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整個城市是冰封著的，烏雲和家有著相近的沉沉密度。鐵門很重，一推開，颼颼冷風就跟著金屬撞擊聲，闖進屋裡……

　　或許不是這麼一回事，餐桌前那名眼睛紅腫著的婦女，抬頭望了推門進來的女兒一眼時，似乎看見了女兒進到屋裡才打了個哆嗦。

　　再也找不到這麼細碎的、輕悄悄的腳步聲了……這些日子，媽媽都聽不到腳步聲所以會忘了打招呼。脫鞋子時別抬頭，抬頭就是玄關，玄關的魚缸已長久沒換水了，爸爸養的幾隻小紅魚，自從爸爸不回家後，就一隻接著一隻色澤黯淡，然後沒命──僅存的最後一隻怎麼在污濁的缸裡繼續存活？

　　滿地都是灰塵，報紙散落各處，只要風從窗縫吹入，紙張的一角就會啪咑啪搭掀起，甚至被吹到另一處。客廳的垃圾桶裡塞滿了泡麵空碗和飲料罐；桌上的電視遙控器，壓著好幾天都忘記被帶到學校去的家庭聯絡簿；窗簾只一邊被拉起，而讓室內陰暗時，又擺脫不了彷彿可以復得的陽光。

　　真冷，穿起襪子或許會暖和一點，想穿襪子去上課，但是懶得洗。穿過那幾個裝滿爸爸衣服的大箱子吧……雖然真是荒謬，媽媽能把那些東西全清出房間，卻又常常傻傻地盯著看。

　　客廳的沙發椅旁，那具半透明的電話，其實是被摔過的，不過，沒壞。

　　走到沙發椅前，坐下，拿出爸爸的電話號碼。那號碼是秘密，和偷去餵魚一樣是秘密，不過……魚快死光了。今天遇到爸爸時，本來要說的，爸爸卻如此匆匆離開，不知道為什麼？不行，這很重要，爸爸心愛的小紅魚，一定要對他說。撥電話吧……

　　就這樣，「喂？」電話那頭傳來了一縷甜膩的女聲。
　　「爸……」只一個字，電話兩端都維持了一陣沉默。
　　電話另一端便響起著急的男聲：「暄暄，怎麼了，暄暄……」但一直得不到回話，只得到電話這端，從餐桌前遙遙傳來的啜泣聲──聲音小到電話那端怎麼也不會聽到。

　　爸爸再也不要小紅魚了吧？

　　冬天，整個城市是冰封著的……尤其，沒有哪個冬天像今年一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