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看到在深夜的路旁，吸煙的男人。

在藍幽幽的路燈下，吐著淡淡散散 的塵煙。我總是痴迷了看這一場景，并在不知不覺中流下淚來，那飄散的不是煙， 是我的一段記憶，一段情感。

1

他是一個愛煙如命的男人。

煙，在他，就象劍客的劍，游俠的馬，書生的書，隱士的琴。他對煙的摯愛， 使他和煙互為知己。我曾經堅定的認為，如果他愛上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一定也象煙一樣。

而我，一直是一個非常懂得他和他的煙的女人。當他說起什么的時候，我總 是淡淡的說，\"是嗎\"，\"這樣\"。我知道他從高中起，愛過的每一個女孩。我 聆聽的時候，非常安靜，非常快樂。就象欣賞一朵朵花開花落，看他手中的煙明 明滅滅，仿佛人生也就是一只煙的光景，這樣輕，這樣簡單。

這個城市的夜色非常美麗，我們在看遠處的煙火。為什么選擇了這一天放煙火？今天不是傳統的節日。離元旦還有七天。我們事先也不知道。

可是煙火，真的好美。

他就在那樣的夜空下，點燃了他的煙，也點燃了我蟄伏的情感，我終于知道， 原來我一直就愛著他，用寂靜的聲音，等待的方式。透過他的肩頭彌漫的煙塵， 我找到了我靈魂的家鄉。

在那一刻，我很想流淚。

我一直那么冷靜那么堅強的心，突然象落入水中，柔軟而濕潤，象一顆水珠， 等待他來接住我這一生最清澈的一次墜落。

可是他沒有。

而我知道，我那顆心，已經跌下去了，無法挽回。

他的煙四處飄散，水珠碎裂。

我們和看煙火的人群相遇。相向而行，我們穿插在人流中，我覺得我已經被淹沒了，回頭他還在身后，微笑地看著我。可是最后，我還是和他失散了。我想，為什么沒抓住他的手，為什么沒被他抓住手？

我蹲在車站哭了。

當時，我想要是他找到我，我會在他懷里哭的。我會不顧一切。

可是我沒等到他。 這是一次永遠的失散。

2

他只是路過我的城市，在那個平安夜。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路過。

我們相識在網上，聊得非常投機，立刻結拜金蘭，認了兄弟。我們有意而又 自然地做著最最單純的朋友。并且深知，這是男女友誼的最高境界。我們一致認 為紅顏知己的提法是自欺欺人罷了。兩個非常聰明的人。不過現在看來，也許結 拜兄弟是一種更聰明的自欺欺人罷了，只是當時都沒意識到。

后來他路過我的城市，我見到了這個我一直叫愚兄的人，一個有點孩子氣的 非常陽光的男人。他吸煙的時候，是微微笑著的，這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以為男 人都是皺著眉頭吸煙的，他不是。我突然感到，他是真正愛他指間的煙，他吐出 的是他對生活陽光的體會。我喜歡抽煙的他。

有一次在網上聊天，他說：\"小冷，你猜猜我現在吸煙了嗎？\"

我說\"沒有。\"

過了一會他又問我，我說\"吸了\"

他非常吃驚，問我怎么都知道，我告訴他--\"感覺\"

這樣的感覺也許就是默契，只是更加玄冥一點的默契。

而在某個陽光很好的日子，他突然出現在我的城市，我們沿著護城河散步， 我聞著陽光和他身上淡淡的香煙的味道，相視而笑，這是一種直接的默契吧。

如果能夠回到從前，回到那個平安夜，我寧愿錯過那場煙火，錯過那一次蘇 醒，我愿意永遠做他的賢弟，永遠擁有這份默契。

可是，愛，覆水難收。

我們違背了最初的意愿，也就意味著彼此失去。

因為我們在不同的城市，有各自的生活。

他每次都說，還不趁自己年輕，趕快嫁了。我都笑嘻嘻地說快了快了。

我的未婚夫啟已經在籌備婚事，我們青梅竹馬，他是我的初戀。我從來沒 想過，除了啟我還能嫁給誰。啟說，小冷，除了我你誰也不能嫁。

那個平安夜，我的婚柬都已經寫好了。

第二天我病了，我燒了三天。啟想在新千年完成世紀婚禮的愿望沒有實現。

我在那場煙火中得了風寒，在睡夢中到處都是煙火，是他抽的煙。

啟來看我，我說，啟，我們結束吧。

啟摸著我的頭對媽媽說，阿姨，小冷還在發燒嗎？

我想起啟高中的樣子。他戴著寬邊眼鏡，慢條司理地回答老師的問題。老 師一點都不著急，微笑地聽，同學們也在聽，暗地里咬牙，我也在聽，我非常 得意。啟的學習成績讓第二名也鞭長莫及，他是老師的驕傲。被這樣的人喜歡， 是不是我的驕傲呢？

啟和我住在一個軍區大院。他的父親和我父親是同一個師部，而且是我父 親的上級。他們經常在一起討論工作，和我和啟的婚禮該怎么辦法。

那時啟還沒有向我求過婚。其實啟從來沒有向我求過婚。他總說，等我們 結婚后怎樣怎樣，所有的人，都對這場婚姻這樣有把握。沒有人問過我，是不 是生來就是啟的老婆？因為大家認為是，包括那個平安夜前的我自己。

啟不抽煙，啟也不醉酒。啟總穿著雪白的襯衫，他是\"學習尖子\"。

小時侯，我看見大孩子欺負啟，我幫他擦眼淚，分我的糖果給他。那時的 啟，脆弱得象個小姑娘。我覺得他需要我在他身邊。我以為這就是愛。

一恍這么多年。

可是現在，我想離開他了。他不再是那個需要人哄的被大孩子打的小男孩， 我們已經互相守侯了這么多年，他的優秀、他的脆弱是我愛他的理由。今天我 才明白，在我對啟的情感中，竟然惟獨少了一種東西--感覺。那直接由我的 心生成的感覺。

我為我們感到難過。

我認識到我犯下的錯誤的時候，啟已經仔細地寫好了我們的婚柬。而他也 在那場煙火后遠離了我的城市。

元旦城市又放了煙火。

我在元旦那一天收到他的賀卡，他是知道我在元旦結婚的。

還有他一封短信，告訴我這個信箱不用了，要離開網絡一段時間，還有， 祝我幸福。我知道，他離開我了。

我在黑暗中看著賀卡上一朵朵盛開的煙花，窗外的煙火照亮了夜空。卻是 短短的一瞬。

我流著淚點了一支煙，他抽的牌子--三五。

我問過父親，小熊貓是什么煙？父親說，非常好的煙。

他曾經說過，把我比作一種煙的話，我是\"小熊貓\"。

我看著手中的煙，指間仿佛傳來他的溫暖，空氣中彌漫的，是他的氣息。

我知道，其實他是愛我的，他是愛我的。

他沒說過，但是他在我面前抽的每一支煙，都是表白。

我的手指輕輕撫摩屏幕上那些絢爛的煙花，象撫摩我們生不逢時的相遇， 和我們窮途末路的別離。

我知道我已經失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