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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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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分享] 生
趟过时间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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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ver feel your life’s been a dream and you’re only just waking up?

  

  我病了。身体时常剧烈地疼痛。只有靠在床上不能下来。床上有许多杂物,康柏的电脑,影碟,唱片,书,电话,葡萄柚果汁,饼干,保湿的护肤品,手帕,药品。应有尽有。我的生活,就继续在这张床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套和枕套。洁净而寒冷。

  我独自居住在一幢房子里,很大。然而事实上,我不需要。我只要那一张大床。

  

  房子是一个男人留给我的。他很瘦很高,像我一样。他面庞白净,像我一样。他的手指温和有力,他的眼珠是褐色的,沉静且忧伤。他是我的父亲。他离开我的时候,是五十八岁。

  父亲把一生几乎都给了我,尽管在他超过四十岁以后我才出生。他给了我他的疾病。他给我拥抱和扶持。他告诉我怎样相信怎样爱。虽然只有寒冷才能够让人感觉到真实的生活,他仍然希望在我行走的路上,只有温暖和喜乐。

  他从没有对我说,我爱你。他很沉默,像我一样。

  关于他的经历,我不问,他亦不说。我只是知道,他在四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和一个女人结婚,后来我出生,再后来那个女人离开,从此我和父亲一起生活。我拒绝靠近那个女人。

  他说,她是你的母亲。

  我无动于衷,我没有母亲,我从不与陌生的女人躺在同一张床上。

  父亲拉起我的手,带我回家,一路上,什么话也没有。那一年,我九岁。

  我猜想,父亲从没有爱过她。大约,父亲这一生,真正心疼真正爱过的女子,只有我,他的女儿。因我常常看见他注视着我,眼神专注怜惜。

  直到他离开我。

  那个时候,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有他。可是他也没有了,我只剩我自己。

  我开始为电影杂志写影评挣钱生活。我不要那个女人的钱,她如同我和父亲之间的一个罪恶的谜语,我不知道谜底,亦不想知道。让她永远地消失,无影无踪。我不爱她,也不恨她。我害怕她。

  

  我把电脑轻轻放在被子上,弓起腿,把枕头立起来靠着,看电影。这几乎成为我每天的主要工作。

  今天的工作内容:My Life Without Me。

  暴烈的雨水。二十三岁年轻女子苍白的脸。优雅温和的男人。美丽天真的孩子。没有家具的房屋。白花花的街道。医院里沉闷的空气。疲惫烦躁而心有不甘的人群。糖果。录音带。笑与泪水。

  人世间弥漫着那许多的恐惧,一点一点吞噬梦想。

  

  在我十七岁那一年的春天。我所居住的城市总是下雨。一直下雨。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外面一点一点绿起来的树,和地上的水花,以及水花间破碎的树的倒影,觉得那一个春天,仿佛下完了我一辈子所能看到的,所有的雨水。

  紧接着到来的初夏,另一个年轻的男人住进了我的房子,住进了我的生活。

  他是外地人。我帮他退了他曾经租住的公寓,在闹市区的一家商场楼上。我说,我要你和我住在一起。

  他来的前一天晚上,我梦见父亲忧伤的眼睛,梦见他转身,离开。我站在原地,沉默地看他的背影慢慢地像烟雾一样散去。

  

  我看见安坐在汽车里录下给孩子的生日祝福。车窗外的雨水,倾泻而下。

  她告诉孩子要相信她们的父亲。告诉她们,如果有了新妈妈,要好好爱她。她对十七岁的彭妮说,妈妈在十七岁的时候生下你,像你现在一样的年纪。

  她在酒吧里质问自己,没有了梦想,还怎样生活。

  理发店的女孩子梳了满头的辫子,她疯狂地舞,说瓦尼里是属于全世界的。她和每个人都一样,以为逃离现实的世界就可以回避那诸多畏惧。

  她流下眼泪。

  

  他来了。

  他会对我说,我爱你。他会长时间地拥抱和亲吻我。

  他在黑暗中抚摸我的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唇。我能够清晰地听见他和我急促的呼吸与心跳。

  当我触碰到他赤裸的温热的身体,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当我们小心翼翼地合成天衣无缝,我梦见了自己温暖的微笑。

  我以为,我的十七岁,可以就此完美。

  我对他说,你要等我三年。我二十岁的时候我们就结婚。

  我的例假没有来。我怀孕。我要生下这个孩子。

  他说你应当完成你的学业,你不能够生下他。

  我哭着去医院,他陪在身边,什么也不说。

  从手术台上走下来。回家。他陪在身边,我什么也不说。

  一个星期以后,我和他分开。

  他说我会一直看着你,直到看见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把你领走。

  我记不清,我是不是又梦见了父亲,忧伤的眼神,洞穿我的生命。

  

  安去监狱探望父亲。那木然的没有了梦的人生,像木偶剧一般的荒唐。直指幻灭。

  安进了李的车,播放音乐。安说,吻我,否则我就尖叫。她真的开始尖叫。他吻她。我猜测这个时候的安应当是痛的。绝望的爱。车窗外雨声哗然。

  李最后拥抱了安,坐进自己的车里,远远地看着她,直到她的丈夫来将她接走。他锁起眉头,掉下眼泪。车窗外雨声哗然。

  在一对彼此了解尚不足百分之十的男女之间,发生了一场绚丽的爱情。似源远恒久。

  我始终相信,当安在咖啡店里写下死前要做的事情的那一刻,她已经决心丢弃所有的恐惧,再不畏缩。

  

  几个月以前,看过一串镜头。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从云端跌落,一路凄厉惊叫,一路急速长大。最终白发苍苍,落进棺材。

  原本人生迅疾且充满惊惧。

  然而,若是退出这纷乱的舞台,兴许会心平气和很多。所谓不懂得死的人,亦不能明白生。是因为,懂得死亡的人,便会懂得弃去那所有无谓的恐惧慌乱。也因为,这世上,并无多少真正了解死亡的人。

  

  两个名叫安的女子,在两个婴儿三十小时的生命背后叹息感伤。命若琴弦。其实苛责不了谁。

  安躺在小屋子的床上,透过帘子,注视丈夫女儿和另一个叫做安的女子,他们快乐的面容和声音。仿佛她的生命中未尽的欢愉及梦想,能够在他们身上得以延续。

  

  我不知道在未来,那个不安的医生,怎样将一盒一盒的录音带交给彭妮和帕蒂。

  也许有的时候,生命的意义真的在于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谎言。

  

  Lose your fear, and find yourself.



獻花 x0 回到頂端 [樓 主] From:北京市 | Posted:2005-02-12 16: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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