍曼侬是我的妻子。」长发男子话一出口,全场的人们慌张惊异的口气全都同时爆发。 「你的妻子?」牧师差点摔破眼镜。
曼侬怔怔地看着这名男子。她所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可是她无法相信记忆中她钟爱的男子会在此刻再度出现。
「高海棠!」长发男子摘下了眼镜后,在场的几名眼尖的记者和人们立刻认出他的身分而意外叫道。
一时教堂内的炽热涨到最高点,伍家的家属站起一名男子怒斥,「你是来搅局的吗?曼侬什么时候变成你妻子了?」 「这是我的聘金。」海棠打了个手势,扛画的壮汉随即揭开了覆盖在画上的布幔。
刹那间,众人发出了惊叹,屏气凝神的看着画。 横幅达两百多公分的巨幅画作,栩栩如生得像是巨大的窗户,仿佛画的那边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画中的世界黑暗污秽,树影幢幢。远方的月色昏黄诡异,迷雾漫漫。在树下怯坐着一位凄楚怯懦的天使,她清丽水秀的脸庞带着隐隐的泪痕,娇弱地躲在她雪白的羽翼中,像是恐惧、像是哀怜,神秘而迷离,孤独而幽远。
「天使畏途!」突然在场一名记者大叫。 「啊---对!这就是前不久引起大骚动的「天使畏途」!」随即有另一个声音附和。 在场的人突然间热络地追问起来,比较了解其中缘由的人开口说明---「高先生的「天使畏途」不久前才在国际联展中大放异彩,被英国画商以高价订购。传闻价码直逼之名华人画家陈逸飞,数年前在苏富比拍卖会上创下的天价!」 「对对对!好像新闻有报导过!」 「听说,他所有肖像画作都是以他的心上人为模特儿。」 「上次pelple杂志好像也说过,他是...」 「喂!你们这是在搞什么啊!」
狂热的人们,兴奋得根本听不见新郎忿忿不平的抗议,一迳把所有的焦点集中在画与海棠身上。 伍家的人当然乐不可支,光是这幅画可就赚够本了,今后凭着海棠的名气与实力,伍家的「钱」途一片光明! 可是曼侬什么也听不见。喧哗的人声、热闹的气氛宛若与她处在不同的世界。她静静地站着,看着海棠走向她,站在她的面前,像等了一生一世的新郎般掀起她的头纱。
「为什么...」曼侬微颤地含泪问道:「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海棠用手指轻轻抚弄着她的唇。
「我听见你在呼唤我。」 「那...为什么要画那样的作品?」「天使畏途」坦坦白白地展现出她对未来的恐惧和无助,可是这些是她从未对人倾吐、对人表露的心底秘密。 「因为我懂你。」 「为什么...」她的泪禁不住的如断线珍珠般滑落。 「为什么你一直都是这副模样,好像永远不会老?」
他低头吻啄着她的每一颗泪珠,捧着她的脸,深情地凝视着他魂萦梦系的天使。
「这是爱的奇迹。我们穿越了时光的牵绊相互吸引,相互爱慕,因为命运注定我们的生命是连结在一起的。」
他牵起她柔细的纤纤玉手。
「你愿意嫁给眼前这名男子吗?无论快乐悲伤、贫痛愁苦都愿意与他携手共度吗?」海棠问道。 「我愿意。」她带泪地绽开花朵般的娇艳笑容。 「我也是。」海棠低下头贴近她嫩若花瓣的脸颊,在她的双唇边摩挲低语。 「你是神赐给我的天使。你就是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天使畏途」将带走你所有的悲伤与恐惧,我要成为保护你一辈子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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