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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分享] [轉貼]迷戀梔子花的楓樹
迷戀梔子花的楓樹
公園裡有一棵很大的楓樹,他的樹幹挺直、枝葉茂密,每年秋天都會變色,看過去滿樹的紅色、橙色、黃色、綠色,真是浪漫又夢幻。 有一個很美的女孩子。她的臉龐好像上好白瓷器一樣潔白細緻,而眼睛就像是汪著的兩潭深泉水。她的身材輕盈玲瓏,小腿和手指尤其美麗,細長、白嫩,走路時像踩著嬉戲的風的步伐,轉動小碎花的裙擺時像是舞著蒲公英的曲調。 楓樹很喜歡女孩到他的身邊玩耍。有時女孩會和她的同伴坐在樹下,拿出她們的花手絹,玩著他不懂的遊戲。他喜歡聽她玩得開心時鈴鈴的笑聲,以為那就是所謂的音樂。他更喜歡女孩一個人靜靜靠著他坐在涼蔭底下的時候。女孩柔軟的頭髮輕輕搔著他的樹幹,他可以往下看到她濃密的長睫毛,還可以嗅到女孩身上散發的幽香。他們是這樣靠近,楓樹以為這就是戀愛。 直到有一天,女孩不是和同伴來,也不是自己一個人來,而是和一個男孩子一起來。那天楓樹才知道自己並不是女孩戀愛的對象。 女孩看起來和往常不同,眼神迷濛,臉頰抹著紅暈,嘴角帶著一尾興奮又不安的微笑。男孩手裡拿著一束花,很潔白柔美的花。花朵馥郁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聞起來令人迷眩。 男孩告訴女孩,說她就像是這束梔子花,純潔又美好。而他願意像他們背後的這棵大樹一樣地庇蔭呵護著她。 女孩接過花束,安靜但激動地摟著男孩的頸項,男孩也炙烈地緊擁著女孩窈窕的身軀。 一陣清風吹過,帶著梔子花的香氛在空中旋繞,撩撥舞弄著楓樹濃密的葉子而去。就在這時,楓樹知道以後再也看不到女孩了。
女孩果然不再來公園裡了。心碎的楓樹每天儘量伸長他的枝幹,希望能眺望得更遠,以便尋找到女孩的蹤跡。不過牢牢捉緊土地的樹根限制了他的視野,他痛苦得想要從地下抽出他的命脈,只為能再向上移動一點,好延伸追尋女孩的視線。 日復一日。 漸漸地,楓樹不再盡量挺直伸展他的枝幹。相反地,他所有的枝都懶散地垂落下來。他不想再看。看得越遠,失望越深。他只想將自己深深埋藏起來,躲在安全的黑暗當中,正如他還是一顆種子那樣。只不過在黑暗中,他一次次反覆記憶著梔子花的香氣。那是代表女孩的氣味。只要這股香氣從記憶中旋繞而出,他就彷彿再次感覺到女孩飄盪的髮絲搔著他的樹幹,或又一次聽到女孩音樂般的鈴鈴笑聲。 年復一年。 突然有一天,一群小學生在老師的帶領下,嘻嘻哈哈地跑跳著進公園,而每個小孩子的手上都拿著一朵梔子花!那是女老師分贈給孩子們帶回家給媽媽的小禮物。隨著孩子的奔跑,那股熟悉而又令人心痛的香氣鑽進楓樹的每根莖脈,讓低垂著的楓樹突然從黑暗中驚醒過來!他封閉已久的心靈再度甦醒,但感覺已經遲鈍,使他分不清這究竟是女孩,還是花朵。 是的,是的,這一定是她,還有誰會有這樣純潔美好的芳香? 再次感覺到現實周遭的楓樹,在迷亂中以為每朵梔子花都是女孩。他以為女孩和以前一樣,正環繞著他舞動小碎花的裙擺。分不清真相的楓樹不自覺地伸展開他所有的枝幹,想要捕捉到這飛揚不定的氣味。 所有的小孩子都尖叫起來了,女老師更是驚慌得臉色慘綠,因為她知道,就人們所知,在沒有風的時候,一棵樹的枝幹不應該會胡亂晃動。尤其是現在每根枝幹好像都在攻擊孩子,想向他們搶奪什麼一樣。 在女老師不斷的尖聲呼喊中,孩子們哭著、叫著,一片慌亂地想跑離樹枝能觸及到他們的範圍。有的孩子跌倒了,有的小臉被樹枝劃傷了。忙著把嚇傻的孩子拉開的女老師更是臉上、手臂上被劃得條條血痕。終於,所有的孩子都通過了,女老師點過人數後,驚魂未定地跌坐地上哭出聲來,周圍的孩子們也跟著放聲大哭。 震耳的哭聲把楓樹驚得清醒了。他看看遠方哭泣的一群,再看看自己蔭下孩子慌張中丟下滿地的梔子花。是的,只是梔子花而已,女孩並沒有回來。看著被踐踏過的花朵,楓樹無聲的哭泣加入了女老師和孩子們的哭聲。
受到嚴重驚嚇的女老師並不是個軟弱的女子。恢復鎮定後,她認為這是個刻不容緩要解決的問題。於是她立刻前往市政府,找到公園與道路管理處處長,甚至還有市長,一個一個告訴他們在公園裡發生的事情,並且給他們看她的傷痕。女老師的建議是,市政府管理的公園裡竟然長出了這樣一棵妖樹,嚴重危害到市民的安危,必須立刻砍掉。雖然市長和處長都半信半疑,但這位得過兩屆模範教師的女老師信誓旦旦的描述,和幾位小朋友含淚害怕的補充說明,讓兩位官員很難不相信。於是,就這樣決定了。市政府會儘快安排,在三天之內將楓樹砍掉。在砍掉之前,會先在楓樹周圍圍起黃色警戒線,嚴禁任何人接近。 處理完這件突發的奇怪事件之後,市長很傷腦筋地準備回家。他傷腦筋的原因是,不知道該如何向市長夫人說,公園裡她最喜歡的楓樹竟然要為了這樣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而被砍掉了。 楓樹被砍的那一天,好多好多好奇的市民都來到公園裡圍觀。記者更是爭先恐後,想要把握最後的機會,拍攝到楓樹發狂傷人的畫面。但是大家都失望了,因為從穿著厚重防護衣的工人小心翼翼地接近楓樹,到工人手中的電鋸將整棵樹鋸倒的過程中,楓樹一動也沒動過。原本楓樹挺立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一段矮樹樁。人們若有所失地離開公園,邊走邊竊竊私語,懷疑女老師的精神狀況,還是這麼做別有目的。沒有人知道,楓樹不動的原因是他早已死了。他早就在看到滿地的梔子花時,一陣劇烈的心痛之後死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也沒有很久,總之,就是人們都已淡忘了這件事情的時候,女孩突然回來了! 女孩還是一樣美麗。她的臉龐一樣潔白細緻,眼睛一樣像兩潭深泉水。她的身材依舊輕盈、步伐也依然如同嬉戲的風。不同的是,女孩的神情變成熟了,身邊還多了個小女孩。 女孩牽著小女孩的手在原本是楓樹,現在只剩樹樁的地方來回走著。女孩是在循著記憶找她少女時代最喜愛逗留的地方。她很確定她並沒有認錯地方,只是她不解,也不願相信,為什麼原本有著高大挺直楓樹的地方,現在只能看到一段矮矮的樹樁。女孩來來回回地走著,愈走愈確定自己沒有認錯地方,但心裡也愈來愈害怕要承認楓樹已經被砍掉的事實。直到小女孩玲瓏的聲音說,媽咪,我累了,女孩才驟然停下腳步,失神地望著樹樁。小女孩抬高頭望著女孩,搖了搖女孩的手。 來,回過神的女孩說,媽咪給妳看樣東西。 於是女孩和小女孩在樹樁旁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女孩從隨身背著的手提袋裡拿出了一本有點泛舊的日記本。女孩打開日記本,小女孩哇的一聲叫了起來。日記本裡滿是各種顏色的楓葉!紅色、橙色、黃色、綠色,滿滿夾滿整個日記本! 女孩開始和小女孩細細地說明起來,這一片紅色的葉子是她收集的第一片,這一片橙色的是十二歲生日那天撿的,而這一片綠的是她看四週沒人,偷偷爬到樹上摘的(到現在她都很內疚),至於這一片黃的,則是有次她心愛的小鳥死掉了,她一個人跑來公園偷哭時,樹上剛好掉下來的。 女孩說著說著,愈說愈傷心,終於流下眼淚,把頭埋在膝蓋上痛哭起來。在旁邊的小女孩看到媽媽這麼傷心,也跟著哭了起來。這兩個一大一小的女孩,就在暮色當中,圍著一個矮樹樁嚶嚶地哭著。兩個女孩的哭泣聲隱隱約約傳到了草地下方,而女孩溫暖感情的淚水也沾溼了土壤。 心死已久的楓樹,在冰冷的死亡當中突然感到一陣破裂的疼痛!是的,楓樹又甦醒復活了起來!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只知道,在一片黑暗的無知覺中,他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澎湃情感撞擊刺激,讓他想不顧一切、迫不亟待要探出頭來一看究竟! 感覺靈敏的小女孩察覺到這微小的變化,她抬起靠在媽媽身上的頭,發現樹樁上冒出了一枝嫩芽! 媽媽,媽媽,不要哭了,樹沒有死呢!妳看! 女孩睜大雙眼,透過淚水,就著月光,吃驚地注視著那枝嫩芽。女孩不相信,擦乾了眼淚,湊近了樹樁。月亮似乎也將銀白的光芒盡量投射得更加明亮。 沒錯!真的是一枝嫩芽。女孩喃喃地說。 女孩張開纖美的雙臂擁著樹樁,就像當年她緊摟著男孩的頸項一般。 請你長大!我答應你,我會陪著你,再也不走了! 月光下,女孩和小女孩一起圍著樹樁坐著,喜悅地注視著嫩芽。
下次有一棵樹的枝幹觸到你的肩膀時,千萬不要吃驚或害怕地躲開。請溫柔地拍拍他的枝幹,或真心地擁抱他的樹身,因為他可能只是一棵傷心、需要安慰的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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