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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分享] 夢裏.蟬落.知多少
那蒼白的手,在夢中是那麼地蒼白,近乎透明。

  淡黃的信箋上寫著:為什麼我肉體只有十七歲?這可恨的皮囊,讓我連愛妳也說不出口。妳看得見我內心的無奈,用哀怨的眸,鎖住我蠢蠢欲動的雙唇。如果...只是如果...,我想永遠握緊妳的手。

*********************************************************************
  漢‧少帝‧二年‧七月午後

  恒山王王府玉工的兒子夏時雨,在自家庭院中捶搗著解玉砂。隨著顆粒逐漸均勻,額上的汗水也一滴滴地落在石臼裏。

太陽火紅,夏時雨抹去額上的汗水,心想這時如果可以像他的名字一般,來場及時雨多好,趨散這窒人的暑氣。

  地上堆滿了從藍田新採下的玉料,他一眼就看上了那塊帶皮的白玉,聽說是自遙遠的西域採來的玉料。色帶濃郁均勻,沒有一點暇疵,白如羊脂,光滑細緻,像「她」的手。

  她叫嫣,是恒山王的乳母。去年夏天在王府後園,無意間看見她的。

  夏時雨拿起玉刀,掌著那塊白玉,一刀一刀削去玉皮。那玉色白得就像是嫣的臉蛋,她怎能這麼白晰呢?就是那一瞥,她的容顏便分明地刻印在腦海中了。
  
  夏時雨專注著精神,把手上的玉籽雕成蟬的形狀,每一刀都有他無盡的思念。細細地撫摸著粗糙的玉蟬,想像著那手的軟柔細嫩,由手而上,那身剪裁合宜的朱羅絲綿袍,裸露在外的頸項,就像這玉蟬的腹部般光滑,再往上那光潔烏黑的髮間簪著根玉笄,啊...,如果可以就這樣看著她,他情願付出一切!

  夏時雨琢磨著蟬面,思維著:她應和母親差不多年紀吧?她的笑總能讓他痴迷。可惜,他的身份只能遠遠的看著她。家裏世代是做玉工的,玉料的好壞,他一眼就看得出來,就像嫣。她五官雖不是美,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溫和高貴。

  想到這裏,夏時雨停下手看著這隻玉蟬不禁氣餒,唉!就算是磨一輩子的玉,也賺不到一隻玉蟬來陪葬。這裏所有的玉,全都是那些皇親國戚,王候士相的。雕得再好,也是別人的。嫣───,他只能在心裏偷偷地叫她的名字。

  這幾天看到她,她的眼眸,好似黑水潭的晨曦,凝著淡淡的薄霧。難道是恒山王病了?

  心一動,這才驚覺自己割傷了手,鮮紅的血液,迅速滲到蟬的腹紋上,急忙拿出汗巾把玉上的血漬擦去,嘴裏叨念著:「這個不做唅蟬了,等會來鑽個孔當佩蟬好了!」

  「雨哥!雨哥!」堂弟夏時霰在庭院外叫喊著,「快點!快點!恒山王死了!那些冥器,王府趕著要用呢!」夏時雨一下子自夢中醒來。

  「你說什麼?恒山王死了!他的身子不是才好一點,怎麼就...」夏時雨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顫聲問道:「會要人殉葬嗎?」

  夏時霰避過堂兄的眼眸,「我那曉得?別忘了我們只是玉工,這些事情,還輪不到我們操心!快把那些禮器送去王府吧!」

  夏時雨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緊握著玉蟬,尖銳的尾翼己刺入掌中,他一無所覺,只追著堂弟的問道:「你知道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眼神焦灼熾熱,幾欲把人焚燒。

  夏時霰忍不住大聲說道:「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想想你的身份吧!你和她根本就不可能!別以為我們看不出來,你一看到她那付魂不守舍的模樣,就是瞎子也能明白。」

  夏時雨一陣昏眩,只覺得日頭瞬時暗了下來,一股寒冷從手心透上心頭,良久良久自喉底擠出一絲聲響,「她...她...她要殉葬是不是?是不是呀!」手掌沁出血水,滴落在乾燥的地面。

  夏時霰好生不忍,婉言安慰道:「雨哥,忘了她吧!這是她的命呀!你才十七歲,前途不可限量!她不過是個垂暮的女人...」

  夏時雨怒吼著:「你不明白!你不會明白的,我...她...嫣...」抓起昆吾玉刀要往王府奔去。

  夏時霰一把拉住他,「你瘋了!你想害死我們!太皇太后下令,要一干從人殉死!這事是無可改變的!就算你去了,你也見不到她......」

  夏時雨奮力掙脫夏時霰,說:「放開我,我不能讓她去......」

  夏時霰拉他不住,呆望著他的身影,喃喃地說道:「瘋了...瘋了...」

*********************************************************************
  民國二年‧臘月‧河北正定縣

  「連皇帝老子都沒了,還唸啥論語大學,子曰孟曰的!」劉熙雨自私塾中溜出來,放開步子往村外跑。

  「師父!師父!」劉熙雨一到村外,就忙著扯開嗓子喊叫著。

  「吼啥吼呀!當我是聾子?」一個衣衫襤褸,滿身是泥的老人自村外一間破爛的屋舍鑽出來。稀落的頭髮,枯草似的豎立在頭上,活像個發了霉的餑餑。

  劉熙雨忍著笑:「師父!你也去剪了辮子啦!」

  老人白了他一眼:「笑什麼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王八蛋!怎麼現在才來?今兒要你幫忙,去換件衣裳好幹活!」

  劉熙雨一陣興奮,忙脫去外褂,把袖子捲起來,「師父,發現了什麼寶貝?」拿起牆邊的鐵鍬揮舞著,興高采烈的問道。

  老人罵道:「嘖!穩著點,都十七了,要娶媳婦的人,還這麼毛毛燥燥?」

  劉熙雨抓了抓頭髮靦腆的笑笑,「師父,你知道啦?」隨即又落寞了起來,「成婚...」

  腦海中又浮現出那隻玉蟬,眼神凌厲,通體白潤,像剛割開的羊肪。在蟬腹上,有一抹紅絲,血一樣的鮮紅,每次都令他心神動蕩。只有「她」讓他安心,不再飄盪不定。她身著紅色的綿袍,烏黑的頭髮,一雙潔白的手向他招著,好溫柔,好想就這麼一直看著她。

  老人往他頂門一拍,「小子,又胡思亂想什麼?男大當婚,就是這樣!」忽又想起什麼似的覷了他一眼,「聽我一句話,不害你的!」

  劉熙雨不吱聲。

  「忘了你那個夢中美人,這種事做不得準的。人呀!總要腳踏實地才有出息,別像我...」說著眼神一暗,「一輩子就只能幹這種缺德事,挖墳盜寶...」

  劉熙雨見他傷心,忙著把話題轉開,說:「師父,今天要上那兒呀?」

  老人精神一振,滿佈皺紋的臉龐,立刻充滿光輝,「今兒搞不好真能探到個寶貝,上個月我幫人挖井時發現的,趁今兒沒下雪,先下去探探!」

  劉熙雨歡呼一聲,「好呀!」



  細長的甬道伸手不見五指,豆大的燈火撐開亙古以來黑暗的領域。劉熙雨跟著老人,在甬道中,匍匐前進。好不容易到了比較寬敞的地方,眼前的景象讓人為之一振。是一個很華麗的墓室,四面裝飾著鮮麗的帛畫,在角落有一個外寬內窄的盜穴。

  老人啐了一口:「看樣子被人搶先了!」仍不死心的四壁敲打著,探測其他的墓室。

  劉熙雨不知為何身子一陣陣地抖著,掌著的燈火也明滅不定,忽然指著壁上,「師...師父...這地方我好像來過。」

  老人沒搭理他,自顧自的忙著。

  「師父,你看這帛畫是引魂升天,...在後旁邊是...廞旌...那是雲紋瓦當...」劉熙雨如數家珍似的細數墓室中的物品。

  老人不耐煩地說道:「幹什麼?鬧貓似的。安靜點!」

  劉熙雨的心撲通撲通跳著,夢中的情境似幻似真的在眼前閃過。忽然,掄起鐵鍬築了起來。

  老人罵道:「混蛋,你做什麼?」

  劉熙雨晃若無聞似的猛築,口中兀自喃喃自語:「快!快!她在裏面!」
  
  老人皺起眉來,尋思:這小子難道中邪了?

  不一會兒,竟被劉熙雨築出個洞穴,老人眼睛一亮,「好傢伙,這下子真的挖到寶了!」

  劉熙雨毫不知覺連築帶耙地爬到洞裏去,老人也隨後進去,一間空曠的槨室,在東西南北四方各有四個邊箱,散落滿地的玉器,不數計的潻器,陶器和絲帛書簡。老人激動得連皺紋都在顫動,低頭一看,洞口竟有二三具的屍骸,早已腐敗骨化了。

  老人咕噥著:「這些八成是我八百年前的同行!小子,幹得好!」回頭一看,劉熙雨傻呆呆看著一具黑底彩繪棺木。

  「小子,咋啦?」

  劉熙雨不知從那兒摸出一把刀,大喝道:「出去!出去!都給我出去!」

  老人猝不及防,身上立刻開了個口子,怒道:「你瘋啦!敢這麼對我說話!」

  劉熙雨火紅著眼,揮刀向老人砍來。老人急向一邊閃躲,順手抓起鐵鍬一擋,居然斷成二截。

  「昆吾刀!」老人失聲叫道,又滾又爬的竄到靠北的竹箱旁躲藏。

  劉熙雨立在棺木前,揮舞著玉刀怒叫著:「不淮碰她!你們這些下三濫的盜墓賊...不准碰她...」



  又黑又冷的墓穴,夏時雨守在廓室外,不知過了多久。

  他買通了築墓的工匠讓他進墓室去,他只想陪著她,就在這個泥牆的後面,她在那裏。墓外春秋,日昇月落,他一無所覺,只是緊緊的握著那隻玉蟬。
 
 「小心點!」

  陌生的語聲刺激著他的耳膜。鄰室有異聲,夏時雨不禁緊張起來了,豆大的燈光從側邊的小洞穴傳來,刺痛他的雙眼。他想叫喊,但隨即就打消了那個念頭,沒人會來的。此時定是夜晚,守衛不可能聽到他的叫喊,就算有,也只當是殉葬者臨死的悲鳴。他摸出懷中的玉刀,順著光源爬進廓室內。

  盜墓者們熟練的撬開棺木,把恒山王身上的金珠寶玉洗劫一空,附近箱籠裏的陪葬的金石玉器,絲綢一樣都不放過。

  「有人殉葬!長得不錯嘛!可惜死了!不然...帶回去做老婆!」

  「你瞧,身子還熱著,八成剛死不久!」

  盜墓賊七嘴八舌地品論著棺木旁殉死的侍女,手下一點也沒閒著,把墓室值錢的器皿裝在麻布袋裏。

  「這裏有個女人還沒死?」眾人蜂擁而上,其中一人竟伸手去剝那女子的衣服。

  「看她也只剩一口氣了,不如趁現在讓我...嘿──嘿───」

  在墓室外,傳來冷冷的語聲:「放開她!」

  盜墓賊拔出刀子,喝道:「是誰?」

  夏時雨持刀攔住墓門,怒道:「把你們的髒手拿開!不淮碰她!」

  盜墓賊中有人眼尖,「他不是衛士!大家上!」

  「鏘鋃!」一聲,盜賊手上的刀都斷成了兩截!

  夏時雨衝入眾人中,一陣亂砍亂斫,口中不斷的怒吼著:「不淮碰她!你們這幫無賴...不准碰她...不准碰她...」

  一時之間,安靜的廓室中,人聲鼎沸,呼爺喊娘。

  「瘋子!他是個瘋子!」

  「快殺了這小子!」

  「娘唷!那是什麼刀呀?」

  「啊唷!痛死了!」

  「大家快出去呀!」

  「救命呀───」

  夏時雨怒不可遏,拉扯著那些盜賊,奮不顧身地猛揮玉刀:「殺了你們,我殺了你們!可惡!」

  「饒命呀───」

  「你!你...」微弱的語聲,夏時雨驟然停下手來。

  嫣斜倚著棺槨,渙散的眼神正看著他。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嫣的聲音,雖然是這麼微弱、沙啞,對他而言有如天籟一般。他怔怔的看著她,連眼也不敢眨一下,他從沒有這麼近的看她,他只盼這刻就是永遠。

  「別怕!我───我帶妳走!」夏時雨柔聲的說道。

  嫣的眸底迷濛了起來,蒼白的臉龐露出淒楚的笑容,嘴角緩緩的沁出了血絲,閉上眼睛。

  「嫣─────」

  懷抱著逐漸冷卻的軀體,夏時雨極小心地溫柔地將玉蟬放入她的口中,深怕驚醒沈睡的人,低聲說道:「有了玉蟬封住元氣,妳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回來───回來────」



  劉熙雨伏在棺蓋上慟哭著:「妳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老人悄悄地走到他的身後,渾身一震。身著朱羅絲棉袍的女子,躺臥在棺木中,有如沈睡一般。大約三十幾許年紀,烏黑的髮上,插了支玉笄,這不就是小子口中那個夢中美人嗎?

  劉熙雨紅著眼,口中夾雜不清的叫著:「嫣───」像個痛失愛侶的男人。

  老人低聲輕呼:「小子!小子!」劉熙雨止住哭泣,慢慢的回頭看著他,有如陌生人一般。

  須臾,淡淡說道:「師父,您走吧!我要留在這裏陪著她!」

  老人大吃一驚,摑了他兩耳光:「你瘋了不成!小子,快醒醒!」

  劉熙雨不閃也不避,仍是痴痴地看著她:「我要永遠陪著她!」

  老人還要言語,忽然自地面刮起一陣強風,叫人站身不住。

  「嫣!嫣!妳咋啦?」劉熙雨驚叫著,棺中的女子化為一縷煙塵,隨風而逝。

  老人和劉熙雨二人被突來的狂風吹做了滾地葫蘆,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嫣在眼前消失。

  好不容易等這陣怪風停止,劉熙雨急忙搶上去,棺內空蕩蕩地,他口中的嫣早就失了蹤影,只餘下棺底的一點晶瑩,是隻玉蟬。

  劉熙雨恍恍惚惚地,像害了重病似的喃喃說著:「走了,她走了!」

  老人拾起玉蟬,通體白潤,腹部沁有一抹血紅,凌厲的雙眼像在捍衛著主人,抵禦外魔,簡單樸拙的刀工,是難得一見的精品。

  老人將玉蟬塞到他手中:「小子!這是你的,拿去吧!」拖著他爬出了墓穴。



  外頭已是黑夜,寶藍色的天空,佈滿星斗。劉熙雨望著玉蟬,哭道:「師父,您說她上那兒去了?」

  老人看著星空,幽幽道:「再世為人唄!傻孩子!這是一場夢,回去洗把臉,睡上一覺就好了!」

  良久,劉熙雨撫著玉蟬:「可我真想再見她一面,真想──真想──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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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元二千年‧八月‧台灣‧省立醫院
  「玉嫣姐!妳看!那孩子又來了,很準時吧!」實習護士小琳指著站在前方不遠的一個男孩子打趣的說著。

  「小琳!搞不好是妳的愛慕者哦!」我埋首在一堆文件中笑著說。

  抬起頭來,確實是他。那個孩子,總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尤其是他脖子上繫著的那塊白玉蟬,讓我感覺十分熟悉,那尖銳的尾翼,簡潔的造型,好像自己曾經擁有過這樣的東西,可是搜遍記憶就是想不起來。
 
  小琳一邊整理病歷表,一邊說:「才不是呢!我發現每次妳來復健中心,他就會在那裏。搞不好是妳仰慕者哦!」

  仰慕者?多久沒聽到這個名詞了。在經歷了一段不愉快的婚姻,傷痕累累的我再也不敢想了。婚前一個好好的男人,婚後說變就變了。酗酒、賭博、不務正業,多少的夜裏,兩人在吵鬧毆打中渡過,唉!累了,終於把這個惡夢給結束了,現在我只想平平靜靜地過日子,什麼也不想了。只是那孩子...

  眼光不經意的交會,那孩子好似了解我的心思,靦腆地笑了笑,縮到角落去了。

  「他是病患吧?」我心不在焉地問道。

  小琳立刻一付權威的模樣,「是呀!妳看他穿著我們醫院的衣服呢!我問過小琪,她說他是C棟的病人。」

  C棟...,是癌症病房,我蹙起眉頭,他還在那裏。那眼神...,我決定去看看那孩子。

  「你是那個病房的?我送你回去。」

  他蒼白的臉立刻泛起紅暈,囁嚅道:「我自己回去就好!」

  看來是個內向害羞的男孩子,我笑了起來:「我現在要去C棟的護士站幫忙,一起過去好嗎?」他紅著臉點點頭。



  韓書雨是他的名字。十七歲和再生性不良貧血怎麼也聯不上,像他這樣的年紀,應該在陽光下奔跑,籃球場上衝刺灌籃和同學們高談闊論異性的年紀。造化怎麼這般弄人?

  「沒想到妳挺有愛心的嘛!當義工,還真閒呢!」熟悉的語調,把我從沈思中驚醒。

  我憤憤的說:「你來做什麼?」

  這個吸食我青春、幸福和一切的吸血鬼,陰魂不散的又出現了。

  林貴森嬉皮笑臉的說:「夫妻一場,我當然要過來看看妳過得好不好?」說著把手伸到我的皮包裏去。

  「做什麼!那是教會的捐款!」我急著把皮包搶回來,卻招來他無情的毆打。

  我也不甘示弱,死命抱緊皮包,奮力的踼咬,瘋狂的叫喊:「你休想!休想!」

  他的拳頭向雨點似的落下,想用暴力讓我放手屈服。

  「幹什麼?再不住手,我們要報警了!」是對門的彭先生和張太太。

  林貴森踹了我一腳,「別以為離了婚就能擺脫我!」

  「妳還好吧?」

  張太太扶起遍體鱗傷的我,憤憤不平的說:「下次他再來,妳儘管喊我們,這個只會欺侮女人的孬種!絕對不讓他再來這裏。」

  彭先生也點點頭說:「是呀!妳要不要緊?我送妳去醫院。」

  我咬著牙把嘴裏的血吞下肚,強笑道:「沒事的,我自己擦點藥就好了。」

  回到家裏關上門,從玄關中的鏡子倒映出一個女子披頭散髮的狼狽模樣,「難道這就是我的人生?」看著這樣的自己,絕望的情緒,充滿胸臆,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玉嫣姐,妳怎麼了?怎麼鼻青臉腫的?」小琳像是見了鬼似的叫喊。

  「沒什麼!」不經意地往角落一瞥,他果然在那裏。

  我清了清嗓子:「小雨,你怎麼又從病房跑出來了?」

  他不答,只問:「誰打妳?」語氣近乎執拗的堅定。

  我小聲地對他說:「小雨,你先回病房去,免得媽媽找得心急!」

  小雨只是佇立不動,「誰打妳?」臉頰因激動而脹紅。

  「快回去吧!你媽媽會擔心哦!而且就算告訴你,你也沒辦法處理!」小琳一付大姐姐的口吻。

  他低頭不語,推著點滴架,默默的離去。落寞的背影,在醫院的長廊,拉得長長的。

  我有點不忍,埋怨小琳說:「妳怎麼這麼說,他好像很傷心呢?」

  小琳笑著說:「玉嫣姐,不會啦!妳想得太多了。」

  我無語的看著他斜長的背影。

  當晚,我在床上翻來翻去的睡不著,小雨的背影不斷的在腦海中出現。為什麼這麼在意一個孩子?潛意識裏,好像和他特別的親近,也許在前世,他是我熟識的人也說不定。

  我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喃喃自語的說:「睡吧!明天再去看看他!」



  「小雨!」我一早就到C棟病房去找他。

  小雨趴在床上不知在寫些什麼?看到我來,趕緊把它藏在枕頭下,紅著臉笑著。

  「你在寫些什麼?」

  「沒...沒有!」小雨的臉更紅了。

  「哦──寫情書給女朋友嗎?」看他臉紅,我忍不住打趣的說。

  小雨的臉紅得幾乎快噴出血來,急忙說:「才不是呢!」

  看他這付模樣,我笑了笑說:「你後天晚上有空嗎?醫院的康樂室有福音聚會,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去!」

  小雨點點頭,說:「妳的傷好點了嗎?」

  「沒事了!我們後天晚上見!」我急急走出病房,深怕眼淚會不自禁的在他面前掉下來。

  

  「今天的福音聚會弄得真晚。」我快步的走向停車場。

  眼前的C棟病房,在夜色裏露著微光。

  「小雨應該回去休息了吧?」我把皮包放進機車的置物箱裏,自言自語著。

  他今晚似乎非常的高興,看著他和教會的弟兄們坐一起唱著詩歌,一起禱告,盡掃前兩天陰霾的神情,我也覺得快樂起來,真心地希望他能夠痊癒,不要再被病魔折磨。

  忽然,腦後「砰!」地一下重擊,我眼冒金星,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頸子已經被人從背後勒住,往暗處拖去。

  「妳這個賤女人,裝什麼高尚?老子幹死妳!」是林貴森,喝得爛醉,伸手撕扯我的衣服。

  我奮力的抵抗,鮮血不斷的自額頭冒出來,「不!不要!你...你這個無恥的畜牲!」

  他連摑了幾十個巴掌,使勁掐住我的脖子,含糊的說著:「幹!叫什麼!妳討厭我,妳瞧不起我啊!幹死妳!」

  我的意識漸漸地模糊了起來,耳膜轟隆巨響。心中吶喊著:誰來!誰來救救我?身體像鉛塊一樣沈重,白色的影像迅速在腦海掠過,我看不清楚好像是...是...一隻又一隻白色的蟬,像雨一般落下,尖銳的尾翼,凌厲的雙眼,好熟悉的觸感,那眼神好熟悉...好熟悉...

  「別怕!我───我帶妳走!」

  是誰?在黑暗中是誰在那裏?

  「有了玉蟬封住元氣,妳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

  玉蟬?這不是小雨的玉蟬嗎?

  對了,我記得的,當時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嫣──────」



  陽光照進了潔淨的病房。

  「玉嫣姐!」是小琳,我環視著四週,亮眼的陽光簡直像假的一樣,昨晚是惡夢嗎?

  「謝天謝地!妳終於醒了!妳昏迷了快一個禮拜了。」小琳激動地流下淚來。

  我掙扎地想自床上爬起來,才發現身上插滿了導管,滿臉疑惑的看著小琳。

  「玉嫣姐,妳被酒瓶打中後腦,差點死掉!」

  「是林貴森...」原來不是夢。

  小琳憤憤的說:「他太可惡了,死了活該!只是小雨他...」

  「他怎麼了?」我拔掉罩在臉上的氧氣罩,啞著嗓子問。

  小琳忍不住放聲大哭,「他...他...死了!他為了救妳,和林貴森打了起來,受了重傷,今天凌晨因傷口感染,併發敗血症去世!」

  「是嗎?」我木然的說著。

  這樣很好,我告訴自己,他不用再受苦了,不必為了血荒,沒血可換而發愁,不用為了藥物的副作用,終夜輾轉。不必在意血小板,紅血球的數量。他自由了────,這樣很好......

  我茫然的抬起頭,小雨的母親站在病房門口。

  她緩緩地走了進來,一雙眼睛哭得通紅,「趙小姐,這是小雨要給妳的東西,希望妳收下它。他一直...一直掛念著妳...」

  她含著眼淚把玉蟬送到我的手中,是他平常戴的那只玉蟬。

  「還有這封信!」她哽咽的說。

  這不是那天小雨趴在床上寫的信嗎?手蒼白顫抖著,撕開信封,淚水瞬時把臉頰給沾溼,「小...小雨...」

  淡黃的信箋自床上滑落,上面寫著:為什麼我肉體只有十七歲?這可恨的皮囊,讓我連愛妳也說不出口。妳看得見我內心的無奈,用哀怨的眸,鎖住我蠢蠢欲動的雙唇。如果...只是如果...,我想永遠握緊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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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花 x0 回到頂端 [樓 主] From:台灣教育部 | Posted:2005-03-01 12: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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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引用t0306894於2005-03-1 12:32發表的 夢裏.蟬落.知多少:
那蒼白的手,在夢中是那麼地蒼白,近乎透明。

  淡黃的信箋上寫著:為什麼我肉體只有十七歲?這可恨的皮囊,讓我連愛妳也說不出口。妳看得見我內心的無奈,用哀怨的眸,鎖住我蠢蠢欲動的雙唇。如果...只是如果...,我想永遠握緊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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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歲月的多少
有時候也是要好好的把握時間啦



^^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 樓]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6-08-31 20: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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