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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mesd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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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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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分享] [轉貼] 風箏借據
風箏借據

二月,一個「情」過渡氾濫的月份。過年講親情,情人節說愛情。我向來不喜歡二月。對一個逃避感情封閉感情的人來說,二月還真不是一個好過的月份。。對於親情我無福消受。>>

我從十六歲就負笈異鄉,一個人的日子過了七、八年,生活型態早已定型,對於「家」我只是過客,不是歸人。>>

我跟家人之間的生活是雙軌的不同次元,作息不同、話題不同,連看電視的習慣也不同,偶有交集爭吵客套比說真心話要容易。我跟他們之間互相隱瞞著生活中不想讓對方知道的秘密,一旦秘密存在,隔閡就是一種必然。我坐在電腦前的時間比坐在客廳的時間多,對著話筒說得話比對他們說得要多很多。>>

『淡淡,電話…』這是我老哥難得會跟我說的幾句話之一。>>

我們彼此關心著對方過得好不好?但是關心默默地比較容易,真的要化作行動言語怎麼說都有點肉麻尷尬梗在喉頭說不出口。就這麼什麼都不說,卻奢望對方心意相通。不過通常都只有相錯過,沒有相交集,所以我們的關係在表面上變得生冷無趣。>>

「哦…」接過電話,習慣性地對老哥點點頭。
「喂…」
『姜淡淡,妳到底放寒假沒?』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不過熟悉歸熟悉,年紀越大認識的人越多,越來越多的熟悉都僅止於熟悉,卻說不明白誰是張三,誰又是李四。這個聲音我很熟悉,但是我卻說不上來是國中時期、高中時期還是久遠的國小時期。>>

『我是佳芬啊!妳忘了…』
「三八,我哪會忘了。」我虛偽地回答著。這個謊話好歹也有三分真實,我只識想不起聲音的主人叫什麼而已。>>

佳芬……我從小道到認識的佳芬少說也有三四個,她是張佳芬,李佳芬還是葉佳芬?幼稚園的佳芬跟我是死對頭老死不相往來,所以不可能是她。國小的佳芬是我的好朋友下課一起走回家,不過她已經舉家移民澳洲,是她的可能性也不大。國中的佳芬,是不算特別好也不算特別壞的中等同學。>>

『我跟你說,我們要辦同學會…』
又是同學會?!現在我確定她是國中時期的佳芬了。老實說年年有同學會,我是年年都缺席。有些事自己回憶就好,用不著一大群人話當年。再說有的事根本就禁不起回憶。>>

『妳該不會又不來吧?!』
「當然不會。」我又撒了一個謊。撒謊其實很容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妳一定要到喲!』每年都嘛這麼說,不過我真的到不到沒人會理睬。
「嗯…」
『我跟你說真的,因為他會來…』>>

他會到嗎?!都多少年了,我應該過了聽到「他」就會臉紅心跳的日子了。不過可能免疫系統較差,我還是小小地心跳加速,臉紅一現。>>

「他不是每年都到?」
他跟我不一樣,他喜歡一群人話當年。每回同學會結束之後,我總會接到他長長的信件描述著當年人的今年事,當初如何如何,現在又如何如何。早些年他用寫信的,近來他改發e-mail。但是我比較懷念之前拆信封的感覺,還有那不大好聞的原子筆墨水味。那樣的字裡行間比較容易讓我想像現在的他是好?還是不好?有得人值得回憶,有的人不值得回憶;有些事值得回味,有些事回味會走味。他跟那一年夏天都該被放在冷凍庫裡,不該被回味。>>


回憶拒絕時間,把他鎖在那個十六歲的夏天。>>

那個夏天,我們開始在蟬鳴中寫考卷度日,天天抱著一堆成績跟藤條印回家換更多的藤條印。我們照成績排座位,前八名做第一排,以下依序類推,他開始換到我隔壁排,一百七的身高坐第一排顯得相當的突兀,坐在我身邊的他看起來像包小餅的大餅,我的個頭跟他整整差了十幾公分。>>

『喂,筆借我。』他伸出他的長手抄走我桌上的自動筆。
「霍千帆…」我伸手搶回我的筆,他老是這麼霸道。
『借一下會死人啊…』>>

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他是嚴肅到死的那種人,老板著一張黑臉撇著張不屑的嘴。>>

「那你什麼時候還?」
『先借我咩…』>>

自從他變成我隔壁之後,我就認清他不只嚴肅還霸道,每回借他東西都得我三催四催地討。>>

「不要。」>>

我跟他就為著一枝筆搶來搶去,身為第一排天子腳下的特殊階級,我們的騷動被列為大不敬。>>

『姜淡淡、霍千帆,給我去外頭罰站。』我們被流放出課堂,站在走廊上罰站。
「都是你…」我憤憤地踢了他一腳。
『少來,反正妳也沒多想待在那裡頭…』他枕著手靠在牆上看著走廊外的天空說。
「你…」好吧!我想他說的是實情,我的確不大想待在裡頭上數學課。黑板上的證明題跟公式都跟我有緣無份。
「可是起碼我可以看別的書啊!」我嘴硬地說著。剛剛的基度山恩仇記看得正精采,不知到基度山伯爵最後到底殺了銀行家道格拉斯沒有?!>>

『喂…』
「做什麼?!」我沒好氣地答應著。
『我們去放風箏,好不好?』
「什麼時候?」
『現在…』他拉了我的手就往操場跑。
「你瘋了!」我甩開他的手,半是難為情半是覺得可笑。
『反正沒人知道,我們只要在下課前回來就成了。』
「真的沒事?」
『沒事。我說真的,妳等我一下。』>>

他熟稔地翻過不算高的圍牆,在那外頭是一排排的小店鋪。我知道很多人都會趁著午休時間翻牆光顧小店,新開的店家還有外送服務,雙方隔著學校的柵門縫隙照樣可以做生意。>>

圍牆外頭扔過來一隻五彩繽紛的風箏,他的頭在圍牆那頭冒出來,說:『走吧!』俐落的翻身入牆。『還呆著做什麼?』>>

他一手抄起風箏,一手拉著我的手就往跑道跑。我還是很擔心待會被抓包怎麼辦?雖然我算不上乖巧的學生,但也不至於蹺課出來放風箏,儘管我們是被流放出課堂的,但也沒人說我們可以離開罰站的走廊。>>

『喂…給妳。』他把風箏線塞到我手裡,一邊喊著:『跑呀!快跑…』>>

我不自覺地拉著風箏線跑起來。管他的,反正到時候老師要真的發飆不會只有我一個人挨罵。>>

『給我…』他在我前頭跑著,一邊回身伸手要我把風箏交給他。遞過風箏線,我撐著膝蓋喘息著,臉上紅紅熱熱的,不過心情倒像風箏一樣會飛。>>

他拉著風箏一路跑著,下撇的嘴角開始上揚,半仰的臉蛋熱切地注視著天上飛著的風箏。終於他跟我都累癱了,坐在司令台前一喘一喘的,風箏高高平穩地在天上飛著。>>

『人要是會飛多好。』
「嗯。不過雖然我不能飛,起碼我的心情在飛。」我的心情長了一雙翅膀,在藍天白雲裡翻跟斗。
『那就把心情…』他抽出口袋裡的手牌小刀,切斷了風箏線。
『留在天上別回來吧!』
「你在幹嘛?」那五彩繽紛的風箏大抵花了他不少錢,他竟然線頭一割,就放他遠遠漂流。
『我再「放」風箏,放生的放……』他的白牙齒襯著黝黑的臉色看起來很夏天。
「幹嘛要把它放走……」
『如果你能飛,你希望被牽絆著嗎……』>>

是啊!如果我能飛,我當然要飛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不想被牽繫在某個定點。我回給他一個了然的微笑。
斷了線的風箏無牽無掛慢慢地漸行漸遠,我跟他跳下司令台又叫又跳地追著風箏跑,直到風箏飛過了學校的矮牆圍。>>


我大概天生沒做壞事的命,那一天還沒下課老師就良心發現,派人叫我們回去上課。當我們躡手躡腳地回到走廊的時候,等在那裡的是藤條跟漲紅的怒意。不用說我們被狠狠地揍了一頓,外加免費贈送一席教訓,順便還打包家庭訪問的通知回家。>>

『對不起。』放學回家的校門口,他拉住我沈沈的書包帶。
「沒關係…」我搖了搖頭,我不會怪一個讓我有一個會飛的下午的人。
『沒關係嗎?家裡…』
「還好。」我微微一笑。頂多挨一頓罵,罵挨多了,心口一長繭就不痛不癢了。「那你呢?」
『他們根本就不管我。』他聳聳肩無奈地說。>>

他的父母都在工作,只要看到成績單上的成績不難看,每天回家看到他房裡的燈是亮著的那就夠了。>>

「那你要回家了嗎?」
『不,我得先去吃飯,晚點還得補習…』
「你晚餐都自己一個在外頭吃嗎?」
『嗯。』他點點頭。
「走吧!」
『去哪裡?!』
「我帶你吃飯去啊!」我帶著他回家。>>

我家開著家常的小麵館,爸爸媽媽都是好客的人,念高中的老哥常常帶著他那些外地的同學到家裡的麵館吃飯。>>

這不是我第一次帶同學回家吃飯,但是卻是第一次帶男同學回家。爸爸跟老哥一臉戒備,盤問著我他的底細。我老老實實地跟他們說霍千帆老是一個人吃晚飯,全家聚首頂多是宵夜時分,就這樣他變成我家的常客,只要他不來,我媽就會叨叨唸唸:你那個同學咧?!>>

家庭訪問時,老師只是淡淡地說有一個男生跟我在罰站時,跑到操場上去放風箏,並沒有指名道姓拖出霍千帆,所以他還是在我家暢行無阻。關於他家,聽說老師一直都堵不到他早出晚歸的忙碌雙親,這事不了了之。>>

不過我跟他的座位被拆開,下課也被盯梢,隨時都有報馬仔會繪聲繪影地說著我跟他。不過沒人知道他放學都是在我家吃飯。這事要傳出去,我跟他鐵定又得挨訓。>>

我跟他之間本來沒什麼的,不過被人家這麼一盯梢,反倒像有些什麼了,大抵患難見真情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我們開始刻意地相約唸書,相約出遊,就像一對…很要好的朋友。總之,我地考上一中、一女中,沒讓老師丟臉。聽說他事後還得意洋洋地說:我就說他們兩個絕對沒問題。>>

一中跟一女中在這個城的東西兩端,我跟他久不見,聽說他搬到學校附近去住,也就不到我家裡吃飯了。對我來說,他就像被遠放的風箏,從我的生活飛離得遠遠的。但是信箱裡總會定期有他的信,信裡總是平平淡淡地說著家常,偶爾他會寄來一些他自己畫的生活漫畫。偶爾他也會打電話跟我閒聊,不過通常都是他說話,我聽話,他說得盡興了電話就是一掛,還是從前那個霸道脾氣。>>

我跟他不冷不熱地過著我們的高中生活,不過就在第一年的寒假,我收到一封借條。>>

『淡淡,有你的信…』老哥從房門底下的縫隙塞進一個淡藍色的信封。那樣的信封我一眼就知道是他寄來的。薄薄的航空信封,淡淡的航空信紙。>>

『淡淡:
情人節借我一天過節好不?十點。我在那個放風箏的司令台等妳。
千帆』>>

大大薄薄的航空信紙上就只有大大空空的幾個字,我的腦袋大大空空的沒有半點主意。這算什麼?借一個情人過節?他是隨便借個人過節,還是…>>

我是去還是不去?
難道對他來說,我是可以隨便他來借的?
他這個霸道脾氣到底什麼時候改得了?>>


我該去?不該去?>>

扔過那張信紙,我整個人癱倒在床上。心裡頭像打翻了調味罐,各種滋味全糊作一塊,不知道該笑該哭還是拿起電話找他痛罵一頓。我也搞不清楚了,只能躺在床板上對著天花板發呆。>>

我去了沒?我當然是…去了。他又長高了點,而我根本就一點長進都沒有。他可以借人過節,那我可不可以跟他借點身高充場面?>>

『妳還是老樣子。』是啊!我還是老樣子。
一樣的短頭髮,一樣的身高,一樣的五官,但是有個地方不一樣他是看不出來的。
「你比以前高了點…」
『嗯!我給你看樣東西…』他拉著我的手往司令台後頭跑,跟去年夏天他拉著我逃課一般。>>

有的時候,手可不能亂拉的。摔開手,我喘著氣問:「作什麼?很喘耶!」
『放。風。箏。』他孩子氣地從腳踏車上拿下風箏,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呃?!情人節他找我放風箏?!這算哪門子情人節啊?!好啦!我承認我之前沒過過情人節,不過連續劇跟小說我可是看多了,哪一對情人不是安安靜靜斯斯文文地相看兩不厭,鮮花美食巧克力外加一堆噁心巴拉的甜言蜜語,反正甜死人又用不著償命。好不容易過一次情人節,我竟然被他抓來放風箏?!算了,我只是他借來過情人節的,我就將就點吧!>>

『妳那是什麼死人臉?!這可是我自己做的風箏喲?!』他不說我還真發覺不出來,不管是骨架跟彩紙尾巴都做得相當的精細,一點都不像他大落落的個性。>>

『喏,拿著…』他把風箏遞給我,順手把腳踏車牽了出來。
『上來吧!』霍千帆騎上腳踏車,轉頭對我說。
「你又要作什麼了?!」哪一天我該把他的腦袋徹底的檢查一番,我懷疑是外星人在他腦袋裡植入晶片,以致於他老是作些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的事。>>

『上來就是了咩!』他對我招招手。我看看手裡的風箏,反正人都出來了,又不是沒陪他瘋過,再瘋一回無所謂。>>

坐上了他的腳踏車,他回頭一句:『坐穩了。』他奮力地踩動著車,我一個不留神差點就要摔下車,慌亂中左手就扒上他的腰間,正想抽回來,卻被他按住,並且回頭吼著:『別動,會摔下去的!』『把風箏放出去啊!』>>

他依然是拼命地往前踩,一邊示意我把風箏放出去。
放出去的風箏乘著風很快就扶搖上天,天氣很好風很好,一肚子的壞心情都被風箏拖著飛到天上去了,我喊著他:>>

「千帆,你看風箏飛得好高…」
「再踩快一點…」我在他的耳朵旁喊著。>>


他就繞著操場的紅土跑道一圈又一圈地騎著,風箏越飛越高,可惜沒辦法帶著我跟他一飛身後跟了一堆小鬼頭,追著我們越放越高的風箏又叫又跳。
「你會不會累,要不要換我踩?」
『你乖乖坐著就是了。』>>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小飛俠彼得潘,我該跟他要一點那種讓溫蒂可以飛起來的魔法粉末。
這樣我跟他就可以跟風箏一起飛,飛到遠遠地不知名的地方。
風箏繫在腳踏車的把手上,我跟他坐在司令台上,他已經累癱,不雅地攤成大字形躺在司令台的地板上,操場上的人漸漸多了,有慢跑的,也有人來打球玩耍的。>>

「喂…」
『幹嘛?!』
「我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原本要出口的問句到被他這句話給逼住了。也沒什麼,只不過是一句孩子氣的話。>>

『什麼事咩?!』他偏過頭來問。>>

「沒什麼?只是想問你…」我就是問不出口,以前他每回跟我借東西時,我三天兩頭逼著他問的一句話,現在倒是說不出來了。這回他跟我借一個人過節,他什麼時候要還我一個人過節?
『怎麼了咩?!』
「只是想問你,向我借的東西什麼時候還?」>>


『嗯!什麼?!』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或許我們都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小朋友,已經不在流行「什麼時候還的」的小心眼脾氣。有些東西不像橡皮擦自動筆,可以借來借去,要借不借隨便人。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要人家還的。也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被還得起的。從小到大的每一張借條從來都只證明他跟我借過東西,我總是忘了要求他加上去歸還期限跟方式。這樣的借條有等於沒有。>>

望著天上擺尾平飛的風箏,一扯一扯地想要掙脫牽繫。別急呀!再多留一會,讓他多陪我一會。我知道我們一定會放風箏遠揚,風箏一放,也就是我跟他該散了的時候了,他就要跟著風箏飄飄遠去,不知蹤跡。>>

從那年開始我年年三大節都會收到他的借條,突然覺得自己的存在就像只是陪他過節的伴。
感覺自己就像情人節的巧克力,聖誕節的聖誕樹,花姿招展就只為了增添過節的氣氛。雖然說我不用自己一個人過所有兩個人過的節日,但是我寧可一個人守著我的小屋子跟我的加菲布偶。畢竟,我不希望永遠都只當個過節的裝飾品。>>

我開始收集他的借條,每一次他寫了借條,我就會出借東西,小時候出借鉛筆橡皮擦,長大出借時間跟陪伴,久了開始出借感情。>>

鉛筆橡皮擦再買就有,時間跟陪伴就當友情價半借半相送,那感情呢?他什麼時候還?他肯不肯還?他該不會又跟我說「借一下會死」吧?!>>

我的抽屜裡滿滿的都是他那種淡藍航空信紙寫的借條,但是我卻不能拿著這些借條追討我的感情。這些借條一點都不能證明我出借感情給過他,那只是我私底下偷偷塞給他的,他根本沒跟我借過。就好像他從來不會跟我借故事書,但我都會拿著我絕得好看的故事書,強迫他借,就只差沒逼他交心得報告供我批閱。>>

『淡淡!』電話那頭佳芬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裡。
『妳一定要來喲!』>>

「嗯」我漫不經心的答應著,雖然我十分確定自己不會去。自從他不再寄借據來之後,我就斷絕了一切會跟他碰面的機會。>>

當一個人不需要跟妳借東西的時候,那就表示他已經有那樣東西或許是他根本就不需要這些東西。這時候就是該絞斷風箏的時候了,我只是一個拉風箏線的人,能夠決定風箏非多高飛往哪裡的是風,不是我。>>

如果一只風箏要飛,在地上的我會成全,風箏屬於天空的遊牧民族,不該豢養在我陰濕狹小倉庫中蒙塵腐朽。或許時間久了我就會戒了亂借東西給他的壞習慣。我知道這些都是藉口,其實我只是為了能夠在信箱裡收到他淡藍色的航空信封,或者是在收件夾裡收到他用天藍當底深藍當字的郵件。>>

只要我出席同學會,他或許就會沒了給我寫信的理由。或許哪一天我還是會在信件裡找到夾帶的借據,當然只是或許。只要他還給我寫信,只要他還記得我的地址跟e-mail,我就還有機會收到借據。雖然我不見他,但我依然習慣性地給他回信,他的信件是我跟過去僅有的連結,每回收到他的信,我就會想起操場跟風箏,到現在我都還記得第一回跟他翹課出去放風箏那天,天空有多藍,風箏飛得有多高。>>

我知道這樣傻傻的等待未知看起來很可笑,被我遠放的風箏不可能在回到我手上來,縱使哪一天再相遇,漂流過的風箏可能跟你對面不相識。>>

仰天的視線是我綰住他的唯一牽繫,這樣的牽繫薄弱到無能為力,他隨時都可以掙脫出我的視界。>>


『淡淡,你怎麼又沒來同學會?!』電話那頭佳芬一付來興師問罪的派頭。
『你知不知道他好失望的……』我靜靜地聽佳芬數落著。>>

失望?!他會失望嗎?!如果會那是哪一種失望?在他每回寄給我的同學會一日記裡頭,我從來就沒見到過他的失望,他不是還是那麼高高興興地話家常罷了。雖然每一回他都會在結尾付上一句「下次你一定要來參加」,但是左看右看那都是一句客氣話。>>

『你每年都不回來,他每年都興沖沖地帶著一只淡藍的風箏,第一個到場最後一個離場……』>>

是嗎?那為什麼他從來不說,他只在信件裡細說著別人的歲月轉變,誰誰誰已經訂婚,誰誰誰已經出國,當初的班對已經結婚生小孩等等。他從來就沒說過我錯過的包括一只淡藍色的風箏。笨蛋!難道他不知道那一只風箏對我來說比同學的物換星移要來得有感情號召力。>>

『我們年年打賭,他年年是唯一的輸家,所有人都賭你不會來,就只有他賭你會來,而且不到守到人家關店不走人……』>>

他真的是笨到極點,什麼都不說就傻傻地呆坐在那裡乾等,他以前寫過許多借據,他向來就知道只要借據一到,我是有什麼借什麼的。>>

『他現在應該還守在那裡,你趕快去…。。』佳芬把同學會聚會的地址跟我覆述了一次,一個勁地猛催我出門。>>

那個聚會地點離我家很近,步行就可以到的了,短短十分鐘的路程,被我走成三倍的時間,我一步一蹭地走著,心跳穩定加速中。當人們面對失而復得的風箏都是怎麼樣的心情?>>

那家店不大,淡藍的風箏在店家昏黃的燈光下很顯眼。啊!我看到他了。還是那張霸道的臉跟略閒瘦長的身子。我知道我該上前跟他打招呼。不過別催我,我必須模擬最適合此時此課的表情跟語氣。我是該淡淡地上前微笑跟他說聲:好久不見。還是該飛奔向前又叫又跳地說:嘿,好久不見。或者我應該直接了當地說:笨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當然這些情節都沒有發生,一切就是自然而然地開始攀談,一種屬於我們之間長久友誼的默契使然。>>


先開口的人是他:『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如果我一直都不來呢?」
『那我就等到你來為止…』
我們的對話陷入人間四月天的無釐頭濫情狀態。基本上會這麼說話的人都老得可以當我的曾祖父母了。>>

「你為什麼從來不在信裡提起你自己?」>>

『因為我討厭寫借據……』他一邊把玩著風箏一邊說。『我知道只要我寫了借據你一定會到……』>>

既然知道那麼為什麼從來不寫呢?>>

『我不要你是因為我的借據才肯見我…』>>

其實不需要借據的,口頭說一聲也成。沒有償還期限的借據只是一個遮掩我私心想見他的幌子。我需要一個不曖昧的理由讓我在他的面前不臉紅不尷尬。>>

『回答我,你是因為那些借據才跟我度過那些節日的?』>>

我低頭,輕輕地搖頭,輕到看不出來。「借據只是合理化我想見你的藉口。」我的聲音也很低低到聽不出來。>>

我不記得那一天是怎麼回家的了,我只知道我丟下這一句話就跑出了那家店,也不管他到底有沒有聽見。我只知道後來的幾天我睡得很好,吃得也很好,就好像吐出梗在心頭多年隱隱發疼的刺一樣,或許會流點血會有點痛,但是刺拔出來了,傷口會好的快一點。>>

『淡淡,幫我把風箏拿下來…』>>

一大早他突然出現在我家樓下,要求我幫他拯救卡在樹枝上的風箏。風箏卡在樹梢,距離我的窗戶很近,我爬作到窗檻外的小平台伸手搆勉強可以搆得著。>>

『記不記得那年你問過我一個問題…』>>

要死了,沒看到我正專心一意的爬上窗檻外擺花的小平台,他還一邊跟我說話。>>

「……」
『你問我什麼時候還?』>>

他記得?!那當初的他有聽到這句話,只是在跟我裝死嗎?一個不留神重心稍稍地有點偏,我在小平台上伸手維持平衡。>>

「……」
拿到了。
『風箏就送你吧!』>>

看到我伸手抓住風箏的藍尾巴,他掉轉腳踏車的車頭扔下這話遠去。這人把我當猴子耍嗎?!剛剛是他喊著要我幫他拿下風箏,現在拿下來了他又不要了。>>

「你給我站住!」我晃著風箏要他回頭。>>

我吃力的爬進房撈件外套抓著風箏就要去找霍千帆,我的腳步只踩到房門口就踩不出去了,淡藍的風箏面就是一張借據:>>

『淡淡:
這一次我要借的可能是一輩子。我在那個放風箏的司令台等妳。
千帆』>>

司令台前停著他的腳踏車,他坐在司令台上晃著雙腳微笑地跟我招手。>>

『上車,我們放風箏去…』他跳下司令台跨上腳踏車回頭跟我說。
不過我只是待在那裡,這一次我一定要問清楚:「先說好什麼時候還?」>>

『笨!我拿我的一輩子作抵押借你的一輩子總可以了吧!』>>

今天的風很好,跟十六歲那年的夏天一樣好。>>

給所有的風箏跟放風箏的人
縱使殷切的視線再怎麼薄弱
應該都還綰得住漂流的風箏的>>

放風箏小撒旦>>



獻花 x0 回到頂端 [樓 主]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2-03 07:07 |
tk-bird
數位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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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感人..世界上如有痴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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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花 x0 回到頂端 [1 樓] From:台灣 和信超媒體寬帶網 | Posted:2005-02-03 10: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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