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
x0
|
《 短篇小說 》
麗江的柔軟時光
memory6889
三月的早晨。捧著剛沏好的碧螺春，坐在辦公桌前，看窗外的梧桐開始抽出許多新綠，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投下細碎班駁的光影，照在臉上，很是溫暖。
外面已是草長鶯飛，春光明媚。坐在辦公室裡，卻突然感覺窒息。尼采說過，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蟄伏了一個冬季，行走的慾望開始在心底瘋長。渴望逃離這個熟悉的棲息地，將自己放逐在質感的陽光下，看變化的風景和新鮮的面龐。
小心翼翼地跟處長請假，承諾假前把手頭的事情堅決圓滿完成。處長終於點頭准假。心花怒放走出他的辦公室，跑到洗手間對著鏡子一陣狂笑。
選擇去雲南。因為彩雲之南，積聚了我太久而無法抑制的嚮往。
揣著一本自助游手冊踏上行程。飛機降落在昆明機場的時候，心裡有點空落。獨自一人停駐在異鄉的城市。
我的路線是先從昆明坐汽車到麗江，然後由麗江返大理，再坐火車回昆明，時間8天。
經過整整一個夜晚的汽車顛簸，遭遇了暈車和數次驚嚇的痛苦。早晨，花容失色的我終於抵達麗江。站在大研鎮（古城）入口處的水車前，心靈升起巨大強烈的安寧感，我知道我的眼神那一刻一定裝滿了憧憬。踩著石板路，我目不暇接張望這個夢寐已久接近天邊的地方。寧靜、古樸、神秘的古城，細碎而美到極致。曲徑通幽的街巷，有流水繞牆過屋，水邊垂柳千條，柳下小橋座座，人與自然和諧共處。兩旁綿延的小店舖以古典的姿態靜謐無語凝視著過往的行人。店舖的主人或做手工，或寫字作畫，看到駐足的行人也只是抬頭微笑，不作多語。
信步走進一家手工作坊店，裡面零散地擺放著一些手工製品：木刻版畫、木刻像形文字、金屬飾品…。一個納西老者正坐在店堂裡書寫東巴文字——世界上唯一活著的象形文字。納西族是善於吸收和傳承的，歷經千年繁衍東巴文化仍然得以生生不息，令人驚歎。
愛極了那些刻在小木牌上的象形文字，它們像是有生命的繪圖，穿越悠遠的歷史長河，最直接地表達人類原始的思想與感情。我買了兩塊木牌，上面的字分別是「天長地久」和「幸福平安」。
我發現，自己仍然是期盼永恆和完美的人。
按照自助游手冊的推薦，我找到了新義街的一家客棧，選擇了40元一個床位的雙人間。房間在2樓，走過青青綠綠的石板台階，再穿過木製紅漆的樓梯，看到古樸雕花的門窗，幾盆綠色植物，走廊上還掛著鳥籠。立刻喜歡上這個客棧。
同屋已住了一個女孩，廣州人，趁跳槽之際一個人出來旅遊。我們一見如故，甚是投緣。
在麗江我開始學習享受從未有過的悠閒和無所事事。在客棧簡單吃過早飯，高原的陽光強烈直接地照射在頭頂上，我戴著墨鏡穿著體恤背著背包出門了。
此時的古城開始喧囂起來，遊人如織，旅遊擴張所帶來的商業氣息淹沒了原有的靜謐。各種膚色各種語言各種服飾的遊人懷揣著各種童話而來，像我一樣穿梭於四通八達的小巷裡，沉迷在它所帶給我們的短暫虛幻又綺麗的夢境中。
走累了，停駐下來。街旁小橋流水邊隨意地擺了幾張桌椅，跟主人打個招呼，坐下。要一杯碧螺春，抿一口清茶，聽穿巷走院的流水潺潺，瞇起眼睛抬頭遠眺陽光下晶瑩閃耀的玉龍雪山，或者凝神狠狠發一陣呆，體會著與世無爭的快樂。
置身於麗江高遠的藍天下，沐曬著高原炙熱的太陽，看著身旁的小橋流水楊柳垂絲，想起幾天前的自己還在那個遙遠浮躁的城市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忽覺已如隔世，一切恍如夢中。
暮色漸漸蒼茫，夜幕低低的垂下來，古城的燈火開始蔓延。小店門前的一串串紅燈籠也被點亮了，發出溫柔的光暈。麗江像一張隔世而繁華的舞台背景，漸漸地舖張開來。
我和廣州女孩來到一家酒吧。年輕的吧主說話有濃重的京腔。交談中得知他是北京人，98年第一次來麗江時，就決心留下來過另一種生活，所以開了這家酒吧。我有些羨慕地看看他。想起了電影《燃情歲月》裡面印第安老人的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能夠聽得到自己心裡的聲音的。」他是這樣一個幸運的人。
這個小城容納了來來往往的過客和候鳥，包容著他們「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理想，而他們也把後工業文明生活帶到了這個古城，讓它慢慢改變，成為小資的夢想天堂。
我們坐在露天的垂柳下，一邊喝著科羅娜一邊攀談。透過垂柳的掩映，可以看到河對岸戶戶相連的小酒吧，串串燈火映紅的人群，依稀飄來的談笑聲，水面上波光粼粼的燈影。清風徐徐，遠處傳來飄渺的古樂，我知道是納西古樂演奏會正在舉行，餘音裊裊中依然感覺意境幽遠，委婉動人。抬頭望天，只看到寂寂穹蒼，星光璀璨。
一時之間，我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處，今夕為何年？
對於這兒，心裡竟有種強烈的歸屬感，似乎我的前生曾經來此——從來沒有一個陌生的地方能讓我有如此感覺。
想留下來，這樣靜靜地、慢慢地浪費生命。
幸福地過了三天。每天早上九點灼熱的陽光照在被褥把我喚醒，探頭可以望見玉龍雪山銀光閃閃的身影，耳邊可以聽見玉泉水的叮咚流淌。然後是裹著東巴扎染的披巾滿世界閒逛：吃遍麗江的各類小吃—麗江粑粑、三疊水……；走進納西人家的院落看他們淳樸的笑臉，喝他們清冽的泉水；到犛牛坪聽藏族姑娘唱歌，吃她們烤的犛牛肉煮的酥油茶；晚上就去聽宣科主持的納西古樂演奏會或者到小酒吧喝啤酒……
三天的時間如鴻影過牆。
塵歸塵，土歸土，無法割捨現實的一切，就像魚無論如何游動仍然無法離開水池。我仍然踏上了歸途。在午後的陽光裡與麗江古城告別，心裡細細碎碎爬滿了傷感。
回到昆明後，住在酒店裡面看天氣預報，預備第二天的行程。看到「麗江，晴…」的播報時，心裡會微微疼一下。然後我發現我還沒有離去，就已經開始了思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