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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公文夾
１
志偉對於這種每天上班下班的生活已經開始厭倦了──儘管今天是難得的大晴天。
志偉不過是個普通的上班族，對世界大事尚且漠不關心，更遑論不著邊際的天文現象。但當然，他還是聽過厄爾尼諾現象的。「大家都是時候注意一下環保了。」他想著。
太陽實在又猛又毒。志偉把手中的紙杯飲品都喝個清光以後，便走到一個樹蔭底下，好舒服地等待公車開來。
他身旁站著一位女子，廿多歲吧，他猜測。像志偉那種年紀的男子對任何年紀的女子也不會不感興趣的，何況女子還處於風華正茂的年紀。但他當然也有顧全著所謂的男性風度，只會在四處張望的同時，出其不意的偷瞟女子幾眼。
女子似乎還沒有發覺志偉對她的興趣，還是低頭在看書。她穿著的不是什麼漂亮的、時髦的服飾，只是一件普通的襯衣，下身穿著的是牛仔裙。「可惜太厚重了一點。」志偉邊整理了一下他被風稍稍吹亂了的頭髮，邊想。他還看到女子抱著一個紅色的文件夾，鮮紅鮮紅的。
女子的樣貌也沒什麼特別。志偉實在看不出她是否有化妝。最近化妝品公司出產的一系列隱形化妝品實在把一眾男士搞糊塗了。「應該有吧，每天在這麼毒的太陽下等車，肌膚才不會這麼白晰。」他想。想完了以後，他禁不住笑起來了。他怎麼會知道這個女子每天都在等車的呢？他今天才第一次見到她。
女子似乎是聽到志偉的笑聲，稍轉過頭來，恰好和志偉的目光相接。兩人的眼光碰上時，臉上都有點驚詫的神色。恰巧這時，公車開來了，志偉一個箭步跑上車，車很快就開走了。
２
自此以後，志偉每天都跟女子一同在那個樹蔭下等車。每次都是志偉等的車先來，這讓他有充足的時間觀察那個女子，然而他所知道的還是不多。穿著的還是襯衫，還是牛仔褲（當然是不同款的），拿著的還是紅色公文夾（同款的）。偶爾，當太陽實在太猛，她還會戴上一頂漁夫帽或者撐一把傘。「要保養她嫩白的皮膚吧。」他想。
「早安。」二人微笑點頭。這已經是一個多月來志偉和女子之間最大的進展。「這太慢了點吧？如果是公司的莉安，大概已經跟我……」志偉想著，當然這也是他從不跟那個莉安交往的原因。
３
今天天晴，太陽也很猛烈。儘管天文台預料晚上會有颱風，但志偉想：「總之現在天氣還很好。過一秒算一秒。」他望向藍藍的天，瞇著眼享受冬日的太陽。眼前突然掠過一個黑影，原來是女子的帽子被風吹脫了。
好像是出於狩獵本能，志偉一手便抓住了那欲奔向自由的漁夫帽。他把帽子遞給女子，女子接過，向他微笑：「謝謝。」
志偉對這進展似乎還不滿意，他抓緊機會，問她：「在等公車？」女子噗的笑了一聲。
志偉為他那愚蠢的問題而面紅耳赤。他立即轉過話題：「你是大學生吧？」
「是的。」女子似乎感到有點驚訝，不知道是因為志偉猜中了還是因為突然有男子向她搭訕。「你怎麼會知道呢？」
「因為你的年紀，你的裝扮，還有你的文件夾。」志偉有點沾沾自喜，不知道是因為猜中了還是因為搭訕成功。「你的名字……」
女子直管笑，沒有答話。志偉知道自己太唐突了點：「對不起。」「沒關係。」說是這樣說，但女子始終沒有把名字告訴他。
「我以前是讀工商管理的，你呢？」「我諗中文系。」志偉簡直後悔把自己唸工商管理出身的事告訴她。「她一定會覺得我俗不可耐吧？」
「為什麼會唸中文呢？想當教師嗎？」
「不是的，只是喜歡而已。」
「真好哦，可以隨意唸自己的喜歡的科系。」志偉低下頭來，乾笑了幾聲。
「你不喜歡工管？」
「其實也沒什麼喜歡不喜歡啦，只是唸這科的前途好像比較好。」
「那你現在……」
「大公司的小職員。」
「唸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不會覺得辛苦？」
「噢，不會的不會的，想著將來嘛。」
「可你現在……」
「在當時是不會知道的吧。」
女子默然。志偉想她可能是在同情自己了，忙給了她一個「沒關係沒關係」的微笑。
「你的紅色文件夾很特別。」
「不會刺眼嗎？怪怪的。」
「怪怪的為什麼你會拿著呢？」
「我捨不得。」
女子慘然的笑了笑。志偉想她可能在想一位逝去的親人或者一段逝去的感情，故他也默然。
「今天的車好慢哦。（最好永遠不要來）」
「嗯。」
「你要到很遠的地方嗎？回校吧？（我每天都看見你要等這麼久）」
「嗯，很遠。」
志偉感到女子似乎不想說話，故住聲。
今天的公車實在很慢。志偉有點不耐煩了。「今天的進展已經夠大了。」他想。
「工作辛苦嗎？」
「嗯？」
「你的工作……」
「哦！是的，辛苦。」
女子笑了。志偉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冒失，臉紅耳赤起來。
「辛苦為什麼還要做呢？」
「哦？可以不做嗎？」
「也不是不可以的……」
「做什麼也是這麼辛苦啦。而且我還沒有錢投機，哈。」
「還有方法解決的。」
「你唸書不會辛苦嗎？」
「不會的，唸中文科很輕鬆。」
「我有些唸中文科的朋友，以前唸書時還不是呼天搶地的。」
「會嗎？唸中文科也會很辛苦嗎？」
「你好像不知道的樣子。有很多功課要做啦。」
「其實我是唸法律的。」
志偉先是錯愕，然後有一種受騙的憤怒，再然後是無奈地寬恕。畢竟只是初相識，人家也沒必要把一切告訴你。
「唸法律是會比較辛苦的。」
「是的，很辛苦。」
「可是能夠當律師，很棒吧。」
「還沒有當，不知道。」
「喜歡中文吧？」
「是的，喜歡，但……」
「那就轉系好了。」
「有這麼簡單？」
「有多複雜？」
「我以前以為，只有一個辦法解決──車來了。」
「是的，真慢。你還要等嗎？」
「噢，不，我也要走了。」
「你也乘這路車？」
「不是的，我不乘車了。」
「哦，是給太陽曬昏了哦？那你回家好好休息。」
「嗯，謝謝你。」
「再見。」
志偉轉身上車，付錢，坐定。再望向窗外，女子已經不見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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